聽到這話,楚瑜不免笑瞭:“我去見長公主,能有什麼事兒?倒是你……”
說著,楚瑜抬頭看瞭外面一眼:“上來說話吧。”
衛韞低頭應聲,趕忙上瞭馬車。楚瑜讓瞭位置出來給衛韞,又給他倒瞭茶,慢慢道:“你和趙玥談得如何?”
“我給他提瞭三個要求,未來殺姚勇,給你封一品誥命外加軍職,放我去北邊。”
衛韞說著,從楚瑜手中接過茶杯,像一直大貓一般懶洋洋靠在墻上,曲起一隻腿來,沒有半點規矩。
楚瑜輕輕拍他的膝蓋,笑著道:“哪兒學來的姿勢,沒規矩。”
“都不在人前,”衛韞嘟囔著坐直起來:“我就懶懶也沒什麼呀。”
“也不是小孩子瞭。”
楚瑜輕輕瞪他一眼,這話衛韞聽著高興,撐著下巴道:“嫂嫂,我給你討瞭個官當,高不高興?”
“費這個事兒做什麼?”
大楚以前也有過女將軍,給女子封軍職雖然不常見,但也不是頭一次。隻是大多男子都希望能將自己傢中女性的軍功記在自己頭上,鮮少有衛韞這樣外分出去的。
“我又不能往上爬,空拿瞭個虛銜,你當我還貪圖月銀不成?”
“倒也不是這個,”衛韞笑瞭笑:“不是你的東西,我都想捧來給你,更何況本是你的東西,那誰都不該搶走。”
聽到這話,楚瑜端著茶的動作頓瞭頓,她轉過頭來看他,這話他說得漫不經心的,隨口而出,便是他心底深處的本意瞭。楚瑜垂下眼眸,感覺自己內心有那麼幾分不常見的波動,她勾瞭勾唇角,有些無奈道:“小七,你對我太好瞭。”
“不夠。”
衛韞看著她,目光裡落滿瞭這個人:“始終不夠。”
楚瑜沒說話,明明兩個人都沒動,然而有那麼一瞬間,她卻覺得,這個人似乎正在欺身上來,步步緊逼,讓她有那麼幾分喘不過氣來。
她輕咳瞭兩聲,調整瞭一下氛圍,繼續道:“趙玥答應瞭嗎?”
“他說他想想。這在我意料之內,倒是長公主那邊,怎麼說?”
“長公主怕是有反意。”
楚瑜認真開口,將長公主計劃說出來:“她同我說,趙玥能忍到現在,絕非泛泛之輩,我們要找他的把柄怕是不容易。但趙玥對她心裡有結,她會好好利用姚勇和這個結。”
“反一個明君不容易,但反一個昏君,則是再容易不過瞭。”
楚瑜說到這裡,衛韞便明白瞭長公主的意思。
如今計劃分成兩步,一步是增加自己的實力,另一步則是抹黑趙玥的名聲,把趙玥逼成一個昏君。
衛韞沉默著沒說話,楚瑜從他眼中不忍看出來,如果趙玥本是一個好人被逼成壞人,對於衛韞來說,是太大的心理負擔。
“小七,”她嘆瞭口氣:“一個願意拿著國傢去謀取皇位的人,不會成為一個好的皇帝。更何況,以長公主和趙玥的局面,無論你幫不幫長公主,這一步長公主都會走。”
說著,她抬手摸著衛韞的頭,認真道:“你不是神,每個人都會走很黑暗的路,走到哪裡,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你救不瞭誰,你隻能是盡己所能,做好自己要做的事就可以。”
衛韞點頭應聲,他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嫂嫂,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
兩人一起回傢,終於放松下來,回瞭房間倒下就睡。
第二天衛韞天還沒亮,衛韞又醒過來,穿上官服後,出門上朝。
出門前,他瞧見一個人影站在門口,他迷迷糊糊那麼一看,覺得有幾分熟悉,忙叫住衛夏,下巴朝著那人影的方向抬瞭抬道:“沈佑?”
“是呢。”
衛夏小聲道:“管傢說,他一回來,就每天來這門口守著。每天早上上朝前來一趟,下朝後來一趟。聽說他在咱們府邸斜對面租瞭個房,就天天守在這裡。”
“守六夫人?”衛韞皺起眉頭,衛夏見他不喜,有些猶豫道:“小侯爺不喜?那我讓人把他打過去……”
“罷瞭。”
衛韞擺擺手:“他如今也是朝廷命官。”
如今衛韞知道沈佑是趙玥的人,對沈佑直接從一個間諜搖身成為少將軍的傳奇人生,他也就不覺得奇怪瞭。
馬車將他搖搖晃晃到宮門前,他下瞭馬車,看見邊上都是下瞭馬車正準備往裡走去的官員。看見衛韞,眾人紛紛上前來問好,寒暄著詢問瞭幾句北狄的事後,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又穩穩停住。所有人朝那馬車看過去,一位老者輕嗤瞭一聲:“小人得志。”
說話間,衛韞看見顧楚生用笏板挑起車簾,慢慢走瞭下來。
站在衛韞身邊的老者靠近瞭他幾分,用嘴朝著顧楚生努瞭努道:“瞧,那就是如今最得陛下盛寵的金部主事,顧楚生。您別瞧他如今隻是金部主事,我同您說,這人啊,陛下完全是把他當內閣的人在培養呢。”
聽到這話,衛韞神色動瞭動,面上回道:“顧大人倒也的確有這個能力。”
老者露出嘲諷笑意來,換瞭個話題,同衛韞說瞭幾句,便朝宮裡進去。
衛韞跟著來到廣場,按照個各自的位置排列著進殿。進殿不久,便聽禮官唱喝,趙玥從外走瞭進來。
他坐到金座之上,所有人高呼萬歲,衛韞抬眼看他,男子始終保持著盈盈笑意,然而眉宇之間卻又有瞭那一份之前看不到的貴氣。
這是多能忍一個人。
衛韞垂下眼眸,跟著跪拜。
早朝開始的慣例,先報緊急之事,眾人討論後,就是各部門日常敘職,最後才到衛韞回來這樣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
君臣表面熱絡一番,衛韞簡短說瞭一下從天守關一戰開始到如今的始末,朝上之人聽得聚精會神,雖然早就有所耳聞,但聽當事人說起來,的確有幾分不一樣。
衛韞說完後,顧楚生開口道:“那如今看來,鎮北侯對北狄想必是十分瞭解瞭?”
“不算極其瞭解,但也大致清楚。”
衛韞實話實說,旁邊有一個漢子高興道:“那太好瞭,鎮北侯就按照之前的法子再殺上幾個來回,平瞭北狄就好瞭!”
“窮兵黷武不是好事,”一個老者順著胡須道:“隻要將這些蠻子驅逐出大楚即可,如今大楚修生養息才是正經。”
兩邊人爭執起來,朝堂上頓時一片混亂,趙玥靜靜聽著各方陳詞,許久後,卻是看向顧楚生,詢問道:“顧楚生,你如何看?”
“修生養息,利大楚如今,然而若能乘勝追擊滅瞭北狄,卻是利百年之大計。若按照鎮北侯所言以戰養戰,以大楚如今國庫來看,倒是可以一戰。臣以為,陛下不妨一試。”
顧楚生說得穩穩當當,趙玥點頭道:“愛卿說得極是,衛愛卿。”
“臣在。”
“你臨危受命,被任命為兵馬大元帥,如今便將此職繼續下去,北討北狄,保傢衛國。”
“臣遵旨。”
“你衛傢抗敵有功,大夫人楚瑜於戰場之上,巾幗不讓須眉,守鳳陵,闖王庭,斬蘇勇首級,戰功累累,為表嘉獎,特封衛楚氏為一品誥命,賜名昭華,賞封地寧縣,並擢為正五品南城軍校尉。”
“臣謝過陛下聖恩!”
“衛愛卿,”趙玥從高臺上走下來,親自扶起衛韞,面露鄭重之色:“這大楚的國運,朕就交到你手中瞭。”
“陛下放心,”衛韞抬眼看他,眼中包含熱切:“臣拋頭顱灑熱血,也絕不辜負陛下一片苦心!”
“好!”趙玥豪氣出聲:“朕相信愛卿,必會帶來一個嶄新的大楚。愛卿在戰場上大可放心,後方之事,朕會一律處理妥帖,愛卿的傢人,朕也會親自照拂,讓愛卿絕無後顧之憂!”
聽到這話,衛韞眼中一冷,然而面上卻仍舊是一副君賢臣忠的模樣,感激道:“謝陛下!”
衛韞在大殿裡前腳剛被封賞,後腳聖旨就送到瞭衛府。楚瑜帶著人換上正式場合穿的華服,同柳雪陽蔣純等人一起跪在大門口接瞭冊封聖旨。楚瑜早已知道會有這樣一遭,倒也沒有十分意外。然而當楚瑜接著聖旨毀瞭大堂,關上傢門,衛府裡卻瘋瞭一般。柳雪陽高興壞瞭,握著楚瑜的手往前走著道:“你也是運道好瞭,我熬這個一品誥命,熬瞭至少十年。你如今才幾歲,便是一品誥命瞭,這真是小七出息瞭。”
楚瑜笑瞭笑,沒有多說,旁邊長月卻有些不滿撇瞭撇嘴。
楚瑜同柳雪陽隨便說瞭幾句,便回頭去找蔣純,吩咐蔣純將衛韞要出門的東西準備好。
蔣純一面記錄著一面覺得奇怪:“怎的才回來,又要出去瞭?而且你做這些準備,怎麼像他要在外面住好幾年一樣?”
楚瑜笑瞭笑:“打仗這事兒,有時候不就是好幾年嗎?妥帖一點比較好”
蔣純點點頭,倒也沒有深想,隻是將楚瑜說的都記下。
等衛韞到瞭屋裡,將蔣純叫過來吩咐自己要去北方的行程時,蔣純抿嘴笑瞭笑:“阿瑜已經吩咐過瞭。”
衛韞微微一愣,隨後點瞭點頭。蔣純將楚瑜寫的名單給瞭衛韞:“她讓準備的東西就是這些,你看有什麼不夠的,我們去補。”
衛韞從蔣純手裡接過紙,低頭看瞭一下上面的字。
字跡沉穩內斂,然而仔細看時,便會發現這份內斂沉穩裡,帶著幾分輕狂張揚。隻是這份輕狂張揚被包裹在那規規矩矩的沉穩裡,不用心,就很難發現。
衛韞忍不住勾起嘴角,連具體寫瞭什麼都沒多看。
蔣純靜靜看著他,端詳著衛韞的表情,她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隻是道:“你看還有沒有其他需要填補的……”
“二嫂看著辦吧,”衛韞將紙還給蔣純,語氣裡帶著幾分迫不及待道:“我去看看大嫂去。”
說著他便轉過身,帶著滿身歡欣去找楚瑜。
蔣純看著衛韞的模樣,皺瞭皺眉頭。
衛韞到瞭楚瑜房門前,看見楚瑜正跪坐在案牘前寫字。她旁邊睡瞭隻白色的貓兒,那貓是他之前送她的,如今已經長大瞭,整日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衛韞站在楚瑜房門前,目光落到那貓兒身上:“嫂嫂,練字呢?”
“回來瞭?”
楚瑜在紙上轉過筆鋒,抬眼看向晚月,晚月便去倒瞭水來,楚瑜一面凈手,一面招呼著衛韞坐下,聲音徐徐緩緩敘著傢常:“你看上去似乎很高興,高興些什麼呢?”
“夫人。”
衛韞突然開口,楚瑜的手微微顫抖瞭一下,衛韞笑著看著她,認真叫全瞭他要說的話:“昭華夫人。”
楚瑜反應過來,狂跳瞭幾分的心瞬間平靜下來,她收回視線,低頭看著水盆裡的自己,搓洗著自己的手道:“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這是第一步。”衛韞神色認真。楚瑜從長月手中接過帕子,擦幹自己的手。聽衛韞慢慢道:“我許諾給嫂嫂的所有,我都會一步一步做到。”
其實這些話算不上幼稚,然而楚瑜聽著時,卻總覺的像個孩子似的。
孩子的心思最純,不管他說這話能不能做到,然而他說話時這份“想對你好”的幹凈內心,卻是真真正正,實實在在。
楚瑜輕輕笑瞭,低頭將話題轉瞭過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衛韞便讓衛夏將公務都搬瞭過來,同楚瑜一面聊天,一面處理自己的事。
等到瞭夜裡,兩人都懶得出去,衛韞便讓衛夏將飯菜端到房間裡來,兩人就著一張桌子,一面說話,一面吃飯。
此時已是月上柳梢,涼風習習,兩人毫無規矩,你吃我的菜,我吃你的菜,一路說著玩笑話,氣氛十分融洽。
等吃完飯後,楚瑜繼續看自己的書,衛韞閑著沒事兒,便睡在楚瑜邊上,將手枕在腦下,看著外面的月亮,慢慢道:“其實和嫂嫂在北狄那段日子,我覺得挺開心的。”
楚瑜抬眼看他,衛韞神色裡滿是懷念:“北狄的天很清透,地很廣,人很少。”
所以一切都會格外凸顯,比如重要的人,重要的事。
“還有,”楚瑜笑起來:“姑娘很漂亮。”
衛韞側過身來,手枕在自己側臉,抬眼看著她。
他的目光太直接,楚瑜竟覺得有那麼幾分不好意思,垂頭道:“看我做什麼?”
“看瞭一下,”衛韞想瞭想:“你比北狄姑娘漂亮多瞭,當時還是覺得你漂亮,和北狄沒多大關系。”
聽瞭這話,楚瑜奇怪看他一眼:“你比這個做什麼?”
衛韞笑瞭笑,沒有說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蔣純提著燈籠從外面走來。才拐進院子,就看見躺在楚瑜身邊,正和楚瑜說話的衛韞。
兩個人都眉飛色舞,神采飛揚。蔣純靜靜看瞭一會兒,皺起眉頭。
衛夏及時發現,趕緊上前來道:“二夫人可是要找小侯爺和大夫人?”
蔣純沒說話,她盯著正堂裡的人,甚至還抬起手,做出瞭一個讓衛夏不要說話的姿勢。
衛夏想去提醒楚瑜,卻怕一切太過明顯。他隻能咬著牙頂在前方,小心翼翼觀察著蔣純。
而蔣純看著兩人互動,抿瞭抿唇,終於開口:“不要驚動他們,我在這裡等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