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在迎親使團進京當日準備瞭盛大宴會,並於第二日在朝堂上宣佈一個月後瑜陽和親北汗。日子一定,朝堂上大臣都松瞭一口氣,自從瑜陽公主和親北汗聖旨頒下後,宣王近半個月臉色實在算不上好,再加上本就陰鷲低沉平王,大寧近日朝堂就如冬九臘月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宣王因胞妹即將和親北汗臉色不愈倒是可以理解,而平王周身氣壓低沉緣由就更是頗為讓人玩味瞭。自從數月前圍場一戰後,洛傢名聲扶搖直上,甚至比當年滿門皆在時毫不遜色,平王數次求見不得其門而入傳聞也鬧得街知巷聞。
是以為瞭不觸平王黴頭,最近朝上大臣大多是能躲就躲,但也有例外,譬如平王妃父親——安公鄭剛則是對平王吹胡子瞪眼,臉色都快擺到聖駕面前瞭。
安公一門雖說承爵祖上福蔭,但近些年來傢中子弟頗為爭氣,安公鄭剛胞弟更是一品封疆大吏,胞妹早就位列四妃之一,頗得聖寵。
這一門在整個公爵世傢多靠祖蔭過活現狀下可是極出挑,當初平王為瞭娶到安公府嫡長女費瞭不少心思。再加上鄭剛幼時曾是宣和帝伴讀,與天傢情分就更是不一樣,這些年來一直富貴滿門,但安公是個聰明人,安公府也一直謹守臣子本分,是以頗得宣和帝倚重。
如此強大外戚本就難求,平王居然還要染指洛傢兵權。如今他一日三次朝洛府跑,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個什麼意思,要說傢門,安公府也不低於洛傢,自傢閨女淪為京城笑柄,一向性子耿直鄭剛看這個皇子女婿那真就是橫豎不對眼瞭。
但君臣有別,這一口氣咽不下去,就隻能病瞭,雖說不知道這病到底是真是假,但樣子倒是做瞭個實成。太醫是一個接一個被請進公府,成效倒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瞭。
這不,才剛過七日,宣和帝賜下賞賜就如流水一般進入瞭公府,平王聞訊之後更是連洛府門口都繞著走,平王妃也趕回瞭公府侍疾。也因為這樣,洛府門前車水馬龍倒是真淡瞭下來。
“爹,林太醫說您肝火旺盛,脾胃不好,這都什麼天氣瞭,您還喝這麼烈酒?”平王妃朝坐在炕上老者嬌喝瞭幾聲,神情有些埋怨。
“哎,我這不是為你出氣嘛!現在出又出不去,躺又躺不下,找點樂子還不成啊!”精神看起來倍兒棒安公捋瞭捋胡子,滿臉不樂意。
“您要不是裝病,哪來這麼些麻煩事,陛下送來補品都快把庫房給堆滿瞭,您這病到底要裝到什麼時候?再者王爺也是為瞭大位著想,他是知會過女兒,您這麼一來,到讓女兒難做人瞭。”
鄭剛看著面色倨傲長女,嘆瞭一口氣:“哎,當初我以為他是個敦厚,又是當朝皇長子,你嫁過去就算不能坐擁後位,至少也能夫妻和睦,如今看來我還真是看走眼瞭,我這還沒死呢,他就把念頭動到洛傢小姐身上去瞭,真當我們安公府是面揉。”
“爹……”平王妃垂下瞭頭,手心錦帕握得死緊,隔瞭半晌才翹著眉道:“您也甭瞞我瞭,我想您這次裝病是陛下意思吧?”
鄭剛一愣,看向自傢閨女神情有些驚愕,眼也瞇瞭起來:“這是誰告訴你?平王爺?”
“我猜。”平王妃拂瞭拂額邊頭發,慢慢道:“陛下這麼做也就是變相告訴瞭王爺他對您重視,逼得王爺不再或是不敢去洛府,對吧?”
鄭剛朝平王妃瞥瞭一眼,含含糊糊道:“你管這麼多幹什麼,好好當你平王妃就是瞭,我這個做爹還能坑你不成。”
“爹,我聽母親說三妹已經到瞭議親年紀瞭,您給她說是什麼人傢?傢世低瞭可不行。”
鄭剛握住酒杯手一頓,望向長女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他慢慢放下杯子道:“你覺得……九王爺怎麼樣?”
“爹!”平王妃臉色有些驚惶,許是意識到自己失態,她長吸瞭一口氣坐直身子拂開膝上裙擺淡淡道:“您自有思量,九弟素有雅名,三妹嫁過去也好,隻是不知道是正妃還是……”
“九王爺選妃勢在必行,你三妹被陛下選中,為側妃人選。”鄭剛抿瞭口酒淡淡道。
平王妃有些心驚,雖說在世傢當中以趙傢為首,可公卿之傢安公府一直獨具鰲頭,安公府嫡女居然隻能為側妃,那正妃人選……
看到女兒面色驚慌,安公嘆瞭口氣道:“熙柔,無論怎麼樣你都是安公府女兒,你放心,將來不管如何,爹定當護你周全。”
平王妃勉強擠出個笑容朝安公行瞭一禮:“爹,時辰不早瞭,平王府還需要人打理,我就先回去瞭。”
鄭剛擺瞭擺手,看著大女兒迅速消失在門口嘆瞭口氣,看來她今日前來也隻是為瞭這件事瞭。權利糾葛,就連親生父女也隻能各用心思。因著這場婚事,他勢必要放棄其中一個。
公府能在大寧歷百年而不衰,掌舵人真隻有耿直怎麼能行,隻不過這樣假象更利於得帝王信賴罷瞭。
葉韓騎著馬慢慢朝洛府行去,想著昨日元碩臉上青白交加神情,眼愉悅瞇瞭起來,這一回她要怎麼謝他才成。
天下皆知,若說是比起大寧王朝,北汗更加痛恨絕對是雲州洛傢,這次元碩在大街上當著滿京城百姓為洛傢小姐讓路,恐怕一旦傳回北汗,他絕對不止是被北汗王訓斥這麼簡單瞭。
隻是,那個跟在元碩身邊女子到底是誰?葉韓摸瞭摸下巴,神情略帶不解。那個女子身上居然讓他有一種熟悉感覺,但又像怎麼都看不清一般,正在想著,身後馬蹄聲已經近到瞭身邊,葉韓眼一瞇,轉頭朝後看去。
“葉將軍,慢走……”
一隊禁軍迅速來到葉韓身邊,葉韓看到領隊人,眼中暗光一閃而過,打瞭個謙慢慢道:“安公公,什麼事把您都給勞煩出來瞭?”
安四笑呵呵行瞭個禮:“還不是為瞭少帥您,眼見瑜陽公主就要嫁到北汗,陛下念著葉老將軍十幾年都沒有入京瞭,這次盛會怎麼著也想著和老將軍聚聚,陛下給您下瞭口諭,讓您在公主大婚前親自把老將軍給接進京來。”
葉韓面上一頓,握住韁繩手緊瞭一下又松開:“安公公是說由我親自去接?”若是真要接父親進京,隻要一旨宣召絕對足矣,何必由他親跑一趟。
安四笑瞇瞇接瞭一句:“嶺南離京城可是不近,少帥,要趕在公主大婚前著實不易啊!”他朝葉韓揮馬前行方向看瞭一眼道:“少帥不如將這些個瑣事放下,現在就啟程如何?”
葉韓朝近在咫尺洛府大門看瞭一眼,神情有些意味難辨,感情還真是算準瞭他會來,居然在這裡堵著他。
皇城裡那位做事素來極重章法,讓人抓不到半點痛腳,這次行事倒是有些匆忙瞭,這麼急著把他弄出京,到底想幹什麼?不過,他倒是樂意看出好戲,也許封祿還真以為那裡面隻是個不諳世事大傢小姐!
他調轉馬頭朝安四挑瞭挑眉道:“那我回府準備一下,即刻啟程去嶺南,安公公,多謝告知瞭。”說完他便揮著馬鞭朝葉傢在京城別院行去。
安四一愣,本來以為要大費周折,怎麼好像和他想不太一樣,他看著葉韓已經跑遠身影,彈瞭彈衣擺心裡多瞭幾分考量。
年俊走進書房,把房裡火爐升起,溫潤光潔顏色一下子便紅艷起來,寧淵像是突然醒瞭過來一般,坐在地毯上看著外面天色輕咦瞭一聲。
“年俊,清河去哪瞭?”
“百裡公子下午趕去城門那送葉公子,今日來不瞭瞭,清河在院子裡放鞭炮。”
放鞭炮?寧淵挑瞭挑眉,把腿盤瞭起來,淡淡道:“送葉韓?怎麼回事?”昨日大街上青年得意模樣還歷歷在目,他怎麼會放過這麼個好機會不來她面前顯擺?
“說是陛下念著十幾年沒進京葉老將軍,想在公主大婚之前讓他來熱鬧熱鬧,葉公子下午就啟程瞭。”年俊把身上披風抖瞭一下放在瞭外面木簷上,躬身朝寧淵回道。
“你也去瞭?”寧淵挑挑眉,眼底便帶瞭幾許笑意。
年俊點點頭,想瞭想回稟:“小姐,前些時日安公府鬧得這麼大,現在葉公子又被陛下遣出瞭京城,我猜陛下應該是想做些什麼瞭。”
“你說說……”頭一次看到年俊說瞭這麼多話,寧淵還真是來瞭些興致。
“小姐婚事陛下一直放在心底,前些時候因為葉公子胡攪蠻纏和公主親事讓陛下挪不開手,現在陛下連平王都告誡瞭,我想……他應該已經為小姐選擇瞭賜婚人選。”手握三十萬鐵血將士,她傢小姐能嫁人隻有……
“小姐,你有應對之法瞭?要不我們直接回雲州,陛下就算是再想左右您婚事也沒轍瞭。”
看到青年隱隱有些著急模樣,寧淵溫潤眸子裡閃過幾許笑意,揮瞭揮手徑直問:“他還說瞭什麼?”
年俊意識到寧淵問是誰,摸瞭摸腰間別著鐵劍有些疑惑:“葉公子讓我告訴小姐跟著北汗三皇子一起來那個女子有些奇怪,讓小姐您查一查。”
寧淵挑瞭挑眉,想起昨日在大街上看到那個女子,摸瞭摸下巴沒有出聲。
“對瞭,小姐,這是瑜陽公主送來請帖。”年俊拿出瞭一張燙金請帖擺在寧淵面前,慢慢道:“瑜陽公主一個月後和親北汗,陛下準瞭她近月來能便宜行事,這場宴會在半月後舉行。”
寧淵朝年俊挑瞭挑眉,她素來不喜這些事情,年俊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事。
“北汗三皇子和宣王也在受邀之列,長春殿管事太監親自來洛府,說是瑜陽公主靜候小姐。”
寧淵拂瞭拂垂到腰間黑發,指尖在毛毯上彈瞭彈,突然笑瞭起來,茶墨色眸子裡甚至有些戲弄。
先是讓齊王歇瞭入洛府心思,再是派人把葉韓調出京,這次甚至連瑜陽宴會也不放過,宣和帝這是鐵瞭心要把她和宣王湊在一起,他到底想幹什麼?拉郎配?
估計也是顧及著洛傢三十萬將士和清河強大武力,賜婚聖旨才沒有向當初一樣直接頒到洛傢來。
他憑什麼認為她就一定會瞧得上封顯,或是為什麼他那麼肯定封顯一定會是最合適皇儲人選?
“年俊,給瑜陽回個信,就說我會出席她宴會,對瞭……這次宴會是在哪裡舉辦?”
“東來樓,聽說是為瞭讓北汗三皇子多瞭解大寧風土人情,所以把宴會設在瞭那裡。”年俊想到請帖裡提到地點,神色也有些不解。
寧淵擺瞭擺手,眼底倒是生出瞭一些興致:“你和清河明日到長公主府走一趟,就說半個月後封皓必須要回來瞭。”
年俊應瞭一聲正準備出去,突然想到剛才被寧淵叉過去話題,撓瞭撓頭道:“小姐,若是陛下頒下聖旨……”
“急什麼?葉韓從嶺南回來至少要大半個月,這段時間他是不會做什麼。”
深夜,一輛黑如沉石馬車慢悠悠從城郊駛來,蘭臨城是離京城最近一個城池,自來城禁一向極嚴。這輛馬車一進入城門邊便受到瞭守城將領陳沖註意,畢竟看那架勢也不像是趕著夜路進城商人,倒是頗有些挑釁意味。
他沉吟瞭一下親自朝那輛馬車迎去。
片刻後,陳沖拿著一方墨盒從馬車邊上躬身退瞭下來,手毫無意識朝後揮瞭一下。城門被緩緩打開,他看著馬車緩緩進入城內,立在原地隔瞭半晌神都回不過來。
城門口小兵湊近他身邊輕聲喊瞭一聲:“將軍,進去到底是什麼人啊?”
看到陳沖無動於衷,小兵隻好拍瞭拍陳沖,哪知陳沖陡然一驚,猛地嘶啞著嗓子朝城門上副將喊道:“點……點紅焰,給我備……備馬。”
他神情驚慌,隱隱帶瞭幾絲顫抖。
副將一驚,紅焰一出動千裡,古來不起戰事絕對不能輕燃紅焰,否則必誅九族,這蘭臨城焰池都已經熄瞭兩百多年瞭。
“快去,還愣著幹什麼。”
副將看到陳沖赤紅雙眼,打瞭個哆嗦不再遲疑急忙點燃瞭紅焰。能當上一方城池大將,絕對不會簡單,陳沖平日裡看著和氣好說話,但這麼幾呼幾喝間,周身氣息都肅然瞭起來。
是夜,蘭臨城紅焰燃瞭一宿,等皇城裡帝王收到消息時,那輛沉黑馬車已經慢慢遊蕩在瞭自蘭臨城進京城官道上。
“莫西,離京城還有多久?”儒雅聲音自馬車裡傳來,還帶瞭幾分剛睡醒慵懶。
坐在馬車上少女朝遠方看瞭一眼,低聲朝車裡人回道:“先生,還有半個月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