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語

徐喬

我發現自己又愣在了家門口,而且身子讓在一邊,好像有人正從我身邊走進這間昏暗的屋子——這裡是我的租屋,桌上雜亂地散著些資料,都是關於最近這幾起A城謀殺案的,報紙上連著幾天頭版頭條地報道這個連環兇手,說他什麼人都殺,什麼殘忍的方法都用。

我的心在一瞬間輕微地一抖,報紙上的照片裡,在澡堂身亡的第一名死者正紅著眼睛瞪著報紙外的我,他的胸膛被利刃割開,內臟外露的場面觸目驚心。我像被吸進了血紅漩渦,極端恐懼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我叫徐喬,是個不起眼的懸恐寫手,也曾想過放棄寫作,就在我快放棄時,有人告訴我:“寫作素材就在身邊,為什麼不去尋找身邊的故事呢?和它對話才能寫出更好的故事。”於是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搜集並竭力去解開身邊發生的離奇事件,然後把它們放進小說。我也會對那些離奇案件感到害怕,但漸漸的,這種沉浸在極限裡的感覺,竟讓我癡迷。就如前一陣子的弒母案,經過調查後我將它繪聲繪色地寫出,贏得了從未有過的好評。

這次殺人案,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飛快地翻著好不容易搞來的內部資料,上面詳細記載了案發現場的照片與細節。

看到最後一張照片時,我終於忍不住起身衝向洗手間。我的手剛放在洗手間的門把手上,裡面突然傳來了沖水聲,腦中浮現出剛剛看過的恐怖照片,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誰在裡面?我在門外徘徊良久才鼓足勇氣將門拉開,可裡面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我不敢進去,只能僵硬著身子回頭——一個歪著腦袋蒼白著臉的人正在我身後瞪著我,他的臉上全是鮮血,印在雪白的紙上,更添了一絲詭異。

“咚咚。”身後莫名響起了腳步聲,越來越大,桌上印著的歪腦袋死者的紙張被吹落在地。我幾乎是小跑著回到書房,同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電話裡是朋友激動的聲音:“徐喬,聽說你最近一直關注A城謀殺案?我們台讓我去醫院採訪兇案中的唯一倖存者,你過來嗎?”沒等他說完我就推開家門走了出去。

倖存者是個女人,她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

“你好,”朋友在我身邊緩緩開口,“我是A台記者,想向您瞭解一下案發時的情況。”

女人的目光掃向我們,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這是我第一次偽裝記者,我怕她看穿我。

女人過了很久才開口說道:“當時很黑,不遠處有一盞燈,我只能看見那人手裡有東西一閃一閃的。”

我迫不及待地問:“一閃一閃的是什麼?”

女人的視線又向我掃來,我的心跳立馬加快,她的眼睛很大,配上她憔悴的面容,格外瘆人,她就那樣直直地盯著我:“是信號燈,他拿著一隻錄音筆……他用針扎我,每當我尖叫,他就笑……”

“你看清殺人犯的樣貌了嗎?”朋友在一旁問。

“樣貌?”女人的視線還停留在我的臉上。

忽然,她從床上猛地坐起來,掐住我的脖子大聲喊道:“是你……是你,我殺了你!”

我被那女人掐得漲紅了臉,拚命將她推開,朋友也在一旁幫忙。病房裡的響動驚動了門外的護士,她立刻將我們攆出了病房,“病人不能受刺激,別再打擾她了!”我最後望了一眼被護士攔著的女人,她還在用那瘋狂的眼神望著我。

殺人犯為什麼要在殺人時拿著錄音筆?

我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思索著,可是女人慘白的臉始終在我腦中揮之不去,那臉似乎幻化成了另一個人,提醒著我曾經犯過的錯誤。我歎了口氣,起身去廚房倒水,在拎起水壺的一瞬間,我愣住了:水瓶是空的,可早上我剛剛冰了一壺水啊!

昏暗的燈光下,屋內的傢俱都安靜地蹲在角落。我揉了揉眉心,也許是最近看了太多的殺人案,產生錯覺了吧?

夜裡又失眠了,我拿起煙走到空蕩蕩的走道上,這是半年來我養成的習慣,總覺得黑暗令人安心。除此之外,這半年裡我還養成了很多奇怪的習慣,比如下雨天會無端把傘向旁傾斜,開門時會像有人走過般讓開身子,我對這些習慣感到害怕,而這一切皆是從搬進租屋開始的。

走廊裡昏黃的燈光將周圍的景物照出奇怪的影子,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我警覺地回頭,發現身後站著個穿白色棉布裙的女生。此時,她正愁眉苦臉地看著我,我會意地掐滅了手裡的煙。

女生在我身邊坐下,我很好奇這麼晚了為何她會到這裡,忍不住問:“你是住這兒的吧?我經常看到你。”

女孩側頭看了我一眼,又重重地歎了口氣。

“怎麼了?”我問。

“好煩。”女孩抓狂般揉著頭髮,“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屋裡有鬼。”

“鬼?”我覺得有點好笑。

“你肯定不會相信的!”女孩生氣地瞪了我一眼。

“你不說出來怎麼知道我不信?”我裝作很在意的樣子。

女孩猶豫良久才開口:“我剛搬來不久,上周還好好的,但這周開始忽然怪怪的。我是個完美主義者,每樣東西都會放在固定的地方,幾天前我回家,發現椅子位置變了。一開始我以為是記錯了。可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發現屋裡發生了奇怪的改變,要不就是東西擺放的位置不對,要不就是少了什麼。昨天半夜,我還聽見身邊響起了腳步聲!當我睜開眼,身邊卻什麼人都沒有。現在我都不敢回屋睡覺了!我要被嚇死了,我要搬走,不要住在這裡!”女孩抓了抓頭。

我一愣,心想,她的遭遇怎麼和我的有點像?想到這兒,我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樓道,女孩順著我的視線也看過去,“你看什麼?”她緊張地問。

我笑笑:“沒看什麼,就在想為什麼我們遇見了相同的事。”

“你也遇見了?”女孩吃驚地看著我,又恍然大悟地說,“說起來,整棟樓都怪怪的。”

我和女孩一起沉默地坐在樓道裡,女孩連連打著哈欠,我敲了敲她的肩膀,她愁眉苦臉地說了句“明天我就要搬走”,就起身向前走去。她的背影在黃色燈光下輕晃著,像暗夜的幽靈。

我想,如果我當時叫住她,一切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左晨

我叫左晨,一名普通的大學生。

白天,我看起來與其他同學無異;可到了晚上,我的生活就像掉進了魔鬼窟,自從半年前我唯一的親人——哥哥離開後,我每晚都會做噩夢。

夢中有一幢廢宅,灰色的牆面斑駁不堪,青色枝籐爬滿其間,詭異而清冷,四週一片黑暗,沒有出路,我瘋狂地在黑暗裡哭泣奔跑。

每當我處在崩潰的邊緣,總會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拉回來。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能死,不僅為了自己,也為了哥哥。

我相信哥哥的靈魂並沒有離開我,他一直在保護我,就像現在,大馬路上我不小心被擠到路中央,一雙無形的手猛地將我拉回,正好錯開了衝來的汽車。

只是漸漸地,那個保護我的“哥哥的靈魂”變得恐怖、變得不尋常。

我不想讓同學發現異常,所以在外面租了間廉價的出租屋,雖然簡陋,但不知為何,住在這裡我總能回憶起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住進去的第一周,出租屋很平靜;第二周,我起床時發現原本放在書房的椅子竟然出現在了我的房門口!

這是風的傑作?看著不知何時被推開的窗戶,白色窗簾隨風飄動,我顫抖著走到窗邊,猛然扯開窗簾——窗外依舊陽光明媚。

我舒了口氣,就在回頭的一瞬間,好像有什麼人嘀咕了一句,聲音下一秒就被吹散在空氣裡,而我的身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那張“會走的”椅子又悄悄“走”回了書房。

這之後,每次回家我都抱著僥倖心理,催眠自己是因為太膽小了才容易胡思亂想,可是一件件離奇事件提醒我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早上做好的飯菜在中午突然消失不見;收拾整齊的沙發墊莫名地就亂七八糟;我一直存錢打算買的MP3突然出現在桌上,甚至裡面還夾雜著詭異的尖叫聲!

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這聲音如同一雙看不見的手輕輕地在我手臂上爬行,我“啊”一聲扔掉手裡的MP3,詭異的尖叫聲順著公放喇叭瞬間充斥滿屋。我不敢回頭,手因為害怕而發抖。恍惚間,我感到有什麼東西穿過了死死關著的門走到外面,我失心瘋似的穿著棉布睡裙閉著眼狂奔了出去。

樓道裡昏黃的光給了我一點膽量,不遠處,一個黑衣男子坐在樓梯上,他纖長的手指上夾著一根煙。

聽見動靜,他回頭看著我,他的眼裡先是劃過一絲錯愕,隨即又微微一笑。

“你是住這兒的吧?我經常看到你。”他把煙摁滅,我戒備地看著他。

或許是看到我臉上的表情,他微笑著主動問我發生了什麼。男子臉上的笑容乾淨溫柔,恍惚間,我竟然在他臉上看到了哥哥的影子。所以我沒多想,一股腦將家裡的怪事告訴了他。

“我要被嚇死了,我要搬走,不要住在這裡!”我抱怨道。

“其實,你和我的遭遇很像,我也總覺得屋子裡住著個看不見的人。”他突然將視線轉向空空的樓道,我詫異地轉過頭,緊張地等著他的下文,他卻不說了。我抿抿嘴,站了起來。

“對了!你小心一點,這附近剛發生了兇殺案。”

手指在鍵盤上打出關鍵字搜查相關消息,一堆駭人的圖片和連環殺人案的新聞佈滿屏幕,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出汗的手心一把拿起桌上的冰水硬嚥下肚,冰涼的溫度終於將我狂跳的心壓得安定下來,可是下一秒我就發現不對勁:我明明沒有加冰塊,杯子裡的冰塊是哪來的?

恐懼在一瞬間爬上背脊,我不及關上電腦就瑟瑟發抖地躲進了被子裡。

第二天,當我走進書房,視線範圍內的牆壁上竟然貼滿了照片!照片裡是同一個女子,她小時候、她青年時……還有,她死的時候。

我如逃命般瘋狂地衝出屋子,尖叫聲卡在喉嚨裡哽咽著喊不出來,死神就在我的身後,讓我無處可逃,誰來救救我,告訴我為什麼昨天在網上查的最後一名死者照片會在這裡?

徐喬

為了更瞭解A城謀殺案,我把死者的照片打印出來貼在書房牆上,每次看見那些血腥照片,我都會忍不住害怕,卻又忍不住想要解開真相。

最近幾天,我總能在樓道裡碰見那個穿白色棉裙的女生,她說已經聯繫好中介,過兩天就搬走。

今天是她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天,我們相約在樓道見面,算是告別。

樓道裡的燈不知何時壞了,過道裡一片漆黑。我忽然想到連環案的兇手最近似乎在附近出沒,心裡頓時不安起來。我打開手機,藉著光,想要看看女孩到沒到。

樓道裡什麼人都沒有,只有角落的廢紙箱斜斜橫在那裡。

等了將近二十分鐘,我終於坐不住了,決定去女孩家看看。

“有人嗎?”我大聲喊道,黑暗裡,只有我突兀的敲門聲。

忽然,腳底踩上黏稠的東西,一股腥味衝到我的鼻端,我慢慢地低下頭,發現流淌在腳邊的竟然是紅色的血,鮮艷的色澤刺激著我的每一根神經,這些都是從女孩家門縫裡流出來的。

我用力將門撞開,屋內一片狼藉,紅色的液體沿著地板上的紋路滲到樓下。那個女孩的身體呈“大”字貼著牆面,四肢被釘在牆上,她睜著充血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尖叫的衝動被胃裡一陣噁心的翻騰感所覆滅,雙腳差點兒因站不穩而跌倒在血泊裡。

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拿出手機報警。

就在我打算離開這個像煉獄一般的屋子時,忽然看見不遠處的地面上有一支錄音筆在閃著光。我忽然想起那個女人的話:兇手的手上一直拿著一支錄音筆。

是兇手遺落的嗎?錄音筆裡到底錄了什麼?這樣的念頭驅使著我把它撿起來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趕來的警察問了我一些話,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好不容易結束了詢問,我飛快地趕回家,緊張地從口袋裡拿出錄音筆。錄音筆上沾著血跡,我的心跟著猛然跳動起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因為我比任何人都害怕犯錯。

幾番掙扎後,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錄音筆裡的音頻導入新買的MP3。

MP3里全是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它們就像來自煉獄的亡靈,讓人聽了瘋狂、絕望,如果我再聽下去,一定會從窗戶跳下去的!

我迅速拔下耳機,穩住心跳:難道兇手殺人只是為了聽死者死前痛苦的叫喊嗎?疑惑和恐懼充斥了我的心。

晚上我睡得極不安穩,眼睛“倏”地睜開。我起身去客廳,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了低低的哭泣聲。

“誰?”黑暗裡我的聲音極其詭異。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一個紅衣女孩正坐在門口哭著。

“你怎麼了?”我低聲問,門外忽然刮起一陣陰森森的風,我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

“你為什麼不叫住我?”女孩忽然幽幽地開口。

“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不解地又問了一遍。

“你為什麼不叫住我?”女孩猛地抬起頭,她的臉上佈滿鮮血,四根鐵釘釘在她四肢的皮肉裡,露出森森白骨,那身紅衣,竟是被鮮血染紅的,“如果你叫住我我就不會死……”女孩邊說邊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

“啊!”我毫無形象地尖叫出聲,滿頭大汗地從床上坐起來,原來自己竟然做了噩夢。

一陣風吹來,被莫名打開的陽台門“咯吱”叫著,白色窗簾在夜風中不停扭動,就像我夢中的場景。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間,躲在書房裡,希望煙可以讓我冷靜些。窗外的路燈將光線悠悠地射進屋子裡,我猛然發現,書房裡貼的那些用來研究的死者照片全部消失了!

這一刻,我的腿有些發軟,乾淨的白牆如沾滿了血的犯罪現場般讓我窒息,屋裡的影子錯落交織在一起,不禁一驚,我手中的煙顫抖地掉在地上,手扶住身邊的書桌才勉強站穩了身體。

害怕和忐忑折磨了我好幾天,直到晚上陽台的門再次被人打開,那“咯吱”的聲音將我的恐慌膨脹到了極端,同時,我竟然覺得一絲興奮,我衝到陽台,讓刺骨的寒風瘋狂地鑽進身體裡。直到一串詭異的腳印進入眼簾,它一路悄然延伸到了樓上。

我樓上住的是一個單親家庭,女主人曲太太帶著她十二歲的女兒曲小蝶。她們不愛與人來往,家裡甚至裝了兩道防盜門。

有人通過我的陽台爬到了樓上?這種想法讓我的心瞬間狂跳起來,如果從我的陽台上樓,會比直接撬門更方便,這個爬上去的人難道是連環案的兇手?

我的視線不自覺地往樓上飄去,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細碎的聲音……

左晨

我這次可以完全確定身後真的跟了一個“隱形人”!

當我將那些恐怖照片丟進垃圾桶時,身後的“人”好像不小心絆了一下,原本堆好的垃圾突然被壓開一個人形。

我再次落荒而逃了,確定自己安全了才撥通中介的電話,告訴他我願意付雙倍違約金,只求在三天內離開這鬼地方!

今天將是我在這裡住的最後一天了!

我一點都不想待在屋裡,樓道的燈不知何時壞了,我便獨自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上,就在上下眼皮打架的時候,一旁亮起了幽幽的手機燈,又是那個黑衣男子。

“你的聲音很好聽。”他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我昏昏欲睡地靠在牆上,卻沒想他突然伸手在我胳膊上狠狠一掐。

“哎喲!”我尖叫出聲,男生的臉上迅速露出了詭異笑容。

“你幹嗎!”我沒好氣地怒喊道。

“你的聲音真好聽。”他卻依舊微笑著看我,好像料到我會這麼生氣。我不想理他,站起身要走,卻又被他硬扯回原地。他開始和我聊天,說著關於聲音的話題。

他說他是一個聲音控,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他說,聲音控就像漫畫控、電影控一樣,只是他喜歡的東西是人的聲音,嬰兒的、孩子的、少年的、老年的……

“你不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聲音嗎?我們蒙著眼晴就可以辨認出熟悉的人的聲音,這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嗎?”他眼裡閃爍著異常興奮的光芒,我卻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你好像對我的話不感興趣!”他有點不滿了,“那我和你講一點刺激的東西吧。”他好像真的要講什麼特別的東西了,緊緊交叉在一起的手指都開始泛白。

他說在他講之前,要先做一個實驗。接著他輕輕在我身上一拍,我跟著發出“嗯”的疑惑聲;然後他手下用了點力在我胳膊上捏了一下,我皺眉大喊“欸”;最後他竟然狠狠地在我胳膊上一戳,好像還帶著什麼尖銳的東西般,我疼得只能尖叫!

這人是瘋子嗎?我氣憤地站起身,他再一次把我拉住。

“你放手!”我吼道。

“你不覺得你剛剛三次的叫聲都不一樣嗎?”他詭秘地問。

“你神經!當然不一樣!都流血了!”我激動地指著還在溢出血絲的傷口,男子卻在看到我的傷口後,眼裡迸發出嗜獵的光芒。

“對啊!你看,不同的疼痛程度,人們下意識喊出的聲音都是不一樣的!”他興奮地說,“為什麼呢?你說我們能不能通過叫聲來判斷一個人的疼痛程度?”

我的大腦還在反應他的話,可男子的臉卻忽然變得無比猙獰,接著他猛地在我後背上推了一把,我像皮球般從樓梯上順勢滾了下去,粗糙的水泥硌得我渾身生疼,尖叫聲下意識地從我嘴裡喊出,我似乎看到男子咧著嘴笑,還有他手裡亮著燈的錄音筆……

這便是死亡的感覺?尖銳的樓道一寸寸割裂我的皮膚,眼淚還沒落便是粉碎。我大概是真的快死了吧,要不然怎麼會看見哥哥?他像小時候那樣對我笑,一邊罵我愛哭鬼一邊又緊張地抱起了我……

當意識再次回到我的身體裡時,我已經躺在醫院裡。對了!我還能感覺到,我家那個詭異的“隱形人”也跟著我來到了醫院。

我能聽見他的歎息聲,他的腳步聲,甚至是他的嘀咕聲。這一切是那麼熟悉,我甚至可以確定這不是哥哥的聲音,這一切讓我覺得毛骨悚然。我想起那個推我下樓的男子的話——我們蒙著眼睛就可以辨認出熟悉人的聲音,這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嗎?

我覺得我是瘋了!所以我拚命睜開了眼睛。

“你終於醒了!”身邊的護士激動地說。我連忙問護士在我昏睡時有沒有人來看過我,可答案卻是沒有。我還在想著“隱形人”的事情,手機裡的一條短信讓瞬間就鬱悶了:

“左小姐,由於房主反映無法與您聯繫,所以幫您找下家的事情要推後了。”

這條短信無異於晴天霹靂,我感覺自己又要哭了,難道還要我再面對那棟恐怖的樓嗎?沒多久,我聽到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連環殺人案的兇手被抓住了!

徐喬

我屏住呼吸躲在黑暗裡,等待奇怪的聲音消失。

不遠處響起“砰”的摔門聲,大門在黑暗裡緊緊閉合,不知是誰從屋裡出去了。

這之後,這棟樓裡又發生了惡性襲擊事件,一個女孩被人推下樓,重傷住院。因為這件事,我整夜地失眠。同時,我也在糾結著是不是要報警或向樓上的曲太太說明情況,但每次看見曲太太從我身邊經過我都退縮了,我沒有確實的證據,也許這一切只是我想多了而已。

深夜,我被極為細微的聲響吵醒,透過門縫,我看見一個黑影鬼魅地躥到陽台上,又靈巧地向樓上爬去。

我愣在原地,直到奇怪的聲音從樓上傳出。四周在一瞬間陰沉了下去,夢中死去的女生,滿身是血地再一次站在我面前,她陰沉又絕望地眼盯著我,滿是血的手冰冷地蹭在我的胳膊上,“為什麼不叫我?!”她的聲音如刀子般割在我的心上,我只能瘋狂地不斷尖叫後退,蒙著眼,不去看那血肉模糊的、一跛一跛往前挪動的腳。

直到幻覺漸漸消失,我爬到床邊掏出手機,在按錯了好幾次後終於報了警。

我不知道樓上具體發生了什麼,警察趕到後,成功地抓住了轟動A城的殺人犯。曲小蝶被血染的白布包裹著抬出屋子,曲太太紅著眼,撕心裂肺地向殺人犯絕望地哭喊。

我遠遠地看見殺人犯被警察押著向前走。他很年輕,頂多二十歲,眼裡閃著只有孩童才有的純粹光芒,他看起來乖巧而無害,可就是這樣的人,殺了十二個人。

作為報案人,在我的請求下,警方破例讓我見了殺人犯,他叫阿志,當他抬起頭看向我,目光還是那麼單純無害。阿志很沉默,直到我從口袋裡拿出錄音筆,他終於古怪地笑了。

“這是我在案發現場撿到的,裡面全是恐怖的尖叫聲,我想知道為什麼。”

阿志看著我,目光像針一般紮在我身上,就在我被他看得想要落荒而逃時,阿志忽然問:“你媽媽是怎樣的人?”

我被他問得一愣,想了想才開口:“至少在我心裡,她是一個偉大的人。”

“偉大……”阿志默念著這兩個字,他眼裡的光被一抹濃重的哀傷所取代。過了一會兒他對我說:“替我對住在三樓的女生說,前幾天我把她推下樓,真是抱歉。”

我再次愣住了,不知為何,阿志總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在制約著我,讓我顯得如此被動。

“你要知道的秘密就在錄音筆的最後,在殺死四樓的女孩時,我終於在她母親的口中聽到了我要找的聲音。”說完,阿志便沉默了。他靜靜地看向前方,眼睛透著無盡的思念和哀傷,就好像那裡也坐著一個人用同樣的目光看著他。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將錄音筆裡的文件點開,直接跳過前面的尖叫聲,終於,從裡面傳出了男孩的自述:

我是單親家庭的小孩,享受不到父愛,她也沒有給我母愛。

她對我特別嚴格,可以為了一張不及格的試卷打得我滿身是傷;可以因為老師的一次談話,一個月不和我說話;可以因為一次翹課,將我關在屋子裡不給飯吃……

她很少對我笑,因為我做事總不能令她滿意。

我高考失利,她舉著棍子追著我打,還讓我滾。為什麼她要這樣對我?我到底是不是她兒子?我搶過了她手上的棍子,向她的頭頂砸去,她的眼神先是錯愕接著又變成絕望,直到紅色的鮮血漫過她的眼睛,她支吾著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那聲音真的很怪,她沒有像我一樣,在疼痛時大聲求救,而是僅僅發出了那樣的聲音。

我是個聲音控,我短暫的一生中聽過無數的聲音,卻從未聽過像她這樣的聲音,為什麼她會發出那種聲音?這是什麼聲音?究竟多痛苦才能發出那種聲音……

我每天問著自己同一個問題,幾乎陷入黑暗的深淵。這時有人向我伸出了手,他說你去尋找這種聲音吧,為什麼不和聲音對話,你一定能找到它。

我似乎重新看見了光明,我想如果我再次聽到它,那麼我就能知道這究竟是什麼聲音了。

音頻到這裡戛然而止,我想起男孩最後的眼神和他對我說的話:

“你的媽媽是個怎樣的人?”

“在殺死四樓的女孩時,我終於在她母親的口中聽到了我要找的聲音。”

我閉著眼睛,心裡覺得悶悶的,我想我大概知道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聲音了。

我關了電腦,心裡除了難以釋放的感傷,還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我在努力回憶阿志音頻裡的話,手忽然就顫抖了起來。

“這時有人向我伸出了手,他說你去尋找這種聲音吧,為什麼不和聲音對話,你一定能找到它。”

“寫作素材就在身邊,為什麼不去尋找身邊的故事?和它對話才能寫出更好的故事。”

兩句話輪流在我的大腦裡交錯轟炸,這樣的說話方式我真是太熟悉了,像極了那個曾經開導我、至今不知死活的朋友左軍。

身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我猛地朝身後望去,客廳裡空蕩蕩的,只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放在桌上,不遠處的陽光照進水裡,看似溫暖,卻又讓人背脊一涼。一切,或許只是剛剛開始。

左晨

在聽到兇手被抓到時,我突然想到那個將我推下樓的男子。

不知怎的,我不自覺地朝著曾見到他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到走廊盡頭的屋子,虛掩的門中,我看到了一支熟悉的錄音筆。不遠處的臥室裡正傳出我曾經聽過的尖叫聲,接著又傳出了一串熟悉的男聲。

那個男聲在自述一個無意將母親殺害又通過激進方式懺悔的故事。聲音停止後,周圍陷入極度的沉默中,我的臉上已經爬滿了淚水。

這聲音像是有著某種魔力,強硬地打開了我的記憶。我想起了從小又當爸又當媽的哥哥,我想起他曾經對我的教誨,那時還不懂事的我總是哭喊著讓哥哥永遠消失……現在,我果然被老天懲罰了。

這些天裡,在得知曲小蝶是被聲音控男孩殺死的最後一人後,我總是將自己與曲太太畫等號,她與我一樣,一夜間失去了摯愛。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決定上樓去看望她。

曲太太家的門,自從曲小蝶離開後就一直開著,似乎在等女兒歸來。

曲太太抱著個東西,僵硬地轉過頭來,我這才看清她手上的東西——一個被截肢的娃娃,只剩下一個殘缺的腦袋和軀幹。

“我女兒昨晚又回來了!你看,她把娃娃放到我床頭呢。”曲太太笑著舉起手中的娃娃,我沒吭聲,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我承認我很害怕,她一直說著女兒回來的話,這話將鄰居們都嚇得半死,而於我更多的卻是悲傷,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曲太太低頭看著我說:“你真是個愛哭鬼。”

“我的哥哥也這麼說我。”我低語道,曲太太忽然歪著頭看著我的身後說:“小蝶,你怎麼這麼調皮,別趴在姐姐的肩膀上。”

我的傷感瞬間被恐懼所取代,因為我真的清楚地感到肩頭沉重,我“啊”的一聲大叫,轉身出門向樓下跑去,一隻黑貓立馬從我的肩頭躥了出去。

當我站在馬路上,我的牙齒還在上下打顫,我顫顫巍巍地往前走,忽然一輛車快速朝我衝來,又是那股熟悉的力量將我推開。我再次逃過一劫,我朝著救我的人方向看去,一個熟悉的人影混進了嘈雜的人群。

我狠狠一愣,朝著人影方向追去。在穿過一片小樹林後,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幢破舊的廢宅,當我推開大門,才意識到這竟然是多次在我的夢中出現的房子!那個住著惡魔的房子!

我又想逃跑了,可害怕的感覺讓我全身僵硬動彈不得,當陽光透過門縫照進廢宅,我吃驚地發現我對這裡太熟悉了,熟悉到我的腦海中出現了很多影像——比如走廊的盡頭有一個老舊的梯子,比如梯子的上面是碎花的藍色布墊,比如二樓樓梯口有一個巨大的鏡子,比如走廊盡頭有一個大櫃子……

我邊想邊走,果然,屋子裡的一切都與我腦中的影像契合。此時我正站在樓梯上,面前是一面鏡子,我看著裡面的自己,忽然間,鏡子裡出現了一個齊肩發的女生,她穿著黑色短袖滿臉憤恨地看著我,我下意識地伸手慢慢與鏡子裡的手碰在一起,光線順著鏡子打在地上,鏡子裡的黑衣女子忽然鬆開手猛然從身後拽出一把帶血的小刀……我一愣,再晃過神時,鏡子裡的人又變成了我。

她是誰?我錯愕地盯著鏡子,裡面映著滿臉不可思議的我。

我踉蹌著跑到頂頭的櫃子邊,在手碰到櫃子的瞬間,我又看到了那個黑衣女生,她躲在櫃子裡,正透過縫隙看著外面。我只能看到她那只充了血的眼睛!

“砰!”身後響起了槍聲,緊接著鮮血湧到了我腳下。一股寒意爬上背脊,我僵硬地回過頭——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突然從櫃子裡傳來——這個聲音很熟悉,我嚇得一下坐在地上,我拚命使自己冷靜,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向前爬行。不遠處,一支閃著紅光的錄音筆正躺在地上,它學著女孩的聲音痛苦地喊叫著,嘲笑著滿臉蒼白的我。

我哭喊著往樓梯方向沖,腳下踩到什麼東西,差點兒被絆倒——那是一枚造型獨特的戒指。

這個戒指我太熟悉了!它為什麼會在這裡?怎麼可能在這裡?

無數個問題縈繞在我的腦海,我撿起戒指,眼淚瞬間佈滿雙眼,縱使前方已經變得模糊,我相信還是可以一眼認出那個人,那個讓我永遠都不會害怕的人。

突兀的電話鈴聲將我拉回現實——那是串異常熟悉又陌生的號碼,在看見它的瞬間,一種奇怪的痛感狠狠撞擊了我的胸腔……

徐喬

我坐在電腦前想要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寫進小說,卻打不出一個字來,每次想到阿志最後的表情以及曲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眼前就總是閃現很多畫面,心似乎也跟著緊縮起來,就好像自己也曾有過如此撕心裂肺的經歷般。

我去樓下的商店買煙,遠遠地看見曲太太神情呆滯地走了過來。最近幾天,我不止一次看見她,在失去女兒後,她就像個遊魂,手上總抱著個洋娃娃,說是女兒趁她睡著時給她的。

商店女老闆悄悄跟我說:“這女人真可憐,如今瘋瘋癲癲說什麼女兒的鬼魂來看她,嚇死人了。”女老闆說完鑽進了小店裡屋。

曲太太在小店門口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忽然抱著洋娃娃對我說:“我女兒送給我的。”說完她笑了起來,那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幾個路人匆忙避開曲太太,我站在原地,除了同情,心裡更多的竟然是憤怒:“你的女兒已經死了,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抓著曲太太的肩膀吼著,她呆呆看著我,欺騙只會讓人更加痛苦,尤其是自欺欺人。

今晚,我實在不想一個人獨處。

這是半年來我第一次主動約朋友,朋友說起了我們以前的事,他還問起了我的女友,我沒有回答,拿起一瓶酒,拚命地灌了起來。

朋友疑惑地看著我說:“你變了,你以前從不喝酒的,你說喝多了會出事,最怕做錯事。還有你雖然對奇怪的事情感興趣,但是膽子卻小得要死。可上次聽老王說,你竟然一直在研究A城謀殺案,好傢伙,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我搖了搖頭苦笑:“人總要變的。”

這一刻心口忽然像被堵得死死的,有人喝酒壞事,有人不喝酒也未必一生都不會做錯事。

那酒的味道辛辣無比,朋友喝到一半忽然指著我說:“兄弟,你喝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傻笑著猛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不知喝了多少,只記得是沿著一條幽暗的小道,一個人拎著衣服歪歪扭扭地回家。穿著紅衣的女生站在路的盡頭朝我伸出手,曲小蝶懸著腳抱著我的腿,還有一個模糊又熟悉的人影,在我面前一閃而過,我這才發現腳下的路變成了萬丈深淵,我的瞳孔猛然一緊,接著便是失重感,讓我掉落下去……

醒來後,我的頭隱隱作痛,四周漆黑,身下冰涼,狹小的空間讓四肢無法伸展開來。我想拿出手機照一照,可一摸,手機不見了。

我有些慌張,努力回想喝醉前的情形卻什麼都想不起來,只好沿著逼仄的通道向前爬行。等腳終於踩到地面時,我發現這裡竟然是下水道,前方是充滿異味的污水和老鼠。

我正抓狂地暗歎整個世界都瘋了,身後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我回過頭,什麼都沒有。也許是錯覺吧。

我轉過頭,腳還沒邁開,那種奇怪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聲音就像是割在人骨上,我的雞皮疙瘩在一瞬間全部綻開,只好撒腿拚命地往前跑,可無孔不入的怪音緊跟著我,直到一間簡陋的臨時房莫名地出現在眼前。

住在下水道裡的人?我身上升起一抹寒意。

臨時屋的門虛掩著,裡面滲出一線黃光,我疑惑地輕推開房門,屋裡的桌子上擺著一台開著的電腦,電腦桌面上是一張打開的照片,在看見照片的一刻,我的手竟然抖了一下。照片裡是個長相漂亮的女孩,她似乎正在跟人說話,以拍攝的角度來看,這張照片是偷拍的。

下意識地,我迅速點擊鼠標,發現電腦裡全是女孩的照片,而且都是偷拍的。

到底是誰把我帶到這裡?這女孩又是誰?

就在這時,之前那種奇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了房門上鎖的聲音。

這裡沒有窗,我儼然成了待宰的羔羊。我瘋狂地尋找著撬門的工具,卻只在床底下發現了一本相冊——裡面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孩,似曾相識。

只是,這是一份殘忍的記錄,它拍下了孩子死亡甚至是腐爛的全過程,漸漸爬滿蛆蟲的臉刺激著我所有的感官,我嚇得將相冊扔出去,然而更令我害怕的是,床底下竟然有一隻錄音筆!

連環殺人案!

這五個字瞬間衝進了腦海,我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空氣裡隱隱飄來了東西燒焦的味道。

左晨

樓道漆黑,牆面上被人畫上了詭異的符號,最頂層樓有一個類似倉庫的地方,那裡堆著各種雜物,它們就像黑暗裡的臉,靜靜地等著你走近。

小時候,我和哥哥就住在這裡,每天放學,膽小的我總要哥哥下樓來接我來走過這段路。哥哥便一邊罵我膽小鬼一邊又安慰我,護佑著我。可如今我長大了,竟然還是這麼膽小,以至於走到那個倉庫旁還是害怕得停下腳步,直到倉庫邊出現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是哥哥!他的臉上掛著一抹微笑,在他身邊,一個男子被緊縛著四肢,側臥在地上。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異常的熟悉,直到他猛然轉過頭,我的心狠狠一緊。

徐喬看著我,我看著他,接著他瞪大雙眼,我下意識前進了兩步。然後就聽見哥哥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阿晨,到我這裡來。“哥哥向我伸出了手,那手黑漆漆的,我竟然害怕得閃了一下,我的動作落在了哥哥眼裡,他眼底受傷的表情深深刺傷了我:”阿晨,你知道哥哥做的事情,不要哥哥了嗎?“

我低著頭沉默不語,我不想哥哥說話,不敢聽見哥哥親口說出真相,我甚至膽小到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這種痛與怕,比死亡都來得猛烈,我只能站在原地握緊拳頭。

哥哥的聲音繼續在我頭頂傳來:”你不理哥哥了嗎?現在徐喬也知道真相了,如果他說出去,我就毀了,我要不要殺了他?“

哥哥的話像針一樣刺進我的心,我含著淚看著他,每一句話都像刮骨一樣疼痛:”哥哥,你到底要錯到什麼時候?“

他忽然笑了起來,一瞬間,我似乎看見了曾經溫柔的哥哥,他摸了摸我的頭髮,一如往日。

”現在好了,真相大白,我再也不用隱瞞,再也不需要用謊言來掩蓋謊言了。我有病,卻要裝著沒病的樣子;我好累,累到半夜要用安眠藥來讓自己睡覺;累到巨額的債務與無辜的人命,讓我只想逃跑,捨棄親愛的妹妹。其實我一直想重新開始的,可是來不及了。“哥哥說著,我的眼淚啪嗒啪嗒落下,”阿晨,如果我現在要離開,你會不會陪我?“話音落,哥哥忽然走到窗邊,他把窗戶打開,冷風一下子吹了進來。

外面很黑,似乎能包容所有的一切。不遠處,警笛聲漸行漸近。

”阿晨,你長大了。“哥哥像一個看著孩子好不容易長大的長輩般對我露出了慈祥笑容,我抑制不住大哭出來。

我的哥哥終究只是我的哥哥,哪怕他做過多少錯事,當望著我笑時,依然溫柔。他朝我伸出手,我便不顧一切地往哥哥的懷抱裡撲去……

可他縱身跳出窗外,像是好不容易脫離束縛的鳥兒般,我發瘋地吼著哥哥的名字,他微笑最後回頭看了我一眼,詭異的,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我的腳竟然脫離了地面!直到徐喬掙脫開繩索,緊緊從身後抱住我。

哥哥手中的最後一力將我狠狠推進徐喬的懷裡,他的身體消失在了黑暗裡,就像從未出現過。

”不……“我撕心裂肺地喊著,夜風如刀刮在我的臉上,我想抓住哥哥飄起的衣角,像兒時般。徐喬卻在身後抱住了我,那力量將我死死扣在原地。他在我耳邊喃喃著那些我聽了不下百遍的話,然後我再一次崩潰地大哭,然後他再一次緊緊抱住了我。

我們終於再一次看見陽光,我們終於再一次能看見對方。所有的記憶都回到了我的大腦,這感覺真的很奇妙,被放空的腦袋被各種情緒所塞滿。

這個被我誤會了,被我故意視而不見的,被我當作鬼怪的男友,再一次出現在我眼前。他的眼裡含著淚,微笑地看著我,喊著我的名字,然後,就像多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般,朝我伸出了手。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