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人不能過於得意。
得意過瞭頭,就容易平地裡栽跟頭。
妙妙一腳踩空,從虛掩著的陷阱裡掉下去時,還沉浸在那一朵火花的美艷中,在急速墜落的瞬間,看到慕聲臉上相當鎮靜,他嘴唇開合,眸中帶著微微的笑意:“小心些。”
她心裡好像明白瞭什麼,不禁在墜落中向上破口大罵:“你丫是不是早看見這兒有陷阱瞭?!”
回聲陣陣,慕聲的臉早就消失瞭。
她一直墜,眼前一片翠綠的濃雲,她本能地一閉眼,落在瞭雲上,感覺被什麼東西迅速拉住瞭四肢,隨後牢牢捆瞭起來。
身下冰涼冷硬,陰風從各個角落吹來,灌進她的衣領和袖口。
她睜開眼,一處看不見光的石洞,旁邊立著一根的竹子,這竹子可不尋常,有水桶那麼粗,上面佈滿瞭豎向的黑色斑點,竹節粗糙得有些可怖,兩肋生出斜上的粗壯枝葉,遮天蔽日。
妙妙從沒見過這樣茂盛如樹的竹子。
看著看著,那竹子竟然自己移過來瞭,竹葉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再仔細一看,竟然是個以枝葉為手臂的竹子人。
竹子人說話瞭,居然有滑稽的鼻音:“女人,你穿得真綠啊,混在叢林中,害我們分辨瞭許久。”
妙妙低頭看著自己的碧色衫子裙,心道:怪我咯?
青竹林一節最讓人恐懼的情節終於到來瞭——拖後腿擔當凌虞被妖怪抓走瞭,整整一夜才被主角團救回來。
少不得要陪這幾根竹子過一夜瞭。妙妙嘆瞭口氣:“這位仁兄,你是什麼妖啊?”
“你瞎嗎?不會自己看?”竹子人惱羞成怒,鼻音更重瞭。
“竹子也能成精?”妙妙表達瞭自己的詫異,下一秒便被竹節狠狠抽瞭一下,“不是精,是妖!”
竹子的手是中空的竹枝,竹枝是劈開的,竹葉粗糙的倒鉤上還粘著露水,抽在身上,馬上就將衣服打裂瞭一道,沾到瞭皮膚,細皮嫩肉的凌妙妙身上一道血紅的印子。
疼得她立刻閉瞭嘴,額頭上冒瞭一層冷汗。
忍不住在心裡質問系統:臥槽,完成任務還有生命危險?
系統持續性裝死。
史上最悲催穿書者凌妙妙也想兩腿一蹬就此自殺,耳邊甚至傳來瞭竹節磨刀霍霍的聲音,聽得她一陣膽寒:“那個,竹子妖大哥……”
她刻意強調瞭“妖”字,背後貼緊瞭石壁:“你們這麼……原生態的綠色生物,應該是茹素的吧?”
“哼。”那道滑稽的鼻音腔調又響起來,隻不過,這次凌妙妙一點兒也不覺得他可愛瞭,“我兒即將過滿月宴,我要抓個人來給他做衣服。”
“那好啊……我可會做衣服瞭。”
妙妙接道,“我給我們傢小雞小鴨小娃娃都做過衣服,小竹子嘛……”
她仔細想瞭想,應當是竹筍瞭,竹筍的衣服應該怎麼做?
那應該和苞米的綠色外皮差不多。
竹子精有些煩躁地走來走去,一道墨綠色的陰影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夏天太熱,冬天太冷,我要給他做一件好穿的新衣服。”
凌妙妙覺得自己被慢慢吊瞭起來,繩索般的藤蔓緊緊勒著她的手臂,一陣充血的疼痛過後,便是酸澀的麻痹。她懸在空中蕩來蕩去,淺碧的裙擺輕輕觸碰著腳面。
“做衣服……為啥要吊起來做啊?”
妙妙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樣堅持一個晚上,她這雙胳膊還能用嗎?
“咯咯吱吱——”那陣磨刀的聲音漸漸靠近瞭,聽得人耳朵麻瞭半邊,一根綠油油的竹子慢慢拱瞭進來,前頭尖,後頭鈍,像一根巨大的綠色錐子,道道發黃的纖維呈放射狀,匯聚在最尖的頂端。
妙妙一看這尖利的頭兒,一陣膽寒,竹妖將那巨大的錐子舉起來,一下便抵到凌妙妙喉間,那巨大的利刃在她身側比劃來去,有幾下勾住瞭她的衣裙,又被移開,似乎是在丈量,又似乎是在思考從哪兒開始下手。
“嗯……”那鼻音滿意道,“這次很不錯。”
“竹竹子妖大哥……”妙妙的聲音都有些抖瞭,“敢問您……是……想要……哪種衣服?”
竹子妖大哥對她這幅落魄尊容相當滿意:
“我今日心情好,帶你看看舊衣服。”
凌妙妙被慢慢放下來,繩子粗暴地拖著她走瞭兩個洞口,她裸露的肘部被磨破瞭皮,蹭滿瞭灰塵。
洞裡陰森極瞭,上方倒掛著長長短短的鐘乳石,黑暗中看去,宛如野獸口中獠牙。
“滴答,滴答……”一陣陣滴水的聲音,一滴冰涼的液體滴在妙妙額頭上,隨後順著她的鼻梁蜿蜒而下,待流到她鼻尖上,懸而未落時,一股甜膩的鐵銹味飄進瞭她的鼻中。
凌妙妙腦子裡轟地一下,下意識地抬眼望去,看見空中吊著一個黑影。
那是一個赤身裸體的人的輪廓,垂著腦袋,拖把佈般枯黃的頭發倒垂下來,體型龐大,難辨男女。
雖然看上去已經瞭無生氣,可是那軀體竟然還在隨風輕輕飄蕩,甚至風鈴般旋轉著,看上去不勝詭異。
待它慢慢地、一點一點轉到正面,凌妙妙一聲驚呼倒灌進瞭肚子裡——
難怪這個人體型如此龐大,還能被風吹動:他的肚子像是被吹破的氣球一般四分五裂,皮膚撐到極限,顯出青黑的血管,肚子之下是翠綠的枝節,這枝節不住生長,直貫穿他的腰腹、四肢,使得這具軀體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竹子外面套瞭一層人皮。
凌妙妙曾經聽說過冬蟲夏草的成因:並非冬天是蟲,夏天又變成瞭草,而是草籽在冬日裡蟄伏進幼蟲的身體,等到蟲子冬眠瞭,就一點一點生長,吸收蟲子體內的養分,直長到將其身體整個貫穿,做成一套保暖的衣服……
好傢夥,做的是時尚界食物鏈頂端,人皮襖子。
她禁不住兩腿發軟:“你你……你要拿我‘做衣服’?”
竹妖發出笑聲:“先前那個人太老,不耐穿,你正合適。”
“荒唐!”妙妙兩手被綁著,掙紮著直往後退,“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義兄是柳拂衣!”
就算妖物們沒聽過男主角威猛的大名,那外掛般的法器九玄收妖塔,總該有點威懾力吧?
“柳拂衣?”那竹妖愣瞭一下,冷冷笑道,“黃口小兒,你身上一絲柳拂衣的氣息也沒有,還敢詐我?”
妙妙一驚,意識到香囊已讓慕聲拿去瞭,禁不住一陣絕望。
“你別碰我,我是慕傢傢主慕瑤帶來的,他們馬上就到!”
“慕傢人——”竹妖陰森森地笑瞭一陣,“血海深仇,來得正好!她要尋來,我就先將你的屍體擺在門口!”
“來人,剝皮,開宴!”
妙妙沒想到自己的保命話反倒成瞭催命符,竹妖話音未落,她便被迅速吊高,做過山車似的穿過幾個山洞,倒吊著的石筍劃破她的肩頭,被重重扔進一處石洞裡,濺得塵土飛揚。
“咯吱咯吱咯吱……”她直摔得兩眼發昏,隱約看見一群小妖像是沒有關節的木偶人,一扭一扭地直沖她來瞭。
不是吧……
【系統?系統!救命!出人命瞭啊!!】
一片安靜,視野裡已經看見為首的淺綠色小妖俯身打量著她。
系統安靜如雞。
該不會……她掉線瞭,一個人被扔在這個世界裡……
一陣冰冷的恐懼籠罩瞭她。
“住手,別動我衣服!”妙妙啊嗚一口咬在竹節上,仿佛咬到瞭一張又幹又硬的竹席子。
“脫不瞭,她咬人。”小妖說話奶聲奶氣的,含瞭一絲委屈。
“哼,都要死瞭,要什麼面子,你們一起上!”
柳拂衣在泉水源頭接瞭兩酒囊水,一隻默然放在抱膝閉目養神的慕瑤身前,拿著另一隻想要給凌妙妙,視線環繞瞭一周,沒找到她的身影。
“阿聲,妙妙呢?”他走過去,看見慕聲一個人背著手,站在樹下出神。
“沒見著。”他轉過臉來,嘴角帶著微微的笑意,墨玉般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望著他,那是一種帶著敵意的回應。
柳拂衣心裡一突:“她剛剛跟你在一起,這會兒怎麼不見瞭?”
“許是跑哪兒去玩瞭吧。”慕聲無謂地轉身欲走,肩膀被柳拂衣一把扣住,他神情凝重:“妙妙不會術法,你讓她一個人亂跑?!”
慕聲將他的手輕飄飄地撥掉,給瞭他一個不冷不熱的笑:“你這麼擔心,自己去找,何必來問我?”
這樣莫名其妙的態度……柳拂衣有點兒生氣瞭,“慕聲,你給我站住!”
“怎麼瞭?”二人的爭執驚動瞭慕瑤,一襲月白色裙站在瞭慕聲身後。慕聲嘴角微勾,瞪著柳拂衣的眸光澄明,說出口的確是極其委屈的話:“姐姐,你評評理——妙妙自己亂跑,他反倒怪我看不住。”
這一路上,慕瑤算是受夠瞭花蝴蝶一般飛來飛去的凌妙妙,她望著柳拂衣,語氣中平淡裡帶著一絲自己也意識不到的嘲諷:“我猜她不是去抓蝴蝶,就是去沐浴采花,一會兒便回來瞭。”
“瑤兒,她不像你我!”柳拂衣放眼望去,四處都是密匝匝的竹林,凌妙妙頭一次出傢門,還不認路,“萬一出瞭什麼事……”
“萬一出瞭什麼事,那也是你該負責的。”慕瑤望著他,“是你一意孤行,要帶著她上路……”她眸光一轉,不願意再說人是非,“再說,你不都教她術法瞭嗎?”
“對啊,我還教她炸火花瞭。”慕聲的表情無辜至極,“如果有危險,想必她也能應付吧。”
“阿聲……”慕瑤的眼裡驚異裡帶著一絲責怪,“你……”
“放心,阿姐。”慕聲柔順地笑著,“我教是教瞭,至於她學沒學會……我就不知道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