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老虎。隻要老虎不離山,再有猴子搗亂總不會亂瞭王法。
龍福海已經從羅成初來時的山雨欲來風滿樓中冷靜過來。他雲山霧罩地對一客廳人說:“不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嗎?燒上三十把,也就是給天州添點亮。”一客廳人有老婆白寶珍,人事局長白寶貴,副市長魏國。龍福海說:“羅成是幹將,他來天州,我寬宏大量容得他幹,說到省裡,方方面面都說得過去。他幹得好,是我用人得當。他幹不好,我讓他負責。一個小小洗浴城,警車多去瞭幾趟,記者做文章,就容他們去做。新聞也是市場規律,做兩天不新聞瞭,也就不做瞭。有人打黑槍,該破案就破案。這都無關大局。”
白寶珍張嘴要說話:“羅成他……”
龍福海一伸手打斷她:“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羅成動不動就拿摘烏紗帽嚇唬大傢。可實際上,人事大權在我這裡。全市副縣處級以上幹部,不經過我這市委常委,哪一個他能動?全市二十個縣區,幾十個部局,哪個一二把手他都不能隨便動,頂多動兩個他辦公室的辦事員,他能折騰到哪兒去?他是個車、是個馬、是個炮,也得按格走,還得聽帥指揮。大傢穩住瞭,該幹什麼幹什麼。”
白寶貴說:“他是幹給省裡看的。”
龍福海哈哈大笑:“我早就說過我不怕有人幹,羅成日夜幹才好。你們都忙不過來瞭,我這第一把手跑省裡才多瞭富裕時間。”
魏國說:“你沒看《天州日報》、天州電視臺上羅成的新聞都快超過你啦?”
龍福海說:“這倒是個問題,要和宣傳部長張宣德打招呼。你就是再好看的新娘子,該遮頭蓋臉就要遮頭蓋臉,不能傷風敗俗。”
孫大治來瞭。他說:“有點重要情況,向你匯報一下。”滿屋人有站起來回避的意思。龍福海說:“你們別動瞭,我和大治另找地方談。”兩人到瞭龍福海書房。孫大治給龍福海遞上煙點著,說:“開業一個月、天天去警車這事,現在查的結果,和馬立鳳有點關系。”龍福海一下在意瞭:“噢?”孫大治說:“大概是馬立鳳打著您的旗號說的,說是洗浴城有老百姓舉報,涉嫌搞黃。”
孫大治觀察著龍福海。
龍福海抽著煙,大致估量瞭一下情況,知道自己該把馬立鳳這事兜起來。他說:“可能我說過話,既然有舉報,就該去查一查。”
孫大治小心地說:“那這事您看……”
龍福海說:“不管不查,不對。一說查,又天天去,這是走另一個極端嘛。”孫大治說:“對對,這是有關人員執行上有錯誤。我們會根據您的精神去處分。”
龍福海問:“打黑槍的案件進展怎麼樣瞭?”
孫大治說:“我們在全市做瞭大規模排查,圈定的兩個嫌疑人已經逃離天州。現在正和外地聯系,爭取捉拿歸案。看來難度很大。”龍福海問:“和非法出版物這事有聯系嗎?”孫大治說:“目前沒發現。”龍福海沉吟瞭一會兒:“肯定是和葉眉的所作所為有點聯系?”孫大治說:“一般推理是這樣。除非開槍人盯錯瞭目標,打錯瞭人。”
孫大治走瞭。龍福海一個人在書房抽煙踱步。
踱瞭一會兒,他拿起電話掛通瞭馬立鳳,讓她來一趟,而後走到客廳對白寶珍說:“待會兒馬立鳳來,讓她到我書房來。”龍福海回到書房,將一盤錄像帶插到錄像機裡,打開電視看起來。還是羅成剛到天州做就職演說的千人幹部大會場面。
龍福海在仔細看,一邊看一邊在本上記著,有時沒看清楚又倒回去。
馬立鳳開車趕到龍福海傢。進到客廳,隻有白寶珍正在和左膀右臂白寶貴、魏國說話。白寶珍對她說:“龍書記在書房呢。”馬立鳳說:“他有事,我進去不方便吧。”白寶珍說:“他避誰也不避你呀。”馬立鳳不知如何應對這話。
白寶珍又連連擺手,馬立鳳才不安地離開客廳,進到龍福海書房。
馬立鳳說:“龍書記,您在看那天大會的錄像資料?”
龍福海正凝視屏幕,還不時在本上畫著記號。馬立鳳說:“這點東西值得您翻來覆去看嗎?”龍福海依然盯著屏幕,往真瞭看,繼續在本上記號著。看瞭好一會兒,龍福海坐起身子,指著屏幕說:“這些狗日的縣委書記縣長,我講話時,有十來個人一點都不做筆記,有的人就記瞭三言兩語。羅成講話時,他們拼著命記。有一個人,我講話時他打瞌睡,羅成講話時,兩眼瞪得像開天窗。”龍福海拍瞭拍筆記本說:“我全給他們記上賬瞭。”馬立鳳也不曾想到龍福海如此陰深,她說:“您大可不必計較這麼些。”龍福海一瞪眼:“你以為這是雞毛蒜皮?這都是態度問題。”他意識到自己有點泄露天機,哈哈一笑:“我這是等你來,填空閑看呢。”說著,他把筆記本放進小九九專用抽屜裡,一下鎖上。
龍福海說:“孫大治剛才來過。說你說過,我讓查一查山東人開的洗浴城。”馬立鳳連忙想解釋,龍福海一伸手打斷她:“我算是籠而統之地把這事替你應承下來瞭。你可要記住,你別覺得大樹底下好乘涼。我這棵大樹遮天,總有遮不住的地方,你自己得防著天上下雨下雹子。有多大本事逞多大能,不要逞能過分。”馬立鳳張嘴又想解釋:“您聽我說——”龍福海一拍桌子:“我問你明白瞭沒有?”
馬立鳳咽住瞭話,垂下眼皮恭順地說:“明白。”
龍福海站起來踱瞭踱,將房門掩住,站定對馬立鳳說:“別把你那倆兄弟看成自己的狼崽似的,天天給他們叼食。弄不好,叼出殺頭之禍來。你聽懂瞭嗎?”馬立鳳恭順地點著頭:“聽懂瞭。”龍福海又說:“這事鬧得也夠大瞭,我對他們說,天州天塌不下來,不要緊。我對你說,這可有點非同小可。省裡要看著我龍福海不順眼,隨時可以拿掉我。那個葉眉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和夏光遠的兒子又不是一般關系。”
馬立鳳說:“我看她現在和羅成關系倒不一般瞭。”
龍福海眼珠子很小九九地轉瞭兩圈。然後一擺手說:“我還是那句話,你幹什麼事別逞能過分。”
白寶珍敲瞭敲門,推開門掃瞭一眼說:“洪平安來瞭,他帶來羅成的話。”龍福海對馬立鳳說:“你就在這兒等會兒。”他走瞭兩步,又回身將抽屜鑰匙拔下裝在口袋裡,離開書房來到客廳。
洪平安早已在客廳等候,他說:“羅市長這兩天在鄉下跑。明天神農鄉召開解決上訪問題現場會,他問您有沒有時間去?”
龍福海說:“我說過我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