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麗笑瞭,說:這話你可別當著燕妮的面說,小丫頭快學話瞭,傳到佟志的耳朵裡,他不得氣死。
文母不屑地說:你媽知道分寸,當跟你一樣啊……
文母雖說不去看佟母,但在文麗走後,和文父商量一下,還是在禮拜天的晚上去瞭佟志傢。佟志傢的小房間就擠滿瞭人。佟母非常熱情地說著不太地道的普通話,迎接親傢。佟母說:你看你怎麼就親自來瞭呢,我和文麗說我再住幾天,熟悉一下路線我去看你們的,真是不好意思。
文母說:你從那麼遠的天府之國,那麼高的山上下來,要擱清朝那會兒還不得走上個把月啊,多不容易啊,盡點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
文麗把父親提來的禮物遞給佟志。
佟母說:你可太費心瞭,還拿什麼東西啊,真是的。佟志啊,快倒點水。
文母客客氣氣地說:甭麻煩瞭,我們呆會兒就走。
佟母說:那怎麼成,怎麼也得吃瞭晚飯再走啊,你坐著,我去準備飯。
文母起身,說:哎,你千萬別忙,我們是吃瞭飯來的,就想看看你。我們傢文麗在學校啊是優秀生,在單位啊是優秀教師,街坊鄰居沒有不誇的。可就是一樣,老閨女嘛,從小有點慣她,沒怎麼教她做傢務,好在新社會講究男女平等。我常說小娟啊,你真是有福氣啊,你這樣粗手笨腳的,要擱舊社會遇到個惡婆婆,你還不得掉上三層皮?
文母沖著佟母笑瞇瞇地又說:你說是不是?
佟母勉強點頭,說:是啊是啊,其實新社會舊社會,既然有傢庭,傢務活總是要做的。做姑娘時不會沒有關系,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心放在傢裡就好。像我那幾個女兒,從小也是不愛做傢務,我是連打帶罵好容易教會瞭,傢務事現在還真是井井有條,婆婆都挺滿意的。
文母環顧四周,說:這麼個小房子能有多少傢務活呢。不怕你挑理,小娟結婚那會兒,我還真有點猶豫,我們小娟閨房都比這個大啊。她非要嫁佟志,我也喜歡那孩子,我就說結婚後住傢裡吧,相互還有個照應,我也能帶帶小娟,可佟志這孩子好像不大同意。你要是同意,就讓佟志住傢裡吧?
佟母被噎住瞭,說:這是佟志的事兒,我咋能替他做主?
文母依然笑著說:我覺得你這話說得特在理,小輩的事兒,老輩人就甭跟著瞎攙和兒,咱這兒吵得翻瞭天,人傢那又好得跟蜜似的。咱圖啥呀。走啦走啦。這塊衣服料子啊,你留著裁件衣裳,我看你這身材穿旗袍應該不難看。
文母說著話人已經走到樓梯口瞭。文父到現在才說上句話:你歇著歇著,小娟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你盡管說。孩子心還是善的,對你打心眼兒裡也是孝敬的,你就當自個兒孩子,使勁管,沒事兒。
佟母倒沒話說瞭,正要謙虛。文母不耐煩的聲音傳瞭過來:老文同志,幹嗎呢,拉羅圈尿哪,嗦個沒完!
文父趕緊就走瞭。文麗見父母走瞭,眼圈就紅瞭,也跟瞭出去。
佟母回身看佟志一眼,氣呼呼地說:有啥子瞭不起?北京人就不得瞭嗎?北京也有叫花子也有壞人,以為是北京人說話聲調就不一樣啊。她不穿的東西給我做旗袍,你媽媽啥子時候穿過旗袍!就沒安個好心!說著拿過那塊佈料扔到佟志懷裡:退給她,喊她做旗袍去,打扮成個老妖精才好看呢!
佟志手摸著佈料,說:媽,你這就是多心瞭,文麗媽是厲害一點,可對我一直很好的。這塊綢子是老太太準備六十大壽穿的,上好的綢子,她媽能拿出來送你,是有誠意的,你就別計較瞭。北京人本來嘴巴就厲害,你也不是不知道。
佟母聞言接過綢子,也摸瞭摸,說:唔,你爸爸單位那個廠長老婆好像穿過,好貴的。
佟志說:媽,文麗她想做好媳婦的,你也得給她機會啊,再說她爸說的那些不也挺在理嘛。
佟母的語氣平和瞭:她爸爸倒是個明白人,她媽媽……
正說著文麗進來瞭,佟母立刻住嘴。文麗一眼看見佟母手裡那塊綢子,馬上過去,臉上帶著甜甜的笑,說:媽,我們單位有個同事爸爸就是老裁縫,哪天我請他傢來,給你量量。我不建議你穿旗袍,夏天多熱啊,現在又不那麼流行,還是做件長袖衫吧,中西結合式的。我看我們同事穿過,特漂亮,你身材好,穿著一定特別有氣質。
佟母被誇得心花怒放,把綢子放回包裡,說:都老婆婆瞭,什麼漂亮啊、氣質啊。
文麗說:你可不顯老,比我媽顯年輕多瞭,你和我媽一起走,人傢肯定以為你們相差不止十歲,你皮膚多嫩啊。
佟母樂得合不攏嘴說:這孩子真會說話。
晚上睡覺時,文麗剛躺下,佟志突然推門進屋,上前就拉扯文麗,說:我好不容易把我媽哄走,你趕緊的!
文麗忙問:燕妮呢?
佟志已經氣喘籲籲瞭,說:鄰居大媽那兒。
文麗被推得東倒西歪仍不忘幹凈,說:我得洗洗,一禮拜沒洗澡瞭,味兒死啦!
佟志低吼著:洗什麼洗,就要這味兒!
文麗尖聲說:不成不成,你頭這什麼味兒啊,臭死瞭,你睡那張床都什麼人的啊,你也睡得下去!洗洗去。
佟志已經掃興瞭,氣得拉條毛巾推門出去,說:就你事兒多!
兩個人一起去瞭水房,文麗把門關嚴,佟志沖下頭就要走。文麗說:洗幹凈點,嘴巴臭烘烘的,刷刷牙!
文麗自己洗頭刷牙弄上瞭,急得佟志一會兒出門一會兒進門,不停地問:完瞭沒有啊,我媽都快回來啦!
文麗說:不可能,她多會說話,整個一話癆。這一擺上你們老傢的龍門陣,還不得一個小時。
終於,佟志和文麗膩到一處瞭,可是佟志越急,卻越不行瞭,埋怨道:你說你這人就是窮講究,哎喲,急死我瞭!
文麗也急瞭,說:怪誰呀,關鍵時刻掉鏈子,你老幹這種事兒!
兩個人正折騰著,文麗突然一陣心驚,從佟志肩上扭頭望向門口,問:門插上瞭嗎?
佟志說:你註意力集中點成嗎?想東想西的!
這時,兩個人就聽見推門聲,佟母的聲音傳來:文麗,文麗,在裡頭嗎?又在換衣服啥?
佟志和文麗這一通亂,兩人都滾到床下,趕緊跳起來,瘋狂穿衣服。文麗壓著喘氣,答應著:啊,馬上就來!
佟志蹦著高穿褲子,死活扣不上扣子。文麗幫他扣,不料夾著他那活兒瞭,佟志疼得“哎喲”叫著直蹦高。
佟母在門外又喊:“大志,明天看下火車票,我想走瞭。
文麗和佟志都愣住瞭……
佟母走後,佟志和文麗的日子又老樣子瞭。但是國傢不是老樣子,全國人民都挨餓瞭。這一天是月末,文麗傢裡快斷糧瞭,文麗看著餓得大哭的燕妮,淚眼汪汪地瞅剛進門的佟志。佟志苦笑笑,坐到椅子上,從兜裡掏出大莊給的兩個都是一半的饅頭。
文麗接過,看著佟志,問:哪兒來的?
佟志說:偷的。
文麗又問:哪兒偷的?怎麼才偷瞭兩個半拉的?
佟志說:你這也叫老師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