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稿子還沒收回來,念慈下課經常到我們班來陪我。
周五中午,我和她去瞭市中心的商場吃午飯,年底念慈想給奶奶買一身新的保暖內衣。熙攘的專櫃前面,我們在大紅色和墨綠色裡面選瞭後者。
念慈把臉蛋貼到佈料上,滿足地說:“真暖和。”
“奶奶一定很喜歡。”我一手攥著剛買的冰激凌,跟著她去結賬,卻正在收銀臺看到瞭一個熟悉的身影。
“學長?”
顏昀看到我們也很驚訝,他手裡拎著一個碩大的蛋糕和一個禮物袋。“誰要過生日麼?”我好奇跑過去問。
“對。正好下午咱們還要開校慶的籌備會,蛋糕就請大傢吃。”顏昀笑起來,可我沒註意他其實沒回答誰過生日這個問題,隻聽他又問:“你們怎麼在這?”
“我給傢人買些東西。”念慈神色如常,視線隻在那個禮物袋上停留瞭一秒。顏昀說:“一會兒怎麼回學校,我要打車,帶你們一起走吧。”
“好耶!”我立刻答應,剛要推著念慈走,突然又想起來:“啊不行,我倆還沒吃飯。”顏昀笑起來:“我也沒吃午飯呢,請你倆吃肯德基?”
“那個——”我很糾結,下意識覺得應該答應,可是又不是很想撮合這頓飯。念慈答應瞭一聲:“那謝謝學長瞭。”
我低頭踢鞋尖,心想我還是攔瞭一下的,但是我真攔不住。
三個人下到一樓的時候,我路過滾梯旁邊的首飾專櫃突然發現一個眼熟的logo,“哎這個就是學長——”你買的那個禮物啊。
話沒說出來,被念慈打斷:“肯德基是不是出瞭新套餐?”
“是呢呀。”我的註意力立刻跑偏,“不過哆啦A夢我已經集齊瞭。”顏昀詫異失笑:“集齊瞭?那你是吃瞭多少頓漢堡呀?”
念慈嘆氣:“我們這半年為瞭給她攢玩偶,幾乎全部聚餐都在肯德基瞭。”“那你想換個新的麼?”我忙回頭問,“今天要吃別的麼?”
“不想。”念慈揉我的頭:“我們就吃肯德基吧。”我嘿嘿嘿傻樂,說:“我想喝冰可樂。”
“不是想吃漢堡麼?”顏昀奇怪。
“她有可樂就行瞭呀!”念慈笑起來。
我後來才知道這件事讓顏昀的印象有多深刻。
那是很久之後,我和他在國外重遇,做學長的照例要請客,問我想吃什麼。“吃大餐師兄請麼?”我問。
“請啊。”顏昀笑,又感嘆:“你現在不是為瞭冰可樂去吃肯德基的年紀瞭呀。”
我低頭,也笑起來:“現在知道瞭,想喝冰可樂,單獨買就行瞭,不一定非要去肯德基搭配漢堡。”這個道理,我明白得太晚瞭。
下午的的校慶籌備會,我跟著念慈和亦菲早早到瞭頂樓的大會議室。屋子就已經快滿瞭,她們倆都坐到發言席的大會議桌旁邊,我在靠門的地方找瞭個位置坐下,拿出筆記本來繼續寫主持串詞。
三點的上課鈴響起來的時候,教導主任辛老師也就是明雨媽媽剛走上臺要說話,門又開瞭,廖星從外面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慌忙鞠躬:“老師抱歉,校隊中午去外面拉練才回來。”
“找位置坐吧。”
靠門的地方就隻有我旁邊還有一個空位,往裡面走的話很可能要打擾很多人——我咬著嘴唇低頭,廖星站在門口,遲疑瞭片刻。
“看什麼呢?快找位置坐下,馬上開會瞭!”辛老師催促。廖星猶豫瞭一下,坐在瞭我身邊。
辛老師說:“那就開會瞭啊。我就簡短說幾句,校慶每年都是高一的重頭戲,明年的尤其重要,是建校三十周年。市裡電視臺會帶攝影團隊來支持錄像,舞臺設備學校都給瞭充足的資金支持,你們能趕上這一次非常不容易,但同時肩負的壓力也很大,希望你們能給學校帶來別具一格、載入史冊的慶典”
我隨便記瞭幾個要點,突然發現旁邊的廖星也拿出紙筆不知道在寫寫畫畫些什麼。想看可又覺得別扭,隻好又轉過臉胡亂在自己的本子上寫東西。
老師動員結束之後,每個班級都口頭匯報瞭正在準備的節目,我一一記錄重點。
到瞭六班的時候,廖星被問起來是不是要唱《定軍山》,辛老師顯然很有興趣,問:“要扮上麼?”廖星說:“有化妝的地方我就帶行頭來後臺抹臉。”
辛老師說:“那就都帶來!”廖星點頭坐下,又開始寫畫。
下課鈴響的時候,討論也基本結束,辛老師收拾瞭東西出門。我剛要站起來去找念慈他們,廖星突然叫住我:“黃瀛子。”
我站住,對面男孩子沒有我常見的那種帶著傻氣的笑,他高高的個子,卻低著頭,把手裡剛剛一直在寫的紙遞給我。
“籃球比賽的采訪。”
我怔瞭片刻,接過來,他原來是在寫這個。
男孩子仿佛松瞭口氣,可仍舊低著頭快速說,“這幾天校隊有訓練,剛寫的,你看哪不合適隨便改吧。”說完頭也不回就走瞭。
我抓著那張A4紙,看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大字,心裡越發地難過內疚。念慈在遠處叫:“瀛子,過來幫我搬東西。”
我小小地嘆口氣,把采訪提綱小心折疊好放回口袋,跑到她身邊接過裝滿畫筆的箱子,同時匯報:“廖星把采訪提綱回答好給我瞭。”
念慈笑起來:“這不是挺好麼,這下所有人都采訪到瞭吧。”我點點頭,“可是他看起來不太高興。”
“不會的,瀛子,他不會對你不高興。”“他就都沒怎麼笑——”
念慈想想說:“我想他是有點難過,可是他難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對不對?”“為什麼沒有辦法?”我抬頭問,“能不能所有人都高興呢?”
念慈嘆口氣,長發在耳邊散落,“瀛子,長大瞭就是不能讓所有人都高興?”是這樣麼——
“比如說,廖星喜歡你,可你不喜歡他,還希望他不要難過,這就不太可能。”我遲疑:“可是我喜歡莊遠,他不喜歡我,我覺得也沒有關系。”
“所以瀛子,你是真的喜歡莊遠麼?”“什麼?”
“好瞭,別想這些瞭。”念慈無奈地笑,低聲說瞭一句:“這些事不是我應該和你說的——”我越發糊塗瞭。
“沒什麼。有人可能也不希望你知道得這麼早,這麼明白。”念慈還要安慰我,遠處顏昀正走過來。
學長看到我們托舉著重物,忙緊走幾步伸手過來接,誰知手修長的手指卻正好壓住瞭念慈的頭發,“哎呀抱歉,疼不疼?”
“沒關系。”念慈微微蹙眉,順著顏昀的力氣,抽出發絲。
這兩個人調整著姿勢,一起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會議室隔壁房間的桌子上。
顏昀四下找尋找,“一會兒還有好多道具要搬過來呢,念慈你要不要把頭發束起來?”
“我沒帶發帶。”念慈因為搬重物,臉頰泛起輕微的粉色,直起身來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擦手和臉。
“我給你找個能替代的東西——”顏昀突然發現中午買的蛋糕上綁著一條橙紅色的絲帶,伸手抽出來,“這個行不行?”
“——可以呢。”念慈接過來,對著午後窗子裡自己的倒影,把一條橘色的絲帶高高地束在腦後,纖細的手指不知道施展瞭什麼法術,轉瞬把過長的絲帶變成瞭一個無比雅致的蝴蝶結,和長發一起垂落。女孩子露出潔白的脖頸,線條細膩的臉頰。
我一下子忘瞭方才的糾結,眼睛裡冒出經營閃亮的星星:“真好看。”念慈真好看!
她打的蝴蝶結也真好看!
念慈笑起來,抬頭,顏昀也正看過來。
這個比我們年長一歲的男孩子少有地怔愣瞭片刻,轉瞬輕聲稱贊道:“確實好看。你的手,可真是靈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