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孩子們高高舉起的胳膊,就像春風中搖擺躥高的莊稼,迫不及待,爭先恐後
第二天一早,八點不到,洪江的公關就到瞭。
在別墅客廳裡,投墻瞭一塊PPT,給向南灌輸今天的話術,公關強調的最多的,就是“洪江”品牌的露出。
向南本來夜裡睡得就不好,再一睜眼就被揪起來一通狂轟亂炸,隻覺得腦袋嗡嗡,眼皮打架。
吃早餐的時候,她不自覺地打瞭個哈欠,誰知被江宏斌狠狠瞪瞭一眼。
他眼神凌厲,攝人於無形,你對也是錯,錯便是錯上加錯。
嚇得向南低頭趕緊草草吃完,竄上樓去化妝打扮。
江太的“臉面”最要緊。
一切準備就緒,她像個木偶人一樣,被公關和司機提著往門外走。
路上,公關小聲叮囑向南道:“江太,我多句嘴,一會兒到瞭聾啞學校,您可千萬別抱那些孩子。”
“為什麼?”向南訝異不解地問。
公關淡然一笑,解釋:“因為這座聾啞學校,不光有走讀生,還有一部分隔壁是孤兒院的棄嬰。孤兒院嘛,您懂的,人手少,都是一個阿姨面對十幾個小孩,所以這些孩子從小就缺愛。假如您好心隨手抱起一個孩子,那麼其他孩子都會急切地叉著手跑過來要您抱的。”
“噢。原來是這樣。”
向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公關順手諂媚地替向南整瞭整小西裝外的胸針,笑道:“您到時候隻管按流程走,其他的交給我。千萬別把您這麼貴的衣服給弄亂瞭!”
“嗯。”
向南嘴裡答應著,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膈應。
到瞭地方。
向南就像個傻子一樣,時刻保持著嘴角向上45°的微笑,活動中舉止得體,神態怡人。
流程果然和公關描述得一樣,都是安排好的。
向南在臺上演講的時候,看到臺下有很多孩子才四五歲,一個個被迫坐得筆筆挺,動都不敢動,禁不住一陣心疼。
講完話,校長、老師走上來來輪番握手感謝,向南耐著性子一一應答。
再然後就是熱熱鬧鬧的揭牌、剪彩、合影。俗氣至極。
合影的時候,向南刻意往邊上站瞭站,為的就是能夠保證“洪江集團”四個字的露出。
等忙完瞭所有,公關急急擁著向南離開。
向南不情願地跟著她走,這時,一個聾啞小女孩,突然掙脫瞭凳子的束縛,沖瞭過來,伸手就要向南抱。
向南望向她渴求的眼神,聽懂瞭她“咿咿吖吖”的期盼,於是彎下腰,十分誠懇地將她抱瞭起來。
向南不但抱瞭她,還在她不算幹凈的小臉蛋上,狠狠親瞭一口!
正如公關所言,其他小朋友,一看到小女孩有這待遇,也都不管不顧地圍瞭上來。
現場瞬間變得十分混亂!
孩子們高高舉起的胳膊,就像春雨後地裡躥高的莊稼,迫不及待,爭先恐後。
向南耐心地笑著,安慰道:“別急,一個一個來!”
可是,此時洪江的公關竟然隻顧忙著敦促記者和主辦方:“拍照!快拍照!”
向南厭煩,在鏡頭的監視下,“按流程”完成瞭愛的抱抱。
一通風卷殘雲之後,向南的衣服被揉皺瞭,那枚胸針也半掛不掛地,遊絲一線地掛在她胸前的粗花呢上。
公關嘴快,附耳在向南耳邊提醒瞭一句:“江太,我說得沒錯吧?咱們快走吧,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誰知,向南這回卻並沒有被她牽著鼻子走,而是冷冷地回瞭一句:“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再陪會兒小朋友。”
公關一臉尷尬,為難道:“江太,咱們今天的活動裡,可沒有這個流程。”
向南不卑不亢:“那就現在加。”
公關用看外星人的眼神質詢瞭向南一眼,到底不敢得罪老板娘,鬼鬼祟祟地躲去後面給江宏斌撥瞭個電話。
江宏斌聽瞭,十分不滿向南“臨場加戲”,但外人面前還是要給自己老婆面子的。
“她也是為瞭公司好,所以才這麼投入。讓司機在門外候著,你先回來吧。”
“好的,江總。”
得到瞭江宏斌的點頭,公關才帶著活動組的人撤瞭,留下向南一個人陪孩子們。
聾啞學校的校長對向南要留下來,先是很訝異,然後異常激動,親自調度,騰出一間活動室,讓向南陪孩子們玩耍。
要知道像向南這麼菩薩心腸的闊太現在已經不多瞭。
來這裡的,大多數都是為瞭企業或是機構作秀,很少有活動結束瞭,還願意多停留片刻的。
待在活動室裡,向南望著十幾張嗷嗷待哺的面孔,他們都用十分殷切的眼神看向向南。
向南的心都快被這些孩子們的眼神揉碎瞭,於是她捻起面前的一支粉筆,笑著說道:“我來教你們畫畫吧?”
孩子們點頭如啄米。
向南留心打量著他們的穿著,大多都是半新不舊的衣服,一看就是捐贈的,又或是穿瞭很多年。
好幾個孩子的褲腳都吊在腳踝上面兩三寸瞭。
向南拿出自己多年的油畫功底,教孩子們畫簡筆畫,就跟玩兒一樣。
她教的很用心,孩子們有的學的很專心,有的卻心猿意馬,隻是為瞭多親近向南這個大姐姐。
無論是那種要求,向南都十分耐心地滿足他們。
校長在活動室後窗戶那看瞭一會兒,吩咐身邊的主任道:“還不快去把白老師找來!給江太當助教!”
主任一溜煙地去瞭,不一會兒拽著一位靦腆白凈的年輕老師過來瞭。
“江太,打擾一下,這位是在我們學校兼職的白澈老師。平時都是他在教孩子們畫畫,喊他過來給您幫幫忙,當助教。”
校長說完,又竭力恭維向南道:“當然瞭,他畫得可比你差遠瞭。就讓他在這兒給你打打下手,管管孩子。”
向南停住手裡的粉筆,打量瞭一眼校長身邊的這個叫白澈的男老師。
隻見他身材清瘦修長,留著半長不短的發型,皮膚白皙,眉眼清秀,穿著棉麻T,很有文藝范兒。
“你好,我叫向南,請多指教。”
向南主動伸出一隻手。
誰知,對面的人卻不領情。
隻聽白澈當著校長的面冷冷說道:“她又不是教授,需要什麼助教?既然你們今天有老師瞭,那我就回去瞭。”
在場所有人一懵,孩子們都瞪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向這裡。
一個孩子悄咪咪地躲在人後對另一個孩子說:“白澈老師今天是怎麼啦?他平時對我們說話不是挺溫柔的嘛。”
另外一個孩子則十分懵懂地搖瞭搖頭。
“白澈!”校長急瞭,怒斥一聲,“你怎麼回事兒啊?要不是因為你是勤工儉學,就沖你今天這個態度,明天我就不要你來瞭!人傢江太,也是好心,特意留下來陪陪孩子們。你怎麼狗咬呂洞賓呢?”
白澈不羈地勾起嘴角,繼續不為所動地放冷箭:“呵呵,又是一個作秀的!”
然後他昂起頭,故意往向南面前多走瞭幾步,然後抬起清澈不羈的眼瞼,譏諷道:“又是一個來一次就不來瞭的!既然如此,你們最好就不要來,給瞭孩子們希望,然後一次一次讓他們失望!你知道,這樣有多殘忍嗎?”
“白澈!你怎麼說話呢!不幹活就滾!”
主任不等校長開口,搶先呵斥住他!
白澈不為所動,睥睨著他們。
這時一個小朋友跑過來,攥住白澈的衣角,仰起小腦袋道:“白老師,你快過來!剛這個漂亮姐姐教我畫瞭一頭大象,你快去看看我畫得好不好?”
面對自己的學生,白澈立刻松氣換瞭一副柔和的面孔,完全變瞭一個人。
他輕輕蹲下身子,拿起那個孩子的畫紙,對著光,仔仔細細地端詳瞭一番,而後很誠懇地誇贊道:“貝貝的水平很高啊!這大象畫得,比白老師畫得都好!”
“真的嗎?太好瞭!白老師,你說,我以後能不能成為——畫傢?”
“一定能!未來你就是大畫傢!”
趁著他們說話的空兒,校長給向南解釋道:“這個白澈,是央美的學生,大四瞭,在我們這兒社會實踐。這孩子人挺好的,就是脾氣沖瞭點,不會說話,江太您千萬別介意。”
“我不介意。”向南面含微笑道,“我也能理解他。你們這兒以前是不是經常有人來‘獻愛心’,然後來一次就不來瞭?”
校長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慚愧,他紅著臉苦笑笑:“可不嘛。江太,不瞞您說,這些活動其實我們也不想搞,就是怕孩子們傷心。可是不搞,學校就沒錢。沒錢就不能照顧好孩子們,我也很為難啊。”
向南點頭,表示理解。
“這樣,江太,就讓白老師在這兒陪著你們。我和主任還要到前面去,下午還要來一波兒人呢!好多物料都需要準備。”校長十分不好意思地告辭。
“您忙。這裡您放心。”
他們走後,偌大的教室裡,就剩下向南和白澈陪著孩子們。
向南明白,想要改變一個人的成見是很難的,她能做的,就是好好做好眼下的事,踏踏實實地陪好孩子。
向南跟白澈分工,說一人帶八個孩子。
可是孩子們都隻喜歡向南新鮮,不願意圍著白澈。
不一會兒,白澈就成瞭教室裡最多餘的那一個。
他隻好冷冷地斜靠在教室後面的黑板邊上,眼眸灼灼地盯著這兒發生的一切。
向南有說有笑地先哄著孩子們畫畫,然後又唱又跳地陪他們玩遊戲,陪他們吃午飯。
直到太陽西斜,下午四點多,她才猛想起,晚上還有個狗屁晚宴,得趕緊回去梳妝打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