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五一三天假,蔣時延在傢換著花樣給漾漾做吃的。唐漾每天吃飽喝足心情美,皮膚狀態變好不說,她在B市水土不服爆出來的一顆痘痘也消下去瞭。
到頂樓後,唐漾摸出氣墊輕松地補完妝,“噠噠噠”踩著高跟鞋去往周自省辦公室。
同樣是五一三天假,甘一鳴卻過得提心吊膽。
四月中旬,倩倩給甘一鳴提分手,向他索要十萬分手費。那時,甘一鳴正和范琳瑯打得火熱,接到倩倩電話,他沒多想,利落打完錢就斷瞭聯系。
隻是他沒想到,半個月後,也就是五月初,倩倩會去給營銷號投稿。
他更沒想到的是,那篇過程詳細的“包-養”投稿被各大營銷號競相轉發,借著上半年開春後唯一一個長假的流量直接躥紅。
那三天假期,甘一鳴任何時候點開熱搜,幾乎都能看到相關話題的討論——
“如果一個三十出頭,各方面都還行的男人,一個月給你兩萬生活費,給你買包買化妝品,你願意被包養嗎?”
“原PO是知名高校大學生誒,現在女大學生都習慣不勞而獲嗎?”
“岔開腿不是勞嗎,而且這屬於個例吧,拒絕地圖炮,還是有很多人獨立上進啊。我一師姐讀研的時候,每天早上六點起來泡圖書館,某富二代開著犟牛載瞭一車玫瑰到圖書館樓下接人,師姐連個眼神都沒給,自己博士讀到頂,現在男朋友勢均力敵,人生贏傢。”
“每天早上六點起來?這自制力簡直……對自己都這麼狠的人,想做什麼做不成,不過我看原PO這描述,金主是某大型前期國有後轉股份制銀行中管,除瞭匯商就是浦西,再去兩傢官網上找找三十出頭。”
“……”
這條評論鎖定的目標有十來個,甘一鳴不在意。
他頭疼的是倩倩發在投稿裡的照片。他送她的禮物不少是高定,A市限量不到十個,甘一鳴用的是魏長秋副卡,但凡魏長秋起瞭疑心查一查,那就什麼都瞞不住瞭。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張照片他露瞭手,手上戴的是魏長秋送他的表,私傢定制,表盤側面刻著他名字縮寫。
甘一鳴聯系知道這些營銷號的朋友,可這些朋友在這件事上都不買賬。
甘一鳴越是祈禱熱度降下去,那張圖片就像催命符一樣掛在頭條。
假期三天,甘一鳴每天都和魏長秋待在一起,美其名曰思念。
四號收假,中午就休息兩個小時,甘一鳴都帶著午飯馬不停蹄去找魏長秋。
九江地產,頂樓。
總裁辦公室鑲金砌玉,裝潢奢華,厚重的檀木辦公桌後,雍容的女人正在批文件,辦公桌前面的小沙發上,男人癱成一團敲手機,角落的古董中一搖一晃,“噠噠”敲出一室安靜。
“手機有這麼好玩?”女人處理完一批,合上筆蓋抬眼睨男人。
“我看你還在工作,不好打擾你。”甘一鳴坐直身體。
“上午和唐漾聊瞭一會兒,耽擱瞭,”想到什麼,魏長秋擰眉道,“你這幾天一直抱著手機不放,我看你什麼時候能戒掉。”
甘一鳴狀似無意:“秋秋你陪我戒吧。”
魏長秋沒明白他話的意思。
甘一鳴起身過去,一邊刪自己手機上的APP做示范,一邊道:“我把我手機上所有遊戲、瀏覽器、微博刪瞭,你也把你的刪瞭,我們有時間多陪陪對方。”
甘一鳴眼神誠懇,魏長秋盯著他看瞭一會兒:“好。”然後把手機遞給甘一鳴。
甘一鳴喉嚨滾瞭滾,接過魏長秋手機,他刪軟件的手微微顫抖,時不時看魏長秋一眼。
魏長秋勾唇笑,笑意不達眼底。
而在她批過的那疊文件下,放著一個平板,平板上是倩倩發到網上的一張圖,圖中,甘一鳴那塊手表赫然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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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甘一鳴從九江總裁辦公室出來,遇見周默進去。
大抵心情放松瞭些,甘一鳴還對周默笑瞭笑。
周默面上沒什麼表情,進門,關門。
“您上午說唐副態度模糊,讓我問問可不可以約個時間出來吃飯,”周默道,“唐副說她今天下午事情不多,可以請您喝個下午茶,剛好周行也在,我看您時間也充裕,”周默征詢,“我們去趟匯商?”
“唐副不是才學習完?復工這麼快?”魏長秋問。
周默淡淡道:“她一向是工作狂。”
魏長秋點頭:“備車吧,我半小時後下來。”
九江地產寫字樓內,周默通知跟隨人員就位,確認攜帶資料和會面預計用時,相關人員如同運轉中的齒輪,有條不紊而恪守規矩。
城市另一端的蔣傢別墅,飯廳裡。
霸總一號蔣媽媽興沖沖地把燉鍋裡的佛跳墻舀到保溫桶裡,霸總二號蔣時延背靠墻壁,他腿朝廊上伸瞭一截,懶散抱臂,薄唇斜拉,吐出來的話酸而嘲諷:“不知道是誰,在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說要給我織一件愛心毛衣,結果織到高三才織好,給我試,我連半隻胳膊都塞不進去。”
蔣媽媽置若罔聞哼著小曲。
“不知道是誰,在我高中的時候說要學烘焙,結果到現在,”蔣時延朝儲物室瞥一眼,“那個裝工具的快遞箱子大概都還沒拆。”
蔣媽媽把保溫桶裝進一個佈袋,細致地用粉色緞帶在湯勺上系出一個蝴蝶結。
蔣時延心不在焉:“再想想你對漾漾,憑什麼去年十二月說要給她做佛跳墻,這才小半年,就爐火純青瞭?”
蔣媽媽捆好佈袋,瞟蔣時延:“你去不去,你不去送我去,”她嫌棄道,“磨磨唧唧又碎碎念的,一大男人像個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
蔣時延不服氣:“明明中午天氣這麼好,我可以和漾漾吃個午飯吃吃甜點,你倒好,把我叫回來,來去一小時,就給漾漾拎這個?”蔣時延扯唇嫌棄罷,格外有脾氣道,“易女士真的,您自己想作什麼妖能不能考慮一下小年輕的感受,上一秒我還摟著女朋友,下一秒孤傢寡人站在這,您以為您隨便使喚我什麼我不敢拒絕嗎——”
蔣媽媽微睜著眼睛看蔣時延,示意他繼續說。
蔣時延迎上蔣媽媽正臉,話鋒一轉:“對的,我不敢拒絕。”
蔣媽媽哼個鼻音把愛心佛跳墻遞給他,蔣時延不耐煩地接過來,很是心累。
蔣時延曾經幫蔣媽媽帶過一條項鏈給唐漾,在唐漾要去B市學習前,他故意隨手拿出來,唐漾還是被驚艷到瞭,連聲誇好看,然後和蔣媽媽打瞭快半個小時電話,從時尚聊到包包聊到護膚。
那麼放在佛跳墻這。
香味他剛剛聞到瞭,所以他送過去,漾漾誇易女士做的好吃,易女士和漾漾膩膩乎乎說話,他充其量就是個同城閃送,難不成還纏著漾漾誇他跑腿又快又好,食物保存完好?
幼不幼稚啊。
但轉念想到漾漾喜歡,漾漾會開心,蔣時延心裡又好似吹過一陣熱風。
從前他生活、工作都隻有自己,這兒浪那兒蕩,一人吃飽全傢不餓,現在漾漾成瞭他女朋友,他給女朋友送加餐。
感覺就很奇妙,又很美好,好似他以前那些漫無目的的開拓,都因為唐漾而有瞭根基。
午後陽光順著茂密的梧桐葉隙落下圓影,風一吹,一地亮斑搖晃。
司機把車開過來,給蔣時延開車門,蔣時延坐在後座上,佈袋擱腿上,他用手輕緩地撫摸著佈袋,漆黑的眸裡蘊著溫柔碎光。
助理坐在副駕上,心下一驚:佈袋裡莫不是蔣傢傳傢寶?難道自己又要像知道唐副和蔣總地下情一樣,先人一步知道豪門秘辛?
蔣時延笑中有成大器之感,助理一個勁兒絞著手指,偷偷瞄boss,兩腿戰戰的。
兩輛林肯從九江和蔣傢別墅一前一後趕往匯商。
而匯商大樓內,甘一鳴下電梯,范琳瑯剛好上電梯。
甘一鳴遮住電梯感應器:“唐漾回來沒?她給你說過她在新雷考的成績沒?”
“沒說過,她好像被周行叫上去瞭,同事們都在二樓大廳聽講座,辦公層沒人,”范琳瑯越過甘一鳴時,壓低聲音道,“我無意看到過她解電腦鎖,密碼是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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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甘一鳴知道新雷計劃要算在年終績效裡,第一反應是暗罵周自省,怪不得自己說不去,他應得那麼爽快,真的是什麼好事兒都讓唐漾一人占盡。
他不在乎績效那點獎金,但他在意唐漾撿瞭自己一個便宜。新雷成績隻有本人和領導層知道,他去看看唐漾不及格拿不到優秀,大概心裡會好受一些。
辦公室空曠無人,甘一鳴從自己辦公室裡拿瞭一本文件,走到唐漾辦公室門前,裝模作樣敲三下:“唐副。”
沒人應,他狀若平常地推門進去,坐到瞭唐漾辦公桌前。
開機,解鎖。
屏保是一個穿一中校服的高中男生,胖成一個球,他在照片裡舉著一個龐大金黃澄脆的雞腿,眼睛笑瞇成一條縫,活像畫瞭二次元笑臉的白軟包子。
唐漾初戀?唐漾以前審美這麼詭異?蔣時延知道嗎?有男朋友的人還用別的男人當屏保?看她一臉正經估計背地裡也不是什麼好鳥。
甘一鳴在心裡嗤瞭聲,點開桌面上寫著唐漾名字的文件夾。
八門課,唐漾六門滿分,一門接近滿分,體育及格。
甘一鳴每點開一張PDF掃描件,面色就沉一分,直至最後一張,他上下牙輕錯著,目光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視線停住。
鼠標挪到“最近瀏覽文件”下的“陳強”處。
甘一鳴按瞭按太陽穴,順勢點開,看到裡面內容時,他臉上神情慢慢凝固。
幾層之隔的匯商頂樓。
周自省問瞭唐漾新雷計劃的事,唐漾逐問回復。
周自省給唐漾說新雷計劃會算績效,她成績不錯,唐漾不推不傲地應下。
周自省和樊行長資歷位置都差不多,說話的感覺都是為唐漾好。大抵是先入為主,唐漾就覺得樊行長為人更坦率可愛,周自省和周默一樣,整個人好像蒙著一層保鮮膜,看上去真誠和藹,話也好聽,但你碰不到,也猜不透。
唐漾沒表現出來,一直耐心地頷首,接話。
周自省全程觀察唐漾的反應,也裝作沒看見她眼裡的波動。
臨末,周自省隨意道:“之前聽說唐副談瞭戀愛,唐副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要小孩呢?”
唐漾謹慎但誠實:“考慮的是今年之內結婚,具體還沒和男朋友商量,至於小孩,”她頓瞭頓,輕聲答,“今年內應該不會考慮。”
今年內這個期限太短。
周自省用筆尾敲兩下辦公桌,又望一眼唐漾,略有深意道:“按照公司規定,懷孕後期和哺乳恢復期,加起來大概有五個月假。但你缺席五個月,你的位置不可能空著,無數人想頂上,然後隔五個月再回來的話,唐副可以考慮一下結果……”
唐漾抿唇沒出聲。
周自省又道:“上個月評季度優秀,候選人裡有唐副,當時唐副和蔣總傳著緋聞,蔣總也不是普通工薪階層,高層這邊出於各方面考慮,最後把優秀敲給瞭甘一鳴……”
唐漾在周自省辦公室時,保持著清淡與克制,回答也極盡理性。
唐漾退出辦公室後,大抵高跟鞋太難穿,她在四下駁光的長廊裡走兩步,隻感覺磨鈍的痛感從足心緩緩上騰,她伸手扶住雪白的漆墻,膝蓋沒忍住顫瞭顫。
周自省後來的話一句句回蕩在耳邊。
“任何單位女性高層都比男性少很多,唐副可以思考一下原因。”
“長足的戀愛必定關聯著結婚生子,生孩子的周期確實太長,不是編制內沒辦法等人。”
“唐副你讀瞭這麼多年書,一路走到現在,我不是說結婚生子不好,我也知道很殘酷,但我還是希望唐副有自己的思量,分清楚輕重緩急。分行之後很多方案在負責人的挑選上肯定會考慮到這一點……”
抽絲剝繭,周自省的意思很明確——她今年結婚無所謂,但兩年內要小孩的話,她在匯商的路很大程度就到頭瞭。為瞭大傢安心,她是不是要連婚都不要結?
唐漾畢業和匯商簽三方合同時,HR提過這一點,並表示這是普遍問題。
唐漾當時孤傢寡人覺得無所謂,真當現在,被周自省這麼直截瞭當地提出來。
她說不上難受,也說不上不難受,隻感覺自己咽下瞭一團濕潤的棉花,涼涼的,澀澀的,如鯁在喉。
唐漾扶墻站瞭一會兒。
秘書室一個秘書路過:“唐副身體不舒服嗎?二樓大廳有養生專傢舉辦關於腰椎頸椎健康的講座,大傢都去瞭,您去嗎?”
唐漾直身:“不瞭,謝謝,你去吧。”
“唐副一起坐電梯?”
“不用,”唐漾淺笑,“我走樓梯消消食。”
秘書先行離開。
樓梯間,唐漾側身扶著把手慢慢朝下走。
信審處,甘一鳴逐條刪除唐漾電腦裡陳強給她的開房記錄。
樓梯間,蔣時延給唐漾打瞭個電話,嬉皮笑臉說“外賣小哥距您還有793米”,逗得唐漾“噗嗤”一笑。
信審處,唐漾電腦下方的頁面腳標從“10”到“1”。
樓梯間,唐漾下到信審處樓層,推開門。
甘一鳴刪完最後一條,飛快把唐漾辦公桌整理成原樣,起身朝外走。
與此同時,唐漾進信審處,兩人正面相迎,視線在空中相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