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柳雪陽捂著自己嘴,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響。衛韞察覺隔壁似乎有人,然而他並無所謂。

能到聽雨樓頂層的人,本就該是達官貴族,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那些人比他還清楚。

衛韞就盯著燕雲浪,而燕雲浪在經歷片刻震驚後,慢慢回過神來。

其實衛韞的話早有端倪,燕雲浪本也是猜出瞭一些的,隻是沒想到衛韞居然就這樣坦蕩蕩認瞭,他不由得笑道:“王爺也真是敢說。”

“我有什麼不敢?”

衛韞輕笑,燕雲浪從旁邊拿瞭杯子,抿瞭一口道:“王爺不怕我說出去嗎?”

“燕太守這樣的聰明人物,想必不會做這種事。”

衛韞坐下來,聲音平淡,燕雲浪挑眉:“若我說瞭呢?”

“你若告訴瞭別人,”衛韞輕笑:“那我便提前娶她就好。我喜歡她這件事,大傢早晚要知道。”

“你怕是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吧?”

燕雲浪笑開來,衛韞倒也沒否認。

他私心裡當然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可是一來此時不合適,二來楚瑜未必願意在此事說出來,所以他暫且忍耐。然而面對燕雲浪這樣的人挑釁,他自然是不會容下的。

燕雲浪心裡有瞭底,他嘆瞭口氣道:“日後您會娶她嗎?”

“必然。”

“那到時候,流言蜚語……”

“我喜歡她,我強迫追求的她,又與她有什麼關系?”衛韞抬眼看向燕雲浪:“我嫂子乃端正人物,一切都是我的私心,大傢當同情她為我所欺才是,又有何所能說的?”

燕雲浪聞言苦笑:“王爺,這天底下的污水,都是往女人身上潑的。”

衛韞沉默下來,他一時竟也不知道當說什麼。燕雲浪說的話,他如何不知道,可是他難道要為瞭天下人的話,就和楚瑜這樣偷偷摸摸一輩子?

許久後,他終於才道:“天底下人怎麼說,我管不瞭。誰要當著她面讓她難堪,我就宰瞭他。”

“你說這些話,她這輩子都聽不到。”

燕雲浪笑而不語,衛韞抬手收瞭刀,平靜道:“話說到這裡,我如何想,你大概也明白。燕雲浪,你若真將她帶走瞭,”衛韞冷眼看過去:“奪妻之恨,你確定嗎?”

燕雲浪瞧見衛韞神色,心裡猶豫瞭片刻,終於還是抬起手來,拱手道:“王爺言重瞭,雲浪不過玩笑罷瞭。日後斷不會再去叨擾大夫人。”

衛韞聞言,含笑道:“燕太守明理,衛某在此謝過瞭。”

衛韞和燕雲浪一番寒暄後,衛韞便先回去瞭,留燕雲浪坐在屋中,看歌姬起舞。

燕雲浪喝瞭口酒,嘆氣出聲來。

遺憾是遺憾的,但是對於楚瑜,也不過隻是遺憾罷瞭。要是為瞭楚瑜當真和衛韞對上,他倒也是不樂意的。

而衛韞走下樓後,轉頭看瞭一眼聽雪樓頂層雅間裡另一間,他壓低聲音,同衛秋道:“去查一查,隔壁是誰。”

衛秋應瞭聲,便上樓去。

而柳雪陽坐在屋中,好半天緩不過神來,直到她身邊衛英出聲道:“老夫人,王爺可能察覺瞭,衛秋帶人打我們這兒來瞭。”

衛英是衛傢上一代暗衛中最傑出的人物,說起來衛秋衛夏這些人還得叫他一聲師父,前任鎮國候衛忠死後,衛英就按照鎮國候生前的吩咐留在瞭衛傢專門聽命於柳雪陽。柳雪陽聽到衛忠的話,有一些慌亂,隨後忙道:“將此事遮掩過去!不能讓小七知道我來過!”

衛英應瞭聲,平淡道:“煩請夫人入內室。”

柳雪陽帶著桂嬤嬤起身來進瞭內室,衛英領著另外兩個暗衛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毒藥,倒上酒,在衛秋敲門之後,偽裝成小廝的暗衛上前開瞭門。

衛秋抬頭看去,便見裡面是兩個富商坐在裡面,有些詫異看瞭過來,衛秋迅速掃瞭一眼,說瞭句:“抱歉,找錯瞭。”

說完,衛秋走下樓去,又去尋瞭聽雨樓的老板,查出來人,卻是城東一位姓陸的富商定下的。

衛秋核實瞭所有信息,確認無誤後,回去報給瞭衛韞。衛韞點點頭,也沒再多理會。

若隻是普通富商喝茶,且不說聽雨樓的隔音應當聽不到,便就是聽到瞭,也是無妨。

等衛韞徹底走瞭,衛英讓人去查看過後,這才領著柳雪陽回瞭傢中。柳雪陽在馬車裡整個人都是木的,她拼命消化著方才衛韞說的話,等到瞭傢裡,桂嬤嬤給她梳頭時,她才慢慢反應過來,艱難道:“小七,喜歡阿瑜?”

桂嬤嬤手上一抖,隨後鎮定下來。

桂嬤嬤打從村裡來,這種事兒在他們那兒並不少見。窮苦人傢,幾兄弟娶一個媳婦兒的都有,更別提兄長死後為瞭省聘禮錢繼續和嫂子在一起的。桂嬤嬤比柳雪陽冷靜得多,她揣摩不出柳雪陽的心思,隻能道:“聽王爺的意思,約是如此。”

“那他們……他們……”

柳雪陽有些著急,後面的話卻是如何都沒說出口來。

到底隻是喜歡,還是已經發生瞭什麼?

柳雪陽不敢確定,然而過瞭許久後,她方才鎮定下來。

衛韞說的是他喜歡她,那這件事,或許還沒有開始,隻要沒有開始,便有轉機。

喜歡這件事是攔不住的,衛韞喜歡她,隻要楚瑜不回應,少年人的情誼,埋在心裡,誰也別知曉,那就足夠瞭。

柳雪陽想明白這一點,抬眼看向窗外,慢慢道:“明日小七就要出征瞭吧?”

“是。”桂嬤嬤揣測不出柳雪陽如今的想法,猶豫道:“老夫人要不要去看看王爺?”

柳雪陽點點頭,便尋去找衛韞。

此時衛韞正在書房之中,同大夥兒商量著明日出征的具體事宜,楚瑜在旁邊聽著,算著日子。

如今年代太過久遠,她已經不太記得地震的具體時間,隻是將近瞭一月,楚瑜不由得心裡發緊。

可戰事不能催,她心裡雖然擔憂,卻也不敢對衛韞太過催促,默默坐在一旁聽著衛韞同秦時月等人商量戰事,時不時差一句話。

一行人正說著話時,外面來報柳雪陽來瞭。楚瑜和衛韞對視一眼,有些不明白柳雪陽如今來這裡做什麼,但還是恭敬請瞭柳雪陽進來。

柳雪陽進來之後,目光從楚瑜身上掠過,以往知曉楚瑜和衛韞常常一起議事,也不覺得怎麼,今日瞧見瞭,心裡卻忍不住多瞭些想法。柳雪陽不是個藏得住事兒的,神情上有瞭變化,楚瑜和衛韞立刻察覺出來,衛韞扶著柳雪陽進瞭屋,笑著道:“母親怎麼來瞭?”

“你明日就出征,我來瞧瞧你。”

柳雪陽目光落到衛韞身上,上下打量瞭片刻後道:“戰場上切勿激進,輸贏自有天命,不要太過強求。”

“孩兒知曉。”

衛韞跪坐在柳雪陽對面,楚瑜上前添瞭茶,其他人對視一眼後,紛紛出瞭房間。

柳雪陽看瞭一眼楚瑜,有些僵硬道:“此番,阿瑜也要去嗎?”

楚瑜愣瞭愣,心裡不由得劃過一絲擔憂。柳雪陽一貫不管事,今日怎麼問起這些來?

然而她面上不動,笑瞭笑道:“我為王爺左前鋒。”

“這樣……”柳雪陽應瞭聲,她似乎有些猶豫,衛韞瞧出她有話來,便道:“母親可是有什麼想法?”

“我……我就是覺得,剛來白嶺,如今阿瑜不在,府裡亂糟糟的,我心裡不放心……”

這是要楚瑜留下瞭。

楚瑜聽瞭出來,衛韞也明白,他有些疑惑道:“傢中庶務,不都是二嫂在打理嗎?”

“你二嫂也就是打理一些雜事,傢裡的大事,還是要阿瑜來的……”柳雪陽說得磕磕巴巴,她有些心虛道:“我近來也不是很舒服,阿純還要侍奉我,怕也沒這麼多時間瞭……”

話說到這裡,衛韞沉默下來,似是有些不快。楚瑜笑瞭笑,抬眼看向衛韞道:“既然婆婆身子不適,那我留下來侍奉便好。王爺看看,要不把錢勇調來?”

若柳雪陽不是存心要留她,聽到這話,便該知道她耽誤瞭衛韞的安排,會松瞭口。

然而柳雪陽沒松口,楚瑜心裡就沉下去幾分。

衛韞沒有說話,他似乎正在認真思索著。楚瑜知曉他是不願留下她的,尤其是在柳雪陽如此反常的情況下。

然而衛韞若是忤逆柳雪陽,怕又有一番爭執,楚瑜想瞭想,笑著道:“王爺,我也覺得戰場辛苦,本也不想去的。如今有婆婆給這個借口,倒也正好瞭。”

“嫂嫂……”

衛韞皺著眉頭,開口間帶瞭不贊同。楚瑜抬手道:“便就如此吧,我留下侍奉婆婆,將錢勇調來換我的位置。我會將糧草清點好,你上前線後,我讓錢勇押運過去。”

衛韞抿瞭抿唇,楚瑜已經這樣說瞭,他還要強求,便有些奇怪瞭。柳雪陽偷偷看瞭楚瑜神色一眼,見楚瑜面上並無怒意,她內心稍稍放松瞭一些。

“我也沒有他事,便先走瞭。”

沉默片刻後,柳雪陽也覺得尷尬,她站起身來,又忍不住瞧瞭楚瑜一樣。楚瑜心裡明白柳雪陽的意思,主動起身來,扶起柳雪陽,溫和道:“婆婆,我送你回去。”

柳雪陽拍瞭拍楚瑜的手,似是感激。楚瑜扶著柳雪陽出去,如今已是寒冬,雨水都似乎是結成瞭冰粒,往下落的時候,砸得雨傘噼裡啪啦作響。

柳雪陽同楚瑜走在長廊上,楚瑜低垂著眼,走瞭好久,才聽柳雪陽道:“阿瑜,你在我心裡,一直是很好的孩子。”

“我一直很惋惜,你這樣好的姑娘嫁過來,阿珺卻沒有福氣……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將你當成我的女兒,”柳雪陽握著她的手,聲音裡似是帶瞭哭腔,楚瑜抬眼看她,柳雪陽紅著眼,低聲啜泣道:“這些年,你幫著小七,幫著衛傢,若小七有個親姐姐,怕也就是如你這樣瞭。”

親姐姐。

楚瑜睫毛微微顫動,明白柳雪陽話中的意思。她沒說話,柳雪陽便以為她不明白,接著道:“我一直想著給你找個好人傢,想為你尋一門你喜歡的,又讓你終身無虞的親事。我老瞭,這輩子,我什麼都沒有,就隻剩下小七一個兒子。我沒什麼願望瞭,我就是希望看到你和小七,能各自找到自己的終身幸福,能看著你嫁人,他娶妻,一輩子過得穩穩當當的,別走歪路。阿瑜,老人傢走過的路多,看過的事兒多,有些路不能走,走瞭就是萬丈懸崖,你知不知道?”

楚瑜微微張唇。

一瞬之間,她幾乎想開口詢問,什麼是萬丈懸崖?

是那些人言,還是他人的疏離?

可是她不能問,她隻能假作什麼都不知道,笑瞭笑,送著柳雪陽進瞭屋,溫和道:“婆婆今日怎的想這樣多事?”

“別想瞭。”楚瑜拍瞭拍她的手,笑著勸慰:“您身子虛,就是想得太多,好好休息吧。”

說著,楚瑜同柳雪陽告退,一個人轉身去瞭魏清平的院子。

魏清平正在看書,她院子裡養瞭隻鸚鵡,楚瑜一進來便開始叫:“美人來啦,美人來啦。”

楚瑜聽到這話便笑瞭,她大步跨進房門,旋身直接坐在瞭地上,從旁邊舉瞭茶壺,就自個兒給自個兒倒瞭茶。

魏清平皺瞭皺眉頭,從書裡抬起頭來,冷淡道:“你想做什麼?”

如今在一起廝混這麼久,楚瑜的脾氣她是瞭解的,楚瑜這姿態,明顯是要做什麼。

楚瑜抓瞭一把瓜子,斜斜靠在桌邊,嗑著瓜子道:“清平,你我是不是姐妹?”

魏清平愣瞭愣,隨後還是誠實點瞭點頭。

楚瑜嘆瞭口氣,她抬起頭來,頗為憂愁道:“我犯瞭事兒,到時候跑路瞭,你得幫著我。”

“你犯瞭何事?”

魏清平有些奇怪,楚瑜一臉嚴肅,仿佛自己犯下滔天大錯,魏清平不由得有些害怕瞭,皺眉道:“傷天害理的事兒我不能容你。”

“我,睡瞭一個男人。”

楚瑜開瞭口,魏清平有些懵。楚瑜和衛韞的關系她是知道的,就衛韞的脾氣,在他眼皮子下睡瞭個男人……

魏清平心裡咯噔一下,覺得不好,然而她告訴自己,在這種關鍵時刻,她作為朋友不能退縮。於是她道:“我幫你和衛韞……”

“他是我小叔。”

魏清平:“……”

那不就是衛韞嗎?

她松瞭口氣,覺得楚瑜是來找她開玩笑的,便道:“這又算什麼大事……”

楚瑜嘆瞭口氣,抬起頭來,哀怨看著魏清平:“被他母親知道瞭。”

魏清平:“……”

片刻後,魏清平站起身來,冷靜道:“我現在收拾行李,你也快點,我們連夜出城,其他不管,先跑瞭再說。”

楚瑜拍瞭拍手,將瓜子拍幹凈。

“先別跑這麼快。”

她悠悠道:“我都是猜的,等我婆婆打上門來,再跑不遲。”

魏清平:“……”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楚瑜:“我把衛韞睡瞭,他媽知道瞭。”

魏清平:“兄弟聽我的,先跑再說。”

楚瑜:“我為什麼要跑?”

魏清平:“你覺得衛韞他媽知道年把她如花似玉的兒子睡瞭,會怎麼想?”

楚瑜:“她養的玉白菜……被豬拱瞭?”

魏清平:“明白瞭?跑嗎?”

楚瑜:“我想再睡一晚……”

魏清平:“你要是死瞭,一定是自己作死的。”

楚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衛韞:“嫂嫂誇我是牡丹花&gt&lt”

顧楚生:“呵呵,她還誇過我國色天香。”

楚瑜:“……年少不懂事,別說瞭。”

《山河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