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

陰陽

夫天官時日之禁忌,玄象物兆之吉凶,其屬人創造者,本駕誕以為使愚之計。即聯若冥定者,其轉移又在人事之勤。未有真倚仗鬼神,拘依俗禁,侈談奇門遁甲、金甲神將,而可為決勝之策者也。蓋千軍萬眾,誑惑易生。而鼓舞激揚,操之在將。是故不憑虛以墮軍實,不拘常以失事機。或見怪不怪,矯凶為吉;或托鬼托神,若夢若狂。罔非因人心之疑畏,而激之使前也。《孫子》曰“能愚人之耳目,使之無知”者,此其一端歟!

禁祥去疑

夫興國之君,先修人事。人事既修,我操其必勝之勢,即天象茫茫尚不可拘,況卜兆時日,何足深信而乃簧惑於此,自失機會?從古以來,蹈之者多。如此溺習,亟宜破除。

武王伐紂,龜卜不吉,風雨暴至,群臣盡懼。惟太公強之,焚蓍龜不卜,以為腐草朽骨,豈可為憑。竟滅紂。此龜兆之不足信也。

劉裕伐慕容超,超曰:“今歲星在齊,以天道言之,吾不戰而克。”遂不守大峴之險,為裕所滅。此歲星之不足信也。

冉閔攻後趙襄國,時救之者多,閔欲回壘,以挫其銳。道士法鐃進曰:“太白入昴,當殺胡王,百戰百克,不可失也。”閔從之,出戰而敗。此玄象之不可深信也。

唐莊宗欲襲梁,因問司天,司天言“歲不利用兵”。郭崇韜曰:“古者命將,鑿凶門而出。況成算已決,區區常談,豈可因之而阻大眾,”莊宗從之,滅粱。

魏主伐燕,其日往亡。太史諫曰:“紂以甲子日亡,兵家所忌。”魏主曰:“紂以甲子日亡,武王獨不以甲於日興乎?”攻燕,克之。

李愬攻吳房,成曰,“今日往亡。”愬曰;“吾兵少,不足戰。彼以往亡不吾虞,正可擊也。”遂往,克吳房。人亦有以此諫劉裕者,裕曰:“我往彼亡,何忌之有?”

鄧禹為王匡、成冉、劉均所敗,諸將見兵勢挫.恐賊乘之,勸禹夜去,禹不從。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即出兵以乘勢蹙禹。鄧禹因得更理兵眾,其勢復振。次日乃攻禹寨,賤大敗。此歲星時日之不足信,而拘之者誤軍計也。

今日軍中,動輒艷慕太乙、六壬、奇門、遁甲、六丁、六甲、神將、太乙,辨方向之利否,為趨避之指南。即使其方不利,獨不可伐人之國,而值外侮之來,可以不御乎?即使其方向利,而敵勢強不可擊,我兵不足擊,亦可趨利而不顧其後患乎?此太乙可知而不可恃也明矣!六壬、京房諸家神數,亦宜收錄,第托名於此而無一驗者,舉目皆然。軍機何等大事,而可嘗試為耶?須以目前小事試其驗否,果驗而後用之。如其小者不驗,則其大者憑虛遠之可也。奇門、丁甲、神將,大概聽其言則有,施之用則無,只可誑惑凡庸,豈能鼓簧明智?即奇門雖有,而武侯,誠意不可多得,令直藉其虛名而已!觀雲望氣星歷之儔,亦須驗試,方與諸家神數並用。

矯言定眾

興師出征,勢不容已,萬一妖兆突起,士眾驚疑,不戰而先自屈矣。故必矯以為祥,而使人心之徐定。然後審勢觀變,相機而動,料勝而出,而毋輕舉以貽不追之悔,毋猶豫而失可赴之機。庶幾以持重獲長算,以明斷樹奇勳。

謝艾御麻秋時,謝艾少年書生新將兵,而麻秋百戰之強虜。方出兵之際,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夫博,得梟者勝。今鳴牙中,克敵之兆也。”進與麻秋戰,大破之。

李孝恭討輔公祏,將發,大饗士卒,杯酒盡變為血,在坐皆失色。孝恭自若,徐曰:“禍福無基,惟所召耳!顧我不負於物,無重諸君憂。公祏禍惡貫盈,令仗威靈以問罪,杯中血,乃賊臣授首之祥乎!”盡飲罷,眾心始安。進擊公祏滅之。

俱矯凶為祥,恐眾士之驚疑也。至其進兵而捷,又在人事之強,非凶兆之果為吉兆也。

假托鬼神

大敵在前,勢且莫支,吾三軍怯弱疑沮。此而欲令其奮,非可得之賞者,計必依附神道,以陰鼓其銳氣。正人事也,未有廢人事而不修,信鬼神為可恃,可愚如王凝之與宋靖康之君臣也。

燕樂毅下齊七十餘城,惟莒、即墨未下。燕復以騎劫代樂毅,齊人屢敗之,後勢弱而兵怯。田單陰鼓之,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飛鳥旋舞下食。燕人怪之。單乃令城中人曰:“當有神人為我師。”有一卒曰:“臣可以為師乎?”因反走。田單曰:“子勿言也。”每出約束,必稱神師。眾信之,乃奮。遂破燕師,殺騎劫。

劉聰遣劉暢攻滎陽。時李矩守滎陽,未及為備,乃遣使詐降,暢不復設備。矩欲夜襲之,士卒皆疑懼。乃遣其將郭誦禱於子產祠,使巫揚言曰:“子產有教,當遣神兵相助。”眾皆踴躍爭進,掩擊暢營,暢僅以身免。

此均托鬼神而勝者也。

孫恩自海島攻會稽,內史王凝之世奉天師大道,不出兵,亦不設備。其屬請之,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備鬼兵守要津,不足慮也。”恩遂破會稽,殺凝之。

金人攻汴,郭京自言能祈六甲神兵,可擒金之將,直擊至陰山乃止。孫傅、何栗尤信之。或有諫傅者,傅曰:“此人殆天為時生也。”時又有劉孝竭等,或稱六甲士人,或稱北斗神兵,或稱天闕大將,大率效京所為,舉國若狂,無敢明言其非者。金人攻通化門,何栗趨京出師,京敗而遁,汴梁遂陷。

梁之後主,尊信佛道。於謹之師入,猶戎服談玄,曰“吾至石梵,境上肅然”,口為偈,群臣亦有和之者。江陵遂亡。

此均信神而取敗者也。

《草廬經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