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梨和明義堂裡的女先生,有交好的,如這般明明白白表現出關系不好的,就隻有紀蘿瞭。
紀蘿教授儀禮,曾經是太後宮苑裡的宮女,後來明義堂起來後,紀蘿入堂教習貴女們,因是太後欽點,一直顯得極為高傲。
薑梨曉得,紀蘿這個人最是看重人的德行禮儀,當初薛芳菲一事,紀蘿就站出來義憤填膺地指責薛芳菲。現在薑梨有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過去,在紀蘿心中,教習的學生裡有這麼一個人,定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
紀蘿進來以後,不多久時辰一到就開始授課。明義堂的《燕禮》《儀禮》《女書》《孝經》之類的書,薑梨早就看過瞭,甚至能倒背如流。不過一邊的柳絮卻聽得十分認真,神情很是專註。
紀蘿授課,授課中途也會令一些學生起身誦背往日的功課。她應當是比較嚴厲,學生也都懼怕她,上課時候都規規矩矩的。不過,從頭到尾,紀蘿都沒有問薑梨一句,甚至向薑梨這頭看上一眼。
一般來說,明義堂有瞭新來的學生,先生都會特意說幾句表示關心,不過紀蘿卻像是忽略瞭有薑梨這麼一個人,完全沒有關心薑梨的意思。
薑梨看在眼裡,心中並不意外。這樣一個恪守禮德的人,對自己的出現定然十分厭惡,如果薑梨不是薑元柏的嫡女,說不準紀蘿還會想法子將薑梨趕回府去。紀蘿不能對薑元柏的女兒做什麼,便隻能不去理會她。
薑幼瑤也將紀蘿的行為看在眼裡,心情頓時飛揚瞭許多。薑梨再如何狡詐,也無法改變殺母弒弟的過去,明義堂的人終究不歡迎薑梨,薑梨就算進瞭明義堂,也隻會覺得痛苦。
待儀禮一課結束後,紀蘿站在臺上,道:“再過十日就是今年的校考,今年校考與國子監校考同時進行,校考能取得好名次的,會上告太後,得以賞賜,對你們而言,是莫大的榮光。”頓瞭頓,又若有所指地道:“而對於不能達到要求者,逐級上報,屏之遠方。”
周圍頓時響起議論聲。
不能達到要求,就會被逐出明義堂。
事實上,逐出明義堂事小,畢竟人人都不是才女,可來明義堂進學的都是京中貴人傢的小姐,一旦考核沒有達標被逐這件事傳瞭出去,可實在無地自容。
“希望各位努力。”紀蘿幹巴巴地說完這句話,面無表情地帶著書離開瞭學堂。
等紀蘿走後,學堂裡頓時活躍起來。有人議論道:“真的會被逐出明義堂麼?紀先生不會在誆我們吧,我的書算進來可是糟透瞭。”
“我的樂教才是令人頭疼。”
“完瞭完瞭,若是我禦敵不過怎麼辦?”
吵吵嚷嚷著,突然有個聲音顯亮地傳瞭出來:“你們怕什麼?薑二小姐什麼都不會,方進明義堂的人都不怕,你們這不是杞人憂天嘛。”
正是孟紅錦。
孟紅錦這番話一出來,周圍的人愣瞭一刻,隨即調笑起來:“正是,是我們糊塗瞭。”
“薑二小姐可真是不走運,早知道這樣,還來明義堂做什麼?”話裡不無幸災樂禍。
在這些人看來,薑梨和白丁也差不瞭多少,至少這些貴女們比起薑梨啟蒙早瞭七八年,若是真有被逐出明義堂,第一個就該是薑梨。
薑梨將這些話聽在耳中,隻是笑笑並不理會。
“紀先生的話未必是真的。”身邊的柳絮突然開口道。薑梨看向她,柳絮隻收拾著自己的書本,低著頭並不看薑梨,但薑梨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柳絮道:“而且薑大人不會讓你陷入如此境地,屆時同明義堂的保傅解釋就是瞭。”
薑梨彎瞭彎嘴角,道:“我知道,謝謝你。”
似乎對薑梨的感謝有些不自在,柳絮僵硬瞭一瞬,沒有說話。
紀蘿授過課後,不久又有別的先生來上課。薑梨對這些先生不陌生,對他們教習的功課更是很熟,不過即便這樣,她的態度也很認真,仿佛是真的什麼都不懂一般。
隻是這些先生也都和紀蘿一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忽略瞭薑梨。
這一天總算是風平浪靜地過去瞭,雖然以孟紅錦為首的一行人一直在挑釁,不過薑梨一直微笑面對,偶爾反駁幾句,卻又讓人找不著話說。
下學後,白雪和薑梨一道去等在外面的馬車那頭,準備一起乘坐馬車回府。薑幼瑤和薑玉娥是絕不會和薑梨共乘一車的,薑梨也嫌麻煩得緊。
才出瞭明義堂,就看見對街不遠處有幾人正在拉拉扯扯,薑梨隻瞥瞭一眼便準備離開,燕京城中關系錯綜復雜,若是一不小心卷入瞭什麼麻煩裡,要脫身就很難瞭。更何況她現在是薑傢的嫡女,做事更要謹慎。
正在這時,那幾個拉扯的人中突然有人說瞭一句:“襄陽葉傢不是很有銀子麼?拿銀子砸開國子監大門。我這幅畫是前朝畫室曾子墨的親筆,有市無價,本少爺今天心情好,你拿三萬兩黃金,這事我就不計較瞭。”
襄陽葉傢?薑梨腳步一頓。
薑梨的母親葉珍珍,就是襄陽葉傢的小女兒。襄陽葉傢,就是薑梨的外祖傢。
這人是自己的親戚。
薑梨往那頭看去。
隻見幾個年輕人正圍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那少年郎隻穿著一件簡單的銀絲長袍,式樣並不誇張繁復,甚至稱得上素簡。這少年郎俊眉修目,此刻目光難掩憤怒。而他對面的人是三個打扮富貴的公子哥兒,另兩人扯著少年郎的衣袖,為首的人獐頭鼠目,手裡拿著一幅字畫,正不依不饒地發難。
“怎麼樣,幹是不幹哪?”獐頭鼠目的人薑梨認識,是太長卿的小兒子劉子敏,就是個不學無術仗勢欺人的無賴。
那俊秀的少年郎咬牙道:“不幹又如何?”
劉子敏打量瞭少年一遍,惡狠狠一笑:“簡單,本少爺送你去見官!”說完,一揮手,對另兩人道:“帶走!”
竟是要押著少年離開。
事已至此,薑梨隻得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