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莊問:咋不可能?你又沒結紮。
佟志說:原來你結紮瞭?難怪你老婆就生瞭一個。
大莊不屑地說:我?我能紮?我操!
佟志由此想起文麗叫他結紮的事就煩瞭,又一想如果文麗真懷孕瞭就更煩瞭,丟瞭籃球,拎起上衣就走。
大莊拿起球跟上前,看佟志臉色不對,問:傢裡又揭不開鍋瞭?
佟志說:真不能再要瞭,倆孩子我就這個月花下個月的錢,再來一個,我怎麼活啊?
大莊說:哪有的事兒啊,生一個和生十個不都是養,我老婆要能生個十個八個的,我是巴不得養他一個連。你說我老婆,嘿,生完兒子這肚皮咋沒動靜瞭呢,我天天這罵呀!哥們兒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佟志聽著煩,和大莊沉默著走路。
工廠籃球場邊上的小路上,梅梅挽著文麗在路上走。文麗嗓子又堵得慌,一個勁兒脖子。
梅梅端詳著文麗說:也像也不像。
文麗說:你懂什麼!說著開始幹嘔。
梅梅挺急,左右看著,說:我看啊,你要真有瞭,趕緊做瞭還來得及,你磨蹭個什麼勁兒啊!梅梅說著左右張望,一眼看見佟志和大莊,趕緊招手喊:姐夫姐夫!
佟志三步並兩步奔過來,趕緊問:你去醫院瞭?醫院怎麼說的?
文麗不想當著大莊的面說,隻說沒事!
佟志不信地問:什麼也沒說?總得有個說法吧,什麼也不說叫什麼醫生啊!我找他去!
梅梅笑嘻嘻地,一邊攙著文麗,一邊拿眼睛瞟著大莊。大莊拉開距離,左右旁顧。
文麗煩瞭,說:回傢吧,煩死瞭!
說完掉頭就走,佟志隻得跟上。文麗走瞭幾步,回頭找梅梅,隻見梅梅和大莊一前一後走向無人處。文麗張嘴想喊,但沒喊出聲,卻問佟志:他們這樣多長時間瞭?
佟志不明白似的:哪樣啊?
文麗說:你就瞞吧,你瞞得瞭我,你瞞得瞭高淑貞?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壞瞭,你怎麼老幫姓莊的說話。你是不是覺得他這樣挺對、挺光榮、挺有面子的?我告訴你,你得好好檢查思想深處,我看你有問題!
佟志說:我看你還真行,還有這個精神頭。什麼烏七八糟事兒你都能往我身上扯!知道嗎,文麗同志,管好你兩個女兒就不錯瞭!
文麗剛想說什麼彎腰又是一陣幹咳。她站住瞭,臉色蒼白,說:這次完瞭。林醫生說我還不信,但這感覺我太熟悉瞭,我三輩子也忘不瞭,我又有瞭。文麗身體軟瞭。佟志趕緊扶住瞭。
回瞭傢,兩人吃瞭晚飯,躺在床上開始架。文麗連打帶踹:跟你說註意註意你成心吧你,非把我弄成大母豬你才舒服是不是?啊?你說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佟志左躲不是右躲不是,一把抱起被子,說:再鬧我可出去睡瞭啊!
文麗一把搶過被子,說:出去出去看著你就煩!
佟志光著腿真要走,文麗忽地坐起來哭著說:我告訴你啊,這次我絕對不能要瞭,我不想挺著大肚子瞭,我不想要兒子瞭。
佟志心軟瞭,摟住文麗,哄著說:明天,我陪你去,就做瞭他,有什麼呀!
文麗嗚咽著說:你說得這麼輕巧,上手術臺的又不是你!
佟志說:我去紮瞭,成吧?
一聽這話,文麗不嗚咽瞭,說:你可不能再變卦啊!
佟志說:我保證。
可是,文麗第二天請假去瞭趟醫院,聽婦產醫生說得引產,還得刮宮,就嚇回來瞭。下班後,回傢躺在床上,鬧瞭一晚上,翻來覆去地想瞭半夜,就是睡不著,又捅著佟志問:怎麼辦啊?做不做啊?啊,你說啊!
佟志已經困得不行瞭,強撐著說:做吧,我陪你去!
文麗說:你陪什麼陪,你能陪我挨刀啊,我聽說做引產比生孩子還遭罪,大夫說要是弄不幹凈還得再刮一次。我的媽呀,我活不活啊!我恨死你瞭我!
佟志說:我也恨死我瞭,你要是不怕當寡婦,不怕孩子沒爹,我立馬死瞭去!
文麗沉默片刻,不知道佟志已經睡著瞭,突然說:做,必須做!
文麗又一次去瞭醫院,又一次從醫院嚇得跑出來。她在工廠附近小湖裡走著,仰面朝天躺在冰面上,摸摸肚子,突然放聲哭嚎:你個小壞蛋,你怎麼就不出來呀,你給我出來呀……
秋天到瞭,文麗終於生產瞭,又生瞭個女孩。佟志聽到生瞭女孩,腿一軟,就坐下徹底沒勁瞭。
佟志去給三女兒辦戶口,他填表時遞過出生證明。派出所民警看一眼,隨口說:真可惜啊,要是你早來一天,就能多領一個月糧票什麼的瞭。
佟志愣一下,問:什麼意思你這是?
民警說:你看啊,這糧票、油票、副食票、豆腐票、麻醬票、工業券,不老少呢,就差一天。
佟志眼直瞭,拿著筆寫不下去瞭。
民警看著佟志,問:佟工,你想什麼呢?
佟志看著民警,突然說:小趙,我這輩子沒求過人沒撒過謊。
民警通情達理地說:佟工,別這麼正式,想說什麼就說吧。
佟志寫下出生日期,遞給民警,問:我這麼寫,成不成?
民警抬頭看佟志一眼,淡然一笑,說:成啊!大傢都一樣,我有孩子,我理解!
佟志點點頭,一臉茫然。民警要蓋章,但名字一欄沒填,就問:孩子叫什麼?
佟志茫然說:叫多餘,小餘,多多餘吧!
民警愣一下,問:到底叫什麼?
佟志停瞭一下,說:就叫多多吧!
民警念著:佟多多……
文麗仍躺在床上。多多已經在小床上睡著瞭。佟志推開門,沉著臉進瞭屋。文麗說:這麼快就辦完瞭?
佟志走到床邊,把戶口簿交給文麗。文麗翻開戶口簿,發現裡面有一沓糧票之類的票據。文麗奇怪地問:怎麼剛出生就有糧票啊?戶口改革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