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016章

  第十三章白秋瘋了嗎?

  (17)

  一路自行車飆回寢室,張超一頭就衝進了他隔壁121寢室,陳蓉和林一昂果然都在,兩人正在說著什麼。

  一見面,林一昂沒等張超開口,就拉過他,看了同寢室另外幾人一眼,低聲道:「去你寢室說。」

  張超心急如焚,趕快開了寢室門,進去。跟在後面的陳蓉主動關上了門。

  張超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蓉慘淡地笑了一下,道:「你先坐,不要緊張,這不是今晚才發生的事。」

  「啊。」張超心跳難安,坐了下來,道,「快說!」

  林一昂看了陳蓉,又轉向張超,道:「兄弟,你先別急嘛。」

  「我—操,你們婆婆媽媽的,我能不急嘛!」張超罵了一句。

  陳蓉道:「白秋病了。」

  張超道:「什麼病?」

  陳蓉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林一昂開口:「精神病。」

  「你他媽的才精神病呢!」張超不禁罵起。

  陳蓉點頭道:「沒錯,不騙你,白秋確實得了精神病,而且是非常嚴重的精神病。」

  張超看她眼神不像在騙他,道:「什麼精神病?」

  陳蓉看著他,緩緩道:「你先別急,你先回憶一下,最近白秋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張超也慢慢冷靜下來,回憶起最近白秋的言行,說不上來,就是有那麼一種古怪的地方。過了片刻,方才道:「好像是有些不正常。對了,她最大的不正常是不肯買新手機,也不要我跟她聯繫,說她會自己找我聯繫的。」

  陳蓉道:「最近她會不會經常重複一句話,或者表達一個意思嗎?」

  張超思索片刻,道:「問她什麼,她都不肯告訴我。只是,只是,她總是叫我不要去醫學院。」

  「醫學院!」陳蓉和林一昂的臉色刷一下,都白了。

  張超一見他們臉色,知道肯定有問題,道:「白秋到底得了什麼病?」

  陳蓉道:「人格分裂,而且是最嚴重的人格分裂。」

  張超道:「可她昨天晚上還來找我呀,沒見人格分裂啊!」

  陳蓉道:「現在我一個師兄,正在給她做心理輔導,慢慢對她進行治療。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張超抬頭冷眼一瞪林一昂,道:「那你呢?」

  林一昂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道:「我……我是早知道的。」

  張超怒道:「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林一昂道:「還不是為了你好。你上星期剛昏了一周,怕你承受不住,我想過段時間再告訴你的。但陳蓉今天告訴我,聽說你和白秋一起自修,怕你說的有些話萬一刺激到她,反而加重病情。」

  張超道:「白秋突然得病,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發現?」

  林一昂道:「就是上星期你突然昏倒,住院的期間。」

  張超道:「怎麼會突然人格分裂的?」

  林一昂猶豫不決,陳蓉思索了片刻,才對他說:「聽她室友說,白秋出現異樣前,那天晚上她去了醫學院圖書館自修。」

  醫學院圖書館!幾個字如五雷轟頂般在張超腦子裡爆炸。

  張超緩緩道:「難怪我上星期住院,那幾天晚上白秋過來看我時,是有些異樣。對了,她生病了,為什麼不到醫院裡治療,繼續讓她在學校裡呢?」

  陳蓉道:「她的病是我導師和一位師兄親自接手的,他們經驗很豐富,經過研究,認為她這種人格分裂症非常特殊,治療困難也非常大。每天有段時間,她的思維是完全正常的,智力方面也沒有任何的降低。但其他時間裡,雖然她的智力還是和正常一樣,但是思維角度和模式會發生變化。」

  張超道:「什麼樣的變化?」

  陳蓉道:「就是有時候會非常敏感,並且會用另外一種角度來思考問題,簡單地說,就是成為性格完全不同的其他人。所以從綜合方面考慮,我導師和師兄都認為她這種情況非常特殊,她自己並不知道自己的病,不能將她放到精神病院進行治療,而是最好不改變她的生活環境,慢慢改善她的病狀。並且,導師和師兄充分分析過了,她這種情況不會對周圍人的人身安全造成影響,所以經過申請,學校同意讓她繼續留著,進行治療。不過她寢室其他三個人,並不願和她一起住,都換寢室了。現在她們寢室,就住著她一個人。」

  張超恍然大悟,難怪第一次打電話給朱曉雨,她會感到驚訝,今晚打電話給她,她很粗暴地掛了電話,原來已經沒住一起了。

  張超問:「那白秋家裡人知道這事嗎?」

  林一昂道:「姑姑和姑父早知道了,現在也只能讓她在學校接受治療。」

  張超又問:「那白秋能不能治好?」

  陳蓉點頭道:「導師說有九成以上把握治好,不過她情況特殊,可能需要時間長一點。」

  張超點了點頭:「能治好就行。」他無奈地低下了頭,想了前後這麼多事,此刻,他已不得不承認,白秋確實是得了精神病。

  陳蓉又道:「你是她男朋友,有些事你該比我清楚。她現在得了病,她自己可不會認為自己有病,所以你跟她說話的時候,千萬不要提這事。並且你跟她說話,要考慮清楚了,你是在對一個病人說話,必須想到哪些話會刺激到她。」

  張超點了點頭,這點他當然明白。

  陳蓉站起身,道:「好了,相信你接受這事,也要一定時間消化一下。最近你身邊發生這麼多事,有什麼需要的,儘管打電話給我,今天先到這兒吧,我回去了。」

  張超默默地點了點頭,突然,他抬頭道:「白秋也是去了醫學院圖書館自修後變成這樣的,李偉豪也是,難道那真有什麼古怪!」

  林一昂道:「你就先別想那麼多了,按我說,就是巧合。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咱們理科生,能信那玩意兒?」

  張超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跟林一昂這人說這種事,他是不會信的。

  陳蓉卻轉過頭來,道:「如果你想去調查,我陪你去。」

  張超眼睛一亮,道:「真的?」

  陳蓉肯定地點頭:「真的。今天你先別想這麼多了,早點睡吧。」

  「嗯。」張超送陳蓉和林一昂出了門,一個人在宿舍裡,梳洗一下,就爬上床,腦中裝了太多東西,又連著幾天沒睡好,今晚他很快就睡著了。

  一夜無事。

  (18)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早,123的寢室就有人在敲門。張超打開手機看了眼,才8點半,暗罵一句哪個孫子那麼欠揍啊,隨口喊道:「誰啊。」

  「我。」聲音是陳蓉的。

  張超不滿地低聲罵了句:「還真陰魂不散了。」心裡又想著這寢室管理也太不公平了,男生進女寢,要登記,限制時間,壓證件,麻煩一大堆。女生進男寢,只要不脫衣服,大搖大擺也沒人管。

  天理啊,良心啊,宿舍管理員啊!

  張超無奈應了句:「等著啊。」隨即慢吞吞起來穿好衣服褲子,還沒梳洗過,先開了門,看著滿臉笑容的陳蓉,他一臉無奈地去刷牙洗臉。

  等搞完這一切,張超沒好氣地問一句:「天神,找我這妖孽幹啥?」

  陳蓉也玩笑應道:「當然是收了你。快點弄好,跟我出去一趟。」

  張超哭喊道:「姐姐,又要去哪啊。這大白天的,鬼怪還沒出動,我也不想去降妖啊。」

  陳蓉道:「你還真要去降妖啊?」

  張超道:「廢話,昨天不是說了嘛,先白秋,後李偉豪,這醫學院的秘密,我是非探清楚不可了。什麼校園古裝女,這回是真把我逼急了,我見到直接上去揍她!」

  陳蓉道:「你也別瘋了,弄不好你是第三個。」

  大白天的,這種話自然一點害怕效果也沒有,張超笑道:「昨天是你答應的,一起去查醫學院的事。可別賴啊。」

  陳蓉應道:「放心,姐姐我可不會怕這種事。我來找你,是要你出去逛逛。」

  張超一臉茫然:「去哪逛呀,大白天有啥好逛的。」

  陳蓉笑道:「我看你是鐵了心要半夜去西區了,逛逛,當然是白天逛了,誰會半夜去逛。你最近也經歷這麼多事,我找你出去逛,是讓你放鬆一下,開闊一下心胸。」

  張超點頭道:「好,去哪?」

  陳蓉道:「西湖吧,今天天氣好,逛西湖的人特多。」

  張超一臉不想去:「西湖啊,太遠了吧?」

  陳蓉道:「你不是有車嗎?半個小時肯定到了。」

  張超道:「還要開車啊,我技術不好,撞死人不負責的。」

  陳蓉笑道:「沒事,我心理學的,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比你強。」

  「好吧。」張超無奈點頭,又道,「你說要不要叫上白秋,她現在這樣了,看一下開闊的畫面,也許對她治療有好處呢?」

  陳蓉搖頭道:「白秋現在接觸的人少點好,到了外面比較亂,容易出問題。況且白天我導師和師兄經常會找她談談心,他們只裝成學長找她聊天,白秋她並不知道。」

  張超臉上不禁泛起醋意:「談心,該不會治療好了她,結果她屬於別人女朋友了。」

  陳蓉哈哈大笑:「怎麼可能。我們心理醫生,接觸的人太多了,帥哥美女都有,哪會動心的。只是當成病人看待嘛。」

  張超點頭:「這倒也是。」

  隨後,張超帶陳蓉來帶白沙後面的簡易車棚裡,看著裡面一輛積滿灰塵的現代車,陳蓉不禁皺起眉頭:「這是你的車啊?」

  張超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久沒開了,先開到外面洗一下車。」

  到外面洗了車,又開了20分鐘,張超到了黃龍中轉站那停了車,與陳蓉一起朝西湖方向走去。

  西湖就在黃龍旁邊,兩人很快就到了西湖。3月正是春光明媚,本地人和外地遊客都成群結隊逛西湖。一望都是人海。

  看著晴空萬里,湖面上波光粼粼,張超也瞬時感到心胸極為開闊,這星期遇到的這麼多灰暗的事,都在這陽光底下灰飛湮滅。

  陽光,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多少的陰暗畫面都被陽光一照,全部消散無蹤。

  可是世界上,又有多少個角落,是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呢?

  光明,是人類的追求。但光明的背後,卻是黑暗。世上只要有光明,就一定會有黑暗。這是人類改變不了的事實。

  隨意逛了許久,在南山路旁的一間小飯店吃了些東西,兩人又在蘇堤上漫步。

  張超想了許多事,沉吟半晌,最後,突然問道:「你是學心理的,你相信,世上有鬼魂嗎?」

  陳蓉甜美地低頭一笑,眼睛望向了湖面,緩緩道:「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按說,做我們這行的,是不應該相信鬼魂之說的,因為按著心理學的解釋,這些都是人心裡想像出來的,所有的恐怖和情緒,都來源於大腦。古怪的人和古怪的想法,我們心理醫生見得多了,但那些都是病人固執的思維,有些病例叫偏執,有些叫強迫症,其實兩者也沒有太大的分別。不過可能我和其他心理醫生接觸的不同,我心裡,其實還是有那麼一些相信這個的。」

  張超好奇心大起:「怎麼說?」

  陳蓉道:「我家原本是麗水山區的,我爺爺是村子裡的法師。法師,你知道嗎?」

  張超道:「就是神棍?」

  「呵呵,」陳蓉笑起來,「也可以這麼說吧,反正一般讀書多的,都將農村裡的法師叫成神棍。我小時侯見過好多次我爺爺做法師。比如說誰家的豬啊,牛啊,走丟了,我爺爺進屋子裡算一下,就能知道位置。只要順著方向去找,準能找回來。我也沒見過我爺爺到底是怎麼算的。反正就有那麼神。而且有一次我印象非常深刻,村裡有個七、八歲的小孩,晚上走夜路,被山鬼嚇走了魂——」

  張超打斷道:「山鬼?嚇走魂,什麼意思?」

  陳蓉笑笑:「山鬼我也沒見過,聽老底子別人說,山鬼跟人差不多,就是全身長了毛,看起來像猴子。大部分山鬼都是怕人的,不過山鬼有法術,像別人在山裡遇到鬼打牆,即使只有幾十平方的地方,來來回回,繞來繞去,就是走不出來,聽說那是山鬼弄的。有些山鬼不怕人,反而會傷人,不過農村裡的法師都有辦法對付那些山鬼。或是想辦法殺死他,或是趕走他。嚇走魂的情況嘛,就是說一個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都在身體裡住著,只有遇到特別害怕的事,才會把魂魄嚇得跑出身體。」

  張超道:「魂魄嚇跑了,人會怎麼樣?」

  陳蓉道:「就是一個人,身體好好的,也能吃喝拉撒,但是就是睜著眼不說話,問他什麼也都不知道。當然,這是比較嚴重情況,三魂七魄嚇走了好幾個才會這樣。只嚇走一個魂的,人還是能說話,也有反應,就是反應比較遲鈍,而且膽子很小,經常一個人說胡話。不過這是老底子人的說法,按照我們現代心理學的解釋,有可能是癔病,也有可能是得了其他方面的精神疾病。」

  張超突然想到一件事,道:「我記起我小時侯的一次經歷,有一回,我在我姑姑家玩,我一個人在房間裡,他們在外面做飯。我把一枚釘子插進了插座裡,突然觸電。後來我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周圍人都在叫我,我這時才回過神來,發現我的身體姿勢,還是手伸在那裡的模樣,一動也沒動過。後來聽家裡人說,我睜著眼,手伸在前面,一動不動有半個多小時,他們叫我,我一直沒反應,可把家裡人嚇壞了。可我對這中間這麼長時間的記憶,是一片空白。你說這怎麼回事?」

  陳蓉道:「那後來有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

  張超想了想,道:「沒有啊。要是真有,我既然沒記憶,怎麼會知道啊。」

  陳蓉想想也是,笑著道:「那是電的緣故了。」

  張超道:「你說,當時我是不是也魂跑出去了?」

  陳蓉笑道:「你這是電流麻痺症狀,是電讓腦細胞瞬間出現睡眠了,心理學上研究過一些受電刑的犯人,也是類似的。要是你真的魂跑了,你還能考上Z大?」

  張超笑著點頭,又問:「你剛才說那個小孩被山鬼嚇掉了魂,後來怎麼樣的?」

  陳蓉臉上現出回憶的表情,道:「他父母把小孩抱到我爺爺這兒,我爺爺把孩子放在一張椅子上,在他面前放了一杯清水,插上一根筷子。然後我爺爺說他走到山上招魂去,如果看到筷子豎起來,讓他父母趕緊到屋子前後大聲喊他的名字。」

  「筷子能在清水裡豎起來?」張超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陳蓉點頭道:「我爺爺上山後,過了些時間,那筷子居然真動了起來。我看得真真切切,最後那筷子居然在碗裡豎過來了。他父母忙到屋子前後大聲叫孩子名字,過了一會兒,本來眼睛無神的孩子,突然醒了過來,活蹦亂跳的。後來問他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他什麼都不知道。」

  張超不可思議道:「這不符合科學啊。」

  陳蓉道:「是不符合科學,我到現在還想不通。」

  張超道:「那你有沒有問過你爺爺,到底怎麼弄的?」

  陳蓉道:「當時我年紀小,問我爺爺,他說等我長大了再告訴我。後來我爸去世了,我媽改嫁了,我也好幾年才去看一回爺爺。去過幾次,都忘記問了。今天跟你說起,才提醒我,下次回老家,一定好好問問我爺爺。」

  張超點了點頭:「要是你爺爺在這裡就好了,醫學院的事,也許你爺爺知道。」

  陳蓉道:「我以為你來逛西湖,會不想著這事了,沒想到你還記掛著。」

  張超深深吸了口氣,道:「沒辦法,這事關係到白秋的病和李偉豪的死,我一定要調查清楚。咱們再逛一會兒就回去吧,晚上再去醫學院圖書館自修。」

  第十五章廁所驚魂

  (19)

  陽光過去,就是黑暗。

  白天總會過去的,夜晚也始終要降臨。

  到了晚上,張超和陳蓉又到了醫學院圖書館自修。這次也是一樣,圖書館裡只有十來號人,都是那些異常刻苦學習的學生。

  自修到了一半,張超突然肚子不舒服,問陳蓉有沒有紙巾,陳蓉用完全理解的笑容看著他,把紙巾交給他。張超難堪地跑出圖書館,往圖書館外拐彎十多米的廁所跑去。

  進了廁所,六扇大號的門全部敞開,他跑到最裡面的那間,關上門,脫了褲子,就是一陣風裡來雨裡去了。

  最急的那陣狂風暴雨過去,他不由長長噓了一口氣。

  廁所的燈是白色的,但顯然是節能燈泡,功率低,在這靜謐的夜晚顯得有些昏暗。

  正當他準備再一次狂風暴雨時,突然,廁所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的」、「的」,腳步聲很慢,很低沉,卻很有規律。

  這不像上廁所的人。上廁所的人圖個痛快,不會這麼慢的走路。

  而且這腳步聲,每兩步間隔了有足足三秒鐘。

  張超肚子痛,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低頭一口氣,又將那陣狂風暴雨帶走。

  可正當他抬起頭時,卻通過門下的空隙,看到了花白的瓷磚地板上,出現了一雙腳。

  黑色布鞋!

  有沒有搞錯!

  「的」,又是一聲腳步聲,一隻黑色布鞋向前移動了一步。

  過了幾秒,「的」,另一隻黑色布鞋向前移動了一步。

  這雙腳,就在他門外的30公分處停了下來。

  無聲的恐怖,瀰漫開來。

  像一隻緩緩爬動的蜘蛛,在他的心頭慢慢地,一步步地,前進。

  一片寂靜中的較量。

  這……這……張超心緊緊糾在了一起。

  「啊……」一聲悠長的歎息,似近似遠,從門外飄渺地傳了進來。

  張超蹲著大氣不敢喘一聲,仔細地望著那黑色布鞋。但黑色布鞋走到門外30公分處,就一直停在那,再沒動過了。

  守在門口等著他嗎?

  會不會敲門?

  等待,是最痛苦的一種折磨。

  廁所,昏暗的燈光,無聲的等待,最後那一聲悠長的歎息,張超感到他最後的一道心理防線也即將崩潰。

  長久的沉默後,張超深吸一口氣,再低下頭,還是看著那雙腳。

  目光只能看到腳脖子,黑色的布鞋,裡面穿著的,卻是一雙雪白的腳。

  跟紙一樣白的皮膚,沒有毛孔。

  這是人的腳嗎?

  他想起了小時候親戚死了時,穿著壽衣,躺在棺材裡,那時的腳,好像就是這樣的。

  真的是古裝女嗎?

  真的是他前幾次看到的那個詭異身影嗎?

  古裝女走到廁所幹什麼?

  張超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鼓起最後的勇氣,想起還沒聽說過學校有人在廁所遭遇不測的,偷偷拿出紙巾,悄悄擦了擦屁股,緩緩站起身,拉上了褲子。

  他手一直扶在門扣上,一直在做思想鬥爭。

  門,到底是開,還是不開?

  門口站著古裝女,該怎麼辦?

  一直在這裡等,一定會有人來上廁所的。但是圖書館就這麼幾號人,等到下一個來上廁所,得到什麼時候?

  最後,終於勇氣戰勝恐懼,他一把板起門扣,用力一把推了過去。

  一看,長長噓了一口氣。

  地上,是有一雙布鞋,布鞋裡,是雪白的打印紙折成一個桶,塞著。燈光本來就昏暗,他在裡面透過門下的空間看出去,還以為是一雙真的腳。

  他心中充滿了怒火,這和送棺材,放李偉豪衣服的手法,一定都是出自同個人所為。他拿起鞋子,一把扔掉裡面的紙,翻起鞋子一看,底下印著「老北京布鞋」,還有一張標籤,「55元」。

  媽的!

  到底是誰在搞鬼,到底有什麼目的!

  張超心裡不住咒罵,將布鞋拍拍乾淨,往衣服裡塞進去,然後回到圖書館。

  陳蓉一見他,低聲笑道:「怎麼這麼久?」

  張超壓低聲音,道:「收拾下東西,我們走。」

  「去哪?這麼早?」陳蓉臉上不解。

  張超道:「出去再說。」

  兩人收拾了書包,向後面的醫學院教學樓走去。陳蓉道:「怎麼了,現在可以說了吧?」

  張超停下腳步,拉開衣服拉鏈,從裡面拿出那雙黑色布鞋。

  陳蓉看著布鞋,臉色有些驚訝,道:「這……這什麼,該不會是……」

  張超搖頭,把鞋子翻過來,指著鞋底道:「不是你想的那東西,你看清楚了,還他媽的ISO9001來著,55塊。新買的!」

  陳蓉疑惑道:「你買的?」

  張超頭痛得要叫了:「你心理學的怎麼還這麼不開竅呢?我有病啊,買雙老太婆鞋子穿。」

  陳蓉道:「那你倒是說,到底怎麼回事?」

  張超道:「有人要整我。」於是,他就將剛才廁所裡的事講述了一遍。

  陳蓉睜大驚訝的雙眼,道:「沒人這麼無聊,會開這種玩笑的吧。」

  張超道:「那你說還會有誰,難道古裝女會這麼無聊,專程去街上買雙老北京布鞋嚇唬我?」

  陳蓉皺起了眉頭,道:「這種玩笑開得是有點過了。」

  張超道:「何止這件事!」他將半夜有人敲窗,窗口掛棺材和廁所門上掛李偉豪的衣服的事,都說了一遍。

  陳蓉越聽,臉上越寫著不可思議:「除非有人跟你深仇大恨,才會這麼整你啊。」

  張超歎了口氣:「估計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也不過如此了。可恨吶,我始終不知道誰在搞鬼。本來我以為是哪個喜歡白秋的猥瑣男搞的,現在知道白秋的病,想想應該也不可能了。」這時,他深思了一下,道,「我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陳蓉道:「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

  張超遲疑道:「你是心理學的,萬一我跟你說,你把我當精神病,以後天天給我治療怎麼辦?」

  陳蓉笑道:「會這麼說的人,肯定不會有精神病。你要是不說,我明天就找杭州七院的人把你抓進去電療!」她故意做了個「狠」的表情。

  張超想起這兩天來,陳蓉跟他說了很多話,尤其是今天一天的相處,陳蓉還介紹了她家裡的事,更讓張超覺得她是可以信任的。他就將李偉豪死後兩個夜晚,他半睡半醒時,有聲音跟他應答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陳蓉臉上表情更顯得不可思議,道:「你說你聽到李偉豪的聲音?」

  張超歎口氣,道:「如果不是,我也會以為是那個孫子整我的,但聲音聽得很真,才搞得我慌兮兮的。」

  陳蓉道:「也許,也許真是你幻覺吧。」

  張超道:「沒經歷過是不可能體會到的。算了,先不說這麼多了,咱們先上教學樓瞧一瞧。」

  陳蓉道:「你還要去?」

  張超笑道:「每天去一趟,總能將瘋女人抓住的。」

  陳蓉不屑地撇嘴:「你敢嗎?又不是沒見過你那模樣。」

  第十六章寂靜的走廊

  (20)

  兩人還是上了教學樓,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月色,一樣寂靜。只是,這次他們慢慢走上來,始終沒有聽到敲門的聲音。

  就這樣,兩人已經來到了五樓,就剩最後一層的台階了。但是對這六層,張超心中卻一直有著一絲不詳的預兆,到底是什麼,他卻也說不上來。

  站在五樓的樓梯口,張超遲遲未動。陳蓉道:「你不是要上去嗎,怎麼不走了?」

  張超輕聲吸了口氣,捕捉心底深處那種若有若無的細節情緒。

  到底是什麼?

  到底我在害怕什麼?

  陳蓉奇怪地看著他,道:「怎麼了?」

  張超緩緩轉過頭,道:「你有沒有感覺一點奇怪?」

  陳蓉疑惑地看著張超,突然間打了個激靈,縮了縮肩膀,道:「好像,好像有點冷。」

  對,是冷。

  剛才沒有那麼冷,為什麼突然間感到了一絲冷意?

  張超凝神片刻,道:「我想去敲一敲六樓的教室。」

  「這……」陳蓉聽著他冷靜的聲音,反而起了一絲的寒冷,最後,道,「好吧,你要敲就由你吧。」

  張超點了點頭,還是和陳蓉一起,悄悄走上了六樓。

  到了樓梯口,他深吸一口氣,一步往前跳了出去,一把打開電筒,照得走廊通透。

  這次,再也沒有任何身影,走廊空空如也,他尤其仔細看了看那一端,牆上空白一片,沒有人影擦過去。

  身後陳蓉笑道:「你剛才一把跳出去可真滑稽,搞得跟警匪片一樣,可惜別人拿的是手槍,你拿的是電筒。另只手還拎雙布鞋,你說怪不怪?呵呵。」

  張超沒心思開玩笑,一本正經地道:「那我去敲門了,一起嗎?」

  陳蓉笑道:「好,一起,保護學弟嘛。」

  兩人一起走過去,走了20多米,來到第一間教室的鐵門前,張超伸出手,「咚咚咚」敲了三聲,之後又是一片寂靜。

  張超道:「好像這聲音和上次聽到的敲門聲不一樣,上次感覺挺沉悶的聲音,這次怎麼這麼清脆,看樣子這鐵門挺薄的。」

  陳蓉道:「我早說了,上次一定不是樓上的敲門聲,肯定是外面的聲音,你聽錯了。」

  張超不置可否,繼續走了20多米,來到第二間教室,他還是停下來,「咚咚咚」敲了三聲。聲音和第一間教室的門一樣,還是顯得清脆了些。之後又是一片沉寂。

  當他們正準備向第三間教室走去,突然,身後一聲「誰呀……」,若有若無。

  張超嚇得猛地一跳。

  隨後轉身,憤怒地看向陳蓉,陳蓉嘿嘿一笑,忙向前面跑了出去。

  張超罵道:「這種玩笑你也好開的!」氣憤地把那黑布鞋朝陳蓉頭上扔去。

  陳蓉趕緊閃身躲過,黑布鞋扔到了遠處。

  張超長噓一口氣,道:「算了算了,不扔你了,你回來吧。」

  陳蓉頑皮地笑道:「張小學弟,剛才姐姐是不是嚇了你一大跳呀?」

  張超道:「你還好意思說的啊!」

  陳蓉得意地搖頭。

  張超無奈道:「哎,拜託大姐,最後一間教室可別嚇我,那間我感覺特別點的。」

  陳蓉笑著道:「好吧,去敲最後一間吧。」

  張超點點頭,走過去,可是剛邁出幾步,他整個人突然立在那裡。

  陳蓉奇怪地道:「你怎麼不走了?」

  張超手指顫顫地指著前面:「鞋……鞋子呢?」

  「不是你扔我了嗎?」陳蓉脫口而出,但立刻,她也閉上了嘴。

  走廊上,空空蕩蕩,哪有什麼鞋子。一絲異樣的氛圍,籠罩起整幢教學樓,一絲寒意,彷彿蜘蛛一樣,慢慢地,慢慢地爬上來。

  張超嚥了口唾沫,道:「我……我是不是明明用鞋子扔你了?」

  陳蓉口中發乾:「是……你是用鞋子扔我,明明……扔到我後面了。」

  張超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好像就扔在那教室門口。」

  可是這最後一間教室門口,空無一物。

  陳蓉拉拉張超衣袖:「我們……還是走吧?」

  張超輕吐一口起,故作輕鬆笑道:「看不出嘛,你也有怕的時候啊,哈哈!」

  陳蓉眼一白:「有本事,你過去把鞋子找回來。」

  「過去找?」張超看著前面20多米外那黑漆漆的樓梯口,不由犯怵。

  陳蓉道:「你不敢呀?」

  張超道:「別激我,這種低級策略對我沒用。我有個主意,我們把林一昂叫來,讓他從下面走上來。要是真有那什麼的,三個人也抓得住。」

  陳蓉道:「你傻了,下面樓梯一直通到地下車庫,地下車庫一直連著東面的幾幢另外的房子。要是真有誰拿了鞋子,往那邊走出去好了,我們怎麼抓得住。」

  張超一想,這確實是個問題,他們所在的這裡,只是整幢醫學院教學樓朝西的一部分,旁邊還有幾幢南北朝向的教學樓和其他的建築,地下的停車庫都連到一塊兒,如果真被誰撿了鞋子要逃走,那除非出動幾百人拉網式的包圍,否則怎麼可能抓得住?

  但到底是被誰撿走了鞋子,是人,還是鬼,難道又是那古裝女?

  陳蓉拉了拉他衣服,道:「別想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張超點了點頭,道:「你覺得鞋子會被誰拿走了?」

  這個問題,其實他們兩人都在思考著,但當他真的問出來,兩個人都不免臉色白了一下。

  陳蓉臉上有些不悅,道:「還是先回去吧。不要再想這事了。」

  張超皺著眉,無奈點點頭。手電筒向前面一照,道:「要不,今天我們從這個樓梯下去?」

  陳蓉道:「隨便你。反正我沒像你這麼膽小。」

  張超樂道:「好像剛才你也不是膽子很大嘛。」

  「哼!」陳蓉嘴一皺,當先邁著步子走了。

  「等我,總是男人保護女人的嘛!」張超趕緊跟上前,走到了她前面。

  陳蓉臉上不禁甜美地一笑。

《禁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