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十四章 內奸

沒走幾步,廖國仁站瞭起來,擋在瞭軍醫面前。

軍醫就抬起頭,猶猶豫豫地道:隊長。

廖國仁搭上軍醫的肩膀,就把他鉤到瞭一邊的林子裡。顯然要做思想工作。

知道殺俘虜並不是廖國仁的真實想法,趙半括心裡有瞭計較,想一切馬上會見分曉,隊長也不會對軍醫怎麼樣,也就懶得去管眼前的事情。

因為地上有石頭墊底,隊員們不用上樹,都在地上各自掃出一片區域,攤開睡袋鉆瞭進去。回來後廖國仁下達瞭後半夜不需要放哨的命令。至於那個女俘虜,身體虛弱得不成樣子,把她往樹上一綁,也沒人擔心她會逃跑。這種叢林,一個人在晚上亂跑的話跟自殺沒什麼區別。

休整,換班,時間很快到瞭午夜。趙半括心裡有事,根本沒睡著,等到和他換崗的王思耄鉆到瞭睡袋裡,沒一會兒打起瞭鼾,他才把頭抬起來。他看瞭看廖國仁睡覺的位置,發現這人一動不動,於是慢慢直起身,裝作要起夜的樣子,朝那裡挪瞭過去。

趙半括小心地朝前走瞭兩步,突然感到有絲不對勁,回頭看看四下睡著的隊員,並沒有什麼反常,繼續走瞭幾步,還是覺得不對,再站住瞭一遍大傢的睡姿,心裡猛地一個激靈。媽的,他突然發現那些人齡睡袋裡,靠邊的一個居然是癟的。

趙半括想著自己從上半夜起幾乎就沒睡熟過,期間隊員們各自換瞭一次崗,等他換崗時正好是在王思耄前,他是最後一班,而自己並沒有看到有人起夜?這幫人都累得要命,躺進睡袋裡就跟死過去一樣,連翻身都沒有,這可就怪瞭,怎麼會莫名其妙少瞭一個人?這人會是誰?

趙半括站住瞭,有心想看看少瞭誰,但他們都把身體整個兒裹進瞭睡袋裡防備小蟲叮咬,他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到底誰沒在,隻能憑記憶想起這個位置似乎睡著王思耄和曹國舅,但具體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他不敢肯定。

逃兵?似乎不太可能。趙半括不敢驚動其他人,繼續摸到廖國仁睡覺的位置,一觸手就發現睡袋居然是軟的,裡面包著一團東西,人卻也沒瞭。這下趙半括更是驚奇,廖國仁又是什麼時候爬出睡袋的?他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趙半括朝旁邊靠瞭靠,想查查兩個玩失蹤的人到底去瞭哪裡,沒走幾步突然聽到旁邊的樹後有很細小的聲音,再仔細一聽,更是驚訝,居然是他們平時傳遞情報用的鳥叫。

原始樹林裡,半夜並不安靜,各種動靜,還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摻雜在一起,情報鳥叫不仔細聽的話真不好分辨。趙半括心裡一震,朝發出聲音的位置走瞭過去,但聲音在他轉身的同時跟著就停瞭。趙半括在心裡暗罵瞭一聲,隻能端起槍又走瞭幾步,然腳下一軟,趔趄瞭一下,穩住身子後低頭一看,腳下露出瞭一個被軟草覆蓋住的洞口。

這裡竟然會出現一個草洞,這又是怪事,趙半括正用腳試這洞的大小,腳踝那裡卻被一把抓住,跟著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身子一歪就被拽到瞭洞裡。

順著洞口滑下來,趙半括發現這個大洞是一個被亂草和樹枝完全蓋住的小壕溝,深倒不深,隻能讓人勉強蹲著,廖國仁正蹲在前邊,眼睛直宮地看著他。

隊長,你怎麼?趙半括問道。

廖國仁沖他噓瞭一聲,然後拍瞭拍他的肩膀,示意跟著他。趙半括忍住疑惑跟著走,發現這條壕溝居然有十幾米長,心裡更是驚疑。這壕溝是什麼時候挖的?廖國仁大半夜把他引到這裡是想做什麼?正想著,一陣古怪的聲音又突然從一個方向傳過來。

趙半括立即心神大震,手裡的槍再次端瞭起來,但又被身前的廖國仁壓瞭下去。

趙半括快驚訝死瞭,那聲音明顯是日本話,雖然聽得不是多清楚,可那種嘰裡咕嚕的語調,除瞭日本人,還能有哪國人能說出來?

趙半括滿腦子疑惑,看著廖國仁,想說點什麼,卻又被廖國仁捂住嘴,在他耳邊問道:你剛才看清楚沒有,誰不見瞭?

等廖國仁放開手,趙半括低聲說道:王思耄和曹國舅,我不知道是哪個。

黑暗中趙半括感到廖國仁抖瞭一下,接著又低聲吩咐道:今天晚上看到的,先別說出去,等明天讓我來收拾這傢夥。

趙半括點瞭點頭,廖國仁又拉著他退出瞭壕溝,兩個人怕驚動不遠處的日本人,都沒有出聲,直接低頭躺回瞭睡袋裡。趙半括把頭埋著,心裡震撼得厲害。

剛才那個位置應該是捆綁女俘虜的地方,既然出現兩個講日本話的聲音,而這邊的隊員又少瞭一個,這豈不是說明他們這些人裡有個懂日本話的?再朝深處想,更是恐怖,偷偷大半夜去跟女俘虜講話,有什麼目的?一個讓趙半括想都不願意想的詞從他腦子裡冒瞭出來內奸!

剛想到這裡,就看朦朧中慢慢移過來一個黑影,迅速鉆到瞭一個睡袋裡,很快就打起瞭鼾。趙半括微微抬起頭,發現靠邊的那個睡袋已經鼓起,心說,好傢夥,隻要明天早上看看是誰睡在那裡,一切就都明白瞭。

隊裡居然有個內奸,這太讓他想不到瞭,也為這內奸隱藏得如此之深而感到恐怖。這樣一來,日本人跟瞭他們一路的事實更好解釋瞭,隊裡有個這種吃裡爬外的渾蛋,他們跑到哪兒能擺脫得瞭日本人?

隻是到底會是誰?曹國舅?又或者是王思耄?趙半括想瞭半天,發現哪個都不願意相信。這一路上同患難共阻敵,拼瞭命走到這裡,無論誰是內奸,對他來說都有些接受不瞭。

想到這裡,趙半括也對廖國仁不直接過去抓內奸感到奇怪,隊長也不怕這人把女俘虜放跑嗎?這點很讓他想不通。正在疑惑,突然驚訝地發現另外又有一個黑影朝他們的位置摸瞭回來,這下趙半括頭發都豎瞭起來,差點沒叫出聲。

那個黑影也跟第一個一樣,低頭縮腳移到瞭幾個睡袋前,一窩身就鉆到瞭睡袋裡。趙半括立即糊塗瞭,這個黑影肯定和廖國仁一樣做瞭手腳,要不然空著的會是兩個睡袋。隻不過這個人又會是誰?難道剛才說日本話的是這兩個黑影?

自從第二個黑影鉆到睡袋後再也沒有其他情況出現,趙半括盯瞭一陣,忍不住也迷糊瞭過去,這一睡就直接睡到瞭大天亮。

眼皮外亮光晃得厲害,趙半括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馬上翻身坐起來,把離他不遠的軍醫嚇瞭一跳,出口罵道:小渾蛋,夢到女人瞭?這麼生猛幹什麼?

搖搖頭,沒答話,趙半括起身朝昨晚的邊緣睡袋看去,發現那裡己經被整理瞭,趕忙去看廖國仁,看瞭一圈沒找到,於是拉住軍醫問。軍醫指瞭指不遠處,說道:隊長不讓打擾你,他剛才過去審問那個女俘虜瞭,還不讓我過去,唉,我看那女娃子今天是到日子瞭。

趙半括趕忙趕瞭過去,剛到那裡就看到廖國仁正站在捆綁著女俘虜的樹前,幾個隊員正圍在那裡,臉色看起來都很不好。趙半括走近瞭一看,樹上靠著兩個人,一個是女俘虜,另外一個居然是曹國舅。讓他吃驚的是曹國舅的臉色,罩著一層烏青,整個人看起來委靡不堪,廖國仁正滿臉憤怒地站在那裡,看到趙半括後直接朝他叫道:把軍醫叫過來。

軍醫很快跑過來瞭,看到這場面也是極其驚訝,廖國仁叫道:快給他看看。說著話,一把把女俘虜給拽瞭下來,惡狠狠道:你個渾蛋女子,到底怎麼回事?

出人意料的是,女俘虜沒像昨天那樣哭鬧,而是冷冷地抬頭說瞭句:你們的內奸我幫你除瞭,你不感謝我嗎?

內奸?軍醫正在檢查的手哆嗦瞭一下,扭身問,誰?曹國舅?

廖國仁叫道:別管那麼多,快給曹正兌看看。

感謝你?他說完話抬手掏出手槍,指到瞭女俘虜的頭上,我斃瞭你還差不多。

女俘虜一改昨天的怯懦和無辜,挺起胸脯,說道:你能殺我嗎?我知道他的密碼。

廖國仁一愣:密碼,什麼密碼?你該不會說這人長毛在旁邊接口道:隊長,曹國舅也是個密碼人。

這話一說,趙半括嚇瞭一跳,腦子嗡的一下就亂瞭,廖國仁更是滿臉通紅,顯然是憤怒到瞭極點,他咬著牙,用槍指著女俘虜的臉說道:你把曹國舅怎麼瞭?快說,不說我斃瞭你。

女俘虜看著槍口一點也不害怕,鎮定地說道:他的密碼在我這裡,想知道的話,就帶我去你們的目的地。

這話一說出來,隊員們都炸瞭,趙半括的心火突然躥瞭起來,控制不住地說什麼狗屁密碼人!老子先把你這禍害斃瞭再說!長毛拍瞭拍手讓大傢安靜,走前一步,拉住廖國仁:隊長,別激動,這女娃子說的話,可能是真的。

此時的趙半括腦子已經完全亂瞭,密碼人?這個詞讓他猛然想起古斯卡死時說的那串數字,他問長毛:什麼是密碼人?

長毛吸瞭口煙,嘿嘿一笑:密碼人計劃,是聯合國軍最高指揮部瞭抗擊日德等國的戰爭,才特別設立的保密措施。簡單點說,就是利用古怪的密碼語言來傳送情報。這種手段是美國毛子發明的,最早用的是他們那邊的土著方言。在戰場上用這種語言來交流信息,就算被敵人瞭敵人也聽不懂,所以保密性非常高。古斯卡就是一個密碼人。

趙半括有些明白瞭,心說怪不得古斯卡一路上都那麼怪,跟誰都不話,原來有這層意思在。可他隨即想到,這人已經死瞭,除瞭留下那十個古怪的數字外,沒有其他解釋性的東西留下,怎麼和長毛說的那種能直接傳遞信息的密碼人又有些不同?

趙半括明白瞭一些,但又有新的疑問,沒等問出口,長毛一把摟過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對他說道:咱們都要好好活著,明白嗎?

這時的廖國仁依舊暴怒,女俘虜卻是一臉無辜:廖隊長,我也是被日本人逼的,和你們一樣,身不由己。

你身不由己?哈哈!廖國仁怒極反笑,再不理她,轉臉看孽醫,軍醫搖頭,說道:不行瞭,連話都說不出來瞭。

看見神槍手一臉痛苦的模樣,趙半括有些不相信:老曹怎麼乏會是內奸?我看這一路他幹死不少小日本啊。

傻兄弟。長毛摸著頭,笑得很邪,大奸似忠。

廖國仁一把把女俘虜扯到一邊,扳過曹國舅的身子,叫道:你快說,密碼是什麼?

曹國舅啊啊地說不出話,臉上的肌肉虯結在一起,愣是說不出囫圇話。軍醫跟著說道:不知道吃瞭什麼,舌頭都爛完瞭。

幹你娘!廖國仁大罵,顯然已經控制不瞭情緒瞭,扭過臉,朝女俘虜說道:你把他弄死瞭,對你有什麼好處?

想知道啊,隊長大人?女俘虜意味深長,晚上過來找我,我告訴你。

《怒江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