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珠沒有優點,除瞭善良。
看到一隻被卡住的小豬,怎麼能袖手旁觀呢?立刻路見不平,上前相助,用拔蘿卜的標準手法把小豬從隔板底下拔瞭出來。小豬疼得嗷嗷嗷嗷叫。
楊小珠揪住小豬的一條小短腿,越看越喜歡:“好可愛啊。小豬小豬,你的主人在哪裡?爸爸媽媽在哪裡?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小豬咿嗚咿嗚叫起來。
楊小珠把小豬抱起來:“好吧小豬,我帶你去找主人吧。”
走到廁所門口,正看到準備下班的劉經理。他看到小豬,登時兩眼放光,流出瞭口水:“哎喲,楊秘書,你這個豬哪裡來的?頭和屁股都是烏的——這是金華兩頭烏伐啦?要不要我幫你燒啊?我頂會燒瞭。豬腿拿來醃下,豬耳朵拿來配酒,豬尾巴拿來鹵起來……”
楊小珠抱緊小豬,低頭一溜煙跑走瞭。
“看來不能去工區問。我抱著你一過去,大傢都想吃瞭你怎麼辦。”
小豬哼唧表示肯定。
“唉,可是你看起來真的好好吃啊。”楊小珠自己也流起口水。
小豬哼哼表示否定。
*
楊小珠帶小豬下班回傢。她住的地方跟公司隻隔一條街——因為公司要五點半上班。好在這是義烏,雖然是城區,租金比上海那是便宜太多瞭,兩千五就能租一個寬敞漂亮、豪華精裝的兩居室。
租兩居室,本想能跟阿濤一起住。阿濤一走,楊小珠隻好招租。新室友名叫水水,是鼎天光電的外貿跟單員。聽水水說,之前外貿好的時候,經常要出差;今年情況不好,沒什麼單子,卻還要求一大早到崗。
“你說我們老板有毛病伐?你看看義烏,哪傢公司跟我們一樣,要求五點半到崗的。哎,資本傢就是會壓榨人吶。我的發際線都快退到後腦勺瞭——噫,你這個豬哪裡來的?頭和屁股都是烏的——這是金華兩頭烏伐啦?呀,阿珠,你今天良心發現,想到我平時對你的好,知道拿豬孝敬我瞭?”
水水一點不客氣,路見不平,拔刀向豬——從廚房裡拎瞭一把菜刀出來。
“你幹嘛?”楊小珠驚恐地護住小豬。
水水一手舉著菜刀,一手揪住一條豬腿,“你放心。來來來。我雖然沒有殺過豬,但是殺田雞、殺泥鰍、殺魚殺雞的經驗還是有的,我保證一刀斃命,不會痛的。一刀死不瞭,三刀肯定搞定,再放一點血就好瞭……哎呀,豬血可好吃瞭,營養豐富……”
小豬殺豬一樣大叫起來。豬急咬人,它在水水的手背上咬瞭一口。水水哎喲一聲,小豬已經跳在地上,一面豬叫,一面朝大門奔去。
但是大門鎖得死死的,哪裡打得開?
“喲,你還成精瞭?居然敢咬我?”水水拎著菜刀追殺小豬。
楊小珠沒有優點,除瞭善良——趕緊擋在水水跟前:“不行不行,水水這個豬不能吃,它是……它是……”如果說不出主人是誰,水水一定會把它宰瞭吃的,“它是朋友寄放在我這的茶杯豬!它不是用來吃的。它是寵物豬。”
“真的嗎?”水水一臉失望,“我看它挺肉的呀。”
“那也不是給你吃的。過兩天要送回主人那裡。”楊小珠打定主意,明天上班問問,是哪位同事走失瞭一隻小豬。
“好吧。”水水無法,隻得收起菜刀。
但吊起的胃口卻是放不下來瞭。她跑去樓下,點瞭豬排飯套餐,還切瞭三兩豬耳朵。
*
危急解除,楊小珠松瞭口氣。小豬躲在門後面瑟瑟發抖。楊小珠走過去,蹲下來,把小豬抱進懷裡:“沒事啦。放心吧!水水她人很好的,就是有點貪嘴。她不會真的吃瞭你的。”
小豬哼瞭一聲。
“啊,跑瞭那麼多,一定很累瞭吧。來,姐姐帶你去洗個澡。”說著就往浴室走。
小豬殺豬般嚎叫起來。
“嗯?不愛洗澡?臟寶寶!”楊小珠輕輕拍瞭拍小豬的腦袋,“你放心啦,姐姐動作很溫柔哦。肯定不會弄疼你的。”
小豬並不相信——她拔蘿卜的手法可是非常暴力——繼續掙紮。
“再不聽話,把你送給水水!”
小豬立馬乖巧瞭。
楊小珠換上拖鞋,關上浴室門,取下蓮蓬頭,也不試試水溫,就朝小豬噴起來。小豬嗷嗷大叫。
“啊呀不好意思,太燙瞭啊……啊呀,又太涼瞭……啊呀,太燙瞭……真要命!這個水龍頭壞掉瞭!”
最後用臉盆接瞭一盆熱水,把小豬泡在裡面,擦上肥皂——她舍不得給它用沐浴露,就用瞭雕牌透明皂。
楊小珠心情很好,一邊唱兒歌,一邊給小豬洗澡。覺得自己可善良瞭。
“清清水,嘩啦啦。肥皂泡,白花花。小毛巾,擦擦擦。愛清潔,好娃娃。”
小豬在臉盆裡放棄瞭掙紮。
過一個小時,終於洗完瞭。楊小珠把被燙掉毛的小豬從臉盆裡抱出來:“哎呀怎麼辦,聞起來更香瞭。”
還沒完呢。見楊小珠取出吹風機,小豬眼疾腳快要跑。但是它的小短腿怎麼跑得過楊小珠的大長腿?按住一通胡吹。
十五分鐘後,小豬的豬毛被燙成瞭殺馬特。
*
給小豬洗完澡,水水也回來瞭。楊小珠餓得狠,搶瞭打包的豬排飯吃。那個豬排飯相當不錯,是用越式香茅煎的,噴香酥脆,還有一股怡人的清香;豬排上灑瞭椒鹽和黑胡椒。米飯旁邊配瞭可口的胡蘿卜和土豆,還有生菜、紫茄蘭和小番茄沙拉。總之很好吃瞭。
水水把她吃剩的給小豬吃。小豬非常嫌棄,扭開頭不吃。
水水來氣:“喲,給你吃你還挑三揀四?”扒拉下拖鞋就要打。
楊小珠急忙攔住瞭:“你不要虐待動物啊。而且它是一隻豬,你怎麼能叫它吃豬排飯?太殘忍瞭!”
說完就把豬排飯收走瞭。從冰箱裡挖出一隻去年的桔子,還有前年的海帶,還有之前房客留下來的老幹媽,倒在飯裡,隨便攪瞭攪,端給小豬吃。
小豬它不吃。
但是楊小珠沒功夫管它瞭。她還要研究VPN呢。
“水水,你知道什麼是VPN嗎?大老板好壞啊。就因為我不會用VPN,今天被他逮住。他罵我不上進,他說我像豬一樣愚蠢,卻還像豬一樣活著……我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唉呀民企老板你還不懂的嗎?最能洗腦瞭,能把打工上升到人生觀世界觀,好像你活著不給他做牛做馬你的人生就不值得過——更何況!我們那個無良老板,除瞭臉,他還有優點嗎!除瞭洗腦,他幹過人事嗎!別的民企老板給高管發汽車,給員工發愛瘋叉,我們老板給我們發……燈泡!五顏六色的!燈泡!”
“……”
水水說著把桌腿上的一串綴著葉子的彩燈扯下來:“你信不信,今年年終獎每個人發一箱燈泡。因為都賣不掉。我跟的單已經黃瞭仨——還要求五點半到崗!三班倒也沒這麼玩的。要死瞭真是,這些黑心老板。”
“就是啊!什麼變態老板讓人五點半上班的!”說到痛處,楊小珠也是義憤填膺,她從上大學就沒八點前起床過。
“五點半上班也就算瞭,工資那麼一點點,三年都沒漲。原來廠裡的工人受不瞭都跑光瞭。要不然怎麼搬去九江呢?”
“哦,我也是來瞭才聽說,公司人員流動性大,留不住人……”
“唉,你開那麼點點工資能留住人嘛……部門之間又勾心鬥角,分工又不明確。下單到底是跟單員的工作,還是銷售的工作?保證產品質量,到底是跟單的工作,還是生產部門的工作?我一個跟單員,媽的從下單到出貨全程陪同累死累活,最後產品質量出問題單子黃瞭還扣我獎金!工廠又不聽我的,能怪我嗎?……”
水水在鼎天工作時間長,早積瞭一肚子怨氣,把行政財務生產銷售都數落一通,最後說:“唉民企就這樣,老板的一言堂。就咱們那個鼻孔朝天的老板,什麼意見都聽不進——瞪什麼瞪?再瞪把你鼻子割下來。”
本來怒氣沖沖瞪水水的小豬,趕緊鉆到瞭桌子底下。
楊小珠把小豬抱在懷裡,一邊摸一邊說:“唉呀,我們大老板,要是有你這麼乖就好瞭。”
水水伸手捏小豬鼻子:“咱老板就跟你一樣,也是豬。”
小豬憤怒地豬叫起來。
楊小珠提議:“我們給小豬取個名字吧?”
水水:“就叫‘好好吃’吧!”
“不行!不能吃!”
“或者叫火腿。金華火腿。”
“都說瞭不能吃嘛。”
“那叫朱嘯陽好瞭。”水水來揪小豬的大耳朵,“嘻嘻。朱嘯陽,朱嘯陽。”
“啊,不要。我想到老板,整個人都不好瞭。”楊小珠撓撓小豬的屁股,“就叫屁屁吧。屁屁。”
“哼唧!哼唧!”
“你看你看,我叫屁屁,它答應瞭!屁屁,屁屁,嘿嘿嘿。”
*
楊小珠跟水水罵老板罵到半夜,勤奮地研究瞭三分鐘VPN,無果,抱小豬回屋睡覺。
但是,楊小珠把小豬抱上床的時候,小豬忽然有些激烈地反抗起來。
楊小珠罵:“怎麼?你不睡床要睡地板啊?”
小豬不響瞭,它呆在楊小珠懷裡,神態有些忸怩。
楊小珠抱胖乎乎的小豬抱上床,像小時候抱著娃娃似的。可是小豬卻仿佛有些抗拒,不安地在被子裡拱來拱去。
“不要吵啦!明天五點還要起床上班呢。”楊小珠把小豬兜在懷裡,在它肥肥的脖子上撫瞭撫,小豬一下安分起來。
“嗯。這才像話嘛。”楊小珠說著,低頭笑瞇瞇地瞅它。
雖然關燈瞭,一雙黑色的小眼睛,卻是通明鋥亮。
楊小珠在小豬頭頂親瞭一下,柔聲說:“屁屁晚安。”
小豬唧瞭一聲。
嗯,強迫你萌欣賞……
*
五點正,鬧鈴響瞭。
窗簾之外,天也蒙蒙亮瞭。
楊小珠眼也沒睜,伸手去摸床頭的鬧鈴。
觸手卻是溫熱光潔……仿佛是個活物??
楊小珠依然沒有睜眼,在那玩意兒上亂摸……還有鼻子有眼?
楊小珠心中驚異,但還是沒有睜眼……手往下摸,摸到修長的脖頸,起伏的胸肌,還有溫暖而堅實的腹部……貌似還是個男人?
做夢還能這麼真實的?
楊小珠大吃一驚。
終於忙不迭睜開眼。
正對上大老板年輕英俊、燒得一塌糊塗的臉。
“啊啊啊——”
經久不絕的慘叫聲後,楊小珠一屁股摔到瞭床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