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還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沒想過學文還是學理,更沒想過要和蔣翼分兩個班。
和這個人出生開始就同手同腳,如果高一就分開倒也算瞭,現在讓我們自己選擇突然之前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我莫名喘瞭口氣,抬頭看向他。
蔣翼看我懵懵的樣子嘆口氣,“算瞭,到時候再說吧。總之這次物理先及格瞭再說。假期每天給你講一個小時作業。”
“假期咱們的劇就要排練瞭。”我重新低頭,揉揉鼻子,不再想那些心煩又想不明白的事,“你背景畫得怎麼樣瞭?”
“還行吧。”蔣翼明顯沒興趣多說,“你們排練之前就能畫完。”
“你要聽念慈的話啊,她跟我說昨天讓你把夜色畫成湖藍色的,你非要畫深藍的——”蔣翼咬牙:“她個控制狂!”
“不許這麼說念慈。”我不願意瞭,“她控制誰瞭?”
蔣翼更氣:“她還控制誰?你跑我這來說這事是誰的主意?”“念慈才沒說讓我來找你——”
“她用得著說麼?”蔣翼突然就發作,“她想讓誰聽話她用得著說麼?郭靖對她就言聽計從的,你也——”
“我怎麼啦我?”我煩躁極瞭。
念慈和蔣翼這兩個人從小就是這樣,一個比一個主意大,偏偏一個信奉姿態好看,一個自認大男人絕不肯多解釋一句,每次意見分歧的時候表面風平浪靜然後暗地裡殃及池魚。郭靖和我在其中不知道受瞭多少氣。
“你是聽我的還是聽她的?”蔣翼最近也是莫名其妙,總愛亂較勁。
“神經病!誰的我都不聽!”我甩開蔣翼的手,剛要逃跑,轉頭又問瞭一句:“夜色到底畫什麼顏色?”蔣翼再次咬牙,眉峰蹙起來,仿佛被圍堵在垓下的霸王。
“快點,畫什麼顏色呀?”楚歌四起。“湖藍行瞭吧。”
“行。”
見好就收,鳴金收兵。誰還不會幾個成語呢?
不過蔣翼說得其實沒錯,念慈是個溫柔的,不動聲色的控制狂。
從小被她控制的黃瀛子是不自覺的斯德哥爾摩患者。因為太過親密,所以察覺不到。等到長大成人,真意識到其實被這個人管瞭十幾二十年的時候,我其實已經完全自暴自棄,因為也離不開這種遊移在保護和操縱之間的庇佑瞭——
蔣翼是最不服管的,所以對念慈總是敬而遠之。
但從某種程度上,蔣翼其實是念慈的同類項,都很自負,甚至執拗。所以兩個人有分歧的時候我們這些人,尤其是我就難免不被誤傷,然而當他們目標一致的時候戰鬥力又極其可怖。
如果再加上一個處處要完美的亦菲,事事要拔尖的明雨,還有時時搗亂的關超,哪哪都懵逼的伍德——
排練音樂劇一開始幾乎就是個吵架大會,不過好在念慈四兩撥千斤的調配之下,也算跌跌撞撞步入正軌。
因為開學就要校慶,所以學校定在除夕前一周所有參加表演的學生返校聯排,選拔出最後的節目。
時間緊張,考完試,廖星、鄒航、冰晶、可心、伍德等等兩個班十幾個人就每天早上坐車跑到廠裡來,開始反向通勤。
我們回子弟校借瞭舞蹈教室,專門用來排練。
劇本我一共做瞭四幕:Maria初到上校傢,扮演Maria的明雨帶著孩子們郊遊唱《Do—Re—Mi》,音樂會扮演上校的莊遠帶領一傢人合唱《雪絨花》,最後是扮演Liesl和Rolf的亦菲和關超領跳華爾茲《SixteenGoingOnSeventeen》。
除瞭第一幕全部是文戲,其餘每一幕都是歌伴舞。最後一幕參加的人有二十幾個,七個孩子分別是:亦菲,廖星,姍姍,念慈,鄒航,冰晶和可心,伍德演麥克斯叔叔,沒有唱段,但是參加最後的集體領舞。
舞蹈部分特別重,大傢又都沒有基礎,亦菲排練得焦頭爛額,動不動就發火。更糟糕的是明雨明明應該是領唱,可不知道是因為太緊張還是怎麼,無論如何嗓子壓不下來,唱不出女中音來。
我帶著作業在一邊陪練,隨時要修改劇本,還要給明雨打氣。
蔣翼交瞭背景畫之後就基本上不來現場瞭,除瞭在傢學習打遊戲就是拐走給我們後勤的郭靖去打籃球。
關超他們被亦菲高壓得受不瞭的時候就會悄悄逃走跑去跟那兩個匯合。經常是我們一打算正式排練,發現教室裡就剩莊遠一個男生瞭。
亦菲這時候就會腳下帶風,美少年戰士一般直直奔向窗口,三下兩下推開窗子,不管外面冷風吹進暖呼呼的教室,尖著嗓子沖著樓下的籃球場大喊一聲:“關超,給你三分鐘,把人都給我帶回來!”
那個氣勢,我甚至覺得整個子弟校都在給這個代表月亮伸張正義的姑娘伴奏回聲。然後樓下就是兵荒馬亂關超求爺爺告奶奶以及和蔣翼互毆的聲音。
當然,蔣翼也不是總那麼搗亂,每天下午兩點半他會準時到排練場來—看著我寫一個小時的物理作業——
雷打不動。
眾目睽睽之下,任我討好哭鬧撒嬌抓頭發跺腳踩他咬他都沒用。
物理練習冊攤開,重點啪啪啪畫出來,我慪著氣有時候甚至是抽噎著做一道,他面無表情甚至是不耐煩地講一道。
也不知道我倆誰更受折磨。
好在這位大爺說一個小時就是一個小時,一分鐘不少,也多一分鐘都不會停留。這個生物鐘變態般準確的人,會突然抬頭問莊遠:“幾點瞭?”
“三點二十九。”莊遠抬手腕,更精確地報時。
蔣翼於是奪過被我咬爛的筆,用半分鐘再次批批改改,指著勾畫的幾道重點說一句:“這幾道重新做一遍,晚上回傢我再檢查。”然後抓起籃球,跟郭靖一揚下巴就往球場走瞭。
關超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去玩,和目光渙散的我交相呼應,被拿著相機的可心拍瞭很多蠢照片。這些照片後來參加那次婚禮的時候,都被她洗出來,做成一本相冊帶給我們。
圍坐在一起看的時候,看著傻傻的小小的自己,大傢都笑成一團。其中有一張,大概是排練休息的時候,我躺在念慈的腿上手舞足蹈。
可心湊過來說:“我一直想問你那時候在說什麼?怎麼氣鼓鼓的樣子。“想不起來瞭呀。”我絞盡腦汁,“你拍的照片你不記得瞭麼?”
“這張不是我拍的。”可心看我們:“是顏昀拍的,你記得吧,他有一次也跑來看咱們排練,還帶瞭相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