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從去年的生日開始我和蔣翼進入瞭偶爾會親親的關系。我三不五時會按住蔣大爺問:“為什麼親我?”

他百分之八十回復:“你說呢?”“是因為喜歡我吧!”

“那就喜歡吧。”蔣大爺從來答得都很隨意。“不要敷衍我!”

“那就不喜歡。”比隨意蔣翼更會的是氣人。“為什麼不喜歡?!”

他被問煩瞭就會再親親,親過我一般就忘瞭接著追問,或者也沒機會再追問。況且他的狀態好不容易散淡瞭些,我也不想逼太緊。

這個人幾個月來開始過隱士的生活,早睡早起,平時會拿出電腦來做特效,但是大部分的時間就在傢畫畫,有時候畫著畫著就睡著瞭,睡醒瞭就做飯,研究新的菜式。

反而是我越發忙碌起來,年初就開始在沈世群的公司世河娛樂做pr顧問,幫忙制定宣傳策略,打造藝人形象。

念慈有一次問起來:“你之前說你原來的總編輯找你去做新媒體平臺,怎麼後來沒去瞭?”我想瞭一會兒說:“當然是要選錢多活兒少。”

念慈不為所動,“你不是一直想回去采訪寫稿?”

“——我現在不想辭職,誰知道趙緙那個體制內創業靠譜不靠譜。”念慈審度地看瞭我片刻,也沒多說什麼。

北投跟世河關系密切,莊遠有時候會出現在我的工作場合,也會一起吃工作餐,但是都沒怎麼深聊。他偶爾一兩次問我蔣翼最近如何。

我說在畫畫。

有一次碰巧旁邊一位電影制片瞭解一些前塵往事,就隨口問:“美國那邊有人在接觸他想繼續做雷震子,他怎麼不同意?”

我搖頭說不知道。

不是不想說,是真不知道。

蔣翼表面看起來什麼事都不在意,可真要執拗起來根本沒有人能勸動。況且他一向有自己的主意,“這麼萎靡不振不像是他。”

萎靡不振倒是沒有,每天看書畫畫,反而比之前氣色看著好瞭。不過確實話越發少瞭,除瞭偶爾和朋友聊天互懟,也會打打遊戲,大部分的時候似乎都在放空。

我不太跟他聊這些事,但是鄒航他們回來卻另有想法。

過年前我們一起回瞭傢,初二的時候大傢聚在一起吃飯,我和明雨從外面洗手回來,正聽見鄒航和蔣翼說:“昨天我和郭靖已經算好瞭全部能動用的現金,還是有不少的。”

郭靖說:“應該夠你完成項目。”

關超也說:“我多少也有點,蒼蠅腿也是肉。你那個故事的背景跟飛有關,我跟我們主任說過一回,他大學同學在部裡和文化口那邊很熟悉,看看這個題材能不能優先關註,後期過審拿龍標還有官方的宣傳渠道都會盡力。”

念慈說:“整個資金池,我會給你做管理,一定不會讓你的資金鏈斷掉。”我突然明白這幾個人是想給雷震子續命。

蔣翼頓瞭頓,說一句:“再說吧。”

郭靖看著他說:“都已經畫瞭一半,不要半途而廢。”

鄒航笑:“反正我們的錢放著也是放著,沒準你這個項目火瞭我們就退休瞭呢,是吧?”蔣翼想瞭片刻,倒是沒有繼續拒絕,反而問郭靖:“你今年杭州的新店要多少錢?”

郭靖說:“零售那邊今年的狀況特別好,現金流很好,足夠開店。這個你不用操心,就把你自己想畫的畫出來就行瞭。”

蔣翼沒說話。

動畫投資巨大,郭靖的食品產業一直在擴張,鄒航也是這一兩年才算穩定瞭收入,他們倆如果出資,就是傾囊相贈瞭,更別說關超身在公職,傢裡的網店是小本經營。

可明雨在旁邊說瞭話:“做成瞭一起賺錢,做不成大不瞭就是四個窮光蛋,念慈養活咱們。”念慈點頭笑起來,“是啊放心,還有我呢。”

她剛給明雨的女兒存瞭教育基金當出生禮物,沒想到連孩子爹媽還有一群狐朋狗友也要一起托管。我們幾個都笑起來。

大傢碰碰杯。

酒入瞭口,郭靖看著蔣翼,說瞭一句:“當初我們傢的店也是這麼開起來的。”是啊,我就說怎麼感覺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九八年的那個夏天,有《還珠格格》和法國世界杯的雨季,小小的燒烤店裡,大人們說“遇水則發”,那時候的我們是還隻知道玩鬧的小孩子。

所有人似乎都陷入回憶,蔣翼半晌說瞭句:“知道瞭。”

年後明雨很快就帶著孩子回瞭美國念書,鄒航進組,辛老師跟過去照顧一大一小。

三月初的時候,一傢以動畫制作發行為主業的公司在北京悄然成立,股東是四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生。仍舊是東三環的核心商業區,簡單利落的工作室很快準備好,一個經過三個月蟄伏期的小團隊迅速建立,蔣翼驟然進入瞭沒有黑夜白天的工作狀態。

我心知他不動聲色的時候必然是有所準備,可是沒想到行動會這麼迅速。

郭靖和鄒航的資金陸續到位,之前團隊解散賦閑的同事早在這個三個月和他達成默契,各個摩拳擦掌,聽候召喚立刻回歸。

蔣翼第一天開工跟大傢說:“我想瞭三個月,也推演瞭三個月。結論是按照原有的想法,一定能把這個動畫做到最好,現在可能資金和資源支持不如從前,渠道也還有待開發,但是前期創作的想法空間會更廣闊。今天開工,我隻想說請大傢有信心,這件事我們一定可以做成。我保證,一定不會辜負大傢辛苦的成果,不會讓好東西被埋沒,一定讓《雷震子》飛上雲天。”

這算是蔣翼從小到大唯一說過的一次打雞血的話,所有人都被鼓舞。

可我心裡知道,再有自信有決斷的人,也不是無堅不摧地強悍。這個項目他扛著巨大的壓力,那是他的夢想,還有郭靖、鄒航、關超賭上全部的支撐,不容一丁點閃失。

我在辦公室角落裡看著他,想起他小時候可以二十四小時不睡覺準備物理競賽,滿臉不情願地給音樂劇制作背景,又被趕鴨子上架上瞭舞臺,打籃球腳傷也不肯下場——

然後物理競賽得瞭國際金獎,音樂劇也被人追捧,籃球比賽絕殺勝利。

這個人從小就好勝,不服輸,所以做什麼都傾盡全力。他想做的事情從不曾放棄,而隻要他做瞭,就一定會做到最好。

這次他也一定可以。

再之後,我就想起瞭我們好小的時候。

我傢剛剛搬到小花園旁的13號樓,他那還未如現在一般修長有力的手,柔嫩的指頭,稚拙地抓住一隻被他那位工程力學專業的母親削得尖細的鉛筆,在厚厚的一沓演算紙上描畫幾下,一隻厚實羽翼的小鳥便聳肩展翅,飛上雲天。

不管已經長大瞭多久,他的翅膀一直都在。

《十七歲你喜歡誰(要久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