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耗

“陸傢一戶,一年前就已經死絕瞭。”

“死絕瞭?”

婆子抬眼,就見一直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的女子霍然開口。

下一刻,手中又被塞瞭一串銅錢。銀箏笑吟吟地將放在擔子最上層的茯苓糕全買瞭去,銅錢還多瞭些,她道:“我們從外地來的,不知曉陸傢一事,勞煩大嬸同我們說說,陸傢這是出瞭何事?”

捏瞭捏手中錢串,婆子才道:“也是這陸傢運道不好,先前這陸傢得瞭個京裡的女婿,街坊還羨慕得不得瞭哩,誰知道……哎!”

兩年前,陸傢長女陸柔出嫁,夫傢是京城裡的一戶富商,傢底頗豐,送來的聘禮足足有十四抬,看得周圍四鄰羨慕不已。陸老爹不過是常武縣一普通教書先生,傢中清貧,論起來,這樁親事原是陸傢高攀。何況富商傢的少爺亦是生得清俊溫柔,與貌美的陸傢長女站在一起,也是一雙璧人。

陸柔出嫁後,就隨夫君去瞭京城。

原以為是一樁無可挑剔的好姻緣,誰知陸柔進京不到一年,陸傢接到京城傳來的喪訊,陸柔死瞭。

一同而來的,還有些難聽的風言風語。陸傢老二陸謙與長姐自幼感情深厚,帶著行囊前去京城,打聽到底是出瞭何事。陸傢夫婦在傢等啊等啊,等來瞭官府一紙文書。

陸謙進京後,闖入民宅竊人財物,凌辱婦女,被主人傢捉拿,身陷囹圄。

常武縣就這麼大,陸謙是街坊們看著長大,從來聰敏良善,是個愛打抱不平的主。連街坊都不信陸謙會做出偷盜之事,何況陸傢夫婦。陸老爹一怒之下寫瞭狀子上京告官,未料還未至京城,走水路時適逢風雨,船隻傾覆,連個全屍也沒留下。

不過短短一年,喪女喪子喪夫,陸夫人王氏如何承受得起,一夕間就瘋瞭。

“人瞧著癲狂瞭,也不哭鬧,成日裡抱著陸柔小時候耍的撥浪鼓,笑嘻嘻地坐在湖邊唱歌……”婆子唏噓:“街坊怕她出事,帶她回傢。有一日夜裡,陸傢就燃起火來……”

一個瘋癲的婦人,夜裡無意傾倒木桌前的油燈也是自然,又或者她短暫醒來,面對空無一人的屋宇,沒勇氣活著,連同自己一起燒瞭幹凈,索性解脫。

“這陸傢也是邪門得很,一年間死瞭個精光。”那婆子還在絮絮叨叨地同銀箏說,“我瞧你們也別挨這門太近瞭,過瞭邪氣,免不得遭幾分牽連。”

“陸夫人的屍首在哪?”陸曈打斷瞭她的話。

那婆子看著陸曈,對上對方深幽的眼眸,不知為何,心底有些發慌,定瞭定神才道:“陸傢火起得大,又是夜裡,等發現時已經晚瞭,燒瞭整整一夜。第二日人進去時,隻找著一捧殘灰。就隨意掃瞭,倒是這宅子修繕不好,索性留在此處。”

她說完瞭,見銀箏與陸曈二人仍站在陸傢門口,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遂又將擔子挑在肩上,嘀咕瞭一句:“反正這陸傢人死得邪門,怕是沖撞瞭什麼污穢之物,你們莫要離此地太近。從來忌諱死瞭人的屋子,出瞭事可別後悔。”說罷,挑著擔子快步走瞭。

銀箏懷裡還抱著方才從婆子那頭買的茯苓糕,回到陸曈身邊,正欲開口,就見陸曈已經抬腳走進瞭面前的屋宇。

陸傢這把火,確實來得洶洶。整個屋舍再也瞧不見一絲過去痕跡,四處都是焦黑的煙塵和木屑。

陸曈慢慢地走著。

她離傢已經許久,很多過去的畫面都不甚清晰,隻記得從前的堂屋靠裡,連著小院後廚。瓦簷很低,下雨時,院子裡時常積雨。

如今掉落的焦木混在廢墟裡,看不清哪裡是小院,哪裡是廚房。

腳踩在廢墟中,發出細小的傾軋聲,陸曈低頭,見殘敗瓦礫中,露出瓷實的一角。

她低頭,將碎石撿起來。

是一方青石的碎屑,長廊近後廚有一隻青石缸,常年盛滿清水。七年前她離傢前,最後一桶井水還是自己打的。

身後銀箏跟瞭上來,望著四面焦黑的碎瓦,忍不住脊背發寒,低聲道:“姑娘,要不還是先出去吧。方才那人說萬一犯瞭忌諱,何況……”

“何況什麼?”陸曈開口,“何況陸傢邪門得很?”

銀箏不敢說話瞭。

陸曈垂眸,將掌心裡的半截風鈴一點點握緊,望著面前的廢墟,冷冷道:“確實邪門得很。”

身死、入獄、水禍、大火……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巧合,她也想知道,陸傢究竟是沖撞瞭哪裡的“污穢之物”,才會被人這般毫不留情地滅瞭門。

“方才她說,陸柔嫁的那戶人傢,是京城柯傢?”

銀箏定瞭定神,忙道:“是的呢,說是京城做窯瓷生意的老字號。”

“柯傢……”陸曈站起身,道:“我記住瞭。”

《燈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