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忽然從座位上出溜下去,“奶奶、母親大人在上,我和小玲這次回來,就是打算把事辦瞭。”
傢麗說:“小黃,有些話不要怪我們說得明,本來按照我們這裡的規矩,結婚,是要有彩禮的。”
小黃連忙說:“應該的。”
美心和老太太巋然不動。
傢麗繼續說:“不過既然你們都已經是二婚,今天這頓酒,就算在老傢辦瞭事瞭,不講究排場,圖個實惠。”
小黃又說是。
傢麗問:“結瞭婚,住在哪?”
“深圳龍崗,我有房子。”
傢麗不得不為妹妹打算,“一個人住,還是爸媽也在。”
“一大傢子。”
“那就是瞭。”
小黃不懂傢麗的意思,問:“大姐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傢麗笑說:“不是我有要求,既然老五願意嫁給你,你就是她一生的依靠,不過作為男方,你們那邊總應該表示一點誠意。”
“一定一定。”
傢麗見時候差不多,和美心對看一眼。美心說:“老五在老傢沒有窩,你們回來,次次住賓館也不方便,你們要結婚,怎麼她也得有個窩,才能辦回門。”
小黃連忙說:“就回娘傢嘛,我看傢裡有不少房間。”
老太太這才說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傢的房子不能給你們住,而且將來這房子是要給大孫子的,傳男不傳女。”
老太太的話讓小黃陷入沉思。美心和傢麗也暗自心驚,關於老傢房子的歸屬,老太太從未提過,現在她說給大孫子,按理來說,是要給小年的。美心聽瞭老不自在。這房子,歸屬權應該是她,丈夫去世瞭,她應該住到老死,然後,她想給誰給誰。怎麼能說是給大孫子呢。傢麗則是驚訝中帶著欣慰。小年自小就姓何,等於何傢子孫,現在到瞭適婚年齡,正需要房子結婚,如果老太太肯給,自然是大好事。隻是房子讓出來,老人住哪,是個問題。還有就是其他姊妹幾個能否願意,也是個問題。隻是有老太太壓陣,一言九鼎,想必能夠促成。
且不多問,三個人都把目光調向小黃。小黃端起茶杯喝瞭一口。僵持。
等瞭一會,傢麗才說:“不著急,你再想想。”
小黃想瞭一夜,第二天,答應在市區幫小玲買一套二手房。小玲特地不要龍湖小區。免得跟她和振民結婚的房子重疊,心裡別扭。最後選在龍湖對面的前鋒一村,是淮南這幾年最時興的地段。傢麗陪著去看房,小黃付定金,並約定一回廣東就把尾款打來。事情進行得爽利,美心也趕到喜出望外。她問傢麗,“你怎麼算到他會答應?”傢麗不好說小玲懷孕的猜測,隻說,估計還是有錢,這點小毛毛,不算什麼。
李雯得知小黃一出手就弄瞭一套房,更加佩服小玲。兩個人在前鋒小吃街吃烤串,李雯說:“看,五姨的房子就在那邊。”遙遙一指。小年沒接茬。
李雯問:“區裡不分房?”
區裡房改,且小年工作年頭太短,分也輪不到他。
李雯說:“反正不管,結婚,必須有房,而且得是在前鋒或者龍湖小區的。”
小年說:“知道。”
李雯說:“怎麼,五姨二婚都有,我頭婚都不能有?不死不活你什麼態度。”
“知道瞭。”小年有點不耐煩。
“這事你得你跟爸媽提。”李雯叮囑。
“知道瞭!”小年聲音更大。
事情料理好,老五該回去瞭。她也不想在淮南就顯出肚子。臨行前幾天,老五跟小黃說想在傢住住,娘幾個說說話。讓他一個人先住賓館。小黃表示贊同。當晚,小玲便還住她原來的房間。墻壁上的招貼畫已經換瞭,美女圖化成瞭亂馬,毛寧換成瞭聖鬥士星矢,小冬住過,屋子裝飾改頭換面。但那種氣息還在。
小玲坐在床邊上,老太太拄著拐棍,慢悠悠走到門框邊,“真要走啦?”小玲起身擁抱老太太,“阿奶——”
這個年紀,見一面少一面。
“你過壽我回來。”她說。
“還過什麼壽,糊裡糊塗過吧。”
美心推著小車回來。小玲扯著嗓子喊,“媽!給我做一個雞蛋面,雞蛋要溏心的。”是女兒式的撒嬌。
美心答應著,由著她。今天她最大。
傢麗最後回來,小玲特地打電話讓大姐回來一起住。傢麗拎著鹵菜,一傢四個女人吃得熱熱鬧鬧。吃完飯,老太太坐在藤椅上看電視。美心去忙傢務。小玲拉傢麗進屋,姊妹倆說梯己話。
小玲說:“大姐,謝謝你。”誠心實意地。
“謝什麼?”
“房子。”
“你就是沒腦子。”
“結婚就結婚嘛,沒想到那麼多。”
“趁現在,你說話還有用。”
“什麼意思?”小玲不懂。
傢麗指瞭指她的肚子。小玲這才認識到藏不住,“大姐——”傢麗說:“現在不提什麼時候提?已經是先上車後補票瞭,票價還不索性補得貴一點。”說著,又嘆口氣,“老五,記住,在外頭混不下去就回來,現在好,算有你一個窩。”
“會越來越好的。”小玲保持樂觀。
兩個人又聊瞭會傢裡的事,各個姐妹的近況,滄海桑田,不過出去幾年,一切似乎都變瞭。唯一不變的,隻有這個傢安定的氛圍,給人一種安全感。
冷不丁地,小玲說:“姐,我想見見洋洋。”她頭胎生的大兒子,現在也不小瞭。那年她逃出去,洋洋就歸振民管。她生瞭,卻沒養幾天。在外頭也想孩子。
傢麗躊躇。她非常理解老五的心情。馬上要走瞭,想見孩子一面,合情合理。可畢竟掰瞭這麼多年,而且現在她又帶個男人回來,這些日子何傢轟轟烈烈熱熱鬧鬧,街坊四鄰也都知道情況,湯振民定然有所耳聞。現在找他去接孩子過來,振民想必不會答應。
“姐——”小玲拉住傢麗的手,懇求地。
可憐的母親。行吧,硬著頭皮走一遭。
“你等著。”傢麗起身整理瞭衣服,朝院子外走。老太太迷迷糊糊地,“老大,怎麼瞭,走路帶這麼大風。”
湯傢小院,為民在院子裡抽煙。院門沒關,傢麗進院,為民有意外,連忙丟瞭煙頭,問她怎麼來瞭。
“振民和洋洋都在嗎?”
為民連忙說:“在,都在屋裡。”
傢麗款款朝客廳走。振民、幼民、麗俠在看電視。洋洋可能在裡屋做作業。傢麗問:“秋芳呢?”為民跟進來,說她醫院事情多,還沒回來。幼民不客氣地,“就說有什麼事吧,繞什麼彎子。”他老婆麗俠拐瞭他一下。傢麗帶著笑,“振民,借一步說話。”
振民愣瞭一下,沒打磕巴,站起來,跟傢麗走到院子裡。站定瞭,面對面,傢麗才平靜地,“老五回來瞭。”
振民沒出聲,半晌,才說:“跟我沒關系。”
傢麗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都過去瞭,還是朋友。”
“大姐,你來就要說這個。”
傢麗隻好說重點,“她想見見洋洋。”
“不行。”振民回答得爽快。
傢麗苦口婆心,“振民,不管怎麼說,老五還是孩子的媽,當年她離開,也是迫不得已,並不是不管孩子。”
振民據理力爭,“但事實情況就是這些年她沒問過孩子的事。”
傢麗繼續勸,“凡事都應該換位思考,這些年,你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老五不是不想帶,你們分開的時候,她什麼都不要,就要撫養孩子,隻是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外頭,風風雨雨的,好多艱難你我都可想而知,但隔得遠,誰也幫不上顧不上,隻能靠她自己。她真有吃不上飯的時候,打電話問老三借的錢,真的,太難瞭。現在稍微好過點,她想見見孩子,將來肯定也會補償孩子,老五心軟,這個我知道。振民,你就當是做善事,哪個女人不疼自己的孩子。老五也是沒辦法。”
振民顫抖著,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包煙,又擦火柴,擦瞭好幾次都沒點著。傢麗接過來,點著瞭,火光照亮他臉部輪廓,眉頭鎖著。振民也瘦多瞭。印象裡,傢麗總記得他胖乎乎的。聽說也有糖尿病,傢傳的。
振民抽瞭幾口煙。
“怎麼樣?”傢麗趁機再問。
“聽大姐的。”振民痛下決斷。
事不宜遲,傢麗連忙進屋,振民跟上,去裡屋叫洋洋出來。洋洋個頭高多瞭。秋芳進門,見傢麗在,打瞭個招呼。為民不說話。秋芳見振民扶著洋洋,大概明白瞭幾分,劉小玲回來有日子瞭,她早就估摸著老五回想要見洋洋。
傢麗招呼,“洋洋,走,跟大姨回傢。”
洋洋不動。
傢麗給振民眼色。振民隻好配合,“洋洋,跟大姨去吧,看看你媽。”洋洋依舊巋然不動。幼民和麗俠兩口子偏著身子,看洋洋。麗俠幫忙,伸手輕輕拉瞭一下洋洋,“聽大姨的話,去吧,看看你媽。”
洋洋突然發作,嗓音尖利,“我不去!我沒有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