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22.這個實驗,仿佛不是要測量保溫杯是否“真芯”,而是要測驗送杯子的人是否真心

向中回到傢,就酒吧待瞭那麼一小會兒的功夫,居然身上的羊絨大衣就沾上瞭酒味、煙味、廉價香水味。

向中厭棄地低頭嗅瞭嗅自己的肩膀,無奈地脫下衣服掛在一旁。

客廳裡的味兒也沒比衣服好聞到哪兒去。

曲面液晶屏熒熒泛光,剛吃過外賣的鄧海洋,一如既往地窩在電競椅裡奮戰。

不過今天還算好,聽見向中回來的動靜,他倒是乖覺地閃退瞭遊戲,趿著拖鞋穿著秋褲迎瞭過來。

“咋這麼晚?”

鄧海洋來魔都近十年瞭,可還是改不瞭他的山東口音。

向中抬眼去看他的體型和毛發,也出現瞭返祖現象,儼然梁山上下來的彪形大漢,手裡就差兩柄板斧瞭。

“約瞭我姐來著。”

向中懶得搭話,順手把拎回來的保溫杯甩在玻璃茶幾上,發出“倥侗——”一聲。

“啥玩意兒?”

這一聲動靜,把鄧海洋給驚著瞭!他忙扒拉開塑料袋,翻出裡面的保溫杯端詳起來。

“別……”

向中心一緊,一晚上絲綢般蕩漾的情緒,此刻更是被鄧海洋的一個動作揉搓提溜成一團。

鄧海洋看瞭看杯子上的卡通圖案,又擰開瓶蓋、聞聞裡面、抬起杯底,仔仔細細地研究瞭杯子的產品信息,抬起頭來道:“你別告訴我,這玩意兒是你姐送你的?”

向中望向鄧海洋訝異的眼眸,剛想點頭。

鄧海洋卻兀自“嘖嘖”起來:“嘖嘖!要說你大姐一個月掙得也不老少,怎麼送你這麼個杯子?國產的就不說瞭,連牌子都是沒聽說過的,不像是正規廠傢。”

鄧海洋又隨手敲瞭敲保溫杯的不銹鋼外殼,聽響聲十分渾濁,繼續道:“媒體早就曝光過,這些不合格的保溫杯中,鉻、鎳、錳等物質含量嚴重超標,長期拿來喝水,人會重金屬中毒的!”

“有沒有你說得那麼誇張?”

向中一把奪過鄧海洋手裡的杯子,半信半疑地也仔細端詳起來。

“這入口的東西還是仔細著點兒吧,就算是你姐送的,你也別用!扔瞭吧。回頭再喝出問題來,醫藥費夠買幾卡車這種杯子瞭。”

鄧海洋進入中年之後,學唐僧漸漸有瞭碎碎念的毛病。

“扔瞭?”

向中抬起頭,下意識地握緊手裡的杯子。

鄧海洋還以為是向前送的,所以她不舍,畢竟向中也沒解釋,確實有混淆視聽的心思在。

“要不這樣,我聽說有個鑒定方法,把檸檬汁塗在不銹鋼的表面,十幾分鐘後,擦幹檸檬汁,如果表面留下明顯的痕跡,就說明不銹鋼制品質量不佳,反之,則說明質量過關。”鄧海洋提議道。

向中蹙瞭蹙眉,猶豫不決。

仿佛鄧海洋提議的這個實驗,不是要測驗保溫杯是否“真芯”,而是要測量送杯子的人是否真心。

和太陽一樣,無法直視的,就是人心。

向中膽怯,方才王玉溪真誠的臉和無法考量的人心,在天平的兩端不停搖擺。

“測什麼測?傢裡哪兒有檸檬啊?”最終,向中心虛不敢測驗,她打發鄧海洋道,“這杯子不是我姐送的,是一個同事送的。你既然擔心它質量有問題,那就先收起來,我不用就是瞭。”

誰知,鄧海洋平時看著憨厚木訥,此時卻智商爆炸,手腳麻利。

一通操作猛如虎,很快,鄧海洋舉著自己的手機給向中看:“這款杯子,某多上13塊9包郵!造型和你這個一毛一樣!話說,你這同事可真夠摳的啊!至少送個23塊9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向中怔怔地望著鄧海洋手機裡的圖片,一團絲綢般的心,此刻仿佛被什麼利器給扯爛瞭,劃拉成一片一片的碎佈,在她的世界裡漫天飛舞……

半晌,她鐵青著一張臉,冷斥鄧海洋道:“你笑夠瞭沒?”

鄧海洋一愣,這才“嘿嘿嘿”地收起手機,走過來攬住向中的肩膀邀功道:“笑夠瞭笑夠瞭。行瞭!別不開心瞭。職場嘛,就這麼回事兒。你要真想要個杯子,回頭我托海外部的同事從日本給你代購一個。”

向中僵僵的,不動彈,鄧海洋的話如同往她體內塞進瞭一整隻檸檬,胃裡是酸的,心裡是苦的。

入夜,向中輾轉反側,她腦海裡,一會兒是柴進的臉,一會兒又是王玉溪的臉,交替往復。唯獨翻身時懟上鄧海洋那張油膩膩的大餅臉,厭煩地蒙上頭選擇視而不見……

……

……

濱江。

“小李,你這是……?”

這天下班,向前駐足,打量著抱著紙箱子的小李,疑惑地問道。

這個小李,15年的時候就跟著向前,是她手下的得力幹將。

小李低著頭,意味深長地抬頭瞟瞭向前一眼,然後迅速垂下眼瞼,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向前看他的樣子,像是要離職,於是氣不打一處來,樓道裡就吼起人來:“小李!你翅膀硬瞭厲害瞭是伐?跳槽都不跟自己上司說一聲的嗎,還當不當我是你姐?”

小李十分委屈地低著頭道:“姐,你就別喊瞭。不是我想走,是柴總說我這個月的業績不達標,讓我另謀高就。HR那邊催的緊,我手續都辦完瞭。”

“什麼?!”向前的聲音在原有的基礎上又高瞭八度,“濱江現在都這樣開人的嗎?我是你的直接主管,沒有我的簽字,你哪兒也不能去!”

小李輕輕攥瞭攥向前的袖子,勸她淡定:“姐,柴總找我談的時候,我就想明白瞭,胳膊擰不過大腿。算瞭,我走,省得叫姐為難。確實最近我單子的量是少瞭點,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勝任這份工作。現在公司還賠瞭點錢,這不是挺好的結局嗎?”

“胳膊?大腿?!”向前很不服氣,瞪眼似乎故意說給旁人聽道,“我是不知道,在濱江,誰是胳膊誰是大腿?大傢都是打工的,哪有手把腳砍瞭的道理!”

她正想回頭去找柴進理論,不想柴進人模狗樣地恰巧此時追瞭過來,接過向前的話茬,便硬聲硬氣道:“我就是大腿,怎麼瞭?怎-麼-瞭?小李這個月業績不達標,我給錢請他走人,有錯嗎?有-錯-嗎?現在不光小李要走,我柴進在這裡放話,以後我的部門,隻要有人業績不達標,甭管幹瞭幾年、多頭鐵的關系,都TM通通給老子卷鋪蓋卷兒,滾蛋!!”

向前氣惱極瞭,直想和柴進對杠,用最臟的話問候他八輩兒祖宗。

但很快她就冷靜下來,面無表情地默默摘下工牌,然後狠狠摔在地上!諷刺柴進道:“行啊!柴總管理嚴明,雷霆手段!我相信,在你的鐵腕之下,濱江必將蒸蒸日上!你今天能隨便開瞭小李,明天就能隨便開瞭我,老娘也不幹瞭!不過柴進,你可別忘瞭,沒有我們這群人賣血賣腎賣命,哪有今天的部門,今天的濱江!小李上個月業績是不好,可為什麼不好?還不是盈潤搞事,你這個老大自己又擺不平綠城,現在你拿下屬撒氣,單子就能回來嗎?!”

“不能!”柴進也針尖對麥芒地和向前吼上瞭!“但這口氣我必須出!要麼小李滾蛋!要麼你把洪江的單子撬來,讓盈潤踏馬地眼紅到死,我才算是大仇得報。”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逼我?”向前又氣又憤,臉紅脖子粗。

“你剛明白過來?”柴進瞬間又心平氣和瞭。

向前望著他歹毒的眼神,瞬間覺得,暴風雨中突然的平靜才是最駭人的,就像臺風眼。

若是她繼續坐以待斃,那麼迎接她的,將是下一場風暴。

“行!你不就想逼我去洪江嗎?”向前咬破嘴皮,冷笑,“來!走著!你去開車,咱倆現在就去!”

“真的?”

“走著!”

柴進將信將疑地轉身去開車。

向前雙手叉腰,一臉怨懟地仰頭對著天花板深吸一口氣,而後猛然回頭怒啐小李道:“還踏馬杵在這兒幹嗎?!還不去人事退錢?!你真想滾蛋,人事賠的那點錢,夠你們一傢五口吃一個月的嗎??”

“是!姐!我錯瞭,都聽你的。”

小李畏畏縮縮地,又把箱子給抱回去瞭。

一路上。

向前滿面冰霜,坐在柴進的大G裡,一聲不吭。

柴進覺得自己有些過瞭,似乎確實逼向前逼得急瞭點,於是主動放低姿態,側臉找話道:“剛才我就是做做樣子,給下屬看的,沒真嚇到你吧?”

“呵呵。”向前不理他,把臉扭向另一邊,“我是被嚇大的。”

柴進抿瞭抿唇,他相信,既然向前願意和他一同去洪江,就證明她已經想通瞭。

作為回報,柴進從車扶手廂裡掏出一個鎏金的紅包,遞給向前。

“什麼時候濱江改規矩,變先給提成瞭?”向前都懶得理他。

柴進拉攏人不就這兩把刷子麼?要麼給錢,要麼賣色。

“什麼提成啊?”柴進心虛地打瞭一把方向盤,“這是給向中的。”

“給向中的?”

向前疑惑地眨瞭眨眼,又拿起那個碩大的利是包掂瞭掂,裡頭絕對是兩萬!

“平白無故地幹嘛給她錢?你忘瞭她呼你一耳光的事瞭?”向前莫名其妙。

“一看你就忘瞭,下個月月初,是向中生日!你這個姐姐是怎麼當的?一點敏感性都沒有。”柴進道。

“向中生日?”向前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我……”柴進語塞,而後緩瞭口氣,道,“我托人專門查的啊。上次向中為瞭你那麼拼命,看起來這輩子都拿我當仇人瞭。我可不想當她的仇人,說句惡心人的話,你向前的親人就是我柴進的親人,你妹妹當然就是我妹妹。這點錢,就當是拿去,讓妹妹選個她自己喜歡的包吧。”

耳裡灌滿瞭柴進的“妹妹”,向前正反不停地顛倒著那個利是包,雖疑惑柴進的“好心”,卻將他的這一做法,完全歸結於是為瞭洪江集團的單子,目前在拼命討好自己。

好在下個月是向中的生日,要是碰上是向郅軍的生日,柴進說不定能把整個望海樓包下來,請向前傢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吃海鮮。

柴進為瞭生意,絕對做得出來。

《女神的當打之年(好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