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我跑去衛生間漱瞭口又洗瞭臉,鏡子裡的傻丫頭劉海都濕漉漉的。我一把捂住臉,太丟人瞭!我為啥總在那麼完美的莊遠面前做這麼傻的事呢?!
“黃瀛子,你沒事吧?”莊遠在外面敲門。
“沒事……”我推門出來,爸媽從客廳沙發探頭探腦,和我對上視線,立馬若無其事轉頭看電視。
莊遠說:“單詞都背下來瞭?”
“背、下來瞭吧……”
“那聽寫吧。”
“……哦。”
蔣翼光著上身跟我們擦肩而過,進瞭浴室。
“你今天又不回傢啦?”我沖著他問。
浴室門關上,連個回音都沒有。
“切,誰惹他瞭又。”我小碎步跟著莊遠回瞭房間,嘴裡念叨瞭兩句。
莊遠坐好瞭,簡短說:“聽寫。”
“……哦。”我剛要張嘴,看見光禿禿的筆頭,又閉瞭嘴。
莊遠說:“公共汽車。”
“拔絲,B—U—S。”
“轎車。”
“卡,C—A—R。”
“桌子。”
“太薄,T—A—B……這不是上堂課的單詞麼,怎麼又考?”我抗議。
莊遠說:“桌子。”
我:……
“Table,T—A—B—l—E。”蔣翼擦著頭發站在門口,“她都背下來瞭,昨天考過瞭。”
“洗那麼快你洗幹凈瞭麼?哎呀你水都弄到我身上瞭!”我皺著鼻子揮手抗議。
蔣翼根本不理,打開我的衣櫃,翻找出他自己的背心套上。
莊遠合上課本,“明天早上到瞭學校我再給你檢查一遍作業。”
我仿佛聽見下課鈴聲,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點頭如搗蒜,“嗯嗯嗯!那我送你回傢。”
“不用瞭。”
“媽!莊遠要回傢啦!”我跟到外面,眼看著我媽把莊遠送回瞭他自己傢才蹦蹦跳跳轉回來。臥室裡,蔣翼正輕車熟路從陽臺上拖瞭一張席夢思墊子扔在我床下,又從床上搜刮瞭我的涼席和枕頭,大剌剌地躺下來,閉眼說瞭一句:“洗漱,關燈。”
我拿腳踢席夢思墊子,“起來起來。”
蔣翼不理。
“才幾點啊你就睡覺?!”
蔣翼閉著眼睛,“去洗漱。”
“你別睡啦!陪我說會兒話。”我踩上席夢思墊子邁過蔣翼跳上床。
蔣翼翻個身,一聲不吭。
我扔瞭抱枕下去,“喂別睡嘛!”
蔣翼:“我關燈瞭,一會兒你要去洗也別想我給你開燈。”
我都踩上床的腳隻能撤回來瞭,又氣又沒轍,要踢這人胳膊卻差點被抓住腳腕摔倒。
我媽在客廳遠程監控:“別打架。”
纏鬥幾番,技不如人的黃瀛子隻好氣呼呼跑到浴室刷瞭牙洗臉,等回到屋子,蔣大爺早就睡著瞭。
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微浮動,一點沒有清醒時候的討厭樣子。
我哼瞭一聲,從衣櫃裡又翻出一個枕頭,沒關燈,跳過四仰八叉的男孩子,敞著門,上瞭床,大喊一聲:“媽我睡覺啦,給我們關燈。”
天不怕地不怕的黃瀛子其實是怕黑的,小時候要是沒有蔣翼在床下陪睡,我便不允許關燈。這個毛病到瞭二十年後的現在也沒改。
如今在北京,我的生物鐘是每天凌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會醒一次,然後關瞭臺燈或者電視,再安穩睡個回籠覺。
導致如此費電的罪魁禍首就是蔣大爺。
哦對瞭,說跑偏瞭,要說的是方明雨問我喜歡誰的事是吧。這個打開我人生新大門的日子是1997年6月30日下午。為啥記得這麼清楚呢?因為第二天就是我們的匯報演出。
前一天下午全校在操場上彩排,我們班因為有集體舞,所以早到一節課,先行排練。
我從廣播站溜出來看熱鬧的時候,他們已經練過兩輪,幾個姿態合格的女孩子先行休息,嘰嘰喳喳說話,明雨少見地沒有參與,一個人坐在看臺,看著操場托腮發呆。
我跳過去拍她肩膀,笑嘻嘻問:“你看什麼呢?”
明雨往旁邊挪瞭個位置,讓我坐下來,不答反問:“黃瀛子你怎麼天天都這麼高興?”
“有什麼發愁的事麼?”我大大咧咧從口袋裡掏出泡泡糖分給明雨一個。
方明雨接過來,卻不吃,在手裡揉捏。
“怎麼瞭嘛?”我順著明雨的視線,正看見藍亦菲和莊遠在前面領舞示范,雖然不過十來歲的年紀,男孩子挺拔英俊,女孩子明艷動人,已經是一對璧人。
“還挺好看的。”我吹瞭個泡泡。
“黃瀛子,咱們班你喜歡誰?”方明雨就這麼突然問出瞭這個問題。
泡泡隨即被嚇得破開,“什麼?”我合上嘴,嚼瞭幾下泡泡糖,轉頭看向已經有瞭小女兒姿態的明雨——白嫩的臉孔,細長的雙眼,兩腮是蘋果的顏色,短發齊耳,是最嬌俏可愛的樣子。
“咱們班你喜歡誰?”
“我、我、我喜歡你啊。”
是啊沒錯,黃瀛子當初就是這麼答的!
說完瞭,我和明雨就都呆在當場。
可並非傻丫頭不按常理出牌,因為這就是我的常理。這是小時候黃瀛子用來討人喜歡最早瞭解並深入實踐運用的套路——
爸爸:瀛子,爸爸媽媽你更喜歡誰呀?
黃瀛子:爸爸!瀛子最喜歡爸爸瞭!
媽媽:瀛子,爸爸媽媽你更喜歡誰呀?
黃瀛子:媽媽!瀛子最喜歡媽媽瞭!
……
以此類推奶奶爺爺二叔二嬸大姨姨夫舅舅舅媽表姐表哥蔣叔叔馮阿姨……我就從來沒答錯過。隻不過這次問話的是:方明雨。
社會小學生黃瀛子雖然隱約覺得哪不對,但仍舊乖乖給瞭套路答案。
黃瀛子,咱們班你喜歡誰?
我喜歡你啊!
方明雨後來滿世界宣稱自己魅力無窮,最早收到的表白還是來自同性閨密,完全不提自己被套路的事實,你們說她還要不要臉。
後來不要臉的方明雨那時候還是個淡定的天真女生,被這個答案驚瞭一下,馬上商業回復:“謝謝,我也喜歡你。”
“……不用謝。”
“不過我問的是,咱們班男生,你喜歡誰。”
啊?男生?哪個男生?
他又沒在我面前,我哪知道應該說喜歡誰?
“你不知道自己喜歡誰啊?”
這話可簡直是挑釁瞭!
誰不知道呢?不就是喜歡誰嘛,有什麼可不知道的呢!方明雨這傢夥簡直比莊遠聽寫的時候重復說“桌子”的樣子還讓人生氣。
莊遠?我抬頭正看見陽光下的男孩子,比臺燈光暈裡的還要光彩照人。
“所以黃瀛子你喜歡誰?”
“莊遠。”
我脫口而出。
有一個秘密,沒什麼可隱瞞,也不用猜測,因為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篤定瞭答案:我喜歡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