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6)

別看牛師傅動不動就罵梁滿囤,有時還要加上打,但他是真心在教滿囤學活兒。院子裡放著幾個繃著牛皮的木頭架子。牛師傅把一個羊角錘子和一個木制提盒交到梁滿囤的手裡。“這張牛皮幹瞭,把釘子起下來吧。小心點兒,不要把釘子起彎瞭,下次就不好再用瞭。”

梁滿囤接過錘子和盒子,留心地看牛師傅起釘子的樣子,然後也照樣子開始起釘子。

“這張牛皮就算是好瞭。刷上顏色,再塗一層漆片,就能賣瞭。刮牛皮、浸牛皮,除毛,繃牛皮,上色、刷漆,這一整套工序你都學會瞭,也就出徒瞭。這活吧,最難的是往池子裡下料,各種料都有比例,哪樣少瞭也不成,哪樣多瞭也出廢品。等你把粗活都學會瞭,幹熟瞭,我再教給你配方。”牛師傅耐心地教著。

滿囤忙說:“謝謝師傅!”

“小子,你是不是在心裡頭罵過我?”

“不不不,沒有。”滿囤急得直搖頭。

“說謊!我打你屁股你還能不罵我?小子,你看見那個瘦猴沒有?他跟你一樣也當過學徒。三年我沒動過他一個手指頭。你說我是因為什麼?”

“他是老板親戚?”滿囤還真是不明白。

“狗屁!我是看他純粹是個秧子貨。他是奸懶饞滑貪、蔫嘎陰損壞。就他這樣,出息吧,一輩子也看不見後腦勺!我沒工夫搭理他。讓他就隨彎就彎長去吧!你不一樣,你小子幹活不惜力氣,說話悶悶的,一看就是個老實人。我打你是栽培你、看重你。棍頭出孝子,嚴師出高徒。明白不明白?”梁滿囤樂瞭,“明白瞭,謝謝師傅!師傅,我有做不對的地方,您盡管打我,打我是讓我長記性。”“嘿嘿,不管你是不是從心裡掏出來的話,反正我愛聽!”牛師傅也樂瞭。

“師傅,這真是我心裡話!真的!”

田青沒事時就過來教豆花寫字,這是他們早就說好瞭的,可巧巧卻氣得要命。那天田青寫瞭“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幾個字給豆花看,其實豆花在傢時也學過寫字,知道是顏體。“我爹說我寫得太秀氣瞭,沒有風骨。”

“字如其人嘛,以你的性子寫出的字,應該有風骨才對呀?你寫幾個字,我看看。”

豆花接過筆剛要寫,巧巧忽然推門闖瞭進來。“田青,我該教你學蒙古話瞭。”

巧巧看瞭豆花一眼,轉身走瞭出去。

“小姐叫我瞭,哪天抽空再來看你寫字吧。”

豆花一撅嘴坐在瞭吱吱嘎嘎亂響的破床沿上。

“又使小性子。”田青說著豆花。

“我又不是大小姐,哪敢使小性子啊。有也得憋著!”豆花不滿地拉著長聲說。

田青前腳剛出門,巧巧後腳就閃瞭進來。她挑釁地看著豆花說:“田青跟我學蒙古話,可是為瞭做生意。你要是老纏著田青耽誤瞭裘記皮匠鋪的生意,你可得吃不瞭兜著走!”

“我……”

巧巧轉身走瞭出去,嘴裡咕噥瞭一句:“一個柴妞,練什麼毛筆字啊?”

“你!”豆花站起來想回嘴,見巧巧已經走瞭,氣得她甩掉瞭腳上的鞋子,呼呼地喘著粗氣。

巧巧把田青叫到瞭桌前,“我昨天讀到瞭一首詩,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幫我解釋解釋吧。”

“好。”田青耐著性子。

裘巧巧盯著田青念道:“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裘小姐,對不住!田青才疏學淺,實在解釋不出來。”田青警覺瞭,他可不想讓人誤會。

裘巧巧看著田青笑瞭,“是嗎?那我教你用蒙古話怎麼說這首詩。”

田青驀地站瞭起來,“裘小姐,學會這首詩蒙古話怎麼講,對我們的生意有幫助嗎?”

裘巧巧看著田青,嘴一撅:“你這個人真是塊……”

還沒等裘巧巧說完,田青轉身走瞭出去。巧巧氣得一跺腳,把八仙桌上的筆墨紙硯全劃拉到瞭地上,趴在桌上哭瞭起來。

田青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沒過幾天,他就出門做生意去瞭。

《走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