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大結局(上)

這一日,薑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薑府。似乎所有人都在勸她寬心,姬蘅一定會回來的。如今隻是暫時找不到下落,可不知為何,薑梨的心卻怎麼也安定不下來。那些勸慰的話在她耳邊劃過,絲毫不能安慰到她一絲半點。

薑傢的人尚且不知道姬蘅的消息,也不知道薑梨究竟出瞭什麼事,還以為一切如常。桐兒和白雪卻是知道內情,送薑梨回來的時候,聞人遙還特意囑托瞭兩個丫鬟要好好照顧薑梨,陪著薑梨說話,千萬別讓薑梨一個人胡思亂想。

桐兒和白雪小心翼翼地服侍著薑梨,她們以為薑梨會哭泣,會一個人難過,甚至會因此生病,但從薑府回來後,薑梨竟然堅強起來。她若無其事地做著平日裡也會做的事,至少在表面上看來,她和過去沒什麼區別。

但心中的焦急和擔憂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甚。

一天過去瞭,兩天過去瞭,十天過去瞭一月過去瞭,等待變得越來越無望,始終沒有傳來姬蘅的消息。一開始孔六還會想法子勸慰薑梨,到瞭後來,每次薑梨前去國公府問消息的時候,孔六都有些不敢看薑梨。薑梨能從孔六的眼睛裡看到無奈和嘆息。

司徒九月他們最初也堅信姬蘅一定會回來,但是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長,燕京城的冬天都開始飄雪,地上積滿瞭厚厚的白雪,隆冬已至,仍然沒有消息傳來的時候,司徒九月也開始沉默瞭。

薑梨曾經偷聽到司徒九月和孔六之間的談話。

司徒九月道:“現在仍舊沒有姬蘅的消息,到底是怎麼回事,陸璣真的在認真找尋他的下落麼?”

“真的。七閩也到瞭冬天,大雪封山,山上野獸出沒,陸璣這些天來一刻不停地在山上到處尋找……”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之前薑二小姐在這裡,我實在不能說出來,那些殷傢兵的俘虜說,大人逃走的時候身負重傷,便是能逃出去,也未必能活。本來在那樣的大山裡,找一個人已經十分困難。但如果大人還活著,一定會想法子與陸璣他們會合。七閩的山裡荒無人煙,他不可能藏起來。”

司徒九月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姬蘅是兇多吉少瞭?”

“我不希望大人出事。”孔六聽上去也像是動瞭怒,“如果當時我也在山裡,就算拼瞭我的命,我也會護著大人安全!但現在事實如此,我隻是告訴你最可能出現的情況。”

那邊沉默瞭很久很久,司徒九月的聲音才傳來,“生死有命,你我這樣的人,早已見慣瞭生死,姬蘅再強大,到底也是個普通人。不過如果他真的回不來瞭,薑梨如何?”

“薑二小姐?”

“是啊,她一心跟著姬蘅,我看,如果姬蘅真的回不來,她也會一直就這樣等下去。我們都奈何不瞭她,對於她來說,對於姬蘅來說,這才是最悲劇的地方。”

薑梨站在樹叢後,聽著司徒九月殘酷的話語,心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悲哀。就連司徒九月也認為,這是一場悲劇?她和姬蘅的相遇,註定到達不瞭好結局?

姬蘅真的回不來瞭麼?她怔怔地想,這消息來得如此渺茫,如此不真實。她腦中回憶起得,卻是各種各樣的姬蘅。在酒樓裡含笑聽戲的姬蘅,與她步步機鋒的姬蘅,對她流露出無奈的姬蘅,溫柔的姬蘅,還有春風一夜裡,墻頭那邊,初見時候的姬蘅……

他們的人生,前後兩世糾葛,羈絆深深,到瞭如今,卻在這關節說要分開?要斬斷前緣?薑梨的目光堅定起來,她絕不同意。哪怕隻有她一人,她也要維持兩個人的關系,在屬於薑梨的人生裡,不會再有第二個姬蘅,縱然姬蘅不再,也不會有人來代替他的位置。

薑梨沒有再聽下去,轉身離開瞭。


燕京城今年的冬日尤其的冷,風從窗外吹進來,幾乎可以刺進人的骨頭。殷傢兵在茍延殘喘的一段時間後,殘兵們終於抵擋不住,盡數投降。殷之黎已死,剩下的人也成不瞭什麼氣候。金吾軍大獲全勝,沉寂瞭多年的名號又重新響亮起來。

但這場戰爭,也並沒有人們想象中那樣輕松,隻有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才知道戰爭的殘酷。殷傢兵如此,金吾軍也傷亡慘重,最重要的是,帶領金吾軍的姬蘅大約是戰死沙場瞭。

燕京城的百姓們得瞭這個消息皆是唏噓不已,原先對於肅國公的流言剎那間也因為他的死亡而消散瞭,而他過去的個性和美貌反而給他的人生增添瞭一分淒美的色彩。酒樓裡的說書人開始說起肅國公的故事,而姬蘅在那些話本子裡,一改往日的黑暗,變得大公無私、英勇慷慨起來。

人們總是這樣,憑借著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認識事情,仿佛深知其中道理似的。街頭巷尾傳言姬蘅的同時,薑梨也一並被拿上去說瞭。隻說這薑二小姐命途多舛,之前和寧遠侯府的周彥邦訂瞭親,親事卻被妹妹占瞭,如今又和姬蘅訂瞭親,姬蘅卻戰死沙場。有些人同情,有些人譏諷,還有些人散出流言,說莫不是薑二小姐命中註定孤身一人,才會每一場親事都無結果。若是克夫命,趁早還是削發為尼,莫要連累瞭旁人才是。

京城流言傳得沸沸揚揚,薑傢人也聽到瞭。薑元柏破天荒地來詢問薑梨,問薑梨道:“小梨,如今外面那些傳言你也聽到瞭,再在燕京城呆下去,隻怕對你的名聲不好。總歸如今我和你二叔已經辭官,再過不久就帶幼瑤去永州治病。如果你不想呆在燕京城,我們可以早些啟程,離開此地。”

他這話裡,其實倒是帶瞭幾分真心的關切。薑元柏知道薑梨大約是真的喜歡姬蘅,姬蘅的死對薑梨來說無異於巨大的打擊,旁人的說三道四,幾乎是雪上加霜。流言對一個人的傷害有多大,多年前的薑梨就已經領教過,他已經對不起薑梨一次,實在不忍心看薑梨因為不是自己的錯再次遭受莫須有的指責。如果逃避也是一種辦法,那也沒有什麼可恥的。

“多謝父親,”薑梨道:“我不打算離開燕京城,我還要在這裡等著姬蘅回來。”

薑元柏皺起眉,“他已經死瞭。”

“可是沒有看到屍體不是麼?”薑梨微微一笑,平靜地道:“也未必是死瞭,旁人不想繼續尋,可我覺得,他還沒有死,他答應我的事也沒有完成,在約定沒有履行之前,我在這裡等他回來。”

在薑梨心中,姬蘅這人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惡劣到溫柔,他的性情中,有一件事卻從來沒有變過。答應的事一定做到,約定一定履行。這從最開始,她和姬蘅開始做第一筆交易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

她相信,這一次姬蘅也能歸來,尾生抱柱的故事人人都聽過,旁人覺得她傻,癡過一次又癡第二次,可情海翻騰,本就苦澀無邊,尾生固然是傻,但他自己到最後一刻,不也是心甘情願麼?

她等姬蘅,也是如此。

薑元柏久久地看著薑梨,終於深深地嘆瞭口氣,他似乎是妥協瞭,徹底地妥協瞭,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燕京城吧。”

他是真的拿薑梨沒辦法,而薑梨那一刻眼中的堅決和執拗,讓他也忍不住動容。仿佛勸薑梨放棄等待,便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

他束手無策。


十二月初十,是金吾軍班師回朝的日子。回京的路上,百姓們夾道歡迎,歡呼熱烈。那些兵士們,許多戰死沙場,永遠的留在瞭黃土之下,活著回來的人成瞭英雄,應當接受本應得到的榮耀。

薑梨也站在圍觀的百姓之中,她看著長長的隊伍,滿心期待著從隊伍的盡頭能出現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姬蘅還是會如從前一般笑盈盈地,滿不在乎地走過來。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

她從隊伍的第一個人等到最後一個人走過,卻始終沒有看到姬蘅的身影,於是目光終於黯淡下來。沒有奇跡出現,他的確是沒有回來,至少在現在,他沒有回來。

桐兒擔心地看著她,問道:“姑娘,您還好嗎?”

薑梨搖瞭搖頭,道:“沒事,我們去國公府。”

今日陸璣也應當回來瞭,關於姬蘅的消息,隻有陸璣才會知道得最清楚。薑梨想去見一見陸璣,至少知道當日裡是什麼情況。

桐兒和白雪對視一眼,並不希望薑梨此刻前去國公府,免得睹物思人。但薑梨態度堅決,她們也無可奈何,隻得陪著薑梨前去。

待到瞭國公府,國公府門口靜悄悄的,若是今日姬蘅回來,想來這裡也會熱鬧幾分。薑梨和門房打瞭招呼,走瞭進去,待進到府裡,走到院子裡,久違地看見瞭趙軻和文紀二人。

趙軻先看到瞭薑梨,道瞭一聲:“二小姐。”

薑梨走過去,快一年未見,趙軻和文紀看起來也憔悴不少。文紀的臉上還多瞭幾道傷疤,可見在戰場上廝殺十分激烈。趙軻有些不敢看薑梨的眼睛,沒有主動說話,薑梨便開口道:“姬蘅果真沒有回來?”

文紀輕輕搖瞭搖頭,語氣中帶瞭一絲沮喪,“是我沒有保護好大人。”

“當日到底是怎麼回事?”薑梨問,“我隻從旁人嘴裡聽到事實,怕不盡然,你們既是跟在他身邊,自然知道得最清楚。”

“大人和殷之黎周旋的時候,舊傷復發,殷之黎的副將傷到瞭大人原先的傷口處,大人才不敵。當時大人獨自去追殷之黎,我們尚且不知大人的情況,後來等我們找到那些俘虜的時候,他們說大人逃走瞭,但又說大人身負重傷,走不瞭多遠。我們在周圍找瞭很久,也沒有找到大人的影子。後來陸先生令人搜山,也毫無下落。直到直到”

文紀並不是一個忸怩的人,但他接下來卻像是說不下去似的,支支吾吾,薑梨心中一緊,忍不住追問:“直到什麼?”

文紀看瞭一眼薑梨,他從袖中掏出一件東西,攤開在掌心,薑梨看見那是一隻蝴蝶扇墜,卻隻剩下瞭一半,大約是碎掉瞭,剩下瞭半個光禿禿的蝴蝶翅膀,紅玉上碎痕清晰。

薑梨顫抖著伸出手,接過瞭那隻蝴蝶,熟悉的扇墜,如今再也沒有往日的美麗模樣,不能跟著那把華麗的扇子翩翩起舞。

“我們在山裡,發現瞭這個,陸先生認出這是大人的扇墜,讓我們在那一帶尋找。我們找到瞭找到瞭”堂堂男兒,文紀的聲音這一刻也哽咽瞭,“我們找到瞭大人的鎧甲和衣物,還有血跡那時候已經過瞭很久,軍中人說,大人可能是被狼犬分食瞭。”

薑梨眼前一黑,險些暈倒,桐兒驚叫一聲,連忙攙扶住她。薑梨的眼前什麼都沒有,隻浮現起在深山之中,那紅色的鎧甲血跡斑斑,在地上暈染出可怖的痕跡。那個預言,詛咒一般的預言再次回蕩在她耳邊:因女禍遇劫,曝屍荒野,鷹犬啄食。

全部都應驗瞭。

薑梨喃喃道:“是我害瞭他。”

桐兒焦急地道:“姑娘,這不關您的事,您別什麼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不,是我的錯,是我令他遇劫,如果那一天,殷之黎不是拿我誘他入局,他也不會受傷是我害瞭他。”她痛苦地閉上眼,眼淚滾滾而下。

“大人從未這麼想過。”趙軻道:“薑二小姐,對大人來說,你是最重要的,您千萬不要折磨自己。”

他們跟瞭姬蘅多少年,與其說是主仆,倒不如說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對於姬蘅的離去,他們亦是痛心,但也不能將其責怪到薑梨頭上。說到底,還是老天捉弄人,偏偏在那個時候讓姬蘅舊疾復發。

“大人在出征之前,提過一句,如果這一次他回不來的話日後國公府就交由二小姐打理。二小姐是想要發賣還是留著,亦或者做其他的事,全都由二小姐說瞭算。燕京城中,大人沒有親眷,二小姐是大人最後的牽掛,他所能留下來的東西,全部都會送給二小姐。”

薑梨慘然地笑起來,這算什麼?這算是臨死前將所有的傢財都安排好瞭麼?她應該稱贊姬蘅極有遠見,做什麼事情都事先安排,大約燕京城的那些人又要開始羨慕她瞭吧。便是姬蘅死瞭,還給她留下瞭這麼大一筆財富。可天知道,她寧願用她所有的財富,來換得姬蘅平安歸來。她希望姬蘅的安排永遠不要兌現,那就代表著,她還有機會等他歸來,等他履行承諾的那一日。

“二小姐日後打算如何?”趙軻輕聲問,“大人說過,如果他不在,二小姐就是我們的主子。二小姐對我們有何安排,大可以說瞭算。”

薑梨定瞭定神,她心中的悲痛一瞬間幾乎要將他擊垮,可她知道,現在還不到獨自悲傷的時候。很多事情沒有解決,姬蘅往日的那些敵人,會趁著這個時候,把國公府吞吃幹凈的。關於爵位,關於其他,洪孝帝也許會念著姬蘅的忠心維護姬蘅,但君王的信任到底能維持得瞭幾時,誰也說不清楚。而最重要的,那些對手會無所不用極其,不擇手段地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包括在姬蘅的死上作文章。

她不能在戰場上幫助姬蘅做什麼,但在燕京城裡,她必須竭盡全力地保護國公府。就算這座國公府裡,再也沒有姬蘅的親眷,但這座府邸,姬蘅從小在這裡長大,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被人奪走。

“我沒有任何打算。也不打算去任何地方,你們所擔心的事情,也不會發生。”薑梨緊緊握著拳,隻有這樣,才能不讓她的眼淚抑制不住流下來,才能不會讓她徹底崩潰,她道:“我會想辦法完成大婚,哪怕隻有一人,我留下來,守住這個地方。也請你們與我一起,守住姬蘅的傢。”

她悲傷地,堅決地道:“他隻有這個傢瞭。”

文紀和趙軻對視一眼,單膝跪下對薑梨行禮,這是主仆之禮,他們像是徹底地放下心來,全心全意地信任薑梨,恭聲道:“是,姑娘。”


皇宮中,洪孝帝走到瞭太後住的冷宮。

天寒地凍,這裡連個火爐都沒有生,一走進,便覺得渾身上下仿佛浸在冰裡似的。院子裡越發得沒有生機,屋簷長長,隻露出一點微弱的天光,走在這裡,像是囚牢。

這本來也就是個囚牢。

蘇公公站在一邊,小心地吩咐侍衛將一個紅木箱子抬過來,為洪孝帝打開屋門,將箱子抬瞭進去。

屋裡散發出一陣難聞的氣味,蘇公公也忍不住皺瞭皺鼻子。洪孝帝目光微動,令人點起燈來。屋子裡黑乎乎的,簾子被拉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見。等微弱的燈光亮起來後,眾人才看清裡面。

床腳下,蜷縮著一個人,她裹著一床棉被,地上全是污跡,或許還有血跡,她似乎極是畏光,感到光亮,便迅速把頭縮回去。直到洪孝帝道瞭一聲:“林柔嘉。”

林柔嘉抬起頭來,目光迷茫地看著他,洪孝帝心中也微微驚訝。

他知道這個女人心性狠毒且堅定,當時將她扔在這裡,即便再如何條件差,她也不曾動搖。還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太後架子,甚至於將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還是如過去一半驕傲。洪孝帝也氣惱不已,甚至想著,要用別的什麼辦法來折磨太後,光是讓太後自己心中產生愧疚後悔的痛苦之情,隻怕這輩子也不可能她實在太自私瞭。

然而自從上次薑梨進宮見瞭林柔嘉以後,事情就有瞭變化。外面守門的人來說,太後突然一蹶不振,有幾次甚至都想要拿鏡子的碎片去尋死。洪孝帝讓人看好太後,不能讓她即刻死去。那些人說,太後如今判若兩人,好像生命裡一直信奉的什麼東西崩塌瞭似的,再也無力支撐。而且每一日看上去都很痛苦,當她清醒的時候,就隻在做一件事,尋死。

洪孝帝把屋中可能被太後用來尋死的東西都收走瞭,於是這樣一來,她便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皇上……”林柔嘉喃喃道。她難以辨認皇帝的容顏,在微弱的燈光下,當年孱弱的,還需要討好她的少年已經長成瞭高大的帝王,心思莫測,手腕強勁,才會將她果斷地囚禁在這裡。

皇傢人能活著做上這個位置的,果然沒有心慈手軟之輩。

林柔嘉短暫地清醒瞭過來,再如何,在面對洪孝帝的時候,她都不願意矮上幾分。正要諷刺幾句,忽然間,她的目光落在那口巨大的紅木箱子之上。不知為何,她的目光被那箱子吸引,怎麼也移不開,仿佛裡面有什麼瑰寶似的,讓她移不開眼睛。

洪孝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瞭,道:“今日朕來,就是給你送禮的。”他一揮手,“來人,把箱子打開。”

兩個侍衛走近,將箱子推到林柔嘉面前,打開瞭。

林柔嘉往裡看去。

那紅木箱子裡,還鋪上瞭金色的絲絨佈,仿佛裝著重禮一般。然而是絲絨之上,並列放著兩枚人頭,脖頸處鮮血淋漓,卻偏偏擦幹凈瞭臉上的臟污,於是眉目便能辨認得一清二楚。一人是殷湛,另一人是殷之黎。

太後看清楚瞭面前的兩人之後,尖叫一聲“不”,她撲瞭過去,將人頭抱瞭出來,抱在懷裡,都已經身首分離,自然不可能再活的瞭。而她卻像是還希望能救活這二人一般,一下子嚎哭起來,道:“阿湛!之黎!”

可惜的是,無論是殷湛還是殷之黎,都雙眼緊閉,不能再回應她的哭聲。

“殷傢兵敗,金吾軍班師回朝,這是戰果。朕以為,你既然曾是一國太後,這等國之喜事,也應當為你一同分享。朕才特意帶給你看看,如何?”洪孝帝笑著,咬牙切齒地道。

他終於看到太後痛哭流涕,滿心懊悔的時候瞭。這女人心硬如鐵,無論發生什麼,總是冷漠以待。洪孝帝也是個人,他也有報復心,太後當年害得夏貴妃早逝,害得他的少年時代佈滿陰霾,他也希望能讓太後嘗嘗痛苦的滋味。

而林柔嘉,大抵是真的愛過殷湛的。隻見她把殷湛的頭抱在懷裡,絲毫不嫌棄上頭的異味,也不覺得恐怖,牢牢地抱在懷中,怕人搶走似的。她還去吻殷湛冰冷的嘴唇,一邊哭一邊道:“阿湛阿湛不要丟下我……”

這可怕的一幕落在眾人眼裡,眾人都覺得有些膽寒。林柔嘉哭著哭著,突然道:“皇帝,你殺瞭我吧!”

“哦?”洪孝帝挑眉:“朕為何要殺瞭你?”

“當年是我害瞭你的母妃,我還害死瞭虞紅葉和姬暝寒,我對你們有深仇大恨,求求你,讓我死吧!”太後不住地哭泣,涕泗橫流,再無從前在佛堂裡雲淡風輕的模樣。她是真的心如死灰瞭,殷湛已經死瞭,殷之黎也已經死瞭,在這世上,她唯一愛著的,有感情的兩個人都已經死瞭。她活著有什麼意義?不會再有翻身的那一日,隻能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裡,一日一日的忍受著折磨。

她怎麼能和殷湛分開,就是死也不能!

太後不住地給皇帝磕頭,這要是在過去那些年裡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發生的事請,她隻會高高在上,用明褒暗貶的話語,一句一句的折磨刺痛少年皇帝。

洪孝帝冷眼瞧著她,突然道:“薑府上的二小姐也托朕送你一面禮。”

蘇公公從懷中掏出一物,笑瞇瞇地走到瞭林柔嘉前面,將手中之物放在林柔嘉的前方,林柔嘉先是一愣,隨即大叫一聲,癲狂大笑又大哭起來。

蘇公公手中的,正是一面銅鏡。那銅鏡十分清楚地映照出林柔嘉如今蓬頭垢面,面目全非的模樣。洪孝帝淡淡道:“林柔嘉,你這樣的醜陋,到瞭黃泉之下,殷湛又怎麼會願意與你相認?依朕看,你還是好好活著,放殷湛一條生路吧。”

這嘲諷的話已經惡毒到瞭極致,林柔嘉突然伸手抓向自己的臉。這些日子,無人給她剪指甲,她的指甲早已長得長長又鋒利,這麼一抓,頓時生出許多血痕,而她渾然不覺,像是不知道痛似的,很快便成瞭血肉模糊。

洪孝帝轉過身,像是不願意再多看她一眼,語帶厭惡的吩咐:“把她看好,千萬別死瞭。”他走出瞭屋門。

蘇公公緊隨其後,屋門被關上瞭,從其中隱隱約約傳來女人似哭似笑的瘋狂嚎叫。


直到走瞭很遠,走到瞭禦花園中,身後的那些聲音才盡數不見。洪孝帝看著遠處,輕輕吐瞭口氣。

他的心結到底是解瞭,就算帝王這麼做看上去實在不夠大氣,但從少年時候起的心結,若是不解,將會困擾他一生。從此以後,他才能安心地做北燕江山的主人。至於過去那個懦弱需要逢迎討好的少年,就此消失在記憶中,再也不會出現。

蘇公公把暖爐遞給皇帝,手心傳來溫暖,洪孝帝想到瞭薑梨托葉世傑進宮來與自己帶的那句話,不由得有些想笑。世上人都說薑二小姐性情溫軟善良,殊不知面對自己的仇人之時卻毫不手軟。她倒是清楚林柔嘉的弱點,專門擊中林柔嘉的痛處,那一面鏡子,便成瞭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林柔嘉再也不會從痛苦之中解脫瞭。

想到薑梨,洪孝帝又想到瞭姬蘅,他嘆息一聲,目光有著深深的遺憾。

這一出戰爭,雖然艱辛,但也贏的漂亮。姬蘅第一次帶兵,就有如此戰果,果然不負他父親的名聲。北燕先是經過成王,又是經過殷湛一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固然可以用手段收買人心,但倘若姬蘅在的話會更好,如今他最信任的仍舊是姬蘅。

但姬蘅居然回不來瞭。

花園裡的風冷冰冰的,花圃也再沒瞭春日裡繁盛的局面,盛極必衰的道理,人人都明白,可真要面對起來的時候,怎麼就那麼難呢?

蘇公公替洪孝帝披上披風,輕聲道:“外面風大,陛下保重龍體。”

人生有起有落,對於姬蘅來說,他的起太過艱難,落又十分淒艷,總讓人覺得十分惋惜。洪孝帝眼中,多瞭一絲傷感,但帝王之道,自來都是孤傢寡人,即便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他必須要獨自一人面對接下來的腥風血雨,將局面控制住,否則,就是辜負瞭為瞭如今在過去所做的一切。

他轉過身去,道瞭一句:“回去吧。”

二人的身影,便漸漸消失在禦花園中瞭。


姬蘅戰死沙場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但竟沒有留下墓地,隻因為如今死不見屍,而現在立衣冠塚,薑梨又不願意,仿佛這樣就將她內心裡最後一點念想摧毀瞭似的。

金吾將軍姬暝寒失蹤多年,實則在三年前死在瞭國公府。姬蘅像是走瞭他父親的老路,有瞭相似的命運。但不知他是否還能活著。薑梨知道,姬蘅能活著的希望十分渺茫,所有人都在暗示她,接受事實。

陸璣和聞人遙他們希望姬蘅能活著,七閩來來去去搜瞭許多遍,但除瞭這個破碎的蝴蝶扇墜,什麼都沒有。

他就像是從暗夜裡走出來的,本就不屬於凡塵的妖精,如今要回歸於虛無中去瞭。隻留給見過他的人一個驚艷的背影,讓人疑心自己隻是做瞭一個色彩斑斕的美夢。

隆冬時節,在金吾軍班師回朝,大獲全勝,洪孝帝開始徹底清理朝野之時,薑傢打算離開燕京城瞭。

薑傢兩兄弟既然已經辭官,再留在燕京城也沒有多少意義。反而會惹得年輕的帝王心中懷疑。薑元柏倒也灑脫,早早托人在永州買好瞭宅子,便打算舉傢遷移過去。永州也有好的神醫,看能否治好薑幼瑤。

薑景佑自然沒有多說,薑景睿聽聞永州有許多好玩的,早就向往得不得瞭。但薑傢的人中,唯有一人不願意跟去永州,就是薑梨。

晚鳳堂中,隻有薑老夫人和薑元柏在。薑老夫人看著薑梨久久沉默,不知過瞭多久,她才道:“二丫頭,你果真要留在燕京城?”

“是的,祖母。”其實這件事,薑梨已經暗示過很多次薑元柏瞭,但薑傢人總覺得她像是在胡鬧似的。或許遲早會改變主意,薑梨隻能耐心地回答一遍又一遍。

“二丫頭,從前你這般說,我也不反對。隻要肅國公回京,你自然要進肅國公的門。但是如今,肅國公已經回不來瞭。”她憐憫地看著薑梨,“你一直這樣執迷不悟,未來連累的是你自己。”

“祖母所說的連累,是什麼意思?”

薑老夫人嘆瞭口氣:“你要是留在燕京城裡,隻怕一輩子都不能嫁人瞭。你現在年輕,不覺得年華蹉跎。日後等年紀大瞭,看著旁傢的小姐都早早地為人妻母,難道還是要一個人守國公府不成?我們薑傢雖然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但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艱難,你要選擇這一條路,這一輩子,可能都會過得很苦,很孤獨。二丫頭,你是我薑傢的子孫,是薑傢的小姐,薑傢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倒是不必再顧忌什麼。哪怕是背上一個不義的罪名,隻要能讓你過得輕松一點,我們也不在乎瞭。”

薑梨從回薑府這麼久,知曉薑老夫人是一個嚴厲,精明且註重名聲的人。在某些方面,她有薑老大人的風骨,但在另一些方面,又想薑元柏一般,趨利避害。這一次也是一樣,薑梨曉得,薑老夫人說這些話,是存瞭幾分真心為她著想的心思。大約是認為薑梨現在年紀改嫁也不難,國公府已經無人瞭,日後也無人會護著她。那些關於國公府的金銀財寶,猶如小兒藏金,未免引人窺伺,如果利用其中發作,薑梨一個人要守下來,很難。

但薑梨隻是笑瞭笑,道:“祖母說的道理,我都懂。但我與肅國公之間,曾有約定,我應該等他回來。如果他回不來,我應該守住他的東西,不能被別人搶去。姬蘅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瞭,如果我不替他守住,沒有人會替他去守。我知道祖母是擔心我,但是,於公來說,我是薑傢的子孫,便不該讓薑傢蒙羞,如果我真是做下這等負義之事,多年以後,九泉之下如何面對薑傢的祖先,於私,我對不起肅國公的信任和真心。”

“再者,”她轉頭看向薑元柏,“皇上在這件事中的意思,也實在耐人尋味。”

薑元柏一怔。

“皇上看重肅國公,肅國公現在無法回來,卻正是讓皇上無比的遺憾和信任。如果薑傢在這個當口做這種事,隻怕皇上心中不喜。父親現在辭官,讓薑傢全身而退,可多年以後,百年以後呢?薑傢的子孫,未必不能回到燕京城,那時候,倘若因為我的關系讓薑傢子孫犯難,可真是得不償失瞭。我願意用我一人,來換薑傢日後可能出現的坦途。成就美名一樁,至少燕京城提起薑傢來,也不辱薑傢的門楣,薑傢還是過去那個清流之傢,不是麼?”

薑梨說得冠冕堂皇,隻是她自己卻知道,這些都不過是理由罷瞭。理由自然都是假的,唯一的原因隻是因為,她自己想在這個等姬蘅。

這一生和漫長,漫長到可能遇到無數個人,但這一生也很短暫,短暫到她見過姬蘅之後,就知道在日後中,她不會再遇到一個像姬蘅那樣的,她喜歡的人。

但她也不會去尋死,無論是薛芳菲還是薑梨,都不會去尋死,姬蘅認識的自己,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就在這裡,守護著國公府的一切,永遠不做那個失約的人。

薑老夫人不再說話瞭,不是因為她被薑梨的話提醒,固然薑梨的話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薑梨並不是一個願意去為自己爭取辯解的人,很多事情,她聽過瞭,應瞭也就算瞭。就好比當初在殷之黎一事上,喜歡和不喜歡都是直來直去,但今日,她卻為瞭自己留在燕京城一事上,說瞭許多話。她是自己真的想留在燕京城,不是情勢所逼。

“算瞭,”薑元柏開口瞭,他慢慢地道:“你既然想留在燕京城,就留在燕京城吧。小梨,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老夫人說的話,想必你早就想到的。但你仍然如此,說明你意已決,無論是我還是老夫人,都勸不住你。當初我愧對你們母女,如今,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不過,如果你有一天改變瞭主意,不願意堅持瞭,大可以來永州,你仍然是薑傢的小姐。”

也許人到瞭離別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會看得很輕,薑元柏難得說出這麼一番話。薑梨笑瞭,她道:“我知道的,父親。也希望父親在永州一切都好,薑傢興旺。”

薑元柏的臉上並無高興,隻是流露出些傷感的神色。他有三個女兒,如今死瞭一個,離開瞭一個,剩下唯一在身邊的,竟然隻有一個瘋瞭的薑幼瑤。曾經他認為自己春風得意,仕途順遂,一生隻會這樣錦繡風光下去,可到頭來,什麼都沒剩下。

有一瞬間,他是真的很相信“因果報應”這個詞。當年他對葉珍珍和薑梨如此,如今就輪到他如此。即便他想要補償,過去的事過去就是過去瞭,無法重來。有些事情,也不是簡單得一日兩日就能消磨的。

都是自己兩下的苦果罷瞭。

薑元柏沒再說什麼,隻道:“我們半月後會離開,薑傢的宅子大約是要賣掉的,你想要搬到葉傢去,或者是國公府,這幾日就要開始準備。”

薑梨點頭:“好的,父親。”


從那一日薑元柏說起離開一事之後,薑梨就真的開始打算“搬傢”瞭。隻是不收拾則罷,一收拾,才發現她在薑傢的東西實在是少得可憐,除瞭一些衣服首飾以外,便是書籍。薑梨住到芳菲苑以後,不似薑幼瑤和季淑然從前那般,喜歡往院子裡屋子裡買些花瓶飾物,因此統共收起來,也不過簡單的幾箱而已。白雪桐兒,清風明月跟著薑梨一道走,除此以外,薑傢也沒有願意要跟在薑梨身邊的。薑元柏除瞭自己跟隨多年的仆人,大多數下人都放回傢去瞭。薑景睿知道薑梨不跟著一起走,還很是惋惜瞭一番,不甘心地告訴薑梨,未來有一日,薑梨總歸要後悔的,到時候可別哭著鼻子到永州來找他們。

薑梨笑瞭笑,也就沒有回答瞭。

不過薑傢要離京的事,在燕京城果然掀起一陣風浪。許多人就想看薑梨的反應,倘若薑梨跟著薑傢一道走瞭,便是過河拆橋,實在不怎麼道義。而薑梨不會跟著一起走,而是會留下來的消息傳出來時,一部分人覺得薑梨果真是薑傢的女兒,頗有風骨,一部分人認為薑梨是沽名釣譽,惺惺作態,更多的人則是惋惜薑梨,替薑梨未來的命運感到同情。一個風華正茂的姑娘,從此以後便要一個人生活,年紀輕輕的就要守寡,別說是首輔傢的千金,便是放在普通人傢,旁人見瞭,也要道一聲命苦。

無論薑梨做什麼選擇,總不乏嘴碎的人來說道。桐兒每次出門聽到這些傳言都要氣呼呼地和人理論一番,薑梨自己倒不怎麼在意。既然無法管到每一個人的眼光,便管好自己就好。


半個月後,薑傢就要離開瞭。

一大早,薑梨早早的就起來。因著是留在燕京的最後一日,薑傢人一起用瞭個早食。從薑梨回到薑府以來,還是第一次跟著一大傢人一起用早食。嬤嬤讓丫鬟將薑幼瑤扶到一邊坐著給她喂飯,薑幼瑤仍舊是呆呆地看著眼前,乖乖地咽下嘴裡的飯,她如今看起來倒是比從前盛氣凌人的時候可愛多瞭。

本是最後一頓傢飯,可眾人都吃得沉默寡言。對於薑傢人來說,離開這裡,也就等於離開瞭故鄉。這麼大年紀還要背井離鄉,雖說不是生活所迫,卻也不是自己主動。如果沒有發生這麼多事,誰願意離開呢?

這頓早食,吃得也分外漫長。每個人都是慢條斯理的,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薑景睿,也變得斯文起來。仿佛希望這頓飯能吃得天長地久,永遠都不散似的。

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這頓飯終究還是到瞭散場的時候。用過早食,薑梨要送薑傢人去城門。馬車上,薑老夫人女破天荒地同薑梨說起小時候的事情,當然都是薑梨在被送去青城山之前的事情,薑老夫人也是懷著些感情的,可惜的是,如今的薑梨並非真正的薑二小姐,腦子裡也沒有薑二小姐的記憶,那些過往並不屬於她,薑梨聽罷,隻是覺得惋惜,倘若真正的薑二小姐在這裡就好瞭,可惜的是,離開的人不會再回來,所以才應當珍惜眼前人。

等到瞭城門口,薑梨從馬車上下來。薑傢人也都下來,薑景睿看著薑梨,仍舊不死心地道:“你可真想好瞭?現在反悔還來得及。隻要你說你想去永州,和我們一塊兒去,那些東西不要就不要瞭。你一個人留在燕京城,可沒什麼好玩的。”

盧氏欲言又止,似乎也想跟著勸幾句,但想來薑元平之前已經與她打過招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你在永州好好玩兒吧,”薑梨微笑著對他道:“也許日後得瞭機會,我也會來永州,屆時還要你在永州帶路。”

薑景睿嘁瞭一聲,低聲道:“真是固執。”

薑梨但笑不語,她還記得第一次看見薑景睿的時候。在薑傢人都對薑二小姐充滿冷漠敵意之時,這個少年大大咧咧,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提防異樣的目光看她。她看著薑景睿,總會想到薛昭,薑二小姐和薑景睿年紀相仿,可薛芳菲卻比薑景睿要年長。

薑元柏看向薑梨,面上復雜,最後隻是拍瞭拍薑梨的肩,道:“好好保重自己。”

“父親也是。”薑梨真切地道:“天冷瞭,多加衣,莫要著瞭風寒。”

薑元柏不算個壞人,但對於薑二小姐的事情,他又太糊塗瞭,若非他的不辨是非,薑二小姐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正因如此,薑梨對於薑元柏,始終沒辦法像對於葉傢人那般親近。仿佛她這樣做,就對不起早逝的薑二小姐一般。但臨到頭瞭,這一刻,突然便覺得前塵過往盡數如煙,恩怨情仇一筆勾銷。

就是如此。

薑元柏和薑老夫人重新上瞭馬車,盧氏他們在馬車上和薑梨揮手作別,薑梨站在城門口,看著一行馬車漸漸遠去。

桐兒和白雪站在她身後,兩個丫鬟都有些傷感。薑梨忽然也覺得有些寥落,無論如何,她名義上的傢人,從此以後就這麼分別瞭。今生今世,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得以再見。

分別終究令人不舍,這一刻,她明白瞭當年姬蘅的感覺。眼睜睜地送走一個又一個的傢人,直到最後隻剩下他一人。

薑梨回過頭,隨即愣住瞭,十二月的大雪天,風雪中,不遠處站著薛懷遠,司徒九月推著薛昭,撐著傘,他們擔憂地看著她,就在她的背後,一轉頭就看到的。

薑梨先是一怔,隨即慢慢地,慢慢地笑瞭起來。

或許,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有人在背後等著的感覺如此之好,所以,她怎麼能讓姬蘅一回頭,發現身後什麼人都沒有?

她也要做那個在背後等待的人。

《嫡嫁千金(墨雨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