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醫館新居

陸曈本意是想今夜換間客棧住下,不曾想杜長卿動作很快,當下就替她們二人找到瞭落腳之地。

銀箏抬頭,望著頭頂“仁心醫館”四個字,面露震驚:“這不是醫館嗎?”

身側的杜長卿輕咳一聲:“你們跟我進來。”

陸曈二人隨著杜長卿走瞭進去。

這店鋪狹窄,鋪裡昏暗,已近傍晚,裡頭看不太清。杜長卿提瞭盞油紙燈籠,掀開裡間簾佈,徑自往裡走。

陸曈和銀箏跟上,待進瞭裡頭,不由微微一怔。

仁心醫館後頭,竟然是一間小院。

小院許是長久無人居住,地上落滿瞭一層灰,角落裡堆著些幹柴,擠滿瞭半個院子。

銀箏狐疑:“杜掌櫃,你說的落腳之地,不會就是這裡吧?”

杜長卿摸瞭摸鼻子:“原先醫館裡還有坐館大夫的時候,那老頭就住這裡。”

見銀箏皺眉,杜長卿忙又道:“你別看這院子破,收拾出來很不錯的。陸大夫,”他覷著陸曈臉色,“不是我不幫忙,隻是京城寸土寸金,一時半會兒想要找價錢合適的宅子不太容易。況且仁心醫館什麼情況伱也瞧見瞭,我自己都窮得揭不開鍋。要不這樣,”他一拍手,“等咱們那藥茶賣得紅火瞭,我親自為您找一間兩進大院住著,如何?”

陸曈沒說話,拿過杜長卿手中的燈籠,細細打量起整間院子。

這院子連通前邊的仁心醫館,仁心醫館狹窄,這院落卻很寬敞。院落一面挨著高墻,隱約能瞧見屋頂簷瓦,另一面接著一道石廊,石廊一側,是三間空屋並列。

杜長卿指著那三間空屋:“陸大夫,這裡三間屋子都很寬敞,你和銀箏姑娘隨意選哪間都行。你看,前面還有後廚、更衣屋……”

陸曈心中一動。

順著石廊往前走,果然有一間廚室。後廚很寬大,有土灶鍋盆,底下胡亂塞瞭把枯柴。再往裡更黑瞭,是如廁凈身的更衣處.

陸曈怔怔望著眼前院子。

這院落的佈局,和常武縣陸傢宅子的佈局格外相似。

杜長卿還在賣力地勸說:“陸大夫,你看這院裡的石桌,正適合你夜裡在此搗藥。窗前這棵梅樹,到瞭冬日開花可香瞭,姑娘傢喜歡得很……”

“等等,”銀箏打斷他的話,“杜掌櫃不是說我們暫住此地,怎麼都說到冬日去瞭?”

杜長卿噎瞭一噎:“這不是順嘴瞭嘛,陸大夫,你看……”

“就這裡吧。”陸曈轉過頭,對他微微一笑,“多謝杜掌櫃。”

似沒料到陸曈如此好說話,杜長卿愣怔瞭一瞬,隨即生怕陸曈反悔般,將她們放在外頭的行李搬瞭進來,隻熱情笑道:“既然如此,那陸大夫就安心在此住下,住多久都行。”

他又不知從哪尋來兩床幹凈被褥交給銀箏,交代瞭一些事宜,這才放心離開瞭。

待他走後,銀箏不贊同道:“姑娘,咱們怎麼能住店鋪裡?好歹找個正經民宅住下。”

陸曈走進離後廚最近的那間屋,將窗戶打開,正對窗戶,梅樹尚未開花,伶仃地矗立著。

她望著那棵梅樹,開口道:“仁心醫館地處西街,再往前是酒樓,盛京無宵禁,西街每夜有城守巡視。你我雇不起護衛,住在此地,比住別地安全。”

“何況,這裡離柯傢最近。”

銀箏想瞭想,終是有些不平:“總歸讓那姓杜的占瞭便宜,咱們住店鋪裡,他也省瞭幫咱們墊房錢,真不怕咱們卷瞭他的藥材跑瞭?”

陸曈失笑。

杜長卿隻留瞭院落的鑰匙,可沒將藥櫃鑰匙給她。除非她一一將藥櫃劈碎,或是尋個力士將藥櫃搬走。不過西街隨時都有巡街城守,四面又都是杜長卿的熟人,隻怕還未走出這條街,就要被扭送到官衙瞭。

那位杜掌櫃,瞧著沒什麼正形,卻是個精明人。

她走到外頭,拿起放在院落裡的竹紮掃帚:“先將這裡清理一下吧。”

銀箏挽起袖子,點頭應瞭。

小院寬敞,掃灑起來便格外費力。又因長久無人居住,不過簡單的一番收拾,二人也忙瞭許久。

待將院子裡最後一捆幹柴搬到瞭後廚,夜已經很深瞭。

銀箏望著宛然如新的小院,不由得精神一振:“姑娘,這院子真好看!”

陸曈也有些怔忪。

院落的青石被掃開灰塵,灑上清水,顯得幹凈清爽。後廚土灶上的碗盆被分類堆放,角落裡整整齊齊碼著柴捆。

三間房都被收拾幹凈,因無人居住,裡頭東西都很清簡。陸曈住的那間,掀開斑竹簾,擺著一張舊畫屏,遮住外間的圓桌和衣櫥。繞過屏風,則是張黃木床,鋪瞭床秋香色褥子。窗前有一張書案,映著外頭的梅樹,清雅古樸,十分好看。

銀箏高興道:“等明兒我寫封字掛墻上,將墻上那抹舊痕遮一遮。再等天氣暖和些,多在院子裡種些鵝黃牡丹,那才叫好看呢。”她扭頭去看陸曈,見陸曈神情淡淡,遂問:“姑娘不覺得好看嗎?”

陸曈笑瞭笑,將手上燈籠放到瞭窗前書案上,道瞭一聲:“好看。”

院子是好看的,打掃幹凈的小院,看起來更接近她腦海中陸傢的舊貌瞭。

想到陸傢,陸曈面上笑意淡瞭些。

今日寶香樓下,誤打誤撞的,她見著瞭那位太師府上的小姐。

柯傢發達,承蒙太師府惠顧。陸柔的死,或許和太師府也脫不瞭幹系。

而今日所見,她被擄流血,無人問津。太師千金安然無恙,反被噓寒問暖。

那位小姐,甚至都沒正眼瞧過她。

太師府與她,如天與地,雲與泥。

燈火下,陸曈烏眸湛湛,如看不到底的深泉。

成為醫館大夫,不過是一切開始的第一步。

她要如何才能接近柯傢?

還有……太師府。

……

是夜,京營殿帥府。

裴雲暎從外頭回來時,天色已經很晚。

剛進廳,段小宴就從裡迎瞭上來。圓臉圓眼的青衣少年沒瞭往日活潑,一反常態顯得有些打蔫兒。

裴雲暎瞥他一眼:“怎麼瞭?”

“雲暎哥。”私下沒旁人時,段小宴從不叫他“大人”,聞言長嘆一聲,“今日太師府那位小姐,指明瞭想要你護送她回府。你將這差事扔給我,她豈能對我有好臉色?一路上差點將我給吃瞭。”

裴雲暎順手解下佩刀放到桌上,繼續朝裡走,道:“你平時不是嫌升遷太慢,給你個表現機會不好嗎?”

“這算哪門子表現機會?”段小宴跟在他身後,有些埋怨,“她是看中瞭你的美貌,又不是看中我。再說,太師府管不到殿前司,咱們也不用討好他們。”

裴雲暎沒理會他,邊走邊問:“呂大山怎麼樣?”

“已經送到刑獄司瞭。不過雲暎哥,”段小宴低聲問:“兵馬司那個雷元是右相表親侄子,軍馬監的案子和右相恐怕也脫不瞭幹系,咱們這麼得罪右相……”

裴雲暎不置可否:“怎麼,你怕他?”

段小宴無言:“你是不怕,我就不同瞭。”他說瞭兩句,突然又想起瞭什麼,從懷中掏出一物,“對瞭,差點忘瞭這個。”

裴雲暎腳步一頓。

那是白日裡他給那位女大夫的祛疤藥。

“胭脂鋪女掌櫃追出來給我的,說咱們落下瞭東西。我一看這不是上回太後娘娘賞你的祛疤藥嘛,怎麼落在胭脂鋪瞭?”

裴雲暎若有所思地盯著藥瓶看瞭片刻,忽而搖頭笑瞭,隨手將藥瓶拋給段小宴,往前走去。

段小宴手忙腳亂地接住:“雲暎哥?”

他擺手:“送你瞭。”

《燈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