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天過去了,亞築吃了藥,也喝了粥,雖然臉色逐漸好轉,腹中胎兒也已保住,只是她卻仍未清醒。
    宋昱懊惱不已,他可是名醫呀!為何會救不了自己所愛的女人?
    這天下還有哪位大夫可以醫治亞築?只要他出現,他願意拜他為師,終生服侍他。
    他愁苦的掩面長歎,走到案頭坐定,突然看見擱在桌角的一樣東西。這不是上回告訴他水牢所在的老者所贈的書嗎?
    拿來拆開一看,竟是本醫書。
    宋昱凝神翻閱,沒想到第一頁寫的就是亞築犯的病症。
    他趕緊照著上頭所言為亞築開藥,按時餵她服藥,就這麼過了一天,她居然有了動靜!
    宋昱欣喜若狂的地看著她的轉變,直到她張開眼的瞬間,已是興奮得說不出話來。
    「小豬、小豬。」他急急握住她的手,表情既興奮又期待。
    可當亞築張開眼,望了他一眼後,竟又閉上眼。
    「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見她如此,他不禁擔憂起來。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死了嗎?」
    「有我在,你就死不了,懂嗎?」他非常認真地盯著她,卻發現她眼底的郁色並未減輕。
    「原來那不是夢……」她突然想起那模糊的一幕,淡淡地喃道。
    「夢?」他想了想,忽然想通,「那不是夢,那時候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還告訴我你愛我,你沒忘了吧?」
    「那時候……我恍惚著,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亞築閉上眼,身心所受的傷讓她無法忘卻他的狠。
    雖無法恨他,卻不能容易地原諒他。
    「小豬,你怎麼了?」他深抽了口氣,不喜歡她冰冷的表情。
    「我累了,請你離開。」她不想再聽他說話,這樣只會影響她的決心——她要遺忘他的決心。
    雖然她不明白為何他又來找她?或許是她還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吧,總之她已不再相信他的話了。
    他深吸了口氣才說:「好吧,那我先出去了,但你要記得吃藥,過會兒藥就會涼了,我希望……」
    「請你出去。」她又重重的說了句。
    見她如此,宋昱無力又無奈,「那你好好休息。」
    亞築閉上眼,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從頰邊滑落,滴濕了枕巾。
    「十二少,您就別再喝了!您向來滴酒不沾,這回會不會喝太多了?」林管事見宋昱這幾天只知道一個勁的喝酒,可是為他擔憂不已。
    瞧他現在又窩在後花園的亭子裡喝酒,除了小豬……呃,凌姑娘的事情之外,他什麼事都不聞不問,像與世隔絕般,連老爺看了都憂心不已。
    「別管我,你走!」
    他悶他苦,因為無論他怎麼做、怎麼說,築兒都拒絕接受,始終關著心、關著耳朵,就是不要他的關心。他知道她是愛他的,只是還埋怨他、不肯原諒他。
    十天了,她的病情雖然已有好轉,可那排拒的模樣卻讓他無奈至極。
    「可是老爺他為了您……」
    「夠了,別煩我,你走。」宋昱用力將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擲,索性拿起酒罈猛灌了起來。
    林管事見狀,知道再說也無用,只好搖搖頭,離開這兒。
    這時,花園另一頭走來了一位俊逸非凡的男人,當他來到宋昱身邊,見宋昱如此,不禁發出咯咯的怪異笑聲。
    「真難得,沒想到,咱們的神醫居然在酗酒。」
    宋昱眼一瞟,連頭也不用回,就知道是那個向來悠哉快意的項了。他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會出現不知又為哪樁?
    「你是要來陪我喝兩杯嗎?」宋昱撇撇嘴。
    「當然可以,這樣的好酒不喝多可惜。」說著,項坐了下來,瞧桌上連個酒杯也沒,只好學他拿起整罈酒灌了起來。
    「說吧,你千里迢迢從揚州跑來這兒找我做什麼?」他搶下項手中的酒罈子,挑眉問道。
    「只是帶於珍來蘇州,順道看看你。」他輕輕扯笑。
    「哦,嫂子也來了?」宋昱四處張望著,卻不見人,「她人呢?」
    「她怕酒味,所以先進屋了。」項瞇起眸,「才剛進城就聽說了你的事,怎麼?連個女人都搞不定嗎?」
    「我不像你,滿嘴的甜言蜜語,再說……」再說他這次是真的傷她太深。宋昱輕揉了下眉心,轉移話題,「你這陣子打算去哪兒逛逛?我好盡盡地主之誼。」
    「瞧你無精打采的,不用了,只要貴府讓我們夫妻倆住幾天就成了。」項對他眨眨眼。
    「那有什麼問題?要住多久儘管住吧。」他說著,又灌了口酒。
    「林管事說得對,你喝得太凶了。」項搖搖頭,順手搶走他手裡那罈酒,往地上一倒。
    「你這是做什麼?」宋昱臉色很難看。
    「我是為你好。」
    「算了,我可不領情。」猛地站起身,宋昱一雙眉蹙得死緊。
    「唉,你呀,可真是讓人惱。」項與他對視,「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我們是好哥兒們,可以幫你分憂解勞。」
    「這事你幫不來的。」他回頭走了幾步又道:「或許過兩天我會離開這裡,不過你仍可以日續住下。」
    「喂,你說什麼?要離開這裡!」項喊住他。
    「她不願見我,我就讓她清心。」
    「那你打算去哪兒?」項趕上他。
    「從哪來就回哪兒去吧。」他想通了,既然她不肯原諒她,何不還她清靜,他只好回山裡過屬於他的淡漠生活。
    項望著他離去的孤單身影,不禁微微歎息。看來他是該看在好友的份上為他盡盡心力了。
    宋昱離開後花園後,直接走進亞築的房裡。
    一推開房門,他便瞧見亞築端坐在床上,呆滯地望著屋內的某個點,動也不動,未能察覺他的靠近。
    「小豬……」宋昱喊了她一聲,卻未見她回應。「還是你喜歡我喊你築兒?」
    可等了會兒,她依舊沒有反應。
    他不禁失望的歎了口氣,「你不想見我我知道,所以我今天來看你就是想告訴你,除非你願意,否則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
    亞築聽到這兒,身子明顯的抖顫了下,宋昱欣喜的看見她這樣的反應,正等著她開口留他,可是卻什麼也沒有。
    「你仍不肯開口跟我說話嗎?」他凝了抹苦笑。
    又等了會兒,還是連她一個字都等不到,宋昱每每見她這麼消極的排斥他,許多想解釋的話都被鎖在喉頭,發也發不出來。
    「既是如此,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多保重,準時吃藥。還有……照顧好腹中孩子。」深情地凝望了她一眼後,他便轉身離開了。
    亞築的手一直緊握著,對於他的離去有著強烈的不捨,可她說不出口留他,當真說不出口啊。
    或許他離開後,她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她又何須阻攔呢?
    等她體力恢復後也該離開這裡,帶著亞立遠走高飛,追求屬於他們的天空。
    宋昱回到大茅山過著原來的生活。
    他在山中每天企盼的,就是能瞧見亞築回來找他的身影,可是日復一日下,他的心願依然落空。
    在知頓使府的亞築,於多天休息後,終於可以憑著自己的體力走出門外。
    如此多訓練幾回,她便可以離開這裡了,她想著,可是之前病得太重,體力才剛恢復,要撐到門口還真有點牽強。
    當她好不容易走到門口,才推開房門卻因為雙腳一個使不上力,整個人栽了下去,所幸一雙柔軟的手接住了她。
    「姑娘,小心。」
    才抬起眼,亞築便瞧見一個模樣清麗可人的女子!
    「謝謝姑娘,不知你是?」亞築用力撐住自己,還以一笑。
    「我是宋昱的嫂子。」於珍開心地說。
    「他不是獨子嗎?」亞築疑惑了。
    「他是獨子,但我相公卻是他的拜把兄弟。」
    於珍活潑外向的個性,融化了亞築心底的冷意,她笑了出來,「原來是這樣。」
    「那你呢?是不是也該喊我一聲嫂子?」她話中有話地問道。
    「我……」亞築一愣。
    「聽宋昱說,他都喊你小豬是吧?好別樹一格的稱呼喔。」於珍笑望著她。其實這些全都是她打聽出來的,宋昱已不在府邸,哪能跟她說這些呀。
    亞築垂顏不語。
    於珍見這情景,接著又說:「你知道嗎?宋昱在我們眼底一直像團謎,他有時非常沉靜,有時又非常活躍,讓人捉摸不定。」
    亞築別開臉,「我們別提他了好嗎?」
    「為什麼?」於珍故意反問。
    「因為我不想再想起他了。」亞築緊抿雙唇,重重閉上眼,表現出的全是背叛心情的冷硬決絕。「不願再想他?什麼事情導致你們之間的誤會這麼深?」於珍走向她,扶著她回房坐到床緣。
    「我真的不想再談他,如果姑娘堅持,那我只好請你出去了。」亞築故作冷硬的說。
    「事實上姑娘是誤會他了。」於珍非但不住口反而繼續說著。
    「你認得他,又因為他是你相公的好友,才會為他說話。」亞築極為固執地堅持己見。
    「姑娘,你當真讓人很惱火。」大而化之的於珍,已不知該怎麼對她好言相勸了。
    「我?」亞築很意外於珍竟會這麼說她,「我沒錯,是他不對,他不該……」
    「他不該遺棄你,而遷就柳香香是嗎?」於珍雙手叉腰,無奈地道:「不知你弄清楚狀況沒?他接近柳香香的目的,你又弄明白了嗎?」
    要是讓項得知她是用這種方式勸慰人家,肯定會撫額大歎,心想:「早知道他來就行了。」
    「這還需要明白嗎?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接近我是為了幫柳香香,讓我沒機會找她報仇,而他接近她,自然是因為……因為愛她。」憋在心底的悲傷被於珍這一鬧,亞築終於忍不住全數爆發了!「哈……」於珍赫然笑了。
    「你……你笑什麼?」亞築被她這一笑覺得惱火。
    「我笑你笨,你手無縛雞之力,宋昱何須怕你找柳香香報仇?如果他真愛柳香香又為何要盡全力救你?」
    於珍一句話果真驚醒夢中人,亞築頓時亂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於珍瞇起眸,睇著她,「因為他愛你,他要為你報仇,所以用這種方式博取柳香香的信任,好讓柳家父女窩裡反,現在他成功了,柳京和柳香香全伏了法,可你呢?你是怎麼報答宋昱的?!」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她不敢相信。果真如此的話,那她……那她還當真笨到無以復加,他不理她是對了。
    「我從不屑說假話。」於珍嘟起唇。
    「那他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亞築已是一團亂了!
    「你成天不理他、不說話,要他怎麼告訴你,對一個冰柱說這些嗎?要是我,我也寧可不說。就讓你恨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來彌補他的過失。」於珍句句話有如醒翻灌頂,點醒了她。
    「他並沒錯……為何要彌補?」亞築雙手直在胸前絞扭著。
    「因為你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所以他走了……永永遠遠的走了……」於珍瞇起眸,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
    「他走了?!」他不是還在府中,只是告訴她他不來見她而已?
    「對,走了。已不知走到哪兒去了?唉……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就有女人不知珍惜,還真是可惜呢。」於珍搖搖頭,站起身往門外走,走出門檻時才回頭對亞築道:「若你還愛他,就去找他吧。」
    亞築的淚再次滑落。她一定要努力練走、培養體力,然後去找他,當面向他道歉。
    昱……你一定要等我……
    練了體力,又強迫自己進補、進食,亞築終於恢復以往的體能。
    於是她收拾了包袱,立刻往大茅山前去。她心底不斷祈禱著,希望守昱還在山上等她,不要對她絕望。
    經過數天的趕路,就在到達山上的那天,原本的朗空竟突然下起大雨,淋濕了她的衣裳!
    她不怕雨,可怕雷、怕閃電,不過為了趕緊上山,她只好戰戰兢兢地繼續前進,心裡則不停默禱老天爺千萬別打雷。
    可是老天爺似乎沒聽見她的祈求,雨勢仍是狂烈不止,閃電也隱隱閃現!
    見狀,她不禁加快腳步往前疾奔。快到了……只要再轉個彎就到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聲轟然巨響,閃電落下,嚇得她蹲在樹下,抱著樹身渾身劇烈發抖。
    「不……不要……不要打雷。」她落淚。她不能死、她不要死,求求老天爺別奪走她的性命……轟——又是一聲雷鳴,她揚聲呼喊,「昱……救命——救命——」
    正在石屋內為凌亞立診病的宋昱心頭猛然一撞,他頓住了動作,往屋外看去。怎麼又打雷了?蘇州城可有雨呢?
    不知道小豬現在可好?會不會嚇得又躲在角落?
    他不放心地直揉眉心,多想現在就衝回府抱緊她、給她溫暖,可如今她不需要他……已完全不需要了。
    「昱……救命……」
    驀然,一陣非常細微的聲音傳進他耳中,他轉首問小奇,「小奇,你可聽見有人喊救命的聲音?」「沒有啊,師父,我想你是太想小豬了,常常幻想著她就在身邊。」就連小奇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可見他思念亞築的心情已是掩不住的濃烈。
    「是嗎?是我的幻覺……」
    「救命……」突然那聲音又鑽進他耳裡,他再也忍不住的衝向屋外,往發音處尋去。
    果真,就在不遠處,他瞧見窩在樹下已全身濕透的亞築!
    「小豬,」他奔過去緊緊抱住她,「沒事……沒事了……我們回石屋。」他將已嚇得恍神的亞築抱起,疾速奔回石屋。
    一進屋裡小奇震愕的張大嘴,「還真是她來了!」
    「小奇,快燒熱水送進房裡。」宋昱立刻吩咐,接著便將亞築抱進地房內,並為她擦乾身子,蓋上被子,「小豬,你醒醒,快醒醒。」
    不久,亞築終於緩緩張開眼,當瞧見一臉著急的宋昱時,不禁流下喜悅的淚,可他卻誤以為她是因為看見他而難過,於是識相的退了身。
    「我知道你是來看亞立,放心,只要你沒事,我就會離開。」
    她搖著頭,正想說話,房門卻被推開,是小奇送來熱水。
    宋昱接過手後,便囑咐他出去,而後將水倒進澡盆中。「你受了寒,要趕緊浸泡熱水法寒。」見她仍動也不動的看著他,他深吸了口氣說:「你是不是還冷著,不能褪衣呢?」
    亞築點點頭。
    「我……我幫你褪可以嗎?」他試著又問。
    亞築又是點頭。
    宋昱這才閉住氣、合上眼,非常君子的為她掀開被,褪下衣,而後抱著她輕輕放在溫熱的水裡。他仍看著旁邊,非禮勿視地說:「那我先出去了,等水涼了就可起來,衣服在這兒。」
    說著,正想轉身離開,可她卻開口了。
    「我……我不能動……」
    不能動?他定住身。這不可能呀。
    「你不信嗎?」她柔柔地問。
    「不……不是的……」
    「你……你能幫我搓搓背嗎?」她接著又問,可眉間多了抹得意。
    「嗯,好。」宋昱輕吐了口氣,這才來到她身後,為她滑如凝脂的背抹上香露,緩緩搓揉著。
    可出其不意的,亞築又使用舊招數倏然轉身抱住他,送上自己的唇,「愛我,昱。」
    他愣了下,見她主動,也不再遲疑地吻醒她,在她嘴邊說:「小豬……你肯原諒我了?」
    「傻瓜,這話該是我問你的。」她笑了,隨即將他拉進澡盆,兩人成為浴水鴛鴦。
    「呃——」她呼吸凌亂,小嘴低呼著他的名,「昱……為何你不告訴我你所做的一切?」
    「因為我要你用心察覺我的心。」他的滑舌往下移,直住她肚臍裡鑽。
    「啊……好癢……」她難耐的嬌吟著,仍禁不住問:「若我永遠沒察覺呢?」
    「那我就等你一輩子。」
    就在她逸出一聲滿足的吟吼時,他俯下身在她耳畔低喃,「我的小豬……我愛你……」
    是啊!有愛為佐、有情為輔,相信他們未來的感情會更綿長、更繾綣……

《迷戀十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