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夜蘭花謝,隻剩下?一大叢翠綠的根莖枝葉。
在眾人的圍觀下?,阿薑婆婆流著眼?淚領人將整株夜蘭連根拔起,然後潑上桐油,一把火燒瞭個幹凈。蔡昭如釋重負,心想至少再無人能修煉那邪門?的《紫微心經》瞭
宋鬱之急著找宋秀之問個究竟,蔡昭急著知道父母的安危,慕清晏想請教楊鶴影大掌門?一個關於物流方面?的小小問題,於是他們旋即向阿薑婆婆等人告辭。
臨行時,慕清晏讓蔡昭三人先走,自己三人落後幾步。待蔡昭等人走的遠些,他從懷中取出所?有的金葉子,又命上官浩男和?遊觀月將身上的金錠銀票都掏出來,攏在一處後鄭重放到阿薑婆婆懷中,態度沒有半分?輕慢。
阿薑婆婆抱著一大包金銀,佈滿濕蘚的蒼老面?孔上露出奇特的微笑:“……你看出來瞭。”
慕清晏道:“昨夜婆婆拿出的嶄新被褥是粗綢做的,此物並非血沼能產出的。我便想,這血沼隻是外頭的人進不來,又不是裡?面?的人出不去,想來婆婆等人偶爾會走出血沼,與兒孫團聚個三五日吧。”
阿薑婆婆低頭看向懷中的財物,輕輕道:“此地貧瘠兇險,孩子出去時,我們什麼也?不能給他們準備。他們兩手?空空的出去安傢立業,很是艱難。”
上官浩男與遊觀月面?面?相覷,這才想到這些人並非江湖驕客,隻是尋常勞作的百姓。
慕清晏道:“你別責怪昭昭,她自幼衣食無憂,註意不到這些。何況……”他笑瞭笑,“何況她就算註意到瞭,恐怕身上也?拿不出幾兩銀子來。”
蔡昭不拘小節,宋鬱之出身豪富,便是樊興傢也?來自江南鄉野的富庶人傢,這三人其實都不怎麼通曉庶務與細節。離開青闕宗時,他們想著此行是去有錢有勢的廣天門?,到瞭後還不吃香喝辣,根本沒帶多少盤纏。
阿薑婆婆微笑著搖搖頭:“當初小殊姑娘也?不是自己發覺的,是我那不懂事的小女兒老偷看她的衣裳釵環,她才後知後覺的想到瞭。”
慕清晏道:“不瞞婆婆,這些黃白之物於我教委實不算什麼,我說一句區區薄禮,實在不是客氣,還請婆婆收下?這些。”
阿薑婆婆不再推辭,低頭行瞭個禮,“多謝瞭。”
她走瞭幾步,又回過頭,看著慕清晏俊美如玉的面?龐,與記憶中的另一張臉稍稍重合,旋即分?開,“你和?楊公子,其實你們並不像。”
她微微出神,“小殊姑娘從小不愁吃穿,是真的沒察覺我們的艱難。可我知道楊公子早就看出來瞭,然而他根本不在意。”
“你和?他,是不一樣的。”
離開血沼村落,上官浩男忍不住道:“原來他們缺銀子啊,早說嘛,回頭我搬幾十箱金銀過來,包管叫他們在外頭大魚大肉綾羅綢緞……”
遊觀月恨恨道:“你住嘴吧,以為就你想到瞭啊,教主肯定有別的主張。”
慕清晏一直在想阿薑婆婆說的最後那句話,聞言淡淡一笑:“他們恐怕要走瞭,以後那座血沼再不會有人住瞭。”
上官浩男驚道:“不是說他們離不開這片血沼麼?”
“蔡安寧改造這片血沼時他們年歲還小,我雖不精通藥草學問,但經過五十多年的滌清,再堅韌的毒性估計也?洗的差不多瞭。”
慕清晏負手?走在前頭,“若我猜的不錯,他們幾個都是蔡安寧撫養過的孩子。之所?以不走,大約是舍不得蔡安寧的埋骨之處,還有蔡安寧移植過來的那株夜蘭。”
遊觀月瞭悟:“原來如此,如今那株夜蘭既毀,他們就再無牽掛瞭。唉,早知他們要出去與兒孫團聚,索性問問他們去那兒,將來也?好照料一二?。”
慕清晏笑起來:“還是別問瞭,沾染江湖恩怨是什麼好事麼。”
血沼在身後逐漸遠去,微風吹拂密林,樹葉嘩嘩作響。
高大清俊的青年神情灑脫,絲絲長發飄拂,滿是清爽暢意。
“我覺得教主好像有點開心。”遊觀月咬耳朵。
上官浩男疑惑:“能離開那憋屈兇險蛇蟲鼠蟻的鬼地方我也?開心啊!”
“蠢材!”
三人很快追上蔡昭等人。
宋鬱之深知慕清晏的心計,不恥下?問:“我要找大哥問話,慕教主怎麼打?算?”
慕清晏道:“蝕骨天雨是本教之物,總不能隨便叫人拿去亂用,我得就此事向楊掌門?請教請教瞭。”
蔡昭心道,其實她根本沒必要跟他倆再上廣天門?,一來她跟宋秀之又沒恩怨,二?來蝕骨天雨也?不是落英谷的,她現在更想知道自己爹娘的情形。
“師妹怎麼說?”宋鬱之問,其餘八道目光也?炯炯而來。
“……先找個地方沐浴更衣吧。”蔡昭嘆瞭口?氣,“然後正經吃頓飽飯,再正經歇一覺,天黑後再上廣天門?。”——烏漆抹黑的逃跑也?容易些。
樊興傢大喜:“此言甚妙!”
見?眾人投來目光,他趕忙補充道,“不知你們有沒有察覺,我們六個現在好像在爛肉臭魚堆裡?埋瞭三天三夜啊。”
饒是宋鬱之憂心如焚,也?得同意:“師妹說的有理,我們連日趕路兼惡鬥,已是疲憊不堪,何況我和?師妹身上還帶瞭傷,須得休養些許再行計議。”
慕清晏無可不可的點瞭下?頭。
一事不煩二?主,六人於是又溜回瞭廣天城外那間冷清無人的茶肆。
細雪依舊洋洋灑灑,茶爐依舊冒著騰騰白氣,老掌櫃依舊在坐在門?口?哀嘆沒有生意,六人索性包下?整間茶肆,讓老掌櫃關門?打?烊。
這次付錢的是蔡昭,她拔下?一枚蝦須金絲鐲付瞭賬,古怪的看著慕清晏,“你居然沒錢?你不是出門?必帶一堆金葉子在身上的麼。魔教現在這麼窮麼?”
遊觀月喃喃的兩眼?望天,恨不能立刻去調兩車金子來閃瞎小蔡女俠的眼?,上官浩男喉頭滾動,堅強而悲壯的忍住沒說一個字。
慕清晏微笑:“小蔡女俠付錢的模樣,令人見?之甚喜,以後小蔡女俠記得一定要多多搶著付錢。”
蔡小昭一個沒繃住,翠眉舒展,笑靨如花:“去你的,甚喜你個頭哇,花別人的錢能不‘甚喜’麼!既然魔教如今光景不好,我就教慕教主一個生財之道,隻消慕教主裝作落魄書生去街上擺個字畫攤,就憑你的姿色模樣……”
宋鬱之重重的咳嗽一聲,蔡昭立刻打?住,板起臉回客房梳洗去瞭。
慕清晏神色不變,眸光生冷:“瞎子都看得出來,她跟著我更快活。”
宋鬱之冷漠道:“這份快活能抵過此生再不能見?父母親長,再不能回落英谷麼?慕教主以後不必替我尋找紫玉金葵瞭,此次指點過後,你我恩怨兩清。”
慕清晏目中冷意森然,直看的一旁的樊興傢毛骨悚然,宋鬱之目光毫不避讓,最後慕清晏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遊觀月在肚裡?暗罵宋鬱之個殺千刀的兔崽子,教主離開血沼時剛有瞭幾分?人間活泛氣,現下?又陰惻惻的回來瞭。
慘白的雪粉在黑夜中翻飛,慕蔡等六人趁夜摸上廣天門?,一路行蹤隱蔽。然而廣天門?屋舍上千棟,層層疊疊無數行列,即便宋鬱之熟悉地形,也?不知駟騏門?的人會在哪處。
黑夜便如一幅巨大的隱身幕佈,將一切都蓋在下?頭。
“要不我們白天再來?”樊興傢提議,“白天他們總要吃飯的,來來往往就能問出駟騏門?的人瞭。這時辰連貓狗都睡下?瞭,咱們總不能一間間屋子摸過去吧。”
“五師兄你先把氣喘勻,敢情上回帶人逃命累個半死的不是你。大白天逼問駟騏門?掌門?,一旦驚動周遭,屆時又是一場奪路狂奔。”蔡昭不同意。
樊興傢嘴唇動瞭幾下?,心想以你和?慕清晏的‘交情’,若需逃命,那三人必不會袖手?旁觀,可惜這話不能說出口?。
既然兩眼?一抹黑,六人便在沿途隨機點倒幾名巡夜的廣天門?弟子逼問,雖依舊不知楊鶴影在何處下?榻,卻得知瞭另一樁大事——戚雲柯攜周致臻與法空大師今日剛剛抵達,傍晚時分?青闕宗一位李姓師伯也?到瞭,他們白天已與宋傢諸位掌事叔伯交涉瞭一番。
蔡昭捂著小心肝大是慶幸:“無量壽佛,老祖保佑,幸虧咱們天黑才來,要是白天來豈非剛好撞到師父手?裡?,李師伯居然也?來瞭!”背上又隱隱作痛瞭。
樊興傢也?道:“既然師父他們都來瞭,咱們就不必偷偷摸摸瞭,直接將來龍去脈告知師父,讓長輩們來處置就好瞭。”
蔡昭自是贊同。
慕清晏表示你們自便,他是依舊要去找楊鶴影的,樊蔡二?人大喜,誰知宋鬱之卻堅持要跟他一道夜訪,“我們並無真憑實據,僅憑言語推斷,焉能叫楊鶴影在師父他們面?前俯首認罪。倘若隻有慕教主等人,他在威逼之下?反而可能吐露實情。”
這話很有道理,樊興傢摸摸鼻子閉上嘴。
慕清晏笑的意有所?指,“是呀,‘沒有真憑實據,僅憑言語推斷’,的確難以取信旁人。”
宋鬱之想起自己與蔡昭多次爭論‘慕清晏僅憑言語推斷,就認定北宸內部有人與魔教勾結,未免太過武斷’,不曾想今日同樣的事落到自己頭上瞭,不由得神色黯然。
“行瞭行瞭,還是趕緊找楊老王八在哪兒吧。”蔡昭暗罵慕清晏一刻不陰陽怪氣就渾身難受,“三師兄,依你看來,楊鶴影會下?榻在何處?”
宋鬱之推測,既然楊鶴影此番算計大獲全勝,定然住在廣天門?最上層最中心的主屋附近,以示風光,慕清晏嗤笑一聲,立刻點評瞭一番楊鶴影與宋秀之的翁婿感情,“連自己親爹和?兄弟都能毫不留情的下?手?,姓楊的能信得過他?廣天門?的主屋處於各要所?的重重包圍之中,兩邊一旦有個沖突,駟騏門?就被甕中捉鱉瞭。”
按慕清晏的看法,駟騏門?一行人所?住之處應是離開廣天門?主要建築一段距離的,並且鄰近下?山通道,還得有獨立的庖廚和?水源,這樣飲食安全與順利脫身均能保證瞭。宋鬱之覺得自傢貌似又被內涵瞭一次,隻好忍下?心中不適,依言思?索片刻,終於想到一處地點。
五人跟著宋鬱之足足饒瞭半座山坳,方在山陰處看見?一片錯落有致的院落,處處亭臺樓閣,一片江南風情。樊興傢難得見?到傢鄉景致,嘖嘖稱贊,“師兄傢的長輩品味很風雅呀。”
蔡昭心想風雅個鬼,這八成是廣天門?哪任掌門?金屋藏美之處,且那位江南美人必定與元配夫人不對付,不然沒必要連廚房和?水源都獨立開來。
這時身旁傳來慕清晏刻薄的腔調:“這裡?應是宋傢哪位掌門?的寵妾所?住之處罷,元配夫人又是頭胭脂虎,想必當年爭鬥的甚是壯觀,也?不知最後誰人勝出。”
蔡昭噗嗤一聲,然後趕忙忍住。
宋鬱之黑著臉不說話,繼續帶領五人往前探去。
進入院落後,果然看見?黑夜中影影綽綽的有駟騏門?弟子在各處巡守,宋鬱之與樊興傢心中均想姓慕的心計好厲害,稱得上神機妙算瞭。
遮掩在呼嘯的風雪聲中,六人靠近這片院落的主屋,隻見?其中一間屋子燈光尤其明亮,還隱隱傳來呵斥之聲,他們便悄無聲息的潛行過去,順便將屋舍周遭的守衛盡數放倒。
原本上官浩男與遊觀月上去就擰斷人傢的脖子,幹凈利索,行雲流水,被憤怒的蔡小昭的丟瞭兩枚拳頭大的石塊在腦門?上後,他們也?隻好改為點人暈穴瞭。
將屋外稍加清理後,六人進入黑暗的槅扇間後,上官浩男用掌風削斷小窗木銷,遊觀月緊接著以小樹枝撐起,眾人順著縫隙看去,隻見?楊鶴影正在叱罵一名瘦弱蠟黃的少女。
“你這死丫頭,竟然不從父命,是誰教的你這樣!你是怎麼做娘的,教出這等孽障?!”楊鶴影聲色俱厲的指向蜷縮在少女身旁的一名中年婦人。
“不不,我怎麼會讓小蘭忤逆您。相公莫要氣惱,我好好說她!”卓夫人瑟縮起來,似乎極是懼怕楊鶴影。
楊小蘭直起脖子,滿臉淚水:“爹爹叫我嫁給宋秀之,女兒不敢不從,可再要女兒做別的鬼祟之事,恕女兒不能從命!”
‘啪’的一聲響亮耳光,楊鶴影下?手?毫不留情,楊小蘭頓時嘴角破裂流血。
楊鶴影怒罵:“賤丫頭翅膀硬瞭是不是!”
坐在一旁扶椅中的沙夫人嬌媚一笑:“喲,這是想著馬上能當廣天門?掌門?夫人,不把親爹放在眼?裡?瞭啊。”
沙祖光悠悠道:“人傢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到瞭大小姐這兒,是水還沒潑出去呢,就不跟親爹一條心咯。”
“爹爹打?死她,爹爹打?死她!”楊天賜笑呵呵的拍手?。
卓夫人哭著摟住女兒:“蘭兒,你就聽你爹的吧,他是你親爹,他不會害你的!”
楊小蘭明明怕到瞭極處,仍舊顫著聲音辯駁:“宋秀之是好是歹,都是爹爹挑來的女婿。爹爹若不喜歡,女兒不嫁就是。若要女兒趁內帷不備時給宋秀之下?毒,女兒斷斷不做這等下?三濫的事!”
楊鶴影連連跺腳,“說瞭多少次,不是下?毒,不是下?毒,隻是多個轄制!這段日子宋秀之對我明著恭敬,實則我行我素,著實不是個簡單的。但隻要他中瞭本派獨門?的牽魂散,我有解藥在手?,以後不怕他不聽話!”
樊興傢心頭一動,他曾聽雷秀明說過,牽魂散厲害是厲害,就是下?藥太麻煩,須得連續數日不間斷的給人服用,極易被察覺,非得極親近的人來動手?。
楊小蘭心中悲戚:“既然爹爹知道宋秀之不是個簡單的,還讓女兒前去下?毒,萬一事敗,女兒還能有命麼!”
楊鶴影臉上有點不自在:“有我在,諒他不敢對你怎麼樣。”
沙夫人嬌滴滴道:“哎喲,我說大小姐啊,別說你有親爹給你撐腰,就算漏瞭陷,為瞭自己爹受點委屈吃點苦頭,又算得瞭什麼。”
窗外數人均在心中搖頭,楊鶴影逼女兒給未來夫婿下?毒,無論事成與不成,楊小蘭一輩子的名聲都毀瞭,都說虎毒不食子,人間卻不盡然。
屋裡?楊鶴影還在威逼女兒,懦弱的卓夫人在旁哭哭啼啼,還有沙氏兄妹時不時的煽風點火,楊小蘭始終咬緊牙關不肯答應。
慕清晏不耐煩瞭,嘩啦一聲破窗躍入,上官浩男與遊觀月隨即跟上,三人猶如一陣疾風般狂撲進去,屋內眾人一陣驚呼‘是什麼人’,‘誰敢造次’。
楊鶴影見?一條黑影迅疾無比的撲向自己,不及辨認來人是誰,提手?捏個劍訣,正是駟騏門?絕技‘九曜神劍’中第三式‘太陰沖日’。誰知對方出手?如鬼魅,自己還未發功,隻覺左肩,右臂,前胸,啪啪啪連中三掌。中招處筋骨欲斷,穴脈被一股渾厚圓融的狠辣勁力?沖入,頓時全身酸麻。尤其是第三掌,恰好將他拍倒在一旁的大圈椅中,他正要掙紮彈起,隻覺脖頸一痛,仰面?癱軟,原來咽喉要害處已被對方牢牢扣在指掌中瞭。
“妹夫!”
“休要傷我爹爹!”
沙祖光與楊小蘭見?楊鶴影陷入險境,各自搶身而上。
遊觀月呵呵笑著三拳兩腳將沙祖光拍飛到墻上,還有空向一旁魂飛魄散的沙夫人笑提醒別讓楊天賜哭鬧,不然母子全給我下?黃泉去。
上官浩男與楊小蘭頃刻間過瞭三四招,最後兩人砰的對擊一掌,楊小蘭猶如一片被激蕩開去的蘆絮飄飛落地,上官浩男則噔噔連退兩步。
窗外的蔡昭暗暗心驚,她多少瞭解上官浩男,雖說看著粗豪莽直,一身內外功夫矯健兇猛,在魔教年輕一代幹將中稱得上首屈一指,不想楊小蘭瞧著文文弱弱受氣小媳婦似的,竟然修為不俗。
楊鶴影忍住咽喉劇痛,抬眼?一看,發現眼?前之人竟是慕清晏,扣在自己脖頸上的手?掌內力?忽吐忽隱,威脅之意確然。
“你,你來做什麼?去年設陷阱捉你又不是我主謀的,你你你不可胡來!”他想慕清晏定是來報去年被擒之辱的。他有心呼救,又怕姓慕的內力?一吐,自己經脈寸斷,不死也?得殘。
慕清晏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微微而笑:“楊掌門?放心,去年失手?被擒是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此次絕非為瞭尋仇,隻是想請教楊掌門?一件小事。隻要你好好答復,我絕不傷人。”
原本楊小蘭蓄勢待發還欲出手?救父,聞言方停下?舉動。
對魔教服軟本是北宸子弟的大忌,但楊鶴影見?屋內俱是自傢人,心想丟臉也?丟不到外頭去,便軟下?口?氣:“你要問什麼?”
慕清晏道:“你從哪裡?弄來的蝕骨天雨?”
楊鶴影一驚,“是……是當年聶恒城死後,我派攻陷你教一處分?舵時所?獲……啊啊啊!”慕清晏五指一緊,他喉間一陣劇痛,險些氣上不來。
“似蝕骨天雨這般威力?無匹之物,若二?十年前就派送到各處分?舵使用,為何江湖上鮮少有人知曉?實話說罷,聶恒城活著的時候,蝕骨天雨從未被送出過幽冥篁道。”慕清晏緩緩道,“楊掌門?還是想清楚再答話,免得傷瞭你我和?氣。”
楊鶴影張口?結舌,眼?珠亂轉:“其實,其實這蝕骨天雨乃……”
慕清晏不等他編話,轉頭道:“觀月,倘若楊掌門?不肯老實答話,你先殺瞭他心愛的如夫人;他再扯一句謊,就擰下?他寶貝兒子的腦袋。”
“遵命!”遊觀月獰笑著跨前一步。
沙夫人摟著兒子瑟瑟發抖,哭的梨花帶雨:“掌門?,夫君,你就說瞭吧,這裡?也?沒外人。天賜可是您唯一的骨血啊,他不能有閃失啊……”
窗外的樊興傢疑惑:“唯一的骨血?楊姑娘難道不是他女兒麼。”
蔡昭淡淡道:“這話沒錯,在有些人心中,隻有兒子才是骨肉。不過據我娘(跟著蔡平殊)走南闖北所?見?,往往越是這樣的父母,兒子越是廢物。”
楊鶴影再看瞭一圈四周,屋內除瞭慕清晏三人外都是自傢人,當下?一咬牙:“好,我說。蝕骨天雨的確不是從你們分?舵中繳獲,但我也?不知它的來歷。數月前一日夜裡?,一名黑衣人闖入我房中,稱他與魔教有大仇,要將意外所?得的幾壇蝕骨天雨贈我,那人報出一個地名後就遁身而去。”
“我將信將疑,既怕那是一個陷阱,又盼是真的——多年前我就聽過蝕骨天雨的威名,雖說此物甚少現身江湖,但據說威力?驚濤駭浪,凡是領教過的人俱是死無全屍,隻有當機立斷舍棄部分?肢體的人方能逃出生天。如今機會擺在我面?前,我如何忍得住。”
“數日後,我便派人去那黑衣人所?說的地方,果然掘出瞭五壇蝕骨天雨。我在門?內試過幾回,當真是天下?第一毒物啊!”
說到這裡?,楊鶴影兩眼?放出貪婪得意的光芒,猶如賭徒手?中捏到瞭一副好牌。
慕清晏皺眉:“那黑衣人是誰你可知道?”
楊鶴影道:“嘿,老子也?想知道啊!可那黑衣人隻出現過一回,來無影去無蹤,那夜倉促之際,我滿心戒備還來不及,沒看清他的身法來歷。”
蔡昭心中暗嘆,果然被慕清晏料中瞭,又是問不出來。
屋裡?遊觀月和?上官浩男質疑楊鶴影的答話不盡不實,接著又起哄讓楊鶴影發個誓,若此言有假,就斷子絕孫雲雲,楊鶴影氣的渾身發抖,大叫士可殺不可辱。
卓夫人哭著哀求慕清晏:“既然我傢老爺已經好好回答瞭,你們就放過他吧……”
正當宋鬱之不耐煩想要沖進去問自傢事時,忽聽慕清晏提聲道:“好,蝕骨天雨暫且按下?不提——楊掌門?又是哪裡?學的煉制屍傀奴呢?”
窗外三人立刻凝聲靜氣。
楊鶴影臉色大變,目露兇光:“姓慕的你胡說什麼!宋茂之幹的破事別想栽到我身上!”
慕清晏笑道:“宋茂之有沒有煉制屍傀奴,我還不清楚麼。明人不說暗話,楊掌門?你還是照實說吧。”
遊觀月十分?配合的向楊天賜母子走前一步,立刻引來一陣婦孺驚恐的呼叫,‘老爺爹爹救我’之聲不絕於耳。
楊鶴影心道,別的事認下?也?還罷瞭,煉制屍傀奴的罪名卻是萬萬不能認的,“煉制屍傀奴是你們魔教的拿手?好戲,我怎會知道,你要問就去問宋茂之罷!”
慕清晏一挑長眉:“你知道麼?你和?宋秀之聯手?做戲時弄錯瞭一件事,聶喆手?底下?懂得煉制屍傀奴的人早被我殺瞭個幹凈,而且聶恒城本身十分?厭惡屍傀奴。是以,宋茂之絕不可能從聶氏部眾口?中問出如何煉制屍傀奴。”
楊鶴影心下?一顫,猶自嘴硬道:“你在說什麼,我全然不知。”
慕清晏在屋裡?緩緩走瞭兩步,“若我猜的不錯,應當是之前呂逢春被我逼的走投無路時,授意手?下?人找個隱蔽之所?煉制大批屍傀奴好對抗我的圍剿。誰知恰巧被你撞見?瞭,你索性連人手?帶藥鼎一股腦兒帶回瞭駟騏門?。楊掌門?,我說的不錯吧?”
楊鶴影心虛加驚駭,惱羞成怒的大罵道:“魔教栽贓陷害北宸六派又不是新鮮事,什麼姓呂姓聶的,我一概不知!”
“……爹爹,是半年前那件事麼?”忽然響起一個怯生生的少女聲音。
楊小蘭臉色蒼白:“半年前的一日深夜,爹爹忽然帶回來幾名陌生的傷者?,還將後山的一處偏僻院子都騰空關押他們瞭。接下?來兩個月,周遭鄉野連連有鄉民失蹤,傳聞是狐妖吃人,鬧的人心惶惶。鄉親們走投無路瞭,來求爹爹查明真相,爹爹嘴裡?答應瞭,次日後山那座院子就起瞭火,將裡?頭的人的燒的幹幹凈凈。”
窗外的樊興傢不明所?以,“不是說屍傀奴在七沐山發現的麼,怎麼駟騏門?也?有?”
蔡昭輕聲回答:“姓楊的抓到呂逢春的人後,先關進駟騏門?,拿附近村落的鄉民試瞭一番。後來他察覺情形不妙,便將煉制屍傀奴的場子搬去瞭七沐山。”
樊興傢恍然大悟,宋鬱之手?掌捏緊,瞳仁中放出激烈的光芒。
楊鶴影被女兒揭穿,當即舉起身旁沉重的圈椅重重砸瞭過去,破口?大罵:“孽畜胡說什麼!看老子宰瞭你!”
卓夫人也?連連拉扯女兒:“蘭兒莫要胡說,這樣會叫別人誤會你爹爹的……”
“娘,你還不明白麼!”楊小蘭扶住母親的肩膀,雙目含淚,“倘若屍傀奴真的是爹爹煉的,那外祖父和?舅舅舅母,還有表弟表妹他們,又是誰殺的!”
卓夫人搖搖欲墜,強笑著試圖說服女兒:“你這孩子胡思?亂想什麼呢,你爹爹怎會做那等事?斷斷不會的!你不要聽信外人胡扯,誤會瞭你爹爹!”
“你個小賤人!”楊鶴影大怒,上前就要去抓女兒。
慕清晏一個閃身,攔在他身前笑道:“楊掌門?稍安勿躁。”
楊鶴影怒吼一聲,蹡的一聲拔出佩劍,‘太陽善首’,‘太陰於天’,‘朔望蝕日’連綿不絕的一套九曜神劍施展下?來,猶如疾風驟雨般透不過起來。
慕清晏以青雲縱輕巧閃躲數回後,看準瞭其中破綻,一腳踢中楊鶴影的膝蓋,再劈手?捏住楊鶴影的長劍,啪啦一聲將長劍從中折斷,向前一送,斷刃直抵楊鶴影頸部脈動之處。
卓夫人與沙夫人同時驚呼,哀求慕清晏手?下?留情。
楊鶴影單膝跪倒在地,感覺鋒利的刃口?似在自己頸間微微拉動,嚇的面?無人色。
“楊掌門?,我教的手?段你是清楚的,既然我問到你跟前瞭,該知道的我們都知道瞭,楊掌門?又何必抵賴呢?”慕清晏緩緩道。
楊鶴影繃緊腮幫子,恨聲道:“……既然你們都查清楚瞭,又何必還來問我!”言下?之意便是認瞭。
卓夫人險險暈倒,楊小蘭泣淚控訴:“爹爹,真是你殺害瞭外祖父一傢?!你怎能做這種?無行無良之事……”
聽到這裡?,宋鬱之再不能忍耐,啪的一聲跳窗而入,蔡昭無奈,隻好拖著不情不願的樊興傢也?跳進屋內。見?這三人出現,駟騏門?眾人再是一驚,尤其是楊鶴影,想到自己適才的醜態與默認之言被他們盡收眼?底,心中頓生殺機。
慕清晏笑瞭下?,收回抵住楊鶴影咽喉的斷刃,退後一步,背手?而站。
“楊鶴影你個厚顏無恥喪心病狂的老匹夫!”宋鬱之上前一步,沉聲道,“我們宋傢與你無冤無仇,你卻無端構陷我兄長,最後更將他害死,此仇不共戴天!”
楊鶴影陰陰一笑:“你老子自恃廣天門?財雄勢大,從不將駟騏門?放在眼?裡?,更幾次三番羞辱我。我忍氣吞聲瞭半輩子,終於有機會瞧他諸子紛爭,傢破人亡,哈哈哈哈……”
宋鬱之心中一沉:“整件事中,宋秀之參與瞭多少?”
“你說呢?”楊鶴影眼?中閃著惡毒得意的光芒,“你這位大哥端的是真人不露相,連我都看走瞭眼?……”
宋鬱之正要再問,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窗外幽幽飄來——“三弟想要知道詳細情形,問我便是,何必為難楊叔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