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卡

【01】

剛開學不久,陳柏的學校便有一條轟動性新聞出現。事件最早始於網上的一個虐狗帖子。最近幾年,虐待動物新聞引起了網民們很大的討論,一旦有人敢發佈類似的消息,網民看了必定群起攻之。就在暑假期間,一家大型論壇網站裡出現了一條帖子,上面公佈了幾個中學生蒙面虐狗的照片,帖子一出,群情激奮。

那條帖子的發帖人是一個遊客賬號,帖子詳細地發佈了幾個中學生虐狗的畫面,慘不忍睹。那幾個學生全部都蒙面,手上拿著烙鐵和刺鉤,不斷地傷害地上那隻小狗。當他們將小狗的眼睛弄瞎鼻子弄傷之後,又將狗綁住,剪斷了它的尾巴。最後,幾個蒙面的學生竟然活活地將那隻狗燒死,而且從臉上僅露出的眼睛看出表情是痛快而喜悅的,很為自己所做的事而自豪。從頭到尾的畫面令人不寒而慄,儘管只是照片,但所有瀏覽該帖的人似乎都能聽見畫面中那隻小狗的哀號。虐狗畫面當中,幾個中學生模樣的孩子全部都蒙著頭套,而他們身上則穿著陳柏學校的校服。通過這一點,網絡上開始了大面積的人肉搜索,網民們紛紛吶喊,說一定要將這幾個人渣搜出來,好好替他們爹娘教育教育孩子。

開學之後,陳柏學校裡幾乎所有師生都在議論這件事。有的人堅持說那幾個孩子就是本校的,通過畫面上他們的局部表情和笑容可以辨認出來,那些人說自己還見過,可一旦誰讓他們指認,他們又無話可說。而相當一部分的人都說,這一定是個陰謀,在這個陰謀論橫行的時代,陰謀實在司空見慣。為什麼要蒙面?蒙面之後還穿著本校校服?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栽贓!純粹是為了搞臭我們學校的名聲!那些人振振有詞地反問:“如果真是我們本校的人,那只能說這些人不但是人渣,而且腦殘弱智,都蒙面了你還穿著校服出來晃悠?”

陳柏和張昆是在翻牆出校上網後詳細瀏覽了這張帖子的,兩人一邊看一邊咒罵,將幾個孩子以及其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看完那張帖子,兩人又去了本校的貼吧,果不其然,每個帖子都圍繞著虐狗帖展開討論,吧主還發了一個召集令,發起了一個“尋凶護狗”的活動,希望大家能夠找到照片中的學生,還事情以真相,並且號召大家愛護動物。至於如何愛護動物,跟帖裡倒是沒有多少人提及,大家的憤怒都集中在虐狗本身上,差不多每個網民都以義憤填膺的語氣說要抓住這幾個孩子。

貼吧裡藏龍臥虎的人一下子都出現了,有什麼技術分析帖,分析那個遊客賬號的IP地址。還有真相,說自己花了大量時間確定那個帖子就是原帖,並非轉發,那麼該發帖人的照片來源則是事情的關鍵。當然其中不乏許多的水樓帖,什麼排隊咒罵人家全家虐狗不得好死。更多的帖子,則是本校與外界之間的爭論、對罵以及各種各樣的人身攻擊。許多人特意跑來挑釁,罵該校為垃圾學校,罵學校只能培養垃圾人才。

如果說發帖人是為了搞臭學校,那麼,目前,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第二天回學校,陳柏和張昆睡了三節課的覺,直到體育課才去上。學校管理嚴格作息緊湊,體育課是唯一的喘息機會。去排隊的路上。張昆對陳柏抱怨說:“昨晚看帖子看得我都有陰影了,剛才上課時做夢夢見的全是虐狗的畫面。”

陳柏笑說:“看來你心靈很脆弱嘛。”

“我小時候養過一條狗的,很可愛,通人性,每次我放學回家它都在門口等著,有時候我走了,它就像孩子一樣趴在門口看著我,又愛賣萌又愛闖禍,可惜後來死了,記得那是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那次我相當難過。”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陳柏問,“是有人利用這幾個孩子想栽贓我們學校,還是說虐狗人還真是我們學校的?昨天看帖子時我都在想,這幾個人現在看到所有人都在咒罵自己是個什麼心情,痛快嗎?感覺很變態。”

“我倒覺得發帖的目的是其次,我覺得可怕的是那幾個孩子的笑容。”張昆說:“我看畫面上幾個孩子應該是初中部的吧,最大不過十五六歲,怎麼虐起狗來居然那麼開心,而且一點也不手軟,他們虐狗時那個興奮的樣子,我看了覺得噁心。”

“是啊,怎麼那麼殘忍,稍微有點人性的也幹不出來。”

“所以說他們是腦殘型人渣。”

全班人到齊後,開始做準備活動,然後列隊慢跑兩圈。慢跑時,還有人在議論虐狗的事。陳柏都覺得有些煩了,回頭看那幾個人幾眼,差點兒踩到前面同學的腳。就在陳柏低下頭的一瞬間,他看到地面上有一張手機SD卡。陳柏平時很愛聽音樂,專門買了一個音樂手機,消耗掉半年的私房錢。可就在上個月,手機的SD卡突然讀不出來了。陳柏鬱悶得都想把手機賣了。剛才那驚鴻一瞥,陳柏記住了那張卡的位置。兩圈跑完之後,陳柏趕緊沿著剛才跑步的路徑往前找,生怕別人搶先把那張卡拾走了。

陳柏跑到發現SD卡的地方,在地上搜索了一圈,幸好卡身很小,不容易被人發現。陳柏慶幸地將卡拾起,回頭一看,張昆正朝自己走來,趕緊將卡揣進了兜裡。

當時陳柏絕不可能意識到,他的半隻腳,已經踏入了地獄的大門。

【02】

晚自習下課後,陳柏跟同學回到寢室,一上床便將SD卡裝進了手機。與以往不同的是,開機時屏幕上忽然顯現出“正在下載程序……”的字樣。陳柏覺得很奇怪,當他試圖退出這個下載,程序卻已經自動安裝了。很快,手機的界面發生了一些變化,在手機的菜單程序多出了一個黑色骷髏的標誌。陳柏好奇地點了進去。

進入之後,是一個註冊程序。需要註冊使用者的真實姓名和基本資料,陳柏的好奇心越發濃厚,笑著將張昆的名字輸入進去。沒一會兒,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大紅叉,提示“註冊姓名不正確,請用你本人的真實姓名註冊。”陳柏皺了一下眉頭,將自己的名字輸入進去。令其驚訝的是,程序居然識別了他的名字,並提示:恭喜你,註冊成功。

陳柏握著手機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想不通這個程序怎麼可能識別他這個真人。

就在這時,張昆過來拍他一下:“嘿!幹嗎呢你,還不去洗漱,要熄燈了!”

陳柏心裡一抖,表情故作輕鬆:“馬上,馬上。”

其他人都上床了,陳柏最後一個站在盥洗台前洗漱,還惦記著剛才那個程序。人們總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會被某種東西吸引住,越是抵抗這種吸引力,卻越是會越陷越深。陳柏現在對那個程序就是這種心理。他魂不守舍地刷牙,就在吐掉嘴裡泡沫抬起臉時,陳柏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忽然怔了一下。他看到自己眼袋處有一絲青色的陰影。

陳柏用手摸了摸那條陰影,對著鏡子打量。啪,就在這時,寢室熄燈了。

陳柏鑽進被窩,等到查房老師的腳步聲消失,偷偷從被窩下拿出了手機。打開那個程序,屏幕上一個“載入”提示,接著,出現了一個“第一應用”。陳柏將這個第一應用打開,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後背發麻,興奮而又恐懼。

少頃,應用主程序出現:第一應用——死亡搜索。

陳柏怔了一下,搜索界面十分簡潔,整個屏幕上只有一個放大鏡符號。陳柏摁了一下那個符號,程序立即開始了大面積搜索。不一會兒,手機上出現了一系列的名單。名單下面標明了人名所處的位置。陳柏一面往下滑一面看著那些名字,就在名單中部,他看到了“張昆”二字,而張昆後面,則是整個寢室中的每個同學的名字。陳柏心跳陡然加速,屏幕上又出現提示“請定位”,陳柏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一會兒,一個窗口彈了出來,上面提示說:“對不起,因為你一分鐘內沒有定位,我們將為你隨機定位。”

陳柏剛將窗口關閉,隨著一聲怪響,手機居然自動關機了。

這天夜裡,陳柏試了好幾次,都沒能夠將手機打開,一晚上也都沒睡好。

【03】

第二天一早上,手機仍舊無法開機,中午陳柏謊稱感冒,去開了張請假條出校。

陳柏所在的這所學校是市裡的一所省重點,但是位置相對來說比較偏僻,半軍事化管理,周邊的商舖和網吧並不多,學校外面首先是一大片古舊的居民區,可謂窮街陋巷。經常有些閒散的人在巷子口打檯球,據說也都是當地的無業遊民。陳柏坐了十分鐘的三輪車到一條商業街,好容易才找到一家手機修理店。

看店內裝飾就知道這家生意還不錯,陳柏徑直走到那個正在看視頻的中年男人跟前將手機丟在玻璃櫃檯上:“老闆,幫我看一下吧。”

“出什麼問題了?”老闆拿起陳柏的手機摁了兩下。

“開不了機了,而且昨晚上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程序。”

老闆皺皺眉頭,自言自語念著什麼,將電板拿下來又裝回去,摁下開機鍵,“這不是開起來了嗎?”陳柏奇怪地將手機拿過來,一切完好,一點問題也沒有。可是為什麼他開機的時候偏偏開不起來呢?陳柏調著手機,尋找昨晚那個帶骷髏頭的程序,可是找了半天,手機上根本沒有那個程序。老闆也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他,最後陳柏不得不放棄。因為他感覺老闆已經很不耐煩,扭頭去看他的清宮劇去了。

“算了。”陳柏說,“就這樣吧。”說完就走了,他聽見老闆低低地罵了一聲“神經病”。

回去的路上,陳柏感到心事重重。他關掉了手機,然後試圖再次開機。然而這一次又不靈了,手機毫無反應。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陳柏的腦海:難道現在手機別人可以打開而只有我自己無法打開?而且別人打開之後,那個程序會自動隱藏?

陳柏環顧了一下四周,恍惚覺得有什麼東西已經悄悄盯上了自己。他魂不守舍地往回走,估計回寢室已經晚了,乾脆慢慢地走。回到巷子口,陳柏仍不停地摁著開機鍵,希望手機能盡快復原。就在這時,巷口幾個打檯球的男子衝到了對面髮廊門口站著,笑吟吟地望著裡面剛出來的一個學生,將那個學生攔住了。陳柏馬上意識到這是要劫財,自己低下頭默默地往前走,他知道誰也不是那些男子的對手。果然,被劫的學生掙扎了一下,仍舊被掏走了身上的錢。看到這一幕,陳柏有些憎恨自己的懦弱,可是他沒辦法。

如果他上去,他會跟那個學生一樣下場。

就在陳柏逃離般地進校時,突然,手機鈴聲響了。手機自動開機,陳柏一看,屏幕上出現了那個骷髏標誌,然後程序自動運行起來。

接著,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電話過來,陳柏接通,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您好,死亡搜索結束,根據您選擇的隨機定位,目標已清除。”

“什麼?你說什麼?”陳柏“喂喂”兩聲,那邊已經掛斷了。

剛踏進校園住宿區,陳柏便聽見住宿樓上傳來一陣哄亂的人聲。那種聲音只在高三畢業之際畢業生打掃寢室時出現過,陳柏迅速趕過去,還沒到樓下,便聽見了各個樓層的驚呼。陳柏火速跑到樓前,仰臉看到樓上的學生都站在陽台上往斜下方看。宿舍樓的斜對面是一片工地,學校正在那裡修建新食堂。陳柏回頭看一眼被圍起來的柵欄,裡面幾個工人在大叫呼救,陳柏貼在柵欄外一看,裡面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抬走了。

下午上課,好幾個人都在議論那個建築工人的死。

“死得太嚇人了,居然摔下來直接掉在豎立的鋼筋上,整個肚皮被三條鋼筋插穿了。”

“是啊,我一聽見聲音就跑出寢室了,只看到屍體被抬了出來。”

“好噁心的,從來沒見過這麼死的。”

張昆來到陳柏的座位前:“你中午幹什麼去了,怎麼沒回寢室?”

“出去修手機去了。”陳柏笑著掩飾心裡的不安,他剛才正浮想聯翩,覺得那個工人的死如此蹊蹺。陳柏抬起臉:“中午那個工人死你看到了?”

“看到了啊。”張昆的表情很誇張,“很震撼,而且我估計我都有陰影了。”

兩人說笑了一陣,因為死的是不熟悉的人,大家似乎都並不在意這樣的死亡。沒多久,整個教室的氣氛便活躍起來,又有人在談論虐狗事件的最新進展。

“據說公安局開始調查了。”張昆告訴陳柏。

“你說虐狗事件?”

“嗯,連續好幾天有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在網上呼籲,還有一些人到當地派出所鬧騰。”

“這下是鬧大了。”

“可我覺得奇怪,鬧得再大,至於連公安局都介入嗎?動物保護協會譴責還說得過去。”張昆敏銳地問:“難不成這背後還另有玄機?”

“你的意思是,這個事件是有人故意策劃的。”儘管網上現在各種炒作層出不窮,但目的是為了引起關注,我想,沒有人會專為引起公憤而炒作吧。

“我一直覺得那些學生是受雇於人的,至今學校裡也沒查到什麼蛛絲馬跡,貼吧每天都有更新,實在看不出那幾個學生是我們學校的。”

陳柏擺擺手,不願意再聊了,“管他的,交給公安局去辦吧。”

【04】

夜裡洗漱過後,陳柏第一時間摸出手機,打開了那個骷髏頭應用程序。

手機屏幕光照在陳柏臉上,顯得陰森可怖。進入程序後,陳柏點按了第一應用,和昨天一樣的畫面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名字排列在屏幕上,而排在第一個的是一個灰色名字。名字下面標注著“讀取”二字,當陳柏讀取之後,整個人嚇了一大跳。讀取出來的死亡時間和死亡身份完全和今天那個建築工人相吻合。最後,程序發出“滴”的聲音,提示問:“是否需要載入詳細視頻信息?”陳柏屏住呼吸,摁了一個“是”。

屏幕上出現了一塊塊的雜斑,像是電視信號卡住之後出現的那種圖紋。一條紅線從屏幕上方一直掃下來,將一塊塊雜斑修復了。接著,陳柏戴上了耳機,他盯著畫面感覺自己每一根毛髮都豎了起來。屏幕上的視頻是今天那個工人的死狀,他錯過的那一幕。當時工人正站在高處,往另一處攀爬,忽然身體像被人推了一把斜著倒往腳下的鋼筋架。陳柏耳邊響起明晰的血肉被鋼筋穿破的聲音,畫面中的工人就這麼死了。

陳柏嚇得將手機丟在了一邊,這是他有生以來碰到過的最詭異的事情。

睡了一會兒,陳柏猛然想起什麼,趕緊找出手機的文件控制版面,打開SD卡信息,果然剛才那個視頻就下載在裡面。陳柏找到刪除鍵,迅速將視頻刪除了。

這天夜裡過後,陳柏的神經明顯變得虛弱了不少,上課時經常走神,夜裡睡覺心神不寧。他試圖不再碰那個手機,可是每天睡覺前他都將手機緊緊抓住。當陳柏逐漸適應了這種狀態,並且發現那個工人之死並沒有在學校裡引起什麼巨大的騷動時,他的心平靜下來。那天夜裡,陳柏再一次打開了死亡搜索,他開始有目的地尋找一個對象。陳柏花了半個小時弄明白了名單的排列順序,然後逐一查看名單人物的資料,終於找到了那天出校時遇見的那幾個打檯球的青年的名字,調用其照片,將他們選擇成了目標。

緊接著那幾天,陳柏既興奮又害怕地等待著消息。就在那周週末,晚自習的時候全班同學都聽說了一個消息,下午巷口那邊發生了群架事件,有幾個經常劫財愛打檯球的男子跟社會上的一幫人打架,過程中動了刀子,其中三人被砍成了重傷,生命垂危。班上人竊竊私語,聊起這件事都覺得很過癮,長期以來,那幾個男子總愛在校外堵截,公安局攆了一次又一次,可他們一點也不怕。這下好了,惡人還須惡人治。

陳柏當然不會告訴別人是自己懲治了那幾個男人,回寢室的路上,他心裡有一種愉悅的成就感。當看到周圍同學因幾個男人的死而眉飛色舞,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成了那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英雄,甚至可以說,是掌握生殺大權的上帝。

熄燈之後,陳柏進入那個程序。這時,屏幕上出現了第二應用——地獄催眠。

剛將程序打開,忽然,外面手電筒的燈光照射進來掃過陳柏的臉。查房的老師用力將門推開,走過來直接將陳柏從床上拎了起來:“我說嘛,陳柏,一天上課打瞌睡,搞了半天是晚上在玩兒手機,交出來!學校明文規定手機上交,不想學趁早滾回去!”

陳柏半身赤裸地站在床邊,眼睜睜看著手機被老師收走。其他同學紛紛望來,憐憫地開起陳柏的玩笑。陳柏表面上厚臉皮地笑,心裡卻慌亂無比。他害怕老師發現手機的秘密,一旦那個程序被老師發現,他就完了。

【05】

上數學課時,陳柏一直委靡不振地盯著張老師。中午放學後,陳柏直接趕到了辦公室,要求張老師放自己一馬,將手機還給自己。

張老師整理著桌面上的卷子,陳柏說:“這個手機是我借別人的,我以後肯定認真聽講了,麻煩了張老師。”張老師一句話就把陳柏堵了回去,“手機想要回去可以,期中考試考到全班前二十名,我就還給你。”陳柏軟磨硬泡,張老師不為所動,收拾了東西離開辦公室:“你努力嘛,你又不笨,考前二十名很有希望的。”

說完,張老師將陳柏的手機丟進了自己的口袋。

陳柏哪有心情唸書,手機被張老師收去之後,陳柏感覺自己像個行屍走肉。張昆每天都在問他到底怎麼了,他只是說自己心情不好。那些日子,陳柏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懶惰,作業不交,頭也不洗,每天臭烘烘地坐在教室角落裡。最後還是張昆強迫他去洗了澡修剪了頭髮。從髮廊回來的路上,張昆問陳柏:“你實話告訴我,到底怎麼了,我感覺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有事瞞著我。”

陳柏揚揚手:“沒什麼,就是手機被收了,鬱悶。”

“不就是一個手機嘛,至於把你搞得死去活來的?”張昆說:“你那手機SD卡都讀不出來了,看不了電子書聽不了音樂,你拿著也沒什麼用。”

陳柏想到那張SD卡,心裡更加不安。他裝做若無其事地問張昆:“你知道張老師住哪兒嗎?”張昆是走讀生,老師的住處他基本都熟悉,“幹嗎,你想偷回手機啊?”

張昆這句話不過是開玩笑而已,而陳柏聽後一想,為什麼不能偷呢?當然可以!

打聽到張老師的住處後,週末下午放假,陳柏一下課便出校,穿過幾條街道來到一片居民樓前。陳柏準備了一本練習冊,還準備了一系列的問題,都是他平時沒有搞懂的。敲門後,張老師詫異地看著陳柏,陳柏笑著說:“張老師,我想問你幾道問題。”

張老師目光詭異地掃過陳柏一眼:“進來吧。”

進門之後,陳柏沒有換鞋,張老師帶著他進入書房,陳柏賊眉鼠眼地掃視著家裡的陳設。張老師坐在書桌前,正在批閱幾本試卷,陳柏將試題拿出來,其中特意準備了一道很難的,以便張老師花費思考時間。當張老師讀閱那道題時,陳柏以上廁所為由藉機離開了。

來到客廳,陳柏上下翻找,目光四掠,以最快的速度掃視。就在視線落到電視櫃下面時,他驚訝地看到自己的手機被放在一台筆記本電腦上,而數據線已經接上了。

陳柏將筆記本搬出來,電腦是開啟的,屏幕上是一個視頻,那天夜裡他已經刪除的視頻,那個工人當天死去時的畫面,它再次被提取出來了!

“說實話我很奇怪,陳柏,你怎麼會得到這段視頻的?”張老師已經站在了書房門口,臉上是陰冷的神色:“當天你出去了,進校時事情已經發生了,而從畫面上來看,整個死亡過程簡直是近距離拍攝的,那是突發事件,理論上不可能會有人特意去拍攝那個工人。”

陳柏抽下手機,緊緊攥在手裡:“你聽我解釋,張老師……”

“我當然要聽。”

張老師話音剛落,陳柏猛地朝門口奔去,撞開客廳大門,迅速下樓。一邊下樓陳柏一邊打開程序,迅速進入第一應用,搜索到張老師的個人信息,設成了目標。

摁下確定鍵的時候陳柏呆住了,感覺整個世界凝固了。他那一刻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他故意殺掉了張老師。

走在大街上,陳柏感到頭暈目眩。他打開程序,點擊了視頻載入。走到一處隱蔽的地方觀看,畫面中,張老師衝到門外,試圖抓住剛才逃跑的他,卻失足摔下了樓梯。就在摔到樓梯拐角處時,張老師身體往前翻轉了一下,逕直撞到了一顆翹起的鋼釘上。血液從後腦勺上流淌下來,張老師抽搐了一下,然後死了。看完視頻,陳柏恐懼地差點兒吐出來,整個死亡過程完全是一場意外,而陳柏不能相信,究竟是什麼力量在操控這場意外。他迅速拆開後蓋,取下了那張SD卡揣在兜裡。再次開機後,程序消失了。

第二天上午第三節課下課,學校外面忽然響起了警笛聲。學生們紛紛來到陽台上,看到警察帶走了初中部的兩個學生。大家頓時熱議起來,“不會是虐狗的吧。”

“說不准哦,關鍵是公安局怎麼來了,這事情越來越蹊蹺了。”

“這下完了,說不是本校的,結果還是本校的。”

張昆和陳柏站在陽台上,看著那兩個學生被帶走。陳柏心裡惴惴不安,建築工人的死可以被定為意外,有在場證人,而張老師的死則很難證明。陳柏看著遠處警察的背影,張昆忽然問:“你去過張老師家裡了嗎?”

“啊?去過了。”

“我中午聽說張老師出事了。”

“他出什麼事了?”

“具體情況還不知道,你手機拿回來了?”張昆目光銳利地看著陳柏。

這時,上課鈴響了。陳柏敷衍了幾句,跟張昆進了教室。課上到一半的時候,一個面容堅毅的男人敲了敲教室門,大聲打斷老師:“請問陳柏是在這個班上吧?”陳柏在眾人的目光中站起來,男人用手勾了一下:“出來一下,我問些情況。”

陳柏嚥了一口口水,盡量氣息平穩地來到男人跟前。男人笑了笑:“張天華是你的數學老師吧?”陳柏點點頭,“是的。”男人又問:“上周你去過他的家?”陳柏繼續點頭,男人問:“他已經死了,你知道不知道?”陳柏故作驚愕:“死了?什麼時候死的?”男人冷酷地看著陳柏:“這就要問你了,我向小區的保安打聽過,當時你去他家的那個時間裡,他死掉了。”陳柏往教室裡看了一眼,覺得再這樣下去可能會當場被捕。他鎮定了一下,問:“你是警察嗎?你有什麼權利問我這些?”男人瞪大了眼睛:“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沒穿制服是怕找你給你帶來不便,在案子還沒定性之前,我是在為你著想!”

說完,男人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對陳柏說:“好吧,你先回去上課,哪天有空詳談。”

陳柏坐立不安地上完這天的課,回到寢室後。他站在盥洗室面前,對著鏡子打量自己,他發現自己眼睛下面的青色陰影更重了,像是一縷暗敗的魂魄黏附在那裡。他看到自己的臉色詭異,目光中帶著深深的不安。當他想起初中部學生被帶走的樣子,整個人便像溺水了一樣難以呼吸。他摸出口袋裡的SD卡,再一次安裝在了手機上。

程序打開,載入第一應用。

搜索,陳柏尋找著名單上男人的信息,但是一個相吻合的也沒找到。

上床之後,陳柏反覆搜索,但的確沒有那個男人的信息。

陳柏剛把手機放下,忽然,上次那個陌生電話打了過來。陳柏拿起手機溜進廁所,那頭傳來上次那個女人的聲音:“您好,您已經獲得了第二應用的使用權,在第二應用裡您可以查看您的使用權限,如果您想獲得更高的使用權限,請您通過使用第一應用提高您的積分以此獲得更多信息……”女人的聲音柔弱平和,陳柏反覆衝她叫著,可是對方沒有反應。

陳柏想打回去,可是信號掛斷後手機並沒有顯示女人的號碼。

陳柏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06】

第二天中午下課,陳柏正往寢室走,一個同學叫他去年級組辦公室一趟。陳柏一臉疑慮地來到辦公室,兩個穿著警服的男子站在年級組長面前,微笑著讓他坐下。陳柏覺得奇怪,但是又不好多問。警察笑著問:“張天華老師的死你知道吧?”

“知道。”

“週末你去過他家,找他補習功課對不對?”

“是的,我數學成績不好,他經常說要我努力,當時我手機被他收了,他說我要考上全班前二十名就還給我。”陳柏像個無辜的學生,“那天我找他問了幾道題目,他覺得我態度不錯當場就將手機給我了,說只要好好學,隨時可以找他問問題。”

問完這些問題後,警察還問了他當時的一些細節,陳柏一一作答,然後他們便讓他離開了。回寢室的路上,陳柏心裡一陣輕鬆,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有了那個手機的緣故,陳柏忽然覺得沒什麼可以難住他。但仔細一想,陳柏隨即怔住了,如果說今天來問他的警察是特意調查張天華之死的,那麼那天那個男人是誰?陳柏打開手機,進入程序再一次搜索,上面還是沒有那個男人的信息。這時候,陳柏注意到了第二個應用,地獄催眠。

午睡時間,陳柏進入了第二個應用,進入之後,應用首先提示:您現在的使用權限為三級,即是說你將通過三次第一應用換取一次第二應用。

接著,畫面變為了一個左右兩邊,在左邊標注著一系列灰色的頭像,右邊則標注著一系列彩色頭像。陳柏立即明白了剛才提示的意思,當他點取右邊三個頭像時,將獲得點亮左邊一個頭像的使用權。也就是說,殺掉三個人,可以催眠一個人。

陳柏似乎聽見了自己身體裡一個邪惡的聲音在提醒他:試一試,試一試。

陳柏點擊了右邊三個頭像,使其顏色一一黯淡下去,然後,左邊出現了一個選取光標。陳柏激動地在頭像中搜尋自己熟悉的人,最後,他看到了“王嬌”兩個字。王嬌是陳柏一直暗戀的對象,在學校可謂是校花級的人物,而且成績出類拔萃。正因為如此,王嬌對一般的男生幾乎看也不看,自然也不會將陳柏放在眼裡。陳柏冷笑了一聲,迅速點亮了王嬌的頭像。手機隨即震動起來,陳柏再一次接到了那個電話。

“您好,您已經選擇催眠王嬌,請您把您需要的催眠效果告訴我們,我們盡快幫你完成催眠項目。”女人的聲音還是那麼甘甜柔軟。

“我要讓王嬌喜歡我!”陳柏果斷地告訴了女人。

電話掛斷後,陳柏欣喜而期待地睡了一覺。下午來到教室,陳柏一直偷偷地瞄看王嬌。就在第三節課陳柏上完廁所回教室後,發現自己的書本裡夾著一封信。

上課後,陳柏打開信一看,難以置信,居然是王嬌寫給自己的情書。

陳柏整個人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他將手伸進抽屜,用力地握住手機,這是他的寶藏,是他最強大的武器。陳柏花了一節課給王嬌回信,下課後,偷偷塞給了王嬌。王嬌看著陳柏時臉上飛了兩抹緋紅,陳柏激動得幾乎戰慄。

【07】

那一周,隨著陳柏和王嬌關係的親密。虐狗事件也漸漸接近了尾聲,公安局的對外網頁上公佈了虐狗事件的結果:初中部的那幾個學生集體虐狗,並拍攝照片,最後還發佈到網上,照片中發帖人拍照人均供認不諱。

帖子中的幾名中學生系陳柏所在學校初中部的學生,因為虐狗事件對學校乃至整個社會造成的惡劣影響巨大,公安局決定給這幾個學生半個月的思想教育。事件一公佈,網上漫罵聲討論聲更加洶湧,更多的人加入到了嘲笑和詛咒陳柏母校的陣營當中,連本校的很多學生也開始罵這所學校。也有人覺得這不是學校的錯,而是整代教育的道德人性缺失,但這絲毫無法影響那些酷愛謾罵的網民在學校貼吧裡罵人。

學校的貼吧多次被爆,集成在首頁的都是謾罵帖。不久後,很多學生家長前來辦理退學,因為不想孩子走在街上遭人嘲笑。

當然,陳柏對這些事已經毫不關心,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自己跟王嬌之間的關係可以如何發展下去。快到週末時,陳柏給王嬌發了一個信息,想週末約會出去吃飯。王嬌答應了他。周天下午,陳柏穿了一件整潔的休閒外套,好好收拾了一番,在女生宿舍樓下面等候王嬌。但是等了將近半個小時,王嬌還不見下來,陳柏一著急打了電話過去:“喂?”

“有事嗎?”王嬌在那頭問。

陳柏一臉困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吃飯嗎?”

“你是說我跟你?”王嬌的口氣很怪。

“那不然你跟誰?”陳柏半開玩笑問。

王嬌似乎帶著不屑:“對不起,我沒空!”

王嬌掛斷了電話,陳柏不明白怎麼回事。就在陳柏回轉身後,他一抬臉就看到了那個男人:“是你?”男人笑了笑,“是我,怎麼,你女朋友變臉了?”

陳柏不客氣地笑:“不用你管,你冒充警察來盤問我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陳柏大步走開,男人站在原地冷笑:“催眠只能管一周的時間,笨蛋。”

陳柏驚愕地回頭,望著男人的臉:“你究竟是什麼人?”

男人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揚起來:“跟你一樣,我也是持卡人。”

一家中餐館裡,陳柏和男人冷靜地對視。陳柏看一眼男人的手機:“這麼說,你的手機上也有跟我一樣的程序?”男人笑了一下:“我拾到了一張SD卡,好奇就裝進了自己的手機,本想看看卡上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當卡裝上去之後,那個程序就自動安裝了,於是乎,我就做了一些,嗯,怎麼說呢,類似於你現在正在做的事。”

“感覺如何?”陳柏陰冷地笑:“很爽吧,有種控制世界的感覺?”

“我記不清了。”男人變得沉鬱,“最後,我越來越不滿足,覺得殺一兩個人所造成的影響太小了,所以我策劃了一件事,用催眠功能策劃了——虐狗事件。”

“是你……”

“是我,那些孩子是被我催眠的,而且我還催眠了公安局的立案部門,使他們介入這件事,以擴大影響面積,你知道嗎,我曾是這所學校的學生。”男人笑起來:“可是我的成績並不好,而且老師也討厭我,就像你一樣,可是我並非不上進,我只是希望按照我自己的學習方法進步,但是老師總是找我的茬兒。讀完高中,我就輟學了,以前我的班主任正是現在的校長,所以我擁有足夠的把這所學校搞臭的動機。”

“就為了這個?”陳柏問:“那你殺了多少人?”

“數不清。”男人望著陳柏:“你知道這個程序是需要權限的,我現在是八級權限,而你是三級權限,十級則是最高權限,你不過剛剛入門。”

“那權限越高,是不是得到的應用會越豐富?”

“我現在只覺得,權限越高,死在我手上的人就越多。”男人尖銳地問陳柏:“你殺掉張天華的時候,心裡就沒有一點愧疚和恐懼嗎?”

陳柏直截了當地說,而且有些洋洋得意:“殺的那一刻有些害怕,當那兩個警察來盤問我的時候我就不怕了,大不了,我把他們也殺了。”

“你那天是不是還想過要殺我?”男人敏銳地問。

陳柏沒有作答。

“你殺不了我,我的持卡權限比你高,而且只有十級持卡者才能殺掉持卡人。”

陳柏臉上閃過一絲冷漠,男人深吸了一口氣:“看來你已經走上不歸路了。”

“什麼不歸路,你還不是一樣,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一開始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擁有這張卡,但後來我獲得了八級權限,我可以搜索持卡人了,於是我搜索到了你,而且下載到了你殺人的視頻,也就是那個工人和張天華死的視頻。張天華死的當天,我還幫你去他家擦掉了你留下的腳印,你這才減輕了嫌疑。”

“還有別的持卡人嗎?”

“不知道,我只搜索到了你。”

“怎麼,你來找我,是想跟我聯手的吧?”陳柏激動不已,“如果我們這些持卡人聯起手來,就可以通過催眠應用控制多少人,甚至……征服世界?”陳柏像個瘋狂的看多了超能英雄電影的孩子做夢般地笑著,男人則一臉平靜。

“不,我來找你,是勸你收手的。”男人堅定地看著陳柏。

“收手?你瘋了?王嬌剛喜歡上我!”

“她今天已經不喜歡你了,除非你繼續催眠她,繼續催眠,就意味著繼續殺人。”男人說:“不管你想得到什麼,財也好,色也好,名也好,你都不得不殺人,我現在都開始後悔我策劃了虐狗事件,造成這麼惡劣的影響,這張SD卡違背了這個世界的規律。”

陳柏攥了攥拳頭,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輕易放棄。

“聽著,陳柏,這張卡是死神的物品,是死神手機才能用的SD卡,只是不小心被我們拾到了,死神最大的樂趣就是剝奪人的生命,你在卡的程序中陷得越深,你所必須奉獻給死神的生命也就越多,如果你不及時放棄,你會永遠得不到安寧的!持卡人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操控者,而是死神的玩偶,死神所養的狗的身上的一隻微不足道的跳蚤!”

“你就這麼懦弱嗎?”

“我懦弱,哼,等你跟我一樣你就知道了!”

男人起身時差點兒打翻了盤子,留下一臉驚怒的陳柏坐在那兒。

【08】

半年後,陳柏死了,他從市中心一幢高樓上跳了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當地的網頁新聞一帶而過地提到了這件事,但是沒有找到陳柏自殺的原因。人們知道這個少年死的時候身上滿是奇怪的瘡疤,皮膚像是要蛻皮一樣潰爛。另外,他手中緊緊攥著一個手機,手機居然沒有摔碎,真是奇跡。

沒有人知道,這半年裡,陳柏從三級權限上升到九級權限,是如何痛苦。

為了讓王嬌保持喜歡自己,陳柏幾乎每一周都要殺掉三個不相干的人。殺到最後,他的心已經麻木。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一個多月後他的權限上升到五級。而就在達到五級那天夜裡,第二應用的催眠時間相對提升了,但是一次性要殺的人數也提升了,需要一次殺掉五個人來換取十天的催眠時間。一天夜裡,陳柏對著鏡子照看自己的臉,他幾乎不認識自己了。他想起男人的話,我們不過是死神養的狗的身上的一隻跳蚤,不過是死神的玩偶,而不是他的代言人。陳柏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上出現了一條條青色條紋,他覺得離死不遠了。可是他始終捨不得扔掉那張SD卡,第二個月中旬,他換了手機,仍舊裝上了那張地獄之卡。

而升到七級權限時,催眠時間可以更長,催眠功效也可以大大提升。陳柏幾乎不再愁錢,這時候他已經開始使用催眠來獲取不義之財,而且大把大把地揮霍。只是他付出了一個昂貴的代價,從六級權限到七級權限,必須要犧牲一個親密的人,殺掉他。那天風很大,陳柏站在實驗室的樓上,遠遠地看著一輛車將張昆碾碎了。陳柏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如果有另一個陳柏看到他,一定會懷疑他到底還是不是同一個人。

等到陳柏獲得跟那個男人一樣的八級權限時,一天夜裡,陳柏摁下了持卡人搜索,他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個小紅點。陳柏意識到,一定還有跟他一樣的人,一定還有更多的持卡人,所以他必須更快地升到十級,這樣他就能夠殺掉那些持卡人,擁有更多的卡。可是陳柏發現,從八級權限升到九級權限,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簡直比網游裡升入最高級所需要的經驗值還多。而且程序每天都提出一些更加苛刻的要求,規定了殺人的數量,以不斷地殺人手段來換取升級。終於,在一天夜裡,陳柏收到了女人的電話,女人甜美地說:“恭喜您,現在您只需要殺掉王嬌,就能順利升入九級權限。”

陳柏感到如此諷刺,他從三級權限升到八級權限,不過就是為了催眠王嬌跟她在一起。而現在卻要殺掉王嬌,才能升入九級權限。可是,陳柏的心已經徹底麻木了,殺人對他來說只需要點一點手機屏幕,摁一個確定鍵,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最終,陳柏讓王嬌死在了河裡。

看到王嬌屍體的一瞬間,陳柏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八級權限之後,陳柏照鏡子時,鏡子裡那個人臉上的青色陰影已經密佈了整張臉,他本身的皮膚也開始有了一定程度的潰爛,夏天身上莫名其妙地長瘡,輕輕一撓就會流膿。陳柏每天拿著手機,像一個被吸走了魂魄的乾屍走在路上。而且每到夜裡,他一閉上眼睛,就會有無數人的死狀從眼前閃過,從第一個被鋼筋插死的工人到最近他殺死的那一個人,每個人死去的詳細過程都在他的夢境中反覆呈現。

作為一個人,他的所有感情都被掏空了。

慶幸的是,就在要升入十級權限的頭一周,他選擇了自殺。

假如他沒死,他心裡的聲音一定會告訴他:試一試,試一試。

而獲得十級權限,他必須獻出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男人說得很對,他們不是死神的代言人,他們不過是一個個死神玩偶罷了。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