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部 再臨博間 第八章

子巖所言不虛。

尚再思和秋星的婚事,就安排在抵達佳陽的當日。

月老當然是為他們指婚的大王容恬。

「啊?今天晚上就讓尚再思和秋星成親?」鳳鳴在佳陽的城守府裡,才接到這個消息,微微吃瞭一驚,「秋月不是還沒有過來嗎?婚禮上缺瞭她可就不完美瞭。」

容恬朝容虎使個眼色,容虎很正經地稟道:「屬下接到派去的人傳回來的消息,秋月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今晚就能抵達佳陽。」

鳳鳴蹙眉道:「還是太急瞭吧,如果路上不好走,耽擱瞭怎麼辦?再說,就算秋月今晚趕來,一抵達就面對秋星的婚宴,也是挺倉促的吧。」

容虎不說話,用請示的眼神看向容恬。

鳳鳴看看容虎,又回頭看看容恬,「有別的原因嗎?」

容恬把他拉到身邊,嘆瞭一口氣,才道:「見你這幾天這麼高興,所以一直沒有和你提。西雷那邊還有一些要緊事等著我去辦,所以,我不能在佳陽久留。」

鳳鳴也知道兩人重逢後,還是要面對離別的。

唉,這就是統一天下必須付出的代價。

隻是沒想到這個最不想提及的問題如此快就提上議程瞭。

滿臉不舍地問:「你什麼時候走?至少可以待上兩天吧。」

容恬苦笑,「明天。」

「這麼快?」鳳鳴一愕。

俊美的小臉頓時垮瞭下來。

容恬心裡也不好受,趕緊摟著他柔聲哄瞭一陣,保證一定盡快回來和鳳鳴會合,還道:「尚再思和秋星的親事,畢竟是我下王令撮合的,娶親當夜我這個大王要是不在,未免有點不像話。所以趁著現在我還沒有走,趕緊給他們把喜事辦瞭,也算瞭結一樁心事。不然,難道要拖到日後你我重逢的時候才辦嗎?秋星我不知道,但尚再思一定等得無比痛苦。」

鳳鳴想像一下尚再思激情難耐卻隻能老老實實等容恬回來才能正式成親的可憐樣,不禁噗地笑出來,點頭道:「嗯,為瞭尚侍衛的性福生活,還是讓他和秋星早點名正言順的好。」

秋月,拜托你一定要及時趕回來啊。

有瞭這件喜事,因為容恬即將離開而充滿的離愁被沖淡瞭不少。

「對瞭,容恬,你大有進步哦,這麼會為下屬著想,嗯,讓我想想,這次重逢我好像表揚你很多次瞭。」

容恬曖昧地斜眼掃掃他,「本王能不能要求鳴王你用別的方式表揚我呢?」

鳳鳴瞅瞅站在房子另一邊的容虎,湊到容恬耳邊,壓低聲音問:「既然今晚是你離開之前的最後一晚狂歡,要不要玩點別的新鮮節目呢?」

容恬虎目精光一閃,同樣壓低聲音,好像兩人交談機密似的,「鳴王有什麼新鮮有趣的建議?」

鳳鳴趕緊給出他早就想給的建議,嘿嘿道:「這些天來你辛苦勞累瞭,明天還要上路,保存體力很重要。今晚怎麼也輪到我抱你瞭吧?」

容恬學著他的樣子,也是嘿嘿一笑,狡猾地忽略這個話題,偏過頭去吩咐容虎,「婚事就定在今晚,你去籌備吧,儀式簡單高興就好,不必過於隆重,夫妻最要緊的是相親相愛。」

容虎連忙應是。

鳳鳴見他轉身就走,趕緊在容恬懷裡探出頭急急地道:「等等,就算不隆重,但禮物還是要送的。你出去采買東西記得帶上我,我要送秋星出嫁禮物。」

容恬失笑,「你蕭傢有多少寶貝,隨便叫羅總管弄一樣出來送給秋星就好瞭,街上能買到什麼?」

「你懂什麼?自己挑的禮物才代表自己的心意,我記得從前聖誕……嗯,算瞭,沒什麼。」

容恬聽瞭他半截子話,奇怪地問:「你剛才說什麼?怎麼從前生蛋?」

鳳鳴笑得前仆後仰,揉著肚子喘瞭半天氣才順過來,把聖誕節的來由和節日時人們會幹什麼大概說瞭。

容恬聽瞭,竟心神向往,出瞭一會神,才道:「天下居然有這樣奇妙的節日,專設這麼一日,讓彼此互送禮物,表白心意。你怎麼不早說,本王早該下一道王令,定一個這樣的節日才好,每到那一天,本王就親自挑一樣禮物送你。對瞭,還要像你說的那樣,用漂亮的綢緞把禮物包起來,讓你猜不到裡面是什麼。」

君王如此浪漫,鳳鳴一怔,心裡甜甜軟軟,倒不好意思再取笑什麼。

把兩片淡紅的美唇微微抿起,沉默瞭一會,忽地眼睛一亮,興奮地道:「不如就今天如何?」

容恬當然順著他的意思,點頭道:「極好,今天剛好三月三日,日子是一雙三,有雙雙對對之意,此地又名佳陽,暗指陽春三月,可成佳緣。這個送禮物的節,索性就起名叫佳偶節,比你那個生蛋節好聽。」

鳳鳴大樂,擊掌道:「妙!佳偶節,彩頭很好,剛好尚再思和秋星這一天完婚,不是正好佳偶嗎?既然如此,我們更要去街上逛逛瞭,不然怎麼買禮物?」

「你其實就是想上街玩吧?」容恬一矢中的揭破鳳鳴的小詭計,在嫩嫩的臉頰上扭瞭一把,「別急,讓本王先下一道王令,讓這佳偶節熱鬧點。」

走到書桌上,拿起備在一旁隨時待用的筆墨,尋瞭一張空帛,龍飛鳳舞地潑墨揮毫,不一會,就擲瞭筆,揚聲叫人。

容虎並未去遠,還站在門外和手下吩咐事情,聽見容恬喊人,趕緊又進去,問:「大王有什麼吩咐?」

容恬把王令給他,「本王新立瞭一個節日,這上面寫瞭緣由和規矩,你帶下去,給大傢看看。這算是西雷的一道新法令,別國人未必要遵從,不過本王自己的手下,務必按照這個來辦。」

容虎還當是什麼要緊的紀念日,捧著王令一讀,也忍不住笑瞭,「彼此之間有感情的人要互送禮物,這個十分新鮮有趣。不過,不知道怎麼才算彼此之間有感情?大王要不要再明白列出幾條規定。」

鳳鳴呵地笑道:「容虎你這小笨蛋,感情的東西也能列規矩嗎?反正人間真情萬種,有愛情、友情、親情等等,數之不盡,隻要彼此珍惜疼惜,就叫彼此之間有感情。例如父子之情、母女之情、姐妹之情、朋友之情、夫妻之情,哦,說到夫妻之情,你要是疼愛秋藍,也一定要給她準備禮物哦。」

他經常被容恬笑罵小笨蛋,這次可以罵容虎一聲小笨蛋,實在非常得意。

說瞭一番話,忽然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對瞭,大傢恐怕都要買禮物,不過這陣子逃亡兼打仗瞭,又沒有打工,大傢身上錢都不多吧?快點叫羅總管來,看他能不能來點經濟支援。」

容虎果然去找羅登。

今日尚再思結婚,大傢都早就得到消息,反而是鳳鳴知道得最晚。

本來就喜氣洋洋,沒想到忽然又跑出一件設立佳偶節這樣有趣的事,這夥人大部分是年輕人,少不瞭好奇心,一聽容虎說瞭新節日規則,都說好玩,就算許多蕭傢人並非西雷人,也躍躍欲試。

容虎不但帶回瞭羅登,順道的,曲邁崔洋等一夥人都來瞭。

羅登人老心不老,對於這位神奇的少主異想天開的主意,他通常都雙手贊成,大步走進房裡,呵呵笑道:「佳偶節的事情,屬下已經知道瞭,少主放心,我們隨身帶瞭不少從蕭傢大船裡取出來的黃金白銀,買七、八十座大宅子不敢說,買千來份禮物是絕對夠的。要是少主點頭,現在屬下就給這裡所有人一人發一塊白銀、讓他們有點底氣,要是看上的東西稍貴不夠銀子的再來領。」

鳳鳴開始還挺擔心像聖誕老人這樣派錢會被羅登嘮叨,不料羅登如此知情識趣,大為高興,「羅總管,這事就辛苦你瞭。」

羅登笑容滿臉道:「這是蕭傢一件大喜事,有什麼辛苦的?」

鳳鳴奇道:「咦?這也算蕭傢的大喜事?」

最多算是西雷的一件紀念性大事吧?

「當然是蕭傢的一件大喜事,少主算算賬就知道瞭,」羅登笑瞇瞇地掐指算道:「就算少主說的,要賺錢首先要促進那個什麼消費……哦,對瞭,是消費沖動。如今西雷王下瞭王令設立佳偶節,此一送禮物的風俗新鮮有趣,日後必定風行各國。這樣說來,每年三月三日,窮人買小禮物,富人權貴則買大禮物,想我蕭傢生意遍佈天下,有大量的人買東西,錢還不是都賺到我們蕭傢口袋裡?今日區區派出的一點小錢,實在微不足道。妙極,妙極!實在不愧是我們蕭傢少主,想得透,看得遠。哈哈哈!」

鳳鳴差點暈過去。

不愧是羅總管,原來賬是這麼算的。

可見蕭傢可以成為天下首富,真的有其深層原因。

不過這個問題暫時拋開,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光說錢就太市儈瞭。

接下來,眾人又開始商議如何派錢,到什麼地方買東西好。

隻有曲邁頗為苦惱,「容虎還好,禮物可以送給秋藍。可是我又沒有情人,又沒有妻子,買瞭禮物送誰好呢?」

話音剛落地,一把聲音立即接上來,笑罵道:「好啊!曲邁,你也太沒有良心瞭。不是說兄弟之情也算感情嗎?你滿腦子隻有情人妻子,把我們這些兄弟都丟一邊去瞭。虧我還辛辛苦苦在同澤城門上把你的小命撿回來。」

大傢一看,居然冉青也大步跨瞭進來,手上還拖著一個尚再思。

鳳鳴哈哈笑道:「冉青,你怎麼把他也請過來瞭?」

冉青答道:「不是請,而是抓。聽說設瞭一個送禮物的節日,別的人不送猶可,新郎怎麼可以不送新娘子禮物?我是怕尚侍衛不懂得對秋星表明心跡,出於兄弟之情,特意把他帶過來讓少主教育。否則,今天沒有送上禮物,他難逃被秋星趕出洞房的厄運。」

調戲新郎可是歷史悠久的傳統節目。

隻是沒想到,冉青也如此有趣幽默。

鳳鳴趕緊大聲對羅登吩咐,「羅總管,你千萬要多分尚侍衛幾塊銀子,不然他沒買到讓秋星滿意的禮物,被趕出洞房可是我們的罪過。」

尚再思也知道今天被捉弄是在所難免,臉紅耳赤。

他卻頗有男子氣概,對大傢團團拱手,苦笑道:「尚再思皮厚肉粗,任憑各位兄弟取笑,隻求到瞭晚上,秋星出來,各位老大千萬嘴下留情,秋星臉皮薄,女孩子開不起玩笑,她要是惱瞭,我可哄不好。拜托,拜托,凡事為難小弟就好,不要為難秋星。」

大傢見他這樣愛惜秋星,都頗為感動,一時竟然無人出言笑他。

難得的片刻安靜後,一個細細的聲音鉆出來,撒嬌般地道:「不許開秋星的玩笑,不許開,你……你再亂開,我可要抱住你啦!」

眾人齊齊一愣,這不是尚再思的經典名言嗎?

同時轉頭,才發現竟是崔洋這活寶捏著嗓子在學女孩子說話。

頓時一個忍不住,哄堂爆笑。

鳳鳴笑得淚水都出來瞭,一雙手揉眼睛,一雙手揉肚子,容恬見他笑得厲害,生怕他一個站不穩跌倒,趕緊從後來摟著他。

佳偶節的事情,就這樣定瞭下來。

蕭傢做事極有效率,羅登很快就把銀子準備好瞭,不但裡面的人個個分到,外面駐守的人,不管是西雷精銳還是蕭傢高手,連同侍女們,人人有份。

當然啦,賀狄王子那邊就免瞭,反正單林王族有錢天下聞名,也不在乎這一點小錢。

值得一贊的是,即使這個時候,尚再思還是保持瞭他考慮周到的優點,提議道:「我們是客人,又占瞭人傢的城守府暫住,如此熱鬧的事,卻把主人傢拋到一邊,似乎不好。」

鳳鳴欣然接受,「對的對的,不能光顧著我們自己瞭。羅總管,城守府裡面的人,侍女侍從等,你都照顧一下。」

「是,少主。」

消息一傳出來,全府同慶。

等每個該領到銀子的人都領到銀子,城守府內外早一片歡聲笑語,果然有過節的氣氛。

當然,氣氛非常好的時候,也是羅登手頭的銀子派光光的時候。

不過還好,這些銀子都是預備路上用的,不過蕭傢在各地都有庫房,內存大量金銀珍寶,用光瞭再取,絕對不算什麼。

鳳鳴早就急不可耐,見羅登辦好,立即振臂一揮,「好啦!口袋裡面都有錢瞭,各位兄弟,我們上街買禮物去!」

眾人齊聲響應。

鳳鳴又道:「買禮物是私人事情啊,不要全部擠成一團,分散各自行動。」

說完,一馬當先,扯著容恬和自己先溜瞭。

其他人都三三兩兩,呼朋喚友地準備出發瞭,隻有容虎和洛雲不聲不響,還是跟上瞭容恬和鳳鳴。

剛剛出門,迎面就看見昭夢庵騎著馬從城門那頭飛跑過來,他大概是遠遠聽見城守府中陣陣轟然,趕緊過來查看動靜,見到鳳鳴出門,不禁一愕,下馬問道:「鳴王這是和西雷王去哪裡?」

「買禮物。」

鳳鳴把佳偶節的事說瞭一下,昭夢庵滿臉驚詫,「原來如此,真是前所未聞的節慶。」回頭看瞭後方的城門,忙道:「我去把事情稟報一下城守大人。鳴王好好逛街吧。」

和鳳鳴和容恬告辭,翻身上馬,匆匆又跑回城門。

孔葉心站在城門上,正焦急地遙望城守府那頭,頭一偏,看見去查探的昭夢庵已經回來,匆忙問:「暴暴暴……暴……」

「不是暴動。」

「為為為為……」

「也沒有為非作歹。」

「為為為……」

「為什麼那邊那麼吵?哦,西雷王忽發奇想,設立瞭一個節日。說起來很有趣,叫佳偶節。」

昭夢庵和孔葉心是兩個極端。

孔葉心口齒不靈,昭夢庵卻最是口齒靈便,不一會,抑揚頓挫、清晰明白地把剛才聽到的重說瞭一遍。

孔葉心聽瞭,也是大為驚訝,眼睛睜得大大的。

在他心目中,鳴王這隻張開血盆大口的獅子額頭上,那兩個字恐怕又要換一換瞭。

是「白癡」好呢?還是「敗傢」好呢?

不過,身為一城百姓的父母官,城守大人忽然又想到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猛地臉色一變,擠著牙齒裡的氣努力道:「銀……銀銀……銀……」

「是的,大人。蕭傢少主大派銀子,說是給手下們拿去買禮物。他倒也非常禮貌,不但給自己的手下派瞭一大筆錢,連城守府中伺候的人也沒落下。」

孔葉心眼睛大亮,自從鳴王出現後,眼眸第一次閃出興奮快樂的光芒,揮著手,一個勁道:「開開開開開……」

「叫百姓們開店賺他們的錢?」

孔葉心拼命點頭,張嘴道:「筆筆筆……」

昭夢庵趕緊叫人送上筆墨。

孔葉心一把筆握在手裡,氣勢迥然一變,整個人神采飛揚,拿著筆滿滿地蘸瞭墨,信手揮毫,筆走遊龍,轉眼間就成瞭一篇酣暢淋漓的城守令。

昭夢庵在一旁看著,叫道:「好!這樣上面逼迫限期繳納的歲稅,就不必從百姓們身上強勒瞭。老天爺保佑,鳴王這次踏足,總算帶來點好事。屬下這就派士兵在各處敲鑼宣告。」

拿起那分筆墨極有神韻的城守令,腳步健朗地下城樓去瞭。

此刻,整座佳陽城裡,令人感動的買氣熱烈。

當然啊,小小一座城池,忽然湧出一大批口袋裡揣著銀子的客人,什麼東西賣不出去?

城中唯一的一個市集,從街頭到街尾,每個攤子都擠滿瞭人,不是西雷這邊的,就是蕭傢那邊的,偶爾低頭挑貨,抬頭就發現撞見熟人,更覺有趣。

鳳鳴還是第一次和容恬享受這種時光,拉著容恬興致勃勃地看瞭這傢又看那傢,連容虎也不時拿一樣東西問問價錢。

一群大男人其實甚少出門購物,偶爾嘗試一次,都覺得好玩。

熙熙攘攘中,忽然聽見一陣女子嬌笑,鳳鳴抬頭一看,「哈!連秋藍她們也出來瞭,不知道秋星有沒有也被她們帶出來。哈,她可能是第一個嫁人當日大模大樣逛街購物的新娘。」

一邊說著,一邊高舉著手,朝她們直揮。

秋藍他們瞧見鳳鳴,大為驚喜,一群雲朵似的飄瞭過來,秋星竟然也在裡面。

鳳鳴笑吟吟地瞅她,「你也出來瞭。」

秋星其實是被秋藍硬拉出來,她今天要嫁人,分外的害羞,鳳鳴一和她說話,紅暈頓時染到脖子處瞭,低頭小聲道:「聽說大王下瞭王令,定今日為佳偶節,都要準備禮物,奴婢也是西雷人,當然要遵從王令。」

鳳鳴誇道:「你遵從王令,嗯,很乖,非常乖。」

秋藍嬌憨地道:「可是鳴王,佳陽城太小瞭,買禮物的人這麼多,東西都不夠買瞭,挑也挑不出什麼……」

鳳鳴早就察覺到這個瞭,苦笑道:「第一次過佳偶節,大傢沒有準備嘛。不過明年過節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上好的胭脂水粉賣,別人我不知道,羅總管一定會抓緊機會做好準備的。呵呵,今年就先將就一下吧。」

話音落地,忽然就看見幾個博間士兵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銅鑼,用力敲著,邊敲邊扯著嗓子喊,「城守大人有令!佳偶天成,佳陽同慶,送禮致親,恩義共賞。城中百姓,無分農商,傢積繡品,俱可供售。」

一路走過去,連喊瞭許多遍。

很快,便有歡呼聲傳出,本來不少緊閉的木門頓時打開瞭,許多老婦少女端木凳桌椅出來,就擺在自己門口,不一會,又捧出許多做工精美的繡花手帕、鞋子、佈面、被面等,一一鋪開。

上面各色花鳥,栩栩如生,令人眼前一亮,不少還綴著細細的、極精致的小亮點,仔細一看,原來是海邊撿來的會發光的貝殼,經過打磨,被雕琢成各種形狀的小亮片。

女孩子最見不得這種東西。

秋藍等一看,「呀」地驚叫起來,連鳳鳴也顧不上瞭,全部湧瞭上去,挑這個看那個,嘰嘰喳喳樂個不停。

鳳鳴伸著脖子到處看,發現市集上的人越來越多,新增的大多數是佳陽的老百姓,聽瞭城守令,都歡天喜地地帶著東西來擺攤瞭。

怎麼開始的時候都不擺呢?

鳳鳴正在奇怪,容恬已經挑到一樣東西,付瞭錢,藏在懷裡,走過來道:「我買好瞭。」

鳳鳴一驚,「什麼?買好瞭?買瞭什麼,快點給我看。」掰著容恬的手探頭要看。

容恬神秘地笑笑,「不是要用東西包好,到瞭時候才拆嗎?到晚上再給你看。」

鳳鳴好奇心立即被勾起來,百般耍賴,容恬也不答應,隻一味逗他。

鳳鳴沒辦法,想起自己的禮物還沒有買,趕緊拉著容恬繼續逛街,看中禮物後,叫容恬轉過身,偷偷買瞭,也藏在懷裡。

兩個人又玩瞭一會,看時間差不多瞭,一道甜蜜蜜回到城守府去。

到瞭城守府邸大門前,鳳鳴抬頭一看,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出去這段時間,城守府邸已經裝飾一新,上面掛著各色彩綢,系瞭不少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紅燈籠,每個門上都貼著喜字,一派新婚的熱鬧景象。

「少主回來瞭?」

鳳鳴抬頭找瞭半天,才發現聲音來自左上方的崔洋。

崔洋剛在上面把綢帶系結實,矯健地一個翻身落到地上,站起來指著周圍道:「如何?看起來有點喜慶的味道吧?」

鳳鳴詫道:「你沒有出去買禮物嗎?」

「早買好瞭。我們買東西簡單,不像女孩子挑三揀四的,不一會就買好瞭。屬下負責佈置外面,羅總管在裡面統籌全局,他正到處指揮人幹活呢。對瞭,告訴少主一個內部消息……」

崔洋壓低聲音,「曲邁把身上的銀子全部掏出來,向城東一戶老人傢買瞭一罐陳年老酒,準備送給冉青,哈,醉死他。」

這些蕭傢高手,和當日初見鳳鳴時,渾身散發生人莫近氣息的冷冽模樣,實在天差地別。

可見多數人的無情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被壓抑的。

蕭縱老爹,你真是不懂得人的真性情和人生的樂趣啊。

希望老娘可以教會你這門人生重要課程。

對瞭,不知道爹最近和娘哪裡逍遙去瞭,明天一定要記得派人四處打聽一下。

鳳鳴默默叮囑自己記住這事,才收拾起精神走進城守府,一邊津津有味地四處看,一邊好奇地問:「這麼短的時間,你們從哪裡找出來這些彩綢和紅燈籠的?」

崔洋答道:「彩綢是羅總管用最後一點黃金向城裡的百姓買的,紅燈籠倒不用錢,城守府後面有個小倉庫,裡面放瞭一堆多年不用的東西,這些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城守大人辦喜事的時候留下來的。府裡的人收瞭羅總管派發的銀子,對羅總管的印象真不是一般的好,一聽羅總管問哪裡有紅燈籠,立即從塵堆裡全部翻出來瞭。更好笑的是,城守府的兩位管傢把自己成親時的傢當也掏出來瞭,借給尚侍衛和秋星新房暫用,他們還幫我們佈置洞房呢。」

鳳鳴道:「真奇怪,我以為佳陽隻是小地方,沒想到老百姓傢裡藏著這麼多好繡品和彩綢,那些刺繡,看手工都是極好的。」

崔洋對這個不怎麼在意,聳肩道:「等見瞭城守大人,問問他就是瞭。」

提起城守大人,鳳鳴想起他今天聽見的城守令,不由又聯想到別的一件事,轉頭對容恬道:「什麼時候,我要找個文辭風流的才子,幫忙做一篇文章才好。」

容恬笑問:「忽然想起來要做文章瞭?你是打算好好讀書瞭。」

鳳鳴搖搖頭,「鴻羽去瞭,我文字功夫不好,想請人幫他寫一篇祭文,挑個日子,在月下點根香,備一杯清酒,祭一祭他。」臉上掠過一絲黯然。

容恬臉上笑容頓時斂瞭,低聲撫慰道:「你有這份心,鴻羽在天有靈也會知道的。如果你為他難過,他反而不安。別多想瞭,今天可是秋星的大好日子,要是讓她看見你苦著臉,一定會為你擔心的。」

鳳鳴點點頭。

到瞭後花園,遠遠就看見羅登撩起袖子,指手畫腳地指揮眾人張燈結彩。

「羅總管,辛苦你瞭。」

羅登轉頭,發現鳳鳴和容恬站在那裡,笑著大步走過來,「少主買瞭禮物瞭嗎?」

「嗯,買好瞭。羅總管你呢?」

「已經準備好瞭。」

鳳鳴好奇起來,「羅總管的禮物打算送給誰,可以打聽一下嗎?」

「當然是送給少主你啊。」

「什麼?我?」鳳鳴指住自己的鼻子,驚訝地說。

羅登一臉鄭重地道:「少主你是蕭傢的希望,我羅登這輩子要追隨的人,要說感情,我對少主當然感情最深。我的禮物不送給少主,送給誰呢?」

鳳鳴又是好笑,又是感動,拍拍他的肩膀道:「實在多謝瞭。呃,我可以看看是什麼禮物嗎?」

羅登看看左右,為難道:「現在人太多,屬下又要在婚宴前把這些東西佈置好,晚點拿給少主行嗎?」

鳳鳴知道他確實夠忙的,也不勉強,點頭道:「好。反正多謝你啦。」

和羅登分開後,鳳鳴和容恬回到他們的臨時睡房。

走瞭這麼大一圈,腳都酸瞭,鳳鳴一進房就嚷累,踢瞭小羊皮靴,上床趴著,容恬上來抓住他的腳,脫瞭他的白襪子,體貼的幫他按摩腳心。

舒服得鳳鳴發出一陣銷魂嘆聲。

容恬聽得胯下火熱,幹脆也脫瞭鞋子爬上床。

一隻大色狼爬上床,床上還有他最愛吃的美味點心,還能有什麼別的事發生?

鳳鳴知道明天容恬就要回西琴,再三要求主動,結果被容恬很壞地摸瞭幾把,立即就變老實瞭,繼而也是同樣老實地,被吃得幹幹凈凈。

兩人在房裡鬼混一番,開心得忘瞭時間。

從被窩裡鉆出來,一看窗外天色,鳳鳴猛地驚叫,「哦,MYGOD!天這麼黑瞭,我們不會錯過瞭婚宴瞭吧?」

跳起來猛撿衣褲。

容恬也探瞭半邊身子,舒展結實強壯的胸肌,一副酒足飯飽的懶懶樣子,「別擔心,沒有我們兩個,婚宴開不成的。乖,再上來讓本王抱抱你。」

鳳鳴才不接受這種「王令」,叫瞭幾聲秋藍,沒有人來應,大概是陪新娘秋星去瞭,他慌慌張張穿好衣裳,把地上剩下的衣服一把抓起來,丟到容恬頭上,作出惡狠狠的樣子吆喝,「快點起來!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荒淫無道的昏君嗎?」

「鳴王,大王。」

「是容虎?進來吧。」鳳鳴問:「婚宴開始瞭嗎?」

「鳴王放心,還沒到時間呢,羅總管算瞭個吉時,要再過半個時辰才是。」容虎回答瞭鳳鳴的問題,和依然大大方方靠在床頭的容恬迅速交換一個眼神,對鳳鳴道:「鳴王,屬下剛剛接到快馬傳來的消息,秋月今晚恐怕來不及過來瞭。」

鳳鳴吃瞭一驚,擔心地問:「出瞭什麼事?同國軍把她扣住瞭嗎?」

「不是。」容虎早把商量好的臺詞背熟瞭,說起來流暢自然,「秋月本來已經啟程瞭,但走到一半,接到消息說她師傅得瞭重病,秋月放心不下,立即趕瞭回去。」

鳳鳴蹙眉問:「她就這樣回去瞭?有叫人帶什麼話嗎?」

「有。她請人帶口信來,祝秋星尚再思白頭偕老,也祝大王和鳴王身體安康,還說,秋星是她親姐妹,成親這一天她不能到,實在非常可惜。不過既然是大王主婚,又有鳴王在,秋星的親事一定會很熱鬧,請我們,尤其是鳴王,不要因為她不在而不樂。秋星的喜事雖然重要,但師傅年紀大瞭,萬一病得重,她當徒弟的不在身邊伺候照顧,實在於心不安。如果丟下生病的師傅趕來,就算趕到瞭,心裡也過不去,倒不如不勉強的好。」

鳳鳴唉瞭一聲,「話是這麼說。我也知道尊師重道很重要,不過……秋月沒到,畢竟還是有點遺憾。」

容恬一輩子最怕的就是看見鳳鳴憂愁傷心,所以才竭盡所能拖延讓鳳鳴知悉噩耗的時間,他不想鳳鳴繼續為秋月缺席而嘆氣,又知道鳳鳴是最為別人著想的,在一旁道:「秋月趕不及過來的消息,秋星還不知道吧。」

鳳鳴果然神色一變,「對啊,秋星今晚當新娘子,不該有任何難過遺憾的時刻,我親自去和她說,順便安慰一下她。」

剛剛抬起腳要走,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進來的竟然是今晚準備當主角的新郎尚再思,穿著一身醒目的大紅長袍,上氣不接下氣地沖進來,張口就道:「鳴王!你絕對想不到!烈兒和永逸王子剛剛抵達城守府大門!」

「什麼!?」鳳鳴大叫一聲。

容虎也是全身劇震,不敢置信的驚喜從眸中狂湧出來,大叫一聲,「烈兒!」

轉身就沖出房門。

鳳鳴這時哪還顧得上光溜溜躺在床上的「荒淫昏君」,跟在容虎身後就跑瞭出來。

一路沖到大門外,容虎已經和剛剛下馬,走進大門的烈兒抱成一團,親兄弟分離後日日懸心,忽然看見這調皮的弟弟,連容虎都差點淌出英雄淚,眼眶濕漉漉的。

鳳鳴看見這幕,眼睛也濕潤瞭,酸著鼻子站在一邊。

烈兒一抬頭,看見鳳鳴,「啊」瞭一聲,「是鳴王。」

松開容虎,接著就要行禮。

不等他跪上,鳳鳴早跑瞭過來,雙臂一展,緊緊抱住這個和自己共過不少患難的少年。

「烈兒……烈兒!你總算回來瞭!你嚇死我啦!嚇死你大哥啦!」

「鳴王……」

「你跑到哪裡去瞭?我真要打你的小屁股!狠狠地揍你一頓!所有人都為你擔心,你知不知道?」

「屬下其實有要事稟……」

「不過這次我還是饒瞭你,因為你回來得太好瞭!今天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好日子,秋星嫁人,又是佳偶節,雖然秋月趕不及過來,但你把這個遺憾完全給彌補瞭!嗯?什麼東西這麼香?你擦瞭香水嗎?」

抱住烈兒的鳳鳴興奮得不得瞭,還好奇地把鼻子湊到烈兒脖子上嗅嗅。

好香啊……

一輩子也沒有聞過這麼香的味道。

讓人好想……睡覺。

鳳鳴眼前一黑,抱住烈兒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松開瞭,猛地往後一倒。

「鳴王!」

「少主!」

眾人一陣驚叫,容虎離得最近,一個箭步沖上去抱住失去知覺的鳳鳴。

下一刻洛雲閃電般地出現,從容虎手裡接過鳳鳴,低頭迅速掃瞭鳳鳴一眼,一瞬間似乎若有所覺,身軀一震,抬起頭來,盯著呆在原地驚訝莫名的烈兒,厲聲問:「你身上那是什麼香味?」

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

烈兒親眼看著前一刻還好端端的蜂鳴,頃刻忽然倒下,震驚得非言語可以形容,站在那裡猶如石化一般,被洛雲冷冷一喝,如同寒冬臘月天中被當頭淋瞭一盆冰水,渾身一顫,遊魂般道:「這是……這是香魂斷……」

霍地目光一跳,看向倒在洛雲懷裡,不省人事的鳳鳴,露出極驚恐的表情,不敢置信地緩緩搖頭,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聲音道:「不……不……這不是香魂斷,這是文蘭,這是文蘭!」

容虎臉色巨變,喝道:「烈兒!不許胡說!你身上怎麼會有文蘭?你別胡說!」

永逸看烈兒臉色,亦不是蒼白難看可以形容,竟成瞭紫金色,決不能再受一點刺激,挺身擋在烈兒身前道,瞪著容虎道:「不要再逼他!你知不知道他剛剛才從敵人手裡逃出來嗎?」

「不是,不是的……」

一縷細細的、令人不安的聲線從永逸身後飄出來。

「我不是逃出來的,是他故意放我走的,他……餘浪他……這些日子來,他喂我的,不是什麼香魂斷,是文蘭汁液,是可以讓我身上散發文蘭香味的藥汁!」烈兒艱難地說到這,已滿頰帶淚,驀然仰天,用盡瞭力氣淒厲慘絕地嘶喊:「餘浪!你騙鳴王吃瞭沉玉,用我當文蘭的香引!你……你好狠毒!」

拔出永逸腰間佩劍,手一翻,就往項頸上橫抹。

「烈兒!」

「不要!」

容虎和永逸早就聽出他嘶喊中藏瞭不祥,急吼一聲,一個抱腰,一個奪劍,雖然兩人速度快如閃電,奪下劍時,烈兒脖上已經多瞭一道血痕。

鮮血飛濺。

烈兒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軟,倒在永逸懷裡。

永逸眼睛通紅,幾乎瘋瞭一樣,抱住烈兒大聲喚他的名字,容虎掏出懷裡的藥瓶,不顧一切地往弟弟脖子上冒血的傷口狂倒。

正亂成一團,穿好衣服的容恬已經到瞭,擠入人群中心,皺眉問:「出瞭什麼事?」

目光一轉,落到洛雲這裡,臉色徒變,「鳳鳴?」

搶上前,劈手把鳳鳴從洛雲懷裡奪過來,抱在自己懷裡,輕輕晃瞭兩下,鳳鳴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容恬一怔。

剛剛才好好的,自己不過是穿衣服晚瞭一點出來,怎麼……

心臟,好像被人掐住一樣,疼到瞭極點。

一轉眼,恐懼的火焰,驟然燒至全身上下每一點每一處。

容恬用發抖的手抱著鳳鳴,重重地吸瞭一口氣,抬起頭問眾人,「出瞭什麼事?說!」

目光兇狠,如欲擇人而噬的瘋獸。

極度焦慮之下,聲音幹啞的完全變瞭。

夜空中的漆黑好像全部壓下來,變成一塊塊無形的沉磚,壓在所有人身上。

一瞬間,世界死寂般的沉默。

沒什麼能形容此刻的滋味。

在一切最接近光明的這一刻,西雷最大的敵人——離國,放出瞭他蓄勢待發的狠辣一擊,而且正中目標。

當西雷鳴王劇毒發作,人事不省地倒下,這一刻,所有一切光明化為無止境的漆黑。

容恬費盡重重心血爭取來的優勢,鳳鳴絞盡腦汁贏得的驚隼島大捷,眾人拼卻性命,共同度過的、熬過的每一點每一滴——所有辛辛苦苦拿到手中的成果,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

誰能想到?

在經過瞭這麼多艱險苦難後,

在明明已經識破瞭沉玉文蘭的陰謀後,

在好不容易逃出險象環生的同澤後,

在面對瞭奸謀、背叛、死亡,在以少對多的極危險境地下,取瞭曠世奇跡般的驚隼島大捷後,在有情人終於重逢,嘗到久違的歡樂和甜蜜後……

誰能想到?

最終贏瞭這一局的人,會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餘浪。

不,應該說,最終贏得這一局的,是看似不動聲色,其實卻一直潛伏在暗處,爪牙之鋒利更勝往昔的——離王,若言。

阿曼江大戰後,昏迷中蘇醒過來,重新抬起頭來,以虎狼之姿霸視天下的離王,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最不可思議的時刻,贏瞭這一局。

但,這一局,隻是,他和西雷王容恬不死不休的無數次戰局中,

其中的,一局。

而已……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