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熾烈深淵 第80章

兩人在深淵般的地宮通道中行走,起初害怕有機關陷阱不敢快步走,誰知一氣走瞭半個時辰都平平安安,簡直比落英鎮偏僻角落的小巷子還平靜。

然而在這種平靜之下,是一種近乎詭異的靜謐。

半個時辰後,兩人放力疾馳飛躍。以們的修為,力施展開輕功,是有五個極樂宮大的地界也能跑個來回瞭。然而大半個時辰後,們依舊在地道中。

偶爾刻有古花紋的光滑鐵壁,平整的鑄鐵地面,幽幽發光的夜明珠,高闊寬大的地宮通道仿佛永無盡頭,走的時候久瞭,蔡昭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已不在人間,而是在陰曹地府中遊蕩的孤魂。

更令人絕望的是,通道之中零零散散躺著幾具衣衫襤褸的骸骨,暗示著入地宮之人均無生還之理。

“這人是自盡的。”蔡昭指著幾步之外的一具骸骨,“一刀下去,自己的頸骨都快斬斷瞭,這強的魄力,竟然會絕望到自盡。”

慕清晏眼神晦暗:“趁有力氣的時候自盡,總比剛才那兩具屍首的下場好。”

提起這事,蔡昭一陣反胃。

適才拐角處,們到相隔數步而躺的兩具屍首。乍看並無奇特,但慕清晏眼尖,發現二具屍首的骨頭上有牙齒啃咬過的痕跡,地上暈染開的黑色圓灘異乎尋常的大,似乎出血巨量,再挑開一具屍首的衣裳,腹部位置竟有幾根人類的指骨……

種種跡象顯示,一人在極度饑渴之下,竟致食人。

然而即食盡同伴的血肉,這人依舊無法出去,最後活活困死在此地。

“答應我一件事,你要是餓極瞭想吃我,先拍死我。”蔡昭肚中酸水泛濫,惡心的不行。

慕清晏低頭解下腰囊:“被你一說還真有些餓瞭,我們用些幹糧吧。”們離開芳華一瞬時,伯每人都準備瞭水囊和幹糧,以防萬一。

蔡昭難以置信:“這種形,你居然還吃得下。”

“當然吃得下。”慕清晏掰瞭塊幹糧她,並且熱的鼓勵她,“想想剛才吃人的那傢夥,為瞭能夠活著出去,吃肉喝血就罷瞭,最後餓的發瘋時連死人的手指骨頭都吞瞭下去——這是何等的毅力,我們也不能氣餒!”

“……”蔡昭,“你,把嘴閉上。”

然後,她跑去轉角處吐瞭。

慕清晏有些發怔,默默走過去,把吐的臉色發白的孩扶回來,拉她沿壁坐下,“其實這真不算什麼,當我……”

“你要再說祭仙崖下的那些漿糊爛肉我就咬你!”小姑娘惡狠狠的呲出一口白牙。

“……那你先喝口水吧。”慕清晏水囊遞過去,八輩子善解人一回,岔開話題道,“看來我們是陷迷宮瞭。”

“看來是瞭。”蔡昭喝瞭兩口水,“這地宮的陣法厲害的很,剛才咱們在沿途留的那些印記毫無用處。有些印記咱們能反復遇上好幾次,有些印記卻再也瞧不瞭。遇到岔路口,咱們兩條路都試過去走,結果居然殊途同歸。要命的是,現在咱們連最初摔來的地方也找不回去瞭。唉,要是有些機關陷阱就好瞭。”

慕清晏笑道:“你是嫌這一路平瞭,想著尋些鬧騰麼。”

蔡昭搖頭:“不是我嫌平,隻是我小時候聽外祖父說過,人力有限,凡是人做出來的機關終究是有窮盡的,反而是那等毫無機關的境地才是最險惡的。譬如九蠡山的插天峰,毫無機關可言,然而百多來,陷去的英雄豪傑不知有多。”

“建造此處之人顯然深諳此理,這座地底迷宮修造的循環往復,天衣無縫,一旦入,就隻能被活活困死。要是有機關陷阱,說不定我能循著機關尋到破綻。”她越想越惱,“話說你傢先祖大費周折,建造這種地方幹什麼,當時你們魔教錢多的沒處花瞭麼?”

“……本教史冊中並未記載慕東烈教主建造地宮的緣由。”慕清晏若有所思,“不過離去之後,教中倒是流傳地宮中有留下的秘籍與寶藏,不過後來不瞭瞭之瞭。”

“所以這些人都是來尋寶的?”蔡昭看看那些骸骨,皺起眉頭,“接下來怎麼辦?從這些死人骨頭來看,們死瞭說一百瞭,難道我們來也要變這的骸骨?”

慕清晏:“不能再無休止的前行瞭,不然也會像那些骸骨一活活累死餓死。”

站起身來,對著鐵壁看瞭看,然後氣沉丹田,雙掌重重向前平推,隻聽鐵壁發出極低沉的一聲轟鳴,雙掌所推之處,陷下去兩個深約三四寸的掌印。

蔡昭看的心驚,心想慕清晏的功力果然比我高,之前兩人打架不知讓瞭我多。

“你在做什麼?”她問道,“你不是說這鐵壁足有三尺厚麼。”

慕清晏回掌運氣,“既然前行無望,那就破壁另尋出路。我想看看鐵壁破裂,後面會露出什麼來。”說完,再度雙掌重重拍在鐵壁上,地道中響起轟隆低鳴,然而鐵壁隻是再陷下去些。

蔡昭湊過去看瞭看:“這不行,這鐵壁是精鐵所鑄,延展性極好,你這是拍不碎的。”她抽|出艷陽刀交慕清晏,“你鐵壁先劃破,然後再打打看。”

慕清晏接刀,依言行事。

三聲沉沉的低鳴響起時,艷陽刀所造的破口果然被慕清晏的掌力生生撕裂瞭,露出一個人首大小的破口,以及後面堅實的巨巖。

蔡昭失聲道:“玄武花崗巖?我的天,三尺鐵壁後再壓上花崗巖,這位教主真是閑得慌。”

慕清晏向那破口處再擊打出一掌,那花崗巖發出喀喇喀喇的聲響,碎是碎瞭些,然而後面的石體依舊紋絲不動。

蔡昭制止繼續擊打,“這些花崗巖可能就是山體的一部,你難道想打碎整座山不。算瞭,咱們試試左邊這面鐵壁,我倒要看看這面鐵壁後面是不是也是花崗巖。”

正當她要揮刀劈向鐵壁,刀鋒在半道忽然停住瞭,還咦瞭一聲。

慕清晏她神奇異,問怎麼瞭。

蔡昭伸手撫摸鐵壁上的花紋,“之前我們都沒註,原來這不是花紋。你來看看,這像不像一張地圖?”

慕清晏走近幾步看瞭,在一大團流雲蝙蝠的繁復花紋之中裹著一個狀如八卦的圖案,仔細一看,這八卦並無陰陽兩極,反而在裡面刻滿瞭層層疊疊彎曲轉折的紋路,極似一張地圖。

蔡昭反復看那圖案:“按照這圖來看,這座地宮應該跟八卦一,是八角八面的。剛才咱們摔來的地方可能就是地宮的邊緣之處,可走瞭這麼久,卻不知道咱們如今身處哪個位置。欸,這是什麼?”

她指著八卦正中的一個空心五邊圖案——端端正正的五邊形,每條邊都一長。

“不知道。”慕清晏搖頭。

蔡昭轉身看,“你幹嘛繃著臉?”

慕清晏蹙著眉頭:“這的圖案剛才沿途我們看過不止一次。”

“對呀。”蔡昭道,“隻不過我們一直都沒註。”

“我覺得不是地圖,原因有二。”慕清晏滿臉懷疑,“一,如果我打算困死入地宮之人的話,我是絕不會畫地圖的。二,就算畫地圖,我也不會沿路畫的到處都是。”

蔡昭眨眨眼睛:“也許那位慕東烈教主與你的秉性截然不同呢?也許人傢宅心仁厚樂善好施呢?”

慕清晏白她一眼,“等出去瞭我你讀一讀本教史冊記載,看看那些雄圖有為的先代教主們都是什麼手段秉性,然後你就會知道我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瞭,且顧且珍惜吧!”

“……那好吧。”蔡昭抓抓自己的耳朵,“可我覺得這就像一張地圖。”

“就算這是地圖也沒用,我們如今在這張地圖的什麼地方,你知道麼?”慕清晏繼續潑冷水。

蔡昭揮揮小手:“不止這一個難處,還有這要命的八卦,毫無爻相標識,所以這到底是伏羲先天八卦還是文王後天八卦?要是先天八卦,那是乾南坤北,離東坎西;要是後天八卦,那就是離南坎北,震東兌西。我們已經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瞭,再不能肯定八卦方位,那是無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慕清晏提議:“不如再去看看別處的壁畫,說不定有不同之處呢。”

蔡昭同。

於是兩人再度啟程,這回們仔細查看沿途壁畫花紋。

每隔一裡多地,鐵壁上就會有大片大片的雕刻花紋,有祥雲蓮花團紋,流雲蝙蝠紋,還有石榴花開纏枝紋,然後每隔兩團紋路,就會在三片巨大團紋中出現那個八卦圖案。

們一口氣走瞭二十裡距離,發現哪怕大片團紋不一,但被裹在中心的那個八卦圖案始終是一模一的。於是,連慕清晏都開始相信那是地圖瞭。

蔡昭看著眼前這枚八卦圖案,微微嘆氣:“你看,此處的八卦圖上有個血掌印。”她轉身指著對面側身靠墻的灰色骸骨,“看來這位仁兄也發現八卦圖可能是地圖瞭,然而還是困死瞭。咦,你在看什麼?”

慕清晏定定的看著地上的骸骨,“你覺不覺得這人的骨頭瞭些。”

蔡昭趕緊去看,發覺果然如此,“這人的左肩左臂的骨頭都沒瞭,還有肋骨怎麼碎瞭,啊,這是,這是……”

這具骸骨左半邊身子靠著墻壁,所靠的鐵壁處從上往下有一條極細極細的縫,不爬上去仔細看絕發現不瞭;而這死者的左肩與左肩正是消失在這條縫隙之後瞭。

顯然是半邊身子被夾入機關鐵之後瞭。

蔡昭大喜,連忙拔刀劈向那道縫隙。艷陽刀鋒利而極薄,加之力運氣劈下,隻聽唰的一聲,刀身正好插入那道鐵壁縫隙中。

兩人正打算合力撬動那縫隙,忽聽周遭一陣熟悉的鐵鏈滾動之聲。

“不好,有機關!”慕清晏沉聲喝道,一手抓起蔡昭,一手用力拍擊那鐵壁,這麼一借力的功夫,的身體猶如彈簧一般生生向後滑過去。

也就在此時,們適才所站之地面向的鐵壁忽然露出幾十個小孔,唰唰唰的開始激射出箭矢來。每根箭矢約半尺長,箭鏃藍幽幽的,顯然也淬瞭毒。

發射箭矢的機括力量極是強勁,射出的箭矢猶如一根根鐵釬般深深紮入鐵壁,幾乎沒頂。

慕清晏拖著蔡昭向後滑出七八丈,原本已經逃出箭矢覆蓋范圍,誰知們腳下鐵板一翻,下頭露出尖銳而綿密的鐵釘。

慕清晏隻好向地面虛拍一掌,借力向頂部躍去,打算掛到梁頂下等箭矢射完。然而,不等倆碰到頂部,頂部的鐵壁再度露出十幾個洞孔,沾毒的強勁箭矢猶如暴雨一般射下來。

眼看兩人無處可逃,要被漫天箭雨打瞭篩子,蔡昭奮力喊叫:“去打那面有機關的墻!”

慕清晏運盡力向那面墻撞去,原本以為那面鐵壁也與前面的一,是極厚的精鐵並有有巨石頂在後面,誰知隻聽嘩啦啦的一聲,那面鐵壁竟然裂開瞭一道大口子。

兩人立刻躍入那道大口子。

因為在空中幾次轉折,二人再無騰躍之力,於是重重的摔在裡面的地上。

為免再有機關,慕清晏扶著蔡昭盡快起身,兩人四下環顧,發現這裡竟是一間極為高大恢弘的廳堂,墻上懸掛著十六盞桌面大小的琉璃水晶池,池中燃著金黃色的鮫脂油燈,仿佛可以萬不熄。

蔡昭心頭一動,叫道:“這裡就是八卦地圖正中的那個五邊形,也就是地宮的中心位置!”

《江湖夜雨十年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