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魂影

題記:

當我在捕捉瞬間的美麗並使之定格時,我萬萬沒有想到,那誘人的美麗中竟隱藏了無數讓人恐懼的邪惡。

——摘自攝影愛好者趙德恩的采風日記

引子

陰曆臘月初十,趙老太家的院子裡,一棵老槐樹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趙老太端來一張木椅,顫顫巍巍地坐到了院裡的老槐樹下,一雙渾濁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前蜿蜒的小路。

“媽,別坐屋外,當心凍壞了。”趙老太的小女兒趙玉翠從屋裡走出來,想把老人家扶進屋裡。

“你別管我,我身子骨硬朗得很,今天是你哥下定的好日子,我得親自迎接媒娘。這是大事,禮數必須得周到。”趙老太倔強地說道。

趙玉翠拿母親沒有辦法,只得轉身回屋。

“翠啊,你哥的定禮準備好了嗎?”趙老太問道。

“早準備好了,紅包也封好了。”趙玉翠回答道。

兩人正說著閒話,趙玉翠突然打住話頭,說道:“媽,來了!”趙老太抬頭向小路望去,一個蹣跚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很快就走進了鍾家院子裡。那人對著院子裡一老一少很勉強地擠出一個乾澀的笑容說:“這鬼天氣,風真大。還好沒來晚,不會耽誤正事兒。”

“我們早準備好了,就等您了。”趙老太賠著笑臉說道。

“準備好了就成,趕快拿給我,我還要跑女家。”那人說。

不等趙老太發話,身邊的小女兒已經懂事地把趙老太扶起來,走回屋裡。那人也跟在她們身後進了屋。

堂屋的桌子上,擺著兩堆用紅布搭上的物件。那人直接走到桌前,掀開了其中一張紅布。紅布下是一個長方形的盤子,盤子上擺著一段綢緞尺頭、一枚銀戒指、一個紅包。她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光是白貨?”

趙老太愣了愣,沒有回話。趙玉翠小心地說道:“家裡實在沒錢了。” “隨便你們吧,我反正是幫忙跑跑腿,牽牽線,成不成還得看人家女方的意思,人家女方可是黃花閨女。”那人這番話裡帶著明顯的不滿。

趙老太咬咬牙,伸手撩開耳旁的白髮,對小女兒說道:“翠,幫我把這耳釘取下來。” “媽,那是你的陪嫁啊。”趙玉翠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陪嫁也得取,你爸這一輩子最疼你哥,他要知道我把東西給了你哥的媳婦兒,就不會怪我了。”趙老太堅決地說道。

趙玉翠無奈,只得按趙老太的意思取下了耳釘,放到盤子裡。

那老太婆看見這一幕,滿意地笑了笑,順手又掀開了另一張紅布。

紅布下面,依舊是一個長方形的盤子,盤子的一邊擺著皮、棉、夾、單衣服各一件,另一邊錦匣兩對,內裝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之類的首飾。

屋子裡的空氣彷彿突然凝結了!

盤子裡的衣服和首飾竟然全部都是紙糊的!……

1

於凡喜歡攝影,但攝影並不是他的職業,只是他的愛好。於凡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照出幾張可以獲獎的片子來,也就不枉自己愛好一場了。

最近,於凡常聽同樣愛好攝影的同事趙德恩提到一個名叫雲台的小鎮,他說雲台是攝影者的天堂,小鎮本身充滿了古老懷舊的氣息,而鎮上的某些人群似乎與現代都市文明絕緣,他們穿戴著用手工製作出來的古老服飾,甚至還保留著一些古老而神秘的風俗。

趙德恩曾經在雲台參加過一場依當地古老神秘風俗操辦的婚禮,但他沒有拍到照,而是空手而歸。趙德恩說這是個極大的遺憾,他感歎,如果能夠全程拍下那場婚禮,絕對是一組讓人震撼的片子。

趙德恩的話引起了於凡的興趣,搞得他晚上睡覺都夢到自己到了雲台小鎮,並且參加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並在婚禮上拿著相機一陣猛拍,而每次當他把自己拍的照片洗出來欣賞時,總會發現所有的片子都拍得模糊不清,於是,他就會被活生生地被氣醒。

心中老是惦記著什麼的滋味實在不好受,經過再三地思慮,於凡決定約上趙德恩一起去那個小鎮。

於凡急火火地找到了趙德恩家裡,他原以為會和趙德恩一拍即合,可事實並不是他的那樣。當他坐在趙德恩家的客廳裡,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自己的想法給趙德恩說了之後,趙德恩像是被蠍子蟄了似的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對著他連連擺手。

於凡被趙德恩誇張的舉動搞懵了,他歇了口氣,好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說:“幹嗎反應那麼大,不是你自己說很遺憾嗎?我現在是給你彌補遺憾的機會。”趙德恩坐回沙發上,低頭沉思了片刻,抬起頭來看了於凡一眼,順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出了一口長氣,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於凡看著趙德恩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有些惱火,“你倒是表個態啊,到底去不去,你要不去的話,把路線告訴我,我一個人去。” “我不去,我勸你也別去,那地方並不好玩。”趙德恩終於開了金口。

“趙哥,我最近上班老是覺得沒勁兒,幹什麼都沒精打采的,我想出去走走,換換環境,順便拍幾張片子。”於凡覺得趙德恩今天有點怪怪的。

“你要出去玩玩倒也沒什麼,就怕你去了也拍不到什麼好片子。”趙德恩說。

“靠,你自己沒有拍到片子回來就算了,還捨不得資源共享,真不夠哥們兒。”於凡見談話有些僵,開了個玩笑,想活躍一下氣氛。

“這麼多年的交情了,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我是為你好!”趙德恩有些生氣了。

“趙哥,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啊。呵呵,不過那地方我是真想去瞧瞧,你實在不想和我一起去,我一個人去得了。只是麻煩你給我告訴個路線什麼的,免得多跑冤枉路。”於凡見趙德恩動了真火,趕忙陪著小心。

趙德恩定定地望了於凡一會,一言不發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走進裡屋。過了一會兒,他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本黑色封皮兒的筆記本。

“這是我的采風日記,裡面記載有詳細的路線。你一定要去就去吧,這個東西一定要保存好,它對你會有很大幫助的。”趙德恩把筆記本遞給了於凡。

“呵呵,都說趙哥人好不是!真是太感謝了。”於凡接過筆記本,連聲道謝,樂得合不攏嘴。

“你走一程看一篇吧,要不你也許沒有勇氣走完全程。”當於凡離開時,趙德恩突然冒了一句奇怪的話出來。

於凡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翻開了日記本,在第一頁上,果然有詳細的路線記載。他大概瞟了一眼,就合上了日記本,興沖沖地開始收拾東西。

2

1月10日星期五晴

今天遇到了難得的好天氣,可惜幾乎一整天都是在車上度過的。路上一切順利,除了路況較差之外。大概下午5點多,抵達了一個名叫海溪的小鎮,剩下的路要翻越一座大山,山上地勢險峻、山路很窄。連夜趕路肯定是不可能,我只有在海溪鄉住上一夜,明天再上路。

雖然海溪只是一個小鎮,但人口似乎不少。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鎮上什麼都有,旅店、飯館、卡拉OK、錄像廳、檯球室,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酒廠,整個一條街上都飄散著濃濃的酒香。

我住的小旅社樓下就是一個飯館,晚飯我看見菜單上有一樣菜叫扣碗,這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點了一份,結果是酸菜粉條蒸豬肉。雖然菜很普通,但味道卻是從未嘗過的鮮,也許是我趕了一天路,餓了的緣故吧。還有那本地酒特別值得一提,極醇奇香!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真想不到,這個如此偏僻的小地方竟能釀出如此佳釀,回來的時候我得帶上幾瓶,饞死那幫酒鬼,哈哈。

晚飯後閒著無事,遛去卡拉OK廳唱歌。這兒畢竟還是比城市發展的步伐晚了幾拍,消費方式是幾年前流行的那樣,1塊錢一首的素歌。

9點左右,我回到了小旅社裡,寫完這篇日記就上床休息。

於凡合上筆記本,他看完了趙德恩的第一篇日記。看得出來,趙德恩最開始的旅程是非常愉快的,從他的字裡行間,幾乎可以聞到那陣酒香。

雖然對趙德恩讓自己走一程看一篇的提議十分不解,但於凡居然照著做了。不知道為什麼,於凡自從上路以後,每當面對這本黑色的日記本的時候,他的好奇心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敬畏。

一個人對一本日記產生了敬畏,這說起來似乎有些可笑,但事實的確是這樣的。於凡也想過這個問題,但他說不出到底來是什麼樣的心理在作怪,最後於凡勉強找了一個結論來說服自己,與其說自己對這本日記產生敬畏,倒不如說自己對這趟神秘莫測的旅程產生了敬畏吧。

於凡的胸口又感到有些憋悶了,大概是暈車吧。說來也怪,以前自己從不暈車,但最近坐車總會覺得胸口憋得慌,這也許和自己的身體狀況有關吧。近段時間,於凡老是感覺自己的精神不怎麼好,幹什麼都提不起勁頭,偶爾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也是面色蒼白,像是欠了多少瞌睡似的。要說有什麼病的話,單位上又才組織了體檢,他的各項指標都沒有問題。他自己分析了一下原因,大概是在同一個地方整天面對相同的面孔,心理上產生了倦怠感。也正因為有了這個原因,他才如此渴望出來走走。

於凡收回思緒,不再胡思亂想,閉上眼睛準備好好休息一下。他希望自己能睡著,最好是醒過來剛好抵達趙德恩日記裡說的那個充滿酒香的海溪小鎮。

於凡在海溪鎮下車後,並沒有急著尋找旅店,他在那條唯一的長街上溜躂著,期待可以用手裡的相機捕捉到一些鄉民風情之類的片子。

溜躂的結果很讓於凡失望,海溪給他的第一印象是一種灰濛濛的感覺。街上根本沒有幾個人,街道和建築除了老舊粗糙一些外,並沒有什麼特色。而且,走在街上,於凡並沒有聞到趙德恩念念不忘的酒香。

於凡最後停在了一家飯館前,飯館並沒有掛招牌,但店裡的桌上插滿了筷子的筷筒說明了這是什麼地方。

於凡知道,當時趙德恩一定就住在這兒,因為在飯館的二樓,有一塊“小旅社”的招牌頗為醒目。原來日記裡提到的小旅社真的叫“小旅社”,於凡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他一邊笑著一邊走了進去。

在“小旅社”的客房裡,於凡放下行李躺到了床上,他突然有些奇怪,為什麼自己一定要按照趙德恩走過的路線重新走一次呢?趙德恩這樣走了一趟,根本沒有拍到什麼好片子,自己就一定會比他運氣更好嗎?

3

1月11日星期六陰

早晨的事一直讓我心慌,我的心理狀態一直都很正常,按理說是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幻覺的。但這件事除了用幻覺來解釋外,實在找不到其他的解釋了。

昨晚喝的本地酒有些後勁兒,整晚我都睡得很香甜,連夢都沒有做一個。第二天一大早,我醒來後,突然聽見房間裡有人在說話。

我是面對著窗戶睡的,從玻璃窗戶的反光裡,我隱約看見了說話的人,那是一個老太婆和一個青年男子。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這件房間雖然擺了兩張床,但我登記的時候本來要的是單間,服務員告訴我沒有單間,但這間房間裡可以不再安排其他人入住了,但趁我睡著以後,卻又安排了其他人進來。

我想著想著,突然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兒。我愣了一下神,猛地恍然大悟!對了,原本只剩下一張床了,怎麼可能安排兩個人入住。

我有些不解地回過頭,想要看個究竟。

就在這時,那兩個人的聲音突然消失了,而我目光所及之處,空空蕩蕩地,根本沒有什麼人。

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裡,一陣寒意從我背心冒了起來並迅速地擴散到全身。

我再次戰戰兢兢地向玻璃窗望過去,窗戶的反光裡,那兩個人依然在那兒低頭絮語。為什麼我會從玻璃窗的反光裡看到眼睛看不到的影像,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我當時心裡害怕極了,卻又不知所措。

我身上的寒意越來越濃,不由打了個寒戰,這才意識到自己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內衣,我的手輕微地哆嗦著伸向床頭,想把外套拿過來穿上。我沒有拿到外套,卻摸到了放在床頭的攝影包。

我腦海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念頭,膠片記錄下來的東西是不是比眼睛看到的更加真實呢?我要把自己不能理解的這一幕用膠片記錄下來。

我輕手輕腳地把攝影包拖到身邊,從裡面拿出了我的相機。

“卡嚓——卡嚓——”快門聲在靜謐的清晨聽起來十分刺耳,玻璃窗戶反光裡出現的那兩個人似乎也被這聲音驚動了,驀地不見了。幸虧得益於我平時抓拍的功力,在他們消失前,我已經把玻璃窗和窗戶反光裡的屋子空曠處一一拍了下來。

在我穿衣服的同時,我做出了一個決定,今天不走了。我要把這幾張照片洗出來,看看我到底看見了什麼。

於凡住在海溪鎮的第二天,起床後坐在床上讀完了趙德恩的第二篇日記的。這篇日記讀得於凡的心裡有些忐忑,忍不住幾次抬頭往那扇玻璃窗望過去,好在他並沒有看到日記裡提到的那兩個人。

合上日記本,於凡感覺到心裡空落落的,似乎有什麼事放不太下。他低頭想了想,又翻開了日記本,猶豫著翻到了第三篇。

1月12日星期日陰翻過海溪鎮西面的大山,就可以到達雲台鎮了……

於凡只看了一句,就合上了日記本,他越來越相信趙德恩給他說過的那句話了。“你走一程看一篇吧,要不你也許沒有勇氣走完全程。”而同時,他也明白了自己感覺到心裡空落落的原因。趙德恩的日記裡只記載了1月11日早晨發生的事,卻沒有記載他留在海溪鎮的一天裡幹了些什麼以及他洗出來照片後看到了什麼。接下來的日記就直接是1月12日他繼續趕往雲台鎮的日記了,日記中間留下了一段沒有記錄的空白,正是這段空白,讓於凡產生了深深的不安。

於凡也在海溪鎮逗留了一天,這是平靜的一天,什麼怪事也沒有發生。為什麼趙德恩會遇到那麼奇怪的事情,而在自己身上,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呢?於凡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一早,他又翻開了日記的第三篇。

4

1月12日星期日陰

翻過海溪鎮西面的大山,就可以到達雲台鎮了。

車子上山以後,有一輛中巴車超越了我們。之後的路程,那輛中巴一直在我們前面,我們的司機好像並不急於趕路,有好幾次超車的機會他都沒有超車,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那輛中巴後面。

在一個拐彎處,那輛中巴看不見了,司機停下車讓大家歇口氣,順便下車方便。

我抽完一隻煙後,車繼續上路了。我們沿著蜿蜒的山路爬上了山頂,開始下山了,車剛繞過山壁,我一眼就看見那輛中巴車在前面。

而就在這時,我親眼看見了意外的發生。前面那輛中巴跑著跑著,突然莫名其妙地拐了個彎,猛地衝向懸崖。

我們車上的司機也看到了這一幕,他一腳踩住剎車,和我一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意外。我們原以為會看到一場車毀人亡的慘劇,但眼前的事遠比我們想像的更為恐怖。

那輛中巴並沒有衝下去,只是半個車身衝到了懸崖外,剩下的一半車身還留在路上。整個車體處於一種臨界狀態,懸在懸崖邊上搖晃著,只要車頭方向稍微受力過重就會掉下去。

而接下來的情形讓我現在想起來仍然不寒而慄。

那輛中巴車的車門緩緩地打開了,有兩個乘客相互攙扶著從車裡走了出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往路中間的安全地帶移動,反而往懸崖邊走了過去。而此時,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其中一個人竟然把身邊的人推下了懸崖。

我當時有些懷疑自己看到一切的是不是真實的,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那輛中巴。第二對乘客從車裡走了出來,他們同樣重複了前面兩人的動作,第三對、第四對、第五對……

天拉,他們這是怎麼呢?

我完全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驚呆了!我楞在原地,竟然不敢上前阻止這場瘋狂的謀殺。

楞了半晌,我回過神來,摸出相機小心翼翼地挪到懸崖邊。我舉起相機,對著懸崖下面用變焦鏡頭把距離拉近到眼前。

懸崖下面,有一團濃濃的黑霧源源不斷升騰著,那團黑霧越聚越濃,在整個崖底蔓延,而那些被推下崖的人,無一例外地都一頭扎進了那團黑霧之中。

鏡頭裡的詭異現象,讓我的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突然,我發現那團黑霧動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就覺得那團黑霧是有生命的東西。而且,它發現了我!

我強壓住心中的駭意,一步步地往後退著。

黑霧又動了一下,這次我明顯感覺到它移動的方向是朝著我來的,並且帶著某種攻擊性。我再也不敢繼續逗留,“卡嚓——卡嚓——”地快速按動了幾下快門,然後轉身狂奔。

我跑到車旁,拉開車門鑽進去的時候,司機已經發動了車子,前面那輛中巴已經消失了,我想它是墜下了懸崖。車開了,坐在座位上的我這時才想到了打電話報警,摸出手機卻發現山裡根本沒有信號。

車拐過下一個山壁時,我回頭看了一眼。一小團黑霧在山壁處一閃而沒!那情形,就像是一個人在山壁處露出個腦袋,看了一眼山壁這邊的情況後,立即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那黑霧真的有生命,它想要抓住我!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趙德恩1月12日的日記讓於凡看得毛骨悚然,他甚至以為自己在讀一本恐怖小說,而不是真實的日記。

如此超越常理的是事件怎麼可能在現實生活裡發生,並且遭遇這怪事的是自己身邊很熟悉的同事,自己卻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隻言片語,更別說看到他拍的那怪異黑霧的照片了。

於凡看完日記後,心裡甚至掠過一絲取消這次旅行的念頭,但是許多謎團縈繞在他心裡,讓他不得不繼續跟著趙德恩走過的路走下去。

於凡把日記本裝進口袋裡,坐上了前往雲台的公共汽車。

5

1月13日星期日陰

我四處打聽石鳳兒的事情,終於對她有了一些瞭解。我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石鳳兒來到這個世界上也許注定就是一場悲劇。

在石鳳兒剛生下來的時候。她的爹媽還是很疼她的。據說小時候的石鳳兒,模樣兒還是挺逗人愛的,特別是她的皮膚,白得晃眼,看上去彷彿吹彈能破。

當石鳳兒長到五、六歲的樣子,她的爹媽有些愁了,這小女孩什麼事都學不會。走路還像兩、三歲那時蹣跚欲倒,更讓人操心的是,她甚至沒有學會自己主動大小便,總是把屎尿拉在褲子裡。

等石鳳兒到了讀書的年紀,和她同齡的孩子們都背上書包上學去了,石鳳兒的爹媽也帶上石鳳兒去學校報了名。不過石鳳兒的學生生涯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天,在她上了第一天學後,老師就勸石鳳兒的爹媽帶孩子去醫院檢查檢查。

檢查的結果讓石鳳兒的爹媽欲哭無淚。石鳳兒是一個智障的孩子,她的智力將一直停留在四、五歲的水平上。

果然,隨著年齡的增長,石鳳兒的身體慢慢長大了,可她的智力真的停留在了小時候。快二十歲的大姑娘,還像小孩子一樣隨處大小便,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石鳳兒在四、五歲的時候,還不怎麼會說完整的話。但她除了會叫爹媽以外,偶爾也會咧嘴笑著叫人,因為她的嘴甜,鄰居家的孩子們也會偷偷的把家裡的糖帶給她吃。她會一邊舔著甜甜的糖,一邊流著口水甜甜的叫著哥哥姐姐。

石鳳兒的智力停止了發育,但她的身體卻逐漸地長大了。石鳳兒的爹媽眼看女兒就要滿二十歲了,都有些心急,用他們的話來說:“娃大了,總得有個歸宿吧。”在石鳳兒的爹媽看來,女兒雖然不能給人家幫上忙,但傳宗接代總沒有問題吧。

當他們把要嫁石鳳兒的風聲放出去以後,卻沒有人前來提親。這讓他們有些失望,他們原以為,石鳳兒雖然傻,但模樣挺周正,總會有人看上她的。他們不要求什麼,只希望給女兒找個歸宿,哪怕男方一窮二白,甚至是瘸子、啞巴他們都認了。

可事實偏偏不會盡如人意,石鳳兒是傻姑娘這事兒附近的人都知道,誰又會犯傻去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捧回家來啊。無奈之下,石鳳兒的父母只得求助於媒娘。

媒娘的辦事效率相當高,短短一周時間內就給石鳳兒找好了婆家。男方的情況石鳳兒一家人並不瞭解,但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已經由不得他們挑剔了,他們本來也就沒有挑剔的資格。

這樁婚姻對石鳳兒是好事還是壞事,沒有人知道,但是對於石鳳兒的父母來說,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們害怕夜長夢多,中途會有什麼變卦,就通過媒娘和男方商量好,把婚期定在了陰曆臘月十四,也就是明天!

在雲台鎮住下後,於凡迫不及待地翻開了趙德恩的第四篇日記。這篇日記讓於凡有些看不明白,日記通篇都在訴說一個名叫石鳳兒的女子的事,而這個女子,在前面的日記裡根本沒有提到過,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冒了出來。

於凡低頭沉思了一會,突然想起了趙德恩曾經參加過一場依當地神秘古老風俗操辦的婚禮,這個叫石鳳兒的女子一定就是那場婚禮的新娘。

6

陰曆臘月十四星期一陰

昨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在夢中,我被一陣喧鬧的鑼鼓嗩吶聲吵醒了。我心裡有些奇怪,深更半夜的,什麼事會搞出如此的陣仗。我披上衣服,起床走到門外查看。

聲音是隔壁石鳳兒家傳出來的,我好奇地走到她家門口。她家院子裡竟然堆滿了人,院子中間停著一頂轎子,轎子前面站著一個鼓手、一個號手、一個嗩吶手正在賣力地吹奏。

我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但從場面上看來像是在娶親辦喜事,不過再是喜事,大半夜的鬧著也總讓人覺得心裡發不舒服。

這時候,我看見石鳳兒被人從屋裡摻了出來,她顫顫巍巍地走進那頂轎子裡。

起轎了,幾個大漢,抬起了轎子。只聽一聲吆喝,鼓手、號手、嗩吶手吹奏得更加賣力了,在單調的樂曲中,轎子被抬了出來。

轎子很快就抬過了我的身旁,我木木地站在路邊,全身冰涼,心裡發毛。就在剛才轎子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我發現那頂喜氣洋洋的大花轎居然是用紙糊的。

他們要用這頂紙轎把石鳳兒抬到什麼地方去?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花轎越走越遠。就在這時,轎子的小窗被掀開了,石鳳兒從窗裡露出一個腦袋,對著我說了一句什麼。

喧鬧的鑼鼓嗩吶聲掩蓋了石鳳兒的話聲,我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突然之間,我彷彿著了魔一般追了上去。我奮力拉住轎子,不讓它繼續前進,抬轎子的大漢彷彿無視我的存在,依舊我行我素地向前走著。

“嘩——”紙糊的轎子終於被撕碎了,我衝到轎子前面,想要把石鳳兒拉出來。當我伸手掀開轎簾的時候,我呆住了。

轎子裡,根本沒有石鳳兒的人影。在那本該坐著人的轎椅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張石鳳兒的照片。

照片裡的石鳳兒,鳳冠霞帔,儼然一幅新娘的打扮。可在照片的周圍,卻鑲著一圈黑色的邊框,這是一幅遺照!

我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都被冷汗打濕了,夢中的場景歷歷在目,讓我心有餘悸。我剛才夢到了什麼?

我夢到了一場陰婚,而這場陰婚的新娘竟然是今天就要出嫁的石鳳兒。

做了那場夢之後,我再也無法入睡了。天濛濛亮的時候,我又聽到一陣鑼鼓嗩吶聲。

那些喧鬧的聲音那麼真切地在耳邊想起,這一次不再是夢了,石鳳兒出嫁了。

我披上衣服,站到窗口旁,這裡剛好可以看到街上。我一眼就認出了被簇擁著人群中間的石鳳兒,她穿了一身鮮紅的嫁衣,一張臉用粉撲得雪白,當她路過我的窗前上,抬頭望了我一眼,我看見她的雙眼裡滿是絕望,毫無生氣。

在石鳳兒就要走出街口的時候,她突然不走了。她轉回身子,久久地望著自己長大的小鎮,眼眶裡竟然慢慢地湧出兩行淚水,那淚水滑過她撲滿粉底的臉,留下兩路醜陋的痕跡,像兩條蜿蜒的蚯蚓。

最後,石鳳兒的眼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她就那麼看著我,那一瞬間的情形,至今仍然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記憶之中,也許這個傻傻的女子對某些事情比我們的感覺更為敏銳吧。

於凡讀完了第五篇日記,這篇日記同樣講的是那個名叫石鳳兒的女子以及她出嫁的情況。不過於凡注意到了日記裡的一個細節,趙德恩的前面四篇日記開頭記錄日期都是使用的公歷,偏偏在第五篇裡使用了陰曆,這其中有什麼奧妙?難道只是受了當地風俗的影響嗎?

7

陰曆臘月十四星期一陰

當我在捕捉瞬間的美麗並使之定格時,我萬萬沒有想到,那誘人的美麗中竟隱藏了無數讓人恐懼的邪惡……“趙德恩的第六篇日記記錄的時間依舊是陰曆臘月十四,更奇怪的是,日記只有上面那短短的一句話。

陰曆臘月十四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於凡的心裡已經被好奇漲滿了,他捧著手裡的日記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繼續看下去的慾望。既然是走一程看一篇,那現在自己已經到了雲台鎮,後面的日記完全可以一口氣讀完,這樣也好知道自己在雲台鎮上到底該幹些什麼。

當於凡充滿虔誠地翻開日記的下一頁時,猛地呆住了,上面竟然是一片空白。他又翻開了一頁,依舊是空白,他繼續一頁頁地往後翻著,但直到他一口氣翻完整本日記,也沒有再看見一個字,後面的每一頁都是空白的。

於凡沮喪地把日記本扔到床上,這麼厚的一本日記,居然只有短短的六篇,更要命的是,這六篇日記裡藏了太多未知的謎團。於凡相信,任何一個人看完這六篇日記,都會渴望著想要解開這些謎團。

於凡想了半天,終於得出一個結論,自己要是一直坐在這裡冥想的話,將永遠也無法解開這些謎團。問題是他暫時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於是他決定採取最直截了當的辦法,打電話給趙德恩,從他嘴裡問個子丑寅卯。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停機。“電話裡一個機械的女聲打碎了於凡的如意算盤。看來想要知道答案,只得自己去尋找了。

於凡打開攝影包,把那本黑色的日記本放了進去。與此同時,他看見自己的相機安靜地躺在攝影包裡,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自己原本是準備來拍片子的,可以自從打開了趙德恩的日記本後,就完全被日記裡記載的事所吸引,一路上都被趙德恩那傢伙牽著鼻子走,完全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於凡拿出包裡的相機,輕輕吹了吹上面的灰塵,露出了一個苦笑。現在他已經是欲罷不能,如果解不開日記裡隱藏的秘密的話,他完全提不起拍片子的興趣。

於凡靠在床上,又在腦子裡把六篇日記的內容過了一遍。第一篇是趙德恩到達海溪鎮的當晚寫的,裡面好像沒記錄什麼奇怪的事。從第二篇日記開始,怪事發生了,先是在海溪鎮的”小旅社“的玻璃窗戶反光裡看見事實上並不存在的人的影像,趙德恩拍了下來準備沖洗出來,但他卻沒有記錄沖洗出來後的結果。第三篇裡的怪事發生在從海溪鎮到雲台的山路上,這篇裡面記錄的事簡直匪夷所思,根本就像是一個瞎編的恐怖故事。

而接下來的兩篇,都和一個叫石鳳兒的女子有關,第四篇詳細記錄的石鳳兒的生平和姻緣;第五篇記錄了石鳳兒的兩場婚禮,一場夢中的陰婚和一場現實中的婚禮。

最後一句篇裡,則只有一句話,那句話裡提到的誘人的美麗和令人恐懼的邪惡又指的是什麼呢?

於凡感覺那個石鳳兒應該就是雲台鎮上的人,鎮上認識她的人一定不會少。他決定從石鳳兒身上查起,找出日記裡隱藏的秘密。

8

雖然於凡有了調查方向,卻又感到無從下手,總不成到街上隨便拉住一個人就問人家認不認識石鳳兒吧,那樣非得讓人當成神經病。既然這樣,還不如順其自然,先到在鎮上拍些片子。

他背上相機步出了旅社,漫無目的地溜躂在雲台鎮上,直到這時,他才第一次仔細遊覽這個古樸的小鎮。小鎮上的建築有些古舊,鎮上的居民怡然自得地從容生活著,於凡置身其中,很快就被那種與世隔絕的淡定悠然所感染。

為了彌補前幾天的損失,於凡舉著相機一陣猛拍,恨不得把整個小鎮上的風土人情都裝進相機裡。可是,儘管他從街頭一直拍到了街尾,總感覺少了什麼東西沒有拍到,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中午時分,於凡走進了街邊的一家小飯館。他隨便點了兩樣菜就把菜單還給了店裡的夥計,那夥計接過菜單後,問道:”你不來點酒嗎?是山那邊海溪鎮的佳釀。“聽夥計這樣一說,於凡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趙德恩的日記,日記裡特別提到了海溪鎮的酒和滿街的酒香。看來海溪鎮的酒並非浪得虛名,就連在隔著一座大山的雲台鎮上也赫赫有名。自己不太愛喝酒,在海溪鎮住下的時候竟然沒有品嚐,現在夥計既然提起了,就要了點酒。

於凡抿了一口盛在土碗裡的酒,皺了皺眉頭,酒裡有股子淡淡的藥味兒。站在一旁的夥計看見他的表情,笑了笑,說道:”海溪佳釀和別的酒不一樣,別的酒要小口小口地品,海溪酒卻要大口喝才嘗得出其中的妙處。“

於凡愣了愣,問道:”那酒量差的人大口大口喝也行?“夥計說:”海溪酒很柔和,平常不會喝酒的人也能喝上三五兩。“於凡端起酒碗,依照夥計教的辦法,大大了喝了一口酒。頓時,滿口異香充溢在齒頰之間,讓人不忍下嚥,片刻後,他”咕“的一聲把酒吞進肚裡,一團溫暖柔和的液體順著喉嚨一直流進肚裡,再從肚裡發散至每一個毛孔,彷彿全身都舒坦了。

”好酒!“於凡忍不住讚了一聲。這時,站在櫃檯前的一個客人回頭望了於凡一眼,這一眼恰好和於凡對上。那個人十分扎眼,於凡看到他的的時候,感覺心裡”咯登“一下,似乎記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但剛才那口酒產生的震撼和眩暈讓他的反應慢了半拍,待他醒過神來,櫃檯前已經空無一人。

於凡繼續埋頭吃喝,不過這時的酒菜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好的滋味了,吃著吃著,他的筷子突然停在了半空中,腦子裡猛然想起了什麼。

他明白了剛才那人為什麼會讓自己覺得扎眼,那是因為他穿戴的服飾。

趙德恩曾經提到過,雲台鎮上有一群人,他們彷彿與現代文明絕緣,穿戴著純手工製作出來的古老服飾,保留著一些古老而神秘的風俗。而自己在雲台鎮上卻始終沒有見到過這群人,這也是為什麼自己拍遍了整個鎮子依舊感覺到少了點什麼的原因。

而剛才櫃檯前那個人,他所穿戴的服飾明顯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於凡雖然記不住細節,但那人的與眾不同留給他的感覺卻異常深刻,那種感覺只能用粗糙古樸四個字來表達。他一定就是那群與現代文明絕緣的人群中的一員。

9

於凡強壓住心裡的興奮,他喊來夥計結賬。他把錢遞給夥計,順口問道:”剛才站在櫃檯前的那人的衣服挺特別,是你們雲台鎮的特產吧。“ ”算是吧。怎麼,你想買一套?呵呵,那些衣服根本就不好看,不過就算好看你也買不到的。“夥計說。

”怎麼會買不到?“於凡好奇地問道。

”只有鎮上石坡鄉的人才穿那樣的衣服,他們全是自己做衣服穿,不賣給別人的。“夥計說。

”石坡鄉?那是什麼地方?“這是個健談的夥計,於凡遞給他一隻煙,繼續問道。

”石坡鄉就挨著鎮尾,地兒不大,規矩不少。“夥計接過煙,夾在耳朵上,繼續和於凡聊著。

”丘八,你又在和客人胡吹什麼,趕快來端菜。“這時,一個女人從廚房裡探頭喊道。

那夥計吐了吐舌頭,說道:”我得忙去了。你自己去石坡鄉逛逛就知道有什麼規矩了。“石坡鄉緊挨著鎮子,從鎮裡過去有一條小路,只需要短短幾分鐘路程。於凡現在就站在那條小路的盡頭,一臉茫然地望著眼前這個神秘的地方。

石坡鄉里安靜得有點過分了,四週一片死寂,看不到一個活物。於凡的右手揣在兜裡,緊緊地握著那部小巧的數碼相機,手心裡微微滲出了汗珠。

於凡緩緩地踱進了石坡鄉的中心地帶,望著和鎮上一樣充滿了古舊味道的建築,他忍不住摸出了相機。正當他對著一幢老屋準備按下快門之時,屋門卻突然打開了,一個穿戴著那種奇異服飾的女人出現在了鏡頭裡。

隨即,於凡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而就在尖叫聲響起過後,周圍的屋門次第打開了,一群同樣穿戴著奇異服飾的男男女女紛紛從屋裡走了出來,向於凡聚攏。

一個以於凡為中心的人圈很快形成了,於凡楞在人圈中央,滿臉惶恐、不知所措。

”你們要幹嗎?“於凡承受不住人圈給他帶來的那種無形的壓力,嘶聲問道。

”我們在歡迎客人的到來,請您品嚐待客的美酒。“這時,一個老太太端著一杯酒,走到於凡面前說。

原來他們並無惡意,於凡那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終於落了回去,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接過老太太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老太太家的門大大地開著,院子裡陸續有鄉民端著菜碗走進來。老人家告訴於凡,家裡今晚要辦喜事,下午開百家飯,無意中闖入於凡,按老規矩成了他們最尊貴的客人。

於凡心裡充滿了興奮,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有那樣的好運氣,可以趕上一場石坡鄉的喜事。

酒酣耳熱之際,老太太斟上滿滿一杯酒敬給於凡,懇請於凡參加晚上的典禮,於凡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

喜事是一場婚禮,於凡親眼看見鄉民抬著一頂喜轎離開了石坡鄉,大概是去接新娘了吧。

新娘家大概離得比較遠,迎親的喜轎傍晚時分就出發了,一直到天已經黑盡了,新娘還沒有接回來。

於凡陪著老太太在坐在堂屋裡等待著,他心裡有許多疑惑,為什麼會在晚上接新娘?新郎又是誰?不過他想到趙德恩說過這裡的習俗古老而獨特,害怕犯什麼忌諱,也就一直忍著沒有問出口。

10

喜轎回來了,於凡十分興奮地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新娘子。這時候,老太太走到了喜轎前,掀開了轎簾……

於凡簡直不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一切,老太太從轎子裡迎出來的竟然只是一張照片!

她把照片迎出來之後,回到堂屋,對木立著屋子裡的於凡說道:”請不要見怪,今晚是小兒的陰婚。“於凡回過神來,他想起曾經聽說過有些偏僻的地方保留著陰婚習俗,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親眼看見這樣一場陰婚,而且還是婚禮的上賓。

面對眼前詭異的場景,於凡心裡沒有感覺到恐懼,而是充滿了興奮。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把這一切拍下來。

於凡隨著老太太進入早已佈置好的喜房裡,喜房裡有一張巨大的床,在床上,放著一張供桌。老太太把手裡的照片放到了供桌上。與桌上早已經擺好的”新郎“並列排好,並用紅頭繩將兩張照片拴了起來,覆上紅、黃兩色的彩綢。

之後,老太太上香叩首,門外的鄉民端來”合杯酒“”子孫餃子“、”長壽麵“,供於”新婚夫婦“照片之前。

於凡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儀式靜默地進行著,他趁沒有人注意,悄悄摸出相機,用身子擋著,偷偷了拍了幾張。

他把相機放回兜裡之後,強壓著心裡的狂喜,想要仔細看看供桌上兩張照片,但在昏暗的屋子裡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儀式完成以後,於凡跟著老太太和鄉民們上了一輛等候在外的中巴車。車上已經坐了幾個人,黑暗之中,於凡看不清他們的樣子。

車開出了石坡鄉,老太太告訴於凡,他們現在是去送新郎新娘入洞房。於凡沒有多問,他只想完整地看完這一場難得一遇的陰婚,找機會再偷拍幾張片子。車子曲曲拐拐地開著,於凡感覺路有些熟悉,似乎是從雲台鎮到海溪鎮的那條山路。

車停了下來,於凡跟著老太太下了車,車子停靠的地方正是山頂的路邊。停這兒幹嗎,於凡心裡有些不解。

車上的鄉民陸續相互攙扶著下車了,他們下車後直接朝懸崖邊走了過去。

看著這一幕,於凡腦子裡”嗡“的一聲,他想起了趙德恩日記裡記載的怪事。現在,這一切就要在他眼前上演了。

於凡瞪大了眼睛,心情極度緊張,忽然,他的手觸到了兜裡的相機。一定要把這一幕拍下來,於凡悄悄地把相機摸了出來。

”不要怕!“一隻乾枯的手伸過來,把於凡的手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這是送去照顧新人的僕人,他們是紙紮的。“聽了老太太的話,於凡仔細看過去。藉著淡淡的月光,他終於看清楚了,那相互攙扶的兩個人其實是一個鄉民抱著一個紙人,於凡不由得感歎那些紙人手工之細,難怪會讓趙德恩產生錯覺。

丟完紙人後,車子又載著他們上了路,車子下山後拐進了一條小小的土路,開了不知多久,再次下車時,一片墓地出現在於凡眼前。

”起骨——洞房——“隨著老太太的一聲低喝,幾個精壯的鄉民分成兩隊,開始挖墳了。很快,兩副棺材露了出來,鄉民們打開棺材,於凡看見,其中一副棺材裡有一具女屍體,而另一副棺材是空棺。

於凡正在詫異,又看見兩個村民在墓前立起了墓碑。

墓碑立起來之後,老太太拿起了新郎新娘的照片和一些紙糊的衣物、首飾等物扔進了火堆之中。

於凡愣在那兒,呆呆地望著墓碑,他已經被眼前的詭異場面嚇傻了!墓碑上的字在墓前熊熊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特別清晰:

趙德恩、石鳳兒夫妻之墓

丙戌年臘月十四立

尾聲

老太太偏頭向於凡問道:”德恩的日記本呢?“

趙德恩竟然就是石坡人!他竟然就是老太太的兒子!

於凡彷彿被催眠般打開攝影包,摸出趙德恩的黑色日記本遞給老太太。

老太太拆下筆記本的封皮,把手伸到裡面摸索著,很快她就摸出了兩張紙。她把那兩張紙遞給於凡,然後把筆記本扔進了火中。

於凡打開其中一張紙,那是一張診斷書。

姓名:趙德恩

性別:男

年齡:32

籍貫:雲台石坡鄉

初步診斷:CA晚期

CA晚期,這幾個字給於凡造成的衝擊不亞於他在墓碑上看到趙德恩的名字,趙德恩竟然是晚期肺癌患者,是頻死的病人!難道他已經死了?

於凡顫抖著手打開了另一張紙,那是一封信。

於凡:

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一定已經參加了婚禮吧。

在我老家的風俗裡,壯年早夭的未婚男子必須結一門陰親,否則靈魂不會得到安息。上次我回家的時候,母親知道我患上了不治之症,就開始為我籌備陰婚了。

我的母親為我選好了新娘,那就是鄰居家的傻女石鳳兒。醫生說過,石鳳兒不僅腦袋有毛病,還身患另外一種怪病,她絕對活不過20歲。

還有幾個月石鳳兒就20歲了,她的死期也到了。而我也正好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了,我和她真的是天作之合。

前些日子我回到老家,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陰曆臘月十四是石鳳兒20歲的生日,她真的死了,鄉里人都開始為我們的陰婚忙活開了。

但意想不到的是,我的身體竟然越來越好。我偷偷去鎮上找了醫生檢查,鎮上的醫生為我做了檢查後竟然說我沒有得絕症。

石坡鄉的規矩是,一旦陰婚定下來後就必須舉行,那意味著我沒得選擇,必須做這場陰婚的新郎,除非我另外為石鳳兒找到一個新郎。於是我和母親商量好,偷偷地離開了石坡鄉,跑回了城裡。

你還記得幾個月前單位上搞的體檢嗎?我有肺癌的初步診斷就是體檢時查出來的。我回城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為我們體檢的醫院。我托熟人找醫生調出了體檢時的片子,這才發現,他們果然搞錯了,把另外一個人的片子和我的弄混了,那個人照片時排在我後面,你記得起是誰嗎?哈哈,不用想了,我直接告訴你吧,那個人就是你。

當我從興奮裡平靜下來之後,心裡突然有了一個主意。我要把石鳳兒的新郎給她送回去!

我寫了幾篇日記,日記的內容想必你也看到了。依你的性格,一定會被日記裡記載的事所吸引,一步步地走進石坡鄉的。

日記寫好後,我就在你面前有意無意地提到雲台鎮是攝影天堂。因為雲台相當偏僻,知道的人不會太多,你一定會找我要路線的。到時候,你就可以按照我日記裡記載的路線找到石坡鄉,做石鳳兒的新郎了。

順祝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趙德恩即日。

墓碑前的火熊熊地燃著,越燒越大,趙老太搬起一個小小的酒罈,把裡面的酒淋向火堆。

於凡胸口的憋悶感愈發地強烈起來,他感到出氣越來越急促,已經快到了無法呼吸的程度。

窒息感越來越強,於凡雙手抓著胸口,再也撐不住了,”咚“的一聲栽倒在地。

一陣濃濃的黑霧憑空升騰,筆直地往上飄去,黑霧的上方,正是那一壁懸崖……

《冥婚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