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衣錦還鄉

小年和李雯對看一眼。李雯笑說:“房子還沒弄到呢。”

傢喜不好多說。實際上,她有點後悔問這事。房子是大事,傢麗和建國兩口子肯定在考慮。她曾經想,大姐兩口子很可能想要娘傢那套房。畢竟小年姓何,當初這麼弄,就算是何傢的孫子。又是頭一個。可論理,那房子六個人都有份。不該給小年。現在誰不困難,二姐一個人帶孩子,老三兩口子那個樣子,老五在外頭,就老四好點。也是拿死工資的。再過二年,小曼要上小學,她打算安排她上淮師附小。比五小好。姊妹裡頭,就她生瞭女孩,更要培養好,免得讓人笑話。

想到這,傢喜引導話題,“你們要結婚,可得重重謝我。”

小年不解。李雯反應快,“當然,六姨這間斯芙萊,是我們的紅娘。”

傢喜感嘆,“可惜以後沒有瞭。”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開玩笑,當門口湊過來個人。是個身形玲瓏的女子,低著頭,翻檢衣服。傢喜大聲,“便宜瞭,最後三天,虧本甩賣。”不經意間,那女人一抬頭,卻是明眸善睞。

傢喜驚呼,“老五?!”

小玲笑瞇瞇地,“怎麼這麼巧。”

“你搞什麼?!”傢喜上前搖小玲的肩,“回來也不說一聲。”

“剛到。”

“沒回傢?你搞麼(土語:做什麼)呢?!”傢喜激動得翻來覆去就這句話。

小年和李雯上前。小年叫瞭聲五姨。李雯才知道這便是何傢“大名鼎鼎”的老五劉小玲。李雯本身是搞藝術的,多年前就聽說有個霹靂舞的凱麗。再加上下海的傳奇經歷,是他們這些屈居小城沉浸在生活中的青年想都不敢想的。李雯覺得小玲很浪漫,有激情。“你就是五姨!”李雯激動,一把抓住小玲的手。

弄得小玲反倒一臉迷惑,不知哪裡蹦出這個麼人。血盆大口,指甲像黑山老妖。

“小年未婚妻,你外甥媳婦。”傢喜介紹。

小玲隨即從褲兜裡掏出個紅包。都是有備而來。“乖乖的。”小玲拍李雯的手背,學廣東那邊人說話。

李雯受寵若驚,直到離開後,還在跟小年叨咕,“五姨好,五姨厲害。”小年不得不潑點冷水,“是不得已才出去的。”

“別管怎麼出去的,反正人傢敢出去,敢打,敢拼,現在不也過得挺好。”

小玲在傢喜這淘瞭幾件衣服,現場換瞭,一身黑。小玲笑說:“借你的光,我這也算衣錦還鄉瞭。”

兩個人約定一會傢裡見。小玲說要回趟賓館。傢喜覺得奇怪,但沒深問。她匆忙收瞭店鋪往傢裡趕。

傢麗在傢燒紅棗稀飯,小冬去參軍,小年準備結婚,她更沒事,回傢的次數多。

傢喜進門,對傢麗,“大姐!”

傢麗放下鍋蓋,“幹嗎,一驚一乍的。”

“媽呢?”

“菜市呢,還沒收攤。”

“小玲回來瞭。”傢喜說。

傢麗鍋蓋差點沒拿穩。

匆忙忙打電話,給老二、老三、老四,讓她們馬上回傢。口氣急切,一聽就有急事,傢文、傢藝、傢歡在電話裡沒深問,火速往傢趕。“什麼事?”傢歡問。

傢麗說:“老五回來瞭。”

“哪呢?”傢藝耐不住。

傢文道:“回來就不走瞭吧。”

都不知道。老太太醒瞭,也坐不住,傢喜扶著她站在前院門口,她一直擔心小玲,可出去這麼久,小玲沒給美心和她打過一個電話。還沒人來,老太太問傢喜,“你不會看錯人瞭吧。”

傢喜說:“千真萬確,錯不瞭,她還買我幾件衣服呢。”

暮色蒼茫,巷道口遠遠走來個人。老太太逆光看,隻是個剪影。走近瞭,才見是美心推著劉姐八寶菜的小車子。見一群人杵在門口,美心奇怪,“媽,這幹嗎呢?迎財神還是接王母娘娘。”

老太太喟嘆,“老五!老五要回來瞭!”

美心渾身一抖,又驚又喜,說不出話。終於還是問:“真的?!”

傢喜道:“媽,千真萬確。”

傢麗從後面走上來,“阿奶,去屋裡等吧,外頭風大。”老太太也站累瞭,眾人扶著回屋,在藤椅上坐下。過瞭九十,太師椅都坐不住,隻有藤椅能兜住她整個身子。

“泡點茶。”老太太指點。傢文說:“阿奶,看你高興糊塗瞭,這個點還喝茶,晚上睡不睡瞭?現成的棗子稀飯。”

老太太笑說是。

傢藝撇撇嘴,也是笑,對傢歡,“看到瞭吧,這就叫遠香近臭,老四,以後我們也去南方失蹤個幾年,回來也是香棒棒。”

傢歡心裡放著方濤,沒空開玩笑,隻說:“香棒棒臭棒棒,回來就好。”傢藝討瞭沒趣,又轉臉問傢文,“二姐,上次見那人怎麼樣?”傢文是見瞭幾個人,有傢歡介紹的,也有傢麗牽線的。但這個場合,她不想提。傢文岔開話題,看看表,“這個老五,還是這麼磨蹭。”傢藝道:“急什麼,反正光明住校,幾點回去都行。”

老太太抓著美心的手,人老瞭,更怕生離死別,因此對重逢開得重。“你讓人去看看,怎麼回事,別又出紕漏。”

美心連忙讓傢喜出去看。傢喜領命,還沒出院門,小玲進來瞭,直直進屋。

一時間全場無聲,都看著小玲。

美心先哭瞭。老太太滿面柔和,無限慈祥。小玲鼻酸,但還是笑,“媽,這不回來瞭麼,好麼好生的,怎麼又哭瞭。”

美心鼻涕冒泡,埋怨,“電話也不打一個!在外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小玲忙說:“打瞭呀,給三姐打瞭幾個。”

傢藝不背這個鍋,忙解釋,“是打瞭,都是借錢,不好跟媽說。”

美心對小玲,“在外頭苦著瞭?”

小玲說:“三姐,回來十倍還你。誰沒點奮鬥歷程。”

傢麗對老四,“去,把鋼精鍋端來。”又對大夥,“都別站著瞭,吃飯吧。”小玲摩拳擦掌,“小棗稀飯。”

老太太道:“不虧是這個傢出去的。”

小玲嘿然,“聞出來的。香。”

美心道:“你知道你奶念叨你多少次!”小玲上前抱住老太太。人回來瞭,老太太心放到肚子裡,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那個仇傢,不會又來找吧。”

傢喜插話:“那人販毒,已經被抓,要判刑,時間還不短,老五很安全。”其實小玲就是得到消息才回來的。

老太太嘆,“善惡終有報,時候總會到。”

傢歡去廚房端稀飯,一抬頭見院子裡站著個人,唬瞭一跳,大喊,“哪個!黑燈瞎火裝什麼鬼!”那人嘿嘿一笑,小玲聽到外面響動,連忙出來,上前拉住那人,道:“這是我四姐,”又對傢歡,“這是小黃。”傢歡哦瞭一聲。一屋子人透過窗戶聽得真,卻不知這小黃是何方神聖。待領進屋,才見小黃是高個子,瘦長臉,留著分頭,黃黑皮膚,臉上有些痘坑,眉骨高高的,眼睛不小,鼻孔同樣大,身形也瘦。年紀不好說,估摸著應該有四十。

傢麗猜出七八分,朗聲對小玲,“老五,領回來瞭,還不介紹一下。”那男子訕訕地,賠著似有似無的笑。

小玲倒大方,“阿奶,阿媽,這是我男朋友,小黃。”

小黃連忙點頭哈腰,叫阿姨,又叫奶奶。小玲從大姐到六妹依次介紹過去,小黃挨個招呼,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沓紅包。分發下去。傢麗喝止,“這是幹什麼?”

小玲說:“讓他發,他們那的規矩。”

眾人隻好拿瞭。傢麗招呼吃飯,各人就坐,晚上這頓不擺大圓桌,三三兩兩散著,端著碗吃。美心盛瞭點八寶菜出來,小碟子裝著,讓小黃吃。

老太太問:“小黃啊,今年貴庚?”

小黃口音很重,“剛剛好三十九歲。”

美心問:“哪裡人啊?”

小黃笑著,“祖籍福建龍巖,老傢還有房子,現在深圳居住啦。”

傢麗伸手,筷子頭點瞭點,“和小玲怎麼認識的?”

小黃說:“在夜總……”小玲白瞭他一眼,攔阻,“工作場合認識的。”又不耐煩,“這剛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呢,問得人一頭汗。”美心連忙笑說不問不問,吃飯吃飯。

一頓飯吃得尷尷尬尬,老五歸來的喜悅,被“不速之客”的到來打擾。傢麗也想過,既然出去瞭,又是獨身女人,小玲免不瞭要找人。可她沒想到這麼快。這冷不丁從外頭帶回來一個人,不知根不知底,除瞭表面的那些東西,問不出個什麼來。完全憑運氣。傢麗憂心。吃完晚飯,小玲和小黃回賓館。

傢文、傢藝各回各傢,傢歡還要去醫院一趟。三姊妹在院門口道別。傢歡的電動車在院子裡充電,手腳慢一些。車推到巷道口,迎面撞見張秋林。傢歡低頭想躲過去,秋林卻眼尖。

“傢歡!”他叫她。她隻好站住腳步。

“你還好吧。”秋林問。他是科學工作者,業務上精細,某些方面卻十足笨拙。四個字問得傢歡火冒三丈。他知道瞭。聽到瞭風言風語。可他憑什麼問這個四個字?!她好不好跟他有什麼關系?!輪不到他笑話!同情!

“你讓開。”傢歡壓住火,她還有事,當街,她也不願情緒失控。秋林偏攔著。

“軋過去瞭。”傢歡威脅。

秋林紋絲不動。傢歡真軋,車推過去,撞在秋林腿上,他不怕疼,機會難得,他要說清楚。

“你現在是自由的,我也是。”秋林點破瞭。

“你不懂。”傢歡車頭一偏,擇路而逃。

“為什麼不能真實地面對自己!”秋林在他身後喊,“你離婚瞭,我也離婚瞭,請允許我追求你,過去錯過瞭太多,因為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自己的內心,現在清楚瞭,明白瞭,機會來瞭,為什麼不能成全彼此,傢歡,對我公平一點,對自己公平一點,好不好?你值得擁有幸福。”

何傢歡無從辯駁,事實情況是,她已經與方濤辦理瞭離婚,正因為有這個可笑的兒戲,丁倩和張秋林才有機可趁見縫插針。但她自己知道,事情不是這樣,她和方濤還沒完。她不能與秋林重拾舊夢。哦不,他們過去什麼都沒發生。如果有,也隻是她的獨角戲罷瞭。

雖然無論在誰看來,張秋林都是一名鉆石王老五,極佳的結婚對象。但從頭到尾從始自終她就沒朝那方面想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曲終人散,沒必要再回那個舞臺。她現在有傢庭,有孩子,是,她和方濤有問題,但既然選擇瞭,這個問題就得他們倆獨自解決,而不是逃避到另一個圍城裡。想到著,何傢歡才意識到自己沖動離婚蠢透瞭,那無異於讓原本復雜的局面更加復雜,將自己推到懸崖邊上。

“傢歡——”秋林哀求。

何傢歡往前推瞭兩步,扭動電源,小車開走瞭。

張秋林在巷子口站瞭一會,才戀戀不舍地轉身,冷不防,嚇瞭一跳,一個人影陷在黑暗裡。

“媽!”秋林叫。

《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