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過後,燕京的雪總算是停瞭兩日。停瞭的這兩日裡,還難得罕見的出瞭太陽。
新年洗去瞭過去一年裡的不快,無論如何,新的開始都要繼續。
薑傢在過去一年裡遭受的非議,像是被薑傢人心照不宣商量好要忘卻似的。突然間大傢都不再提瞭,府裡的下人們也不在哭喪著臉過日子,又是歡歡喜喜,高高興興的。過去發生的事都被掩埋瞭,誰還都是一樣過日子。
薑元柏也開始上朝瞭,不再稱病告假瞭。
這一日,天氣晴好,薑梨正坐在院子門口,看明月和清風把屋子裡的書搬出來曬。一個冬日,書都捂得發瞭潮,適逢有陽光,恰好可以拿出來曬一曬,把蟲子都曬掉。
正瞇著眼享受溫熱的日頭時,白雪突然從外面進來,道:“姑娘,方才葉府的阿順過來,說讓姑娘趕緊過去一趟,薛縣丞出事瞭。”
薑梨臉上的笑容霎時間褪瞭個幹幹凈凈,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來,道:“什麼事?薛縣丞出瞭什麼事?”
“奴婢問過瞭,阿順說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讓姑娘趕緊過去看看。現在三老爺和司徒姑娘都在葉府,姑娘,現在要去麼?”白雪曉得薑梨自來緊張薛懷遠緊張得很,要是得知瞭薛懷遠有個好歹,怕是立刻要趕過去看的。因此幾乎是在阿順說完事情的當時,就讓人趕緊去備馬車。
薑梨果然道:“當然現在去。”她匆匆回到屋裡,也來不及梳妝打扮,隻拿瞭一件披風就出來,招呼上桐兒和白雪,“你們跟我一道去。”
她走得很急,吩咐明月和清風,要是有人問起來,她去葉府瞭。反正老夫人和薑元柏對她隔三差五去葉府的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沒人敢說什麼。等上瞭馬車,薑梨感覺到自己心跳得極快,她分明前幾日在見過薛懷遠,薛懷遠還好好的。司徒九月說,他現在能看書寫字瞭,雖然很多時候都是坐著發呆,但這代表著他在漸漸好起來,開始主動尋找自己的記憶。怎麼才過瞭兩日,阿順就急急忙忙地跑過來,說是薛懷遠出事瞭?
薑梨曉得,要不是情況緊急,葉明煜是不會讓阿順過來告訴自己的,可見此事已經到瞭十分危急的時候。
白雪看出瞭薑梨很是緊張,寬慰她道:“姑娘不必焦急,有司徒姑娘在,想來不會出什麼事的。”
“是啊姑娘,”桐兒也跟著道:“說不準今日去是薛縣丞好起來瞭呢,恢復瞭記憶?”
薑梨心中狠狠一跳,旁人認為恢復記憶大抵是一件好事。可薑梨心知肚明,對於薛懷遠來說,恢復記憶可能意味著痛苦的來臨。要是薛懷遠真的恢復記憶,找回神智,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兒女皆亡,薛傢不再的事實。對於一個父親來說,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
他會不會再次崩潰?甚至不願意想起這一切。薑梨心如刀絞。
這般胡思亂想著,很快就到瞭葉府門口。葉府的大門開著,小廝在外等候,見瞭薑梨,便道:“薑二小姐,您總算來瞭。”
聞言,薑梨更加心慌意亂,恨不得馬上就飛到薛懷遠身邊。她都沒來得及和門房的人打一聲招呼,提著裙裾,便急急忙忙地往裡沖。
薛懷遠常住的那間屋裡,外頭站著幾個人。薑梨走近,看清楚站在最外面的人正是葉明煜,道瞭一聲:“舅舅!”
葉明煜一愣,問:“你來得怎麼這樣快?”
葉府和薑府之間雖然離得不算遠,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就到瞭。薑梨道:“我讓車夫趕路來著。”車夫得瞭她的命令,一路上行得飛快,總算是在最短的時間裡到瞭葉府門前。
“舅舅,到底出瞭什麼事?薛縣丞在屋裡嗎?”薑梨不等葉明煜回答,便急忙追問。
知道她向來把薛懷遠的事情看得很重,葉明煜嘆瞭口氣,道:“這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今日一早,我恰好在府裡沒外出,最近這位薛縣丞很喜歡看書,雖然隻是對著書發呆,我就搬瞭個凳子讓他在院子裡曬曬太陽,看看書。”
“後來廚房來送熱湯,我就起來端個熱湯的功夫,一回頭就看見薛縣丞坐在地上,那凳子也翻到瞭,可能是他起身的時候沒站穩,你知道人上瞭年紀,有時候突然起身容易頭暈。我看他一直坐在地上沒起來,生怕他磕著碰著哪兒瞭,趕緊上前去扶他,等一看到他的樣子,嚇瞭一跳,他腦袋上磕著瞭,流瞭不少血。”
薑梨聽到這裡,心中已經,忍不住問道:“怎麼會這般嚴重?現在可還好?”
“我也嚇瞭一跳,誰知道薛老頭看著我走過來,突然問我:你是誰?阿梨,”他撓瞭撓頭,“當時薛老頭的臉色,看起來真是十分嚇人。這段日子他也經常對人問這話,不過今日的語氣實在有些怪,我也說不上具體哪裡怪,反正我回答我是葉明煜,他又問我這是哪裡,我說這是燕京城。然後他居然不要我扶,自己站瞭起來。”
薑梨道:“自己站瞭起來?”
“可不是?我還以為薛老頭是身子好瞭,現在不愛讓人扶。可才走瞭兩步,他就一頭栽倒下去。嚇得我連忙請人去請司徒大夫過來。我想著薛老頭今日奇奇怪怪的,莫要出什麼事才好。司徒姑娘來得快,但是司徒姑娘來過以後,隻跟我說,趕緊讓你過來一趟。”
薑梨愣愣地聽著,司徒九月如此說,必然是因為薛懷遠的事情不是小事瞭。
正在思考的時候,司徒九月的聲音從屋內傳來:“薑梨來瞭麼?來瞭就快點進來。”
“得,在叫你瞭,趕緊進去吧。”葉明煜道。
薑梨就和葉明煜一道進瞭屋子。
屋子裡的簾子都拉上瞭,大約是司徒九月讓拉上瞭。雖然是白日,點著燈火,倒也明亮,有安神的香氣縈繞在鼻尖,薑梨走到裡側,床邊,司徒九月坐著,身邊站著的竟是海棠。海棠低著頭,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薑梨的心裡“咯噔”一下,事情到瞭如今,若是薛懷遠有什麼三長兩短,她隻怕實在不知如何堅持下去瞭。
她朝薛懷遠看去。
薛懷遠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頭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過。司徒九月正低頭收拾著自己的藥箱,薑梨忍不住道:“九月姑娘……”
“他可能恢復記憶瞭。”司徒九月頭也不抬地道。
薑梨的手一顫,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後,她才道:“全部麼?”
“也許。”司徒九月站起身,面對著薑梨,她淡道:“即便不是全部,應該也想起瞭大部分,他所認為很重要的事。”
薑梨定瞭定神,又問:“可他現在為何昏睡不醒?”
“正因為想起瞭大部分過去,那些記憶裡應當不算什麼特別美好的記憶。”司徒九月說得很是平靜,“據我所知,這位薛縣丞的過去,過得可謂是十足淒慘瞭。正因為他恢復記憶後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痛苦的事,一時之間無法承擔,才會昏睡過去。你可以將這種行為所為是他本能的逃避。不過我之前已經與你說過瞭,這種情況是很可能的。”
薑梨垂眸,“我知道。”她又輕聲問,“薛縣丞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不好說,這得看他逃避到什麼時候。”司徒九月把藥箱背在身上,“不要認為這是一件簡單的事。任何一個再勇敢再冷血的人,乍然恢復記憶,尤其是這種不好的記憶,是一定會經過掙紮的。等他漸漸接受瞭事實,願意醒來的時候,自然就會醒來。可能是一日,也可能是十日。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當然也能施針讓他立刻醒來,但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去面對這種現實,對他來說也會很痛苦。你準備怎麼做呢?”
迎著司徒九月的目光,薑梨扯瞭一下嘴角,卻最終沒能笑出來,她道:“不必瞭,讓他慢慢接受,慢慢醒來吧。”
她自己尚且用瞭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出來,接受過去的事實,父親那麼疼愛她和薛昭,受到的傷害比她還要深百倍千倍,她怎麼忍心讓加深父親的痛苦?
葉明煜嘆瞭口氣,道:“這薛縣丞一輩子,也真是坎坷,看著讓人心裡怪難過的。”
“不論如何,等他醒來後,要面對的就是清醒的人生瞭。”司徒九月的語氣裡,似乎也含瞭一些淡淡的惆悵,她道:“其實過去的日子未嘗不好,世人眼中的瘋子,倒比其他人活得快活一些。”
她自己是漠蘭公主,當年經過動亂,想來也曉得要清醒地面對現實,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薛懷遠大概能讓她感同身受。
“我想留在這裡。”海棠的聲音還有些哽咽,“老爺現在這個樣子,要是得知瞭薛傢發生的事,一定很難過。我想陪在老爺身邊,至少告訴老爺,薛傢並不是全無人。我也想把小姐的委屈告訴老爺,叫老爺曉得,當年小姐並非是別人嘴裡那般不堪。”
薑梨看向司徒九月,司徒九月聳瞭聳肩,道:“這是你就回來的人,當然是你說瞭算,不必看我。”
薑梨想瞭想,就對海棠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裡吧。照顧著薛縣丞也好,隻是平日裡就不要出去瞭,免得被人瞧見。”
海棠點瞭點頭:“好。”
薑梨走這麼一趟,原本以為薛懷遠出瞭什麼意外,沒料到最後竟是得知瞭薛懷遠恢復瞭記憶一事,一時間心中悲喜難言。
等她又在薛懷遠的床邊看瞭一會兒,走出屋去,看見司徒九月早就在屋外等候她瞭。薑梨上前一步,司徒九月便道:“等薛懷遠恢復記憶後,你打算告訴她你準備提薛芳菲報仇的事麼?”
薑梨實話實說道:“我不知道。”
“哦?”司徒九月不解。
“倘若告訴他,他也許會覺得,自己子女的仇還要別人幫忙才能報仇,也許心中會更難過。但倘若不告訴他他應該知道真相的。”
司徒九月輕笑出聲,“你倒是考慮得周全。”
薑梨搖頭:“我隻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真奇怪,在別的事情上,你一向很有主張,但在薛傢的事情上,你卻總是關心則亂。”司徒九月道:“不懂,不過也無事。等薛懷遠醒來那一日,我會來葉府給他診看的。之後也會告訴你,至於你如何與薛懷遠相處,怎麼告訴他真相,那是你的事瞭。”她揮瞭揮手,往前走去,“我先回去瞭,恕不奉陪。”
司徒九月就這麼離開瞭。
葉明煜看著司徒九月的背影,感嘆道:“司徒大夫也是個不一般的人。”
薑梨回過神,葉世傑沒在府上,她又在屋裡,陪著海棠一起照看瞭一會兒薛懷遠,待到晌午在葉府同葉世傑一起用過飯後,才乘馬車往薑府走。
回去路上,薑梨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桐兒和白雪也不敢打擾她,薑梨卻是有些心煩意亂。薛懷遠醒來之後要怎麼與他說,要不要與他相認,什麼時候相認,要是薛懷遠不相信自己就是薛芳菲又該如何?她的心裡一團亂麻,與此同時,還有難以言喻的愧疚。
薛昭是因為為自己平反而死的。便是自己成為薑二小姐,重新得瞭生命,薛昭卻再不可能重新活著瞭。父親終究要面對失去一個兒子的事實,薑梨不知道要怎麼說。
她隻要一想到這種畫面情景,便覺得渾身發涼。
待回到薑府,薑梨什麼話都不想說,直奔芳菲苑。誰知道剛剛走到院門口,明月就過來道:“姑娘,有人登門想要見您,奴婢說您外出去瞭,她就在前廳等著您回來。”
“見我?”薑梨今日實在沒有心思來見什麼客人,卻也曉得不能少瞭禮數。隻是她的朋友自來很少,能主動登門的更是寥寥無幾,若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不見也就不見瞭。因此,她就問道:“誰要見我?”
她猜想著,也許是柳絮。燕京城裡和她交好的小姐,也就隻有柳絮瞭。誰知道明月搖瞭搖頭,道:“明義堂的蕭德音蕭先生。”
“蕭德音?”薑梨蹙起眉,她怎麼也沒想到,蕭德音會來找自己?且不提薛芳菲如何,在薑二小姐的生活裡,和蕭德音除瞭明義堂的師徒名義之外,並無任何交情。況且這師徒情誼,還十分單薄。隻要薑梨不上學的時候,便什麼也沒有。尤其是進來她幾乎不再去明義堂瞭,和蕭德音更是面也不曾見到幾次,莫名其妙的,蕭德音怎麼會主動來找她?
況且薑梨心中沉吟著,前些日子,葉明煜不是才派人在蕭德音的府門口安排瞭一場“滅口”,蕭德音閑雜應當正是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怎麼還會來找她?
“她現在還在前廳麼?”薑梨問,“若是還在,明月,你將她帶到我的院子裡來吧,在前廳說話,總是有些不方便。”
明月趕緊道:“還在的,奴婢這就請她過來。”
薑梨脫下披風,換瞭件衣裳,又讓桐兒稍微替自己整理瞭一下頭發,看起來很從容瞭。坐在院子裡的石桌前,日光流瞭一半在碧色的茶水裡,茶水溫熱得剛剛好的時候,蕭德音來瞭。
她跟在明月身後,穿著一襲紫色絞紗繡梅群,裊裊婷婷,衣袖寬大,很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而她臉龐秀美,嘴角含笑,看起來溫柔又良善。難怪明義堂裡最得學生喜歡的先生,蕭德音算是頭一個。
她看見薑梨,便笑著上前來喚瞭一聲:“小梨。”自己在石桌的另一頭坐瞭下來。
“蕭先生。”薑梨也微笑著還禮,道:“先生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前些日子你一直不曾來明義堂,知道你傢是出瞭點事情。”蕭德音笑道:“我早就想來看望你瞭,隻是怕打擾瞭府上,覺得有些不方便。但你到底是明義堂最好的弟子,至少在琴藝一項上,整個明義堂沒有比你更好的學生瞭,我打心眼裡的喜歡你,想來想去,年關已過,還是來看看你。”
這話說得,好似這位先生平日裡就十分喜愛關心這位學生似的,也說得薑梨就是她的得意門生。薑梨微微笑著,既不附和,也不反駁。眉眼彎彎的樣子,不知為何,竟看得蕭德音有點兒臉熱。
不過她很快就道:“小梨,近來可好,打算什麼時候回明義堂?”
“日後可能不打算去明義堂瞭。”薑梨道。她本來進明義堂無非就是為瞭打聽消息,二是揚名。既然兩個目的都已經達到瞭,而明義堂也不能再教會她別的東西,再待下去,就是浪費時間。況且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明義堂上,就意味著她隻能用小部分的時間去關心薛懷遠,報復沈玉容,實在很不劃算。
薑梨清楚地看見,蕭德音的眼中劃過一絲喜意,但蕭德音的面上卻浮起一個真切的惋惜,她道:“為何?你可是明義堂最好的學生啊。”
“先生謬贊,實在是府中多事,我也不再適合去明義堂瞭。”
蕭德音嘆息一聲:“你心意已定,我也不好再勸,知曉你有自己的主意,也隻能惋惜一番瞭。要知道,明義堂的學生們,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不僅因為你才華橫溢,還因為你有膽氣,有公義之心。譬如桐鄉薛懷遠的案子,你一個閨閣小姐,卻敢於帶著桐鄉的鄉民上京,替他們上告,便是我,心裡也是佩服的。”
來瞭來瞭,這才是蕭德音此行的目的,薑梨心知肚明,一瞬間便曉得今日蕭德音來的重頭戲在這裡。但她佯作不知,隻是微笑著,有些赧然地道:“換瞭先生,也會這般做的。”
蕭德音點頭,感嘆般地道:“隻是這世道上,有公義之心的人雖多,沒有公義之心的人卻是極少。”
“先生想太多瞭,這世上還是好人多。”薑梨適時地做出一副天真純善的小姐姿態來。
蕭德音看瞭她一眼,突然微微湊近身子,低聲道:“小梨,你告訴先生,當初廷議之上,指使馮裕堂對薛縣丞下手,背後之人是永寧公主的那個證據,並不隻是一個謠言吧?”
薑梨嚇瞭一跳,掩嘴道:“蕭先生怎麼這樣說?”
蕭德音卻篤定她有所隱瞞似的,道:“你告訴先生,是還是不是?”
“當初廷議之上已經說得很明白瞭,”薑梨支支吾吾道,“證據是拿瞭出來,但那隻是有心之人想要污蔑永寧公主而做的手腳。雖然上面有公主的印信,但也做不得真的。”
“既然都有瞭印信,便是真的,怎麼叫做手腳?換瞭旁人,早已被定罪瞭,無非是因為她是公主,旁人才會想方設法地給她開脫。”蕭德音道。
薑梨訝然地看著她,似乎極為詫異蕭德音會這麼說,她道:“可最重要的是,公主殿下並沒有理由這麼做呀!薛縣丞是桐鄉的一個縣丞,離燕京城十分遙遠,終其一生,隻怕薛縣丞也不曾見過永寧公主。公主殿下何必大費心思,去為難一個小縣的縣丞?”
“沒有理由?”蕭德音面上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怎麼沒有?”
薑梨瞪大眼睛。
蕭德音又往前湊瞭一點,幾乎是貼著薑梨的耳朵道:“這位公主殿下,可是十分青睞當初的狀元郎沈大人啊,而沈夫人的父親,就是薛縣丞。”
薑梨皺眉:“我不明白。”她將一個雖然聰慧,卻對男女一事一竅不通的單純小姐表現得淋漓盡致,蕭德音也不疑有他,就指點道:“永寧公主喜歡沈大人,卻認為沈夫人礙事,女子的妒忌心,讓公主不惜為難遠在千裡的薛縣丞,才滿足自己的報復心。”
薑梨嚇瞭一跳,目光惶惶地看著蕭德音:“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又何必騙你?”蕭德音輕嘆一聲,“事實上,那沈夫人薛芳菲的事,怕也是大有周折,想想怎麼會這般巧,沈大人中狀元之前,無人知道,他就和夫人琴瑟和鳴,等他中狀元後,公主殿下看見瞭,心儀瞭,沈夫人就恰好與人私通,恰好不久之後就病逝?恰好一門三人,什麼也不剩,小梨,你心思澄澈,不知人世險惡,卻要明白,人要是壞起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的。”
薑梨聽得直想笑,這話蕭德音說得語重心長,可這話不就是說的蕭德音自己?
薑梨像是被這番話嚇壞瞭,小聲道:“先生,這話不能亂講,你如何知道永寧公主就心儀沈狀元?”
“我自然是有證據的。我之前聽聞這事的時候,也與你一般,毫不相信,若非親眼所見……”她嘆息一聲,“我有心想為我的朋友芳菲報仇,可惜人微言輕,永寧公主在燕京城權勢不小,而我隻是一個教琴的先生,難以與之相抗。隻怕還沒有說出真相,便被人害死瞭。”
薑梨瑟縮瞭一下。
蕭德音看向她:“小梨,你可相信先生的話?”她言語殷切,語氣真誠,完全不似作偽。薑梨猶豫瞭好一會兒,終於輕輕地點瞭點頭。
“其實這些話,我並不敢告訴別人。”蕭德音道:“這個秘密事關重大,我怕引來麻煩。況且不瞞你說,我在燕京城中,除瞭芳菲以外,習慣瞭獨來獨往,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值得信任的人。但小梨你不一樣。”
“你是親自接受過桐鄉案的人,你敢在廷議之上為薛縣丞翻案,可見你內心正直,不怕權貴。我告訴你,也不怕你告訴其他人。而且,”她鼓足勇氣,看著薑梨的眼睛道:“我也希望,你能幫得上忙。”
“我?”薑梨詫異,“我能幫得上什麼忙?”
蕭德音道:“你既然已經管瞭薛縣丞的事,薛芳菲是他的女兒,你也許會一管到底,替薛芳菲平反。我知你內心正直,況且背後又有整個薑傢撐腰,也許能與永寧公主抗衡。我雖然得知真相,有心想為好友鳴冤,奈何勢力單薄。但我想,倘若我們能聯手,也許事情會容易得多。”
“聯手?”
“是的。”蕭德音見薑梨似有所動,連忙道:“倘若你願意為薛芳菲的案子奔走,我可以成為你最重要的人證,幫你指認永寧公主。這樣一來,勝算就很大瞭!”
薑梨看著蕭德音,面色驚訝,內心卻差點忍不住放聲大笑。她實在沒想到,蕭德音竟然會找到自己頭上,還打的是這麼個主意。這本是蕭德音的想法,弄到現在,仿佛卻成瞭薑梨的任務,而蕭德音隻是成為一個“人證”,一看勢頭不對,還能及時地抽身而退。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自私自利。
薑梨心中冷笑,面上卻浮起一個遲疑的表情,道:“先生,這件事,我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定主意,再容我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