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不想她居然哭瞭:“寶貝,你別哭,我不動瞭好不好?你別哭……”一面壓制自己的*,一面壓制著懷裡鬧別扭的嬌嫩柔滑,誰知窗外的人還不死心,又敲瞭幾下,提高瞭聲音叫道:“總長,總長?參謀部——”
虞浩霆胸中火起,脫口喝瞭一聲:“滾!”
“葉參謀……總長……”幾乎是從海棠春塢落荒而逃的周鳴珂,支支吾吾把手裡文件袋交回給葉錚,“沒空。”他剛進侍從室還不到三個月,這位總長雖然年輕,卻冷靜自持,從來沒有當著他們的面鬧過脾氣,今天這一聲前所未有的“滾”著實把他嚇得不輕。
葉錚一看他唬得臉色青白、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竊笑,面上卻十分肅然:“那總長說什麼時候有空瞭嗎?”
“呃……”周鳴珂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葉錚瞟瞭郭茂蘭一眼,不耐煩地問道:“怎麼瞭?總長說什麼?”
“總長說……”周鳴珂低瞭頭不敢看這兩個長官,蚊子一樣的聲音擠出一句,“總長說——滾。”
葉錚繃瞭半天的臉孔忍不住撲哧一笑,也顧不上再理他,揮瞭揮手:“行瞭,沒你事瞭。”
等這個狼狽不堪的年輕上尉如蒙大赦地退出去,葉錚輕輕一跳,斜坐在郭茂蘭桌上,笑嘻嘻地戳瞭戳他:“哎,你說四少火氣這麼大,到底得沒得手啊?”
郭茂蘭轉著手裡的鋼筆,溫文一笑:“我覺得吧,你好回去收拾行李瞭。”
“嗯?”葉錚愣瞭愣,“你什麼意思?”
郭茂蘭站起身來拍瞭怕他:“多帶衣服。隴北現在冷。”
果然,等虞浩霆吃瞭“早飯”從海棠春塢出來,一見站在門外的葉錚,便面無表情地吩咐道:“你去一趟隴北,宋稷林在那兒剿匪剿得一塌糊塗……”話一出口,葉錚的臉就塌瞭下來,心說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郭茂蘭這個烏鴉嘴!可憐巴巴地跟在虞浩霆身後:“四少,早上的事兒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虞浩霆聞言打量瞭他一眼,緩緩點瞭點頭:
“是你啊。那你辦完事情就待在那兒吧!什麼時候我叫你,你再回來。”
“啊?”葉錚訝然看著虞浩霆,追悔不迭,“總長?不是……您……”
到瞭中午,葉錚一口飯沒送進嘴裡已經嘆瞭三回氣,愁眉苦臉地看著郭茂蘭:“你怎麼知道總長要讓我去隴北的?”
郭茂蘭若無其事地夾瞭箸菜:“總長昨天跟我說瞭。”
葉錚的筷子“啪”的一聲擱瞭下來:“你?”聲音低瞭低,咬牙切齒道,“你存心黑我是不是?兄弟一場,你給我下套?”
郭茂蘭倒是面不改色:“我是給你提個醒。再說,難道我看著你黑我的人?”說罷,也皺瞭皺眉,“去趟隴北有那麼難為你嗎?”
葉錚搖瞭搖頭,擠出個笑臉給郭茂蘭:“我不是不願意去隴北,我是哪兒都不想去!”
車子緩緩開進棲霞官邸的大門,灰白色的大廈越來越近,顧婉凝看在眼裡,隻覺恍如隔世。她下意識地籲瞭口氣,那些猶疑的不安忽然變成一種認命的乏力。如果真的有命運這回事,她和他,是註定要糾纏在一起的嗎?
虞浩霆見她神色惘然,握瞭握她的手:“你要是覺得棲霞不好,我們待兩天還回皬山去。”
婉凝淺淺一笑,仰頭看著他:“這樣的住處要還說不好,那真的沒地方可住瞭。”虞浩霆在她發間親瞭親:“我知道你說要回棲霞是為瞭我。”
婉凝嗔笑著瞟瞭他一眼:“自作多情。”
等兩個人上樓進瞭房間,顧婉凝不由一怔,房間裡不但格局如舊,連傢具擺設甚至內室妝臺上的香水瓶子也和她當初用的一樣——隻是重換瞭新的,桌上一本《白話本國史》,露在外面的書簽還是她夾進去的那一枚,隨手打開衣櫃,她原先穿的衣裳也原樣掛在裡頭。
虞浩霆見她詫異地望著自己,又看瞭看那衣櫃,恍然一想,有些尷尬地笑道:“我真是蠢瞭!女孩子的衣裳換瞭季都要重新做過的,我隻想著……我叫他們拿出去。”
“其實,你都沒有住在這兒瞭,是不是?”婉凝轉過頭背對著他,不知道是什麼神色,虞浩霆慢慢走過來,從背後抱住她:“嗯,我住在參謀部多一點。”
“你要是看見這些東西生氣,叫人拿走就是瞭。”
“不是——”虞浩霆廝磨著她的臉頰柔聲低語,“我總想著,說不定你有什麼東西落下瞭,知道我不在,你才會回來拿,或許……就能讓我看你一眼。”
婉凝頭垂得更低,緊緊攥著他的衣袖:“你無聊……”
虞浩霆禁不住笑瞭起來:“我不是無聊,我是無賴。”扳起她的面孔就要親下去,待在客廳裡的syne忽然從容不迫地“啊嗚”瞭兩聲。
“誰?”
“總長,屬下有東西要交給顧小姐。”郭茂蘭原本等在門外,並沒打算驚動虞浩霆,卻讓syne發覺瞭。
婉凝聽瞭好奇:“什麼東西?”
虞浩霆也搖瞭搖頭:“我也不知道。”
待他二人出來,郭茂蘭連忙把手裡的一個信封遞給虞浩霆,虞浩霆打開略看瞭一眼,便笑著遞給瞭婉凝。
顧婉凝拆開那信封,裡頭是一本存款折,開戶頁上的名字正是她的:“這是什麼?”
“這是到上個月為止,四少的支薪。四少說過,薪水都交給小姐,後來您去瞭燕平,我們一時沒有地址,不方便交寄,就先替您存在銀行瞭。”
郭茂蘭說著,又從衣袋裡拿出一枚小巧的印章,“這是取款用的印鑒。”他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虞浩霆和顧婉凝卻都明白,兩人分開之後,這件事情他們不敢在虞浩霆面前提起,又不好處置這筆錢,就想瞭這麼個主意。顧婉凝兩頰飛紅,一時無言,亦不肯去接那小印,虞浩霆隻好自己接瞭過來:“算你們有心。”
等郭茂蘭一走,婉凝便將手裡的存折擱在瞭茶幾上:“你的薪水你自己留著吧。”
虞浩霆也不勸她,蹲下身子打開瞭立在茶幾邊上小皮箱——是她這次從舊京回來收拾的行李,把那張存折連同小印都塞進瞭箱子的夾層:“你上次走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可再賭氣,離傢出走也得帶夠瞭錢。”說著,起身把她摟在沙發上,忽然蹦出一句撒嬌般的怨念,“你的東西我都收著,我的東西你一樣都不帶走。”
婉凝伏在他胸前,靜靜看著他:“我帶瞭一樣東西走的,你不知道而已。”撐起身子在方才他打開的小皮箱裡翻瞭幾下,抽出一頁寫瞭字的徽宣。
虞浩霆接在手裡看時,竟是當初他寫來逗她的那半首《長幹行》:“……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原來如此。
她明明就是在意他的,他居然不知道,他怎麼能不知道?
原來如此。
她就那麼輕而易舉地騙過瞭他,他怎麼會那麼蠢?他就那麼讓她走瞭,她該有多傷心!
他怔怔看瞭許久,終於抬起頭望著她,唇邊分明有笑容,可那笑容裡卻浸瞭許多疼:“你就是個……”他說不下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含住她的唇瓣深深淺淺地吮瞭一陣,抱起她就進瞭臥室。
然而顧婉凝卻馬上警覺起來,他剛一擱下她去解自己的外套,她立刻就縮到瞭床角,羞懼又戒備地看著他,期期艾艾地說:“你怎麼……你是不是有發情期的?”
虞浩霆喉頭動瞭動,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他沒聽錯吧?
發情期?這麼窘迫的字眼他當著她的面都不好意思開口,可是她這麼嬌嬌怯怯地說出來,倒讓他覺得有種莫名的誘惑,“寶貝,你剛才說什麼?”
顧婉凝拉過一個枕頭抱在胸前,似乎這樣會多一點安全感,一本正經地“教育”他:
“人是沒有發情期的,你有,你就是個怪物!”
虞浩霆啼笑皆非地湊近她,手指繞著她的頭發,饒有興味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
顧婉凝見他不再調戲自己,稍稍放松瞭精神,下巴抵在膝蓋上不敢看他:“你要麼很久都不……不……要麼就……就總欺負我。”她皺著眉,耳廓都紅瞭。
虞浩霆想瞭想,他們也確實是這樣,可是,他這樣還不是因為她?她居然說他是“怪物”?但現在並不是講道理的時候:“寶貝,你丟下我一個人走瞭那麼久,我總得收點兒‘利息’回來吧?”一邊說,一邊就去扯她懷裡的枕頭,她卻死死抱緊瞭不給他,翹著眼尾瞟瞭他一眼:
“我不思君,豈無他人?虞四少要想收‘利息’,自然有人褰裳涉溱。”
虞浩霆聽瞭不由一愣,看她的神氣,卻不像隨口說說,她這是什麼意思?她怎麼能這麼想他?連人帶枕頭都圈進懷裡,撫著她的頭發溫言道:“這你可冤枉我瞭。你問問茂蘭他們,除瞭你,我還有沒有想過別人?”
“沒有嗎?”
“當然沒有瞭!”
“那何小姐呢?”
“哪有什麼何……”虞浩霆說到一半,猛地省悟她說的是何思思,他不過是在舊京見過那女人一次,她不提,他自己都要忘瞭,下意識地就是一句:“你怎麼知道?”轉念間他自己也繞過彎兒來,婉凝一直住在梁曼琳傢裡,自然會認得何思思。
此時顧婉凝一雙深澈的大眼睛隻是忽忽閃閃地看著他,分辨不出什麼情緒,他想說是葉錚見他難過,攛掇著給他解悶兒的,卻又覺得沒什麼好說,他不想做的事,別人還能逼他?這兩年,他千回百轉,念茲在茲的隻是她,可偏偏有這麼一檔子事,還偏偏就讓她知道瞭,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我就見過她一次。”
她聽瞭輕輕一笑,伏在膝蓋上不再看他:“以為別人不知道就一口咬定說沒有,被人抓住瞭又改口說隻有一次。”
“我沒有騙你,真的隻有那麼一次。”他忽然很想把葉錚找來暴打一頓,可這個罪魁禍首還被他打發到隴北去瞭,“不信你問衛朔。”
“他是你的人,當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婉凝的眼波漫不經心地在他面上一轉,“也不關我的事。”
怎麼會不關她的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