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姐妹秀」

人生就像在演戲,人人都是出色的演員,不需要化妝,也不需要背台詞,場景不同,扮演的角色也就各不相同。

1.珠聯璧合

林茹又與陳思思見面了。

沒想到這次見面,雙方都很平靜,竟然沒有發生任何爭吵。

她們見面的場所仍然是上次見過面的蝶戀花咖啡廳,這一次,是陳思思先到,她後到。因為事先由許少峰做了鋪墊,她也沒有客氣,直接開門見山地就說:「匿名信的事兒你知道了?」

陳思思說:「知道了。」

她說:「有人要借你的事兒整垮許少峰,你說,該怎麼辦?」

陳思思說:「這不是我希望的。你說吧,需要我怎麼配合我就配合。」

她說:「估計市紀檢部門可能會介入調查,到時候你就說你是我的遠房表妹。」

陳思思說:「我就說你是我姥姥堂姐的孫女。」

她說:「隨便怎麼稱呼都行。」

陳思思說:「不能隨便,必須要口徑一致,如果我給他們講的你是我姥姥堂姐的孫女,你要給他們講的是我是你堂舅的女兒,豈不是說岔了?」

她覺得陳思思補充得有道理,就說:「好!我們倆的稱呼就這樣定了。我們見面的那天是4月16號吧?」

陳思思說:「是4月16號。」

她說:「4月16號下午6點鐘,我和許少峰,還有你,我們三個一起在新海岸吃的飯,坐在外面的散座上,要了六個菜,一個湯。湯是老鴨湯,菜是一條桂魚,一盤子沙蝦,一盤子蛤蜊,一個上湯青菜,還有一盤子螃蟹,一個素炒苦瓜。我們自帶了兩瓶長城干紅,你喝得有點多了,我有點不放心,就讓許少峰送你去了。」

陳思思說:「吃完飯是許少峰埋單,花多少錢估個價,讓許少峰心中有個數。」

她心想,你還蠻心細的,智商不低呀。就說:「散場的時候大概8點半左右。」

陳思思說:「還應該補充一條,吃飯是你打電話約的我,我到你們醫院門口去接的你。」

她說:「行,就這麼說吧。另外,我的家住在富華小區16棟一單元18B座,四房兩廳,坐南朝北。不要讓他們一問三不知了。」

陳思思說:「我住在怡情花園小區15棟3單元15A,兩房兩廳,也是坐南朝北,如果他們問到了,你也好有個數。」

她心裡想,你這個鬼地方我早就知道了,還用你告訴我?想了想,又補充說:「我的兒子叫許志東,小名叫東東,前年到美國讀書去了。」

陳思思說:「我今年28歲,5年前江城大學畢業後就來到了海濱市,學的是藝術系。現在在陽光會所,美人魚瑜伽中心擔任教練,在兩個地方輪流上課。」

她說:「我在市中心醫院婦產科任主任醫師。」

陳思思想了想說:「我那天穿的是一身套裝,白襯衣。」

她說:「我知道,我穿的是一身套裙。」

陳思思:「我也知道,是茄青色的。」

她說:「好了,如果再沒有什麼今天就到此了。」

陳思思剛站起身來,又坐下說:「如果他們來找我,你要是能過來一下最好,我們倆一起給他們講一下,不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嗎?」

她說:「那當然最好了。看情況吧,如果方便的話,我一定過去。如果他們先找我,我方便的話也可以告訴你過來。」

陳思思說:「那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

她掏出了手機說:「你說,我給你打過去。」

陳思思說:「13697710225。」

她儲存下後又反打了過去。

陳思思剛掏出手機,手機就響了,摁了拒聽鍵說:「好的,收到了。再要沒事的話我走了。」

她說:「沒事了,你走吧!」

陳思思就朝服務員揮了揮說:「靚女,埋單。」說完才對她說:「今天我埋單。」

她也沒有謙讓,只說了一聲:「好吧!」就離開了咖啡廳。

有了這樣的協約,讓林茹慌亂的心裡總算找到了一點支撐。她非常清楚,面對許少峰的政治前途什麼都成了小事,只要能讓許少峰順利挺過這一關,她做出任何讓步都是值得的。

這件事兒處理完後,她打算晚上去給書記夫人於娟秀再做一次檢查。其實,像於娟秀這樣的小手術不算什麼,一般的人做過了根本不需要再做什麼複查的,可是,於娟秀不同,她是書記夫人,即使是痊癒了,林茹也得找個借口去複查,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帶著許少峰一起上了汪書記家,讓汪書記看一看,她和許少峰的關係很好,一直很正常,匿名信上所說的都是不實之詞,是別有用心的人在造謠中傷。

下午,她給於娟秀打了一個電話,說晚上要上她家給她再做一次複查,於娟秀很熱情地說:「小林呀,改天我上醫院去吧,老讓你上門來服務,我都不好意思了。」

林茹一聽這話,不知於娟秀是真的對她客氣,還是想拒絕她?也就婉轉地說:「娟秀姐,你這話就見外了,上門給大姐檢查一下這算什麼?再說了,你白天一忙起來就忘了自己的身體,作為醫生,我當然有義務提醒你。這個病雖然不算什麼大病,但是,很容易復發,我必須經常給你做做檢查,這樣我才能放下心來。你就別對我客氣了,晚飯後你要是有空我就上你家來,要是沒有空兒我們改天再約定。」

話說到了這個分兒上了,於娟秀說:「小林呀,真是太感謝你了,又要辛苦你跑一趟了,那好吧,晚上8點以後你來,我在家等著你。」

林茹聽得出來,於娟秀很熱情,也很真誠,這正是她要的效果,這樣,她才好堂而皇之地上她家了。

要和許少峰一起去,就不能空手去汪書記的家,作為禮節,也必然要帶點禮物。一說到帶禮物,這又使他們兩口子犯起了難。林茹上一次有過教訓,知道汪書記和於娟秀都很廉潔,不收禮。這就需要一個度,不能太輕,太輕了就沒有多少意思,也不能太貴重,太貴重了被人家退回來就不好了,自己臉上掛不住,也會讓對方對你有看法。這就必須要選擇一個既不能讓汪書記拒絕,他們又能拿得出手的禮品來。

為這事,兩人討論了好半天,最後才確定了下來,他們要帶一盒澳門珍藏版的普洱茶,一幅中國著名書法家中石先生的字。茶是一位朋友送給他們的,那是1990年版的,不錯。字是許少峰向中石先生當面求來的。前年海濱搞了一次文化藝術節,中石先生應邀來海濱,許少峰當時求了兩幅字,一幅是他以私人的名義求的,自然署了許少峰的名字,另一幅是以文廣局的名義求的,許少峰本來想在辦公大樓中掛的,沒料王正才提醒他說,許局,你知不知道?像這樣一幅字,拿到市場上至少也能賣五萬元,你還不如留著將來送人好了。再說了,這幅字是以你個人的名義求來的,上面也沒有署單位的名稱,你以後要是高昇了又帶不走。許少峰覺得王正才說得對,就把它留了下來,沒想到現在真是派上了用場。

他們覺得像汪正良這樣的大人物,送別的貴重禮品他不一定接受,送不值錢的又覺得拿不出手,珍藏版的普洱茶有文化品味,大家的字有收藏價值,這樣既不失高雅,又讓他不好拒絕。

林茹和許少峰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工作之後,才踩著點兒一起出了門。剛出電梯後,林茹發現許少峰掖在褲子中的襯衣有些不平整,就說:「等一等,把衣服掖好了再走。」說著,就上去動手給許少峰扯平了。

許少峰說:「沒關係的,這又不是去相親。」

林茹說:「什麼沒關係,不注意儀表怎麼能行?不要讓書記一看這許少峰怎麼邋邋遢遢的沒精神。」

許少峰就嘿嘿一笑說:「你這一說讓我想起了當年第一次去你家見爸媽時,你也是這樣幫我這裡扯扯衣服,那裡理理頭髮。還說要精神一些,別讓爸媽一見面覺得這小伙子不怎麼精幹。」

林茹心裡滾過了一絲溫暖,就說:「你還記得?」

許少峰說:「怎麼不記得,一想起來就好像歷歷在目,時間過得飛快了,不知不覺人到中年了。」

林茹說:「一樣的道理,見爹媽是想讓你給爹媽留個好印象,讓他們覺得這個女婿行。見書記也是想讓你給書記留個好印象,讓他覺得你是一個幹練利索、年輕有為的人。」

許少峰聽了很感動,心裡感到一陣溫暖,不無動情地說:「林茹,真感謝你的大度與寬容。」

林茹說:「什麼也別說了,等熬過了這一關,我再慢慢跟你算賬,到時候新賬老賬一起算。」

許少峰就呵呵笑著說:「好!一起算。」

她們倆就這樣說著,一起出了門,一起上了車,又一起進了常務家屬樓,林茹摁響了汪書記家的門鈴,對講機中傳來了於娟秀的聲音:「誰呀?」林茹馬上對著話筒說:「娟秀姐,是我,林茹。」於娟秀說:「好!你上來!」話音剛落,嘩啦地一聲,門開了。

上了樓,出了電梯,於娟秀已經打開了門,一看林茹和許少峰一起來了,就高興地說:「是許局長呀,是什麼風兒把你刮來了?」

許少峰就不失風度地呵呵一笑說:「還是借林茹的風兒,順便來看看書記和大姐。」

林茹一聽於娟秀這話就知道她很歡迎許少峰的,就高興地接了許少峰的話說:「是啊,我上幾次來大姐家,少峰就想跟我來看看大姐和書記,被我拒絕了。今天他又提出來給我當司機,不好再拒絕,就帶了他來。」

於娟秀說:「你上幾次就應該帶少峰來嘛,來了你給我做檢查,少峰可以陪老汪聊聊天。」

林茹說:「我也是怕他打擾書記的正常休息嘛。」說著,他們已經換過了鞋,於娟秀就把他們讓到了客廳的沙發上說:「你們喝點什麼?」

林茹說:「娟秀姐,別麻煩了,我給你做完檢查就走。好像書記今天不在家?」

於娟秀說:「真是不太湊巧,少峰來了,老汪又偏偏不在家,他晚上去參加一個宴會,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林茹一聽書記不在家,不免有點失望,但嘴上卻說:「沒關係的,要想見書記,方便得很,隨時打開電視就可以見到。」

正說著,電視上果然出現了汪正良,三人就不由得會心地哈哈哈大笑起來。電視裡正播放海濱新聞,汪正良陪著省發改委的領導視察企業工作。播音員在不住地介紹說:「在全球性的金融風暴面前,市委市政府採取積極對策,面對困難,頂著壓力,支持企業謀求發展。」

於娟秀顯然也很高興,就笑了說:「說曹操曹操到,一天忙得不可開交,晚上也不得安閒。」

許少峰說:「現在又加上金融風暴的影響,一些出口企業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書記肩上的擔子更重了,肯定比過去更忙了。」

於娟秀說:「現在每天都在講金融風暴、金融風暴,從去年下半年刮起,一直刮到了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刮走?」

許少峰說:「現在還不好說,據專家們預測,至少要持續到2009年年底。」

閒聊了幾句,林茹已經準備好了檢查用具,就不失時機地插話說:「少峰,我要給娟秀姐做檢查了,你怎麼辦?要不,你先回吧。」

許少峰馬上站起來說:「大姐,那你們做檢查,那我先回了。」

於娟秀過來制止許少峰說:「坐坐坐,你先坐著看一會電視,別著急,既然你今天要給小林當司機就當到底,不能有頭無尾。先讓小林為我做檢查,說不準過一會老汪就來了。」

許少峰這才嘿嘿一笑說:「那好,我就聽大姐的。」

經於娟秀這麼一說,林茹也就開心地說:「那好,我要給娟秀姐做檢查了,你可不許偷看嘍。」

於娟秀也笑著道:「他要偷看也偷看靚女的,我一個老太婆了,他才不偷看。」

她倆說笑著就到了臥室,林茹認真地做了一番檢查,才摘下口罩說:「娟秀姐,恭喜你,一切正常。傷口只有一點輕微的印痕記,等再長一長,就看不出來了。」

於娟秀高興地說:「這就好,這就好。」

林茹說:「我上網上給你買了一瓶擦敷藥,據說這藥非常好,你每天晚上睡覺前擦一次,一是傷口不留痕,二是傷口不發癢。」說著,她從醫療包中拿出來交給了她。

於娟秀說:「小林呀,真是太感謝你了,這是多少錢,我把錢給你。」

林茹說:「娟秀姐,沒有幾個錢,你別見外了,搞得我像賣藥的似的。」

於娟秀就哈哈笑著說:「好好好,我不見外了。」

等於娟秀穿著好了,林茹也收拾好東西,出了臥室來到客廳,見許少峰正認真看著電視。

於娟秀說:「少峰,讓你久等了。」

許少峰馬上說:「沒有沒有,我不是在看電視嘛,這麼快就檢查完了?」

林茹說:「娟秀姐恢復得很快,也沒有任何復發的跡象,一切正常。少峰,那我們走吧,不打擾娟秀姐了。」

於娟秀說:「什麼打擾?再坐一會兒吧。」

許少峰站起來說:「不了,大姐,改天有空了再來看望你。我這次來給書記帶了一幅字,是北京的一位名家寫的,聽說書記很喜歡字畫,讓書記閒時欣賞一下。」

於娟秀說:「好,既然少峰帶來了,我就先替他收下。那是什麼東西?」

許少峰說:「是一包茶葉,讓書記閒時喝喝,可以提神明目。」

林茹說:「娟秀姐,你放心好了,這些東西我都事先替你嚴格審查過了,這兩樣都是不值錢的,我早就告訴過他了,凡是含金帶銀的東西一概不能帶,帶來了也要讓他再帶回去。」

於娟秀聽了就高興地說:「還是小林懂得大姐的心,不是我刻薄,也不是我不懂人情世故,我要是開了這個口子,隨便亂收,那老汪就不好開展工作了,總不能讓他在前面唱戲,我在後面拆台吧?」

許少峰連連稱讚說:「大姐說得對,小林也常常以大姐為學習的榜樣,在我面前誇大姐為人善良正派,是書記的賢內助。今日領略了大姐的嚴格審查,讓我增長了不少知識。」

於娟秀呵呵地笑著說:「好了好了,你們小倆口一唱一和別再誇我了,多年來我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想改也改不了了,就由了它吧。」

林茹說:「這是好習慣,娟秀姐,你可不能改,你要改了,我就失去了學習的目標和方向。」

於娟秀一下被林茹惹得哈哈哈地大笑著說:「看你這小嘴兒說得大姐多開心,小林,你要不當咱們海濱市的第一刀,去做宣傳工作或者婦聯工作也是個好料。」

就這樣,他們倆在輕輕鬆鬆的說笑間,告別了於娟秀,出得門來,下了電梯,才不由得透了一口長氣,覺得人生就像在演戲,人人都是出色的演員,不需要化妝,也不需要背台詞,場景不同,扮演的角色也就各不相同。

上了車,林茹還是不免有些遺憾地說:「今天偏巧汪正良書記不在家,他要在就好了。」

許少峰說:「沒關係,反正於娟秀肯定會告訴他的。」

林茹說:「他要在,所感受的與於娟秀告訴的還是不一樣。」

許少峰說:「他要是在,我單獨跟他在一起還不知道說些啥好,那多尷尬?」

林茹就白了他一眼說:「就你這出息,還想競選副市長?」

許少峰哈哈笑著說:「那不一樣呀,一旦進入到官場這個圈子內,你就不能不在乎級別的高低和權力大小,因為在乎,所以對職務高的領導就無形中心存敬畏,感覺低人一等。同樣的道理,我的下屬們見了我,不也一樣戰戰兢兢,感到我多可怕似的。其實,我有什麼可怕的?不就是我掌握著文廣局的大權嘛。從這個意義上講,對一個人的敬畏,並不完全是對他這一個體,而是對他所擁有的權力,這也是中國幾千年來的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地扎根在民間的結果。如果他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對官場對名利無慾無求,他就是見了省委書記也不會感到緊張,如果他是一個權力崇拜者,即便在局長的辦公里拴一頭毛驢,就說這是局長,他也會對毛驢產生敬畏,道理就在這裡。」

林茹忍不住咯咯笑了進來,邊笑邊說:「你瞎說什麼呀,什麼毛驢?別人埋汰倒也罷了,哪有自己埋汰自己的?」

2.書記談話

這天下午,林茹也收到了匿名信,信中只裝了一張許少峰與陳思思的照片,沒有別有內容。林茹早就知道了這回事,她一點兒也不感到吃驚,但是,當她一個人坐在寂靜的辦公室裡,看著那張充滿了曖昧色彩的照片時,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氣,她既氣許少峰,也氣這個寄匿名信的人。她知道給她寄照片的人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刺激她,讓她與許少峰大吵大鬧,後院起火,在許少峰自顧不暇忙於救火的錯亂中,他們好取而代之。她不由得冷笑了一聲,覺得這些人的行為實在太卑劣了,她偏不上他們的當,有多大的委屈她要咽在肚子裡,表面上要裝出一副夫妻恩愛、家庭和睦的樣子來,讓那些隔岸觀火的人大失所望。她甚至還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想約上陳思思,故意到馮海蘭面前去走一走,讓她看看,她們之間根本不是情敵關係。

林茹把匿名信藏在了抽屜中,她想等許少峰的這件事兒擺平了再回頭去找那個小保安,她一定想辦法查出來那個背後的指使者是誰,是不是張明華和馮海蘭?否則她死都不會瞑目。

就在林茹收到匿名信的時候,許少峰被市委叫去談話。

許少峰一聽到「談話」這個詞兒,還是有點緊張,心裡禁不住怦怦怦地跳了起來。不知是誰創造了「談話」這個詞兒,官場中所說的「談話」,一般有兩層含義,一是你有可能要被提拔,或者是提拔了以後,上級領導要找你談話,那是鼓勵你。另一種意思是你出了什麼錯,領導給你談話,那是挽救你。這次市委領導找他談話肯定是匿名信的事兒,肯定是要挽救他。真沒有想到,一月前,他作為副市長的後備對像被書記叫去談話,那是何等的榮耀,一月後的今天,他竟然淪落成領導談話的反面對象了,不知道找他談話的是哪位領導?汪正良書記知不知道?

許少峰早上接到市委辦公室的電話通知後,儘管做好了種種應對的思想準備,但是,當他下午出現在市委辦公大樓裡之後,心裡還是禁不住有些慌亂。在私底下,林茹不知給他打了多少氣,要他一口咬定陳思思是她的表妹,說他與陳思思一清二白,根本沒有什麼。然而,這畢竟是做賊心虛的事,讓他紅口白牙的去向組織否認這些,他還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他知道,承認了,他肯定要受處分,局長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如果死不認賬,說不準還能抵賴過去。

許少峰先來到市委辦公室,秘書招呼他坐下後就出去了,不一會兒,秘書進來對他客氣地說:「許局長,汪書記在辦公室裡等你,你可以過去了。」

許少峰一聽說是汪書記找他談話,心裡不覺一慌,就趕快起身,向汪書記辦公室走去。許少峰過去也常來找書記親自匯報工作,那是為單位上的事兒,心裡雖說慌,也不曾慌到哪裡去。今天的慌,卻明顯的有點六神無主的感覺。他知道,這次談話的好與壞,可能直接關係到組織能否信任他的問題,也就是說,直接與他的政治前途有關。

他戰戰兢兢地來到了汪書記的門前,舉手輕輕地敲了一下門,聽到裡面說:「進來!」他才推門進去了。一看汪書記正坐在辦公桌旁,側面的沙發上坐著的正是市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書記李明達,頭就嗡地一聲大了。這事兒,如果交到市紀委查辦,問題肯定是很嚴重了,就小心翼翼地說:「汪書記、李書記,你們好!」

汪正良就招呼說:「來來來,沙發上坐。」

等他落座後,汪正良說:「少峰,今天把你請到市委來,我和明達書記想給你鄭重其事的談一次話。最近我的工作頭緒也比較多,與你交流的也比較少,看來,這一課我還得補一補,適時的做一些交流,有助於我們更好地工作。自從你全面負責文廣局的工作以來,總的來說,工作還是積極主動的,有創造性的,無論是在打造我們海濱市文化藝術這張名片,擴大對外宣傳樹立海濱形象方面,還是在對內堅持輿論導向,為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大造聲勢方面,都做得很出色,市委很滿意。當然,作為黨員幹部,我們對自己要求必須要更高一些,更嚴一些,無論是工作方面,還是個人生活作風方面,都要牢記黨的宗旨,處處以一個黨員的標準來要求衡量自己,要在人民群眾中樹立良好的口碑。最近,我們接到群眾的反映,說你在個人生活方面不夠檢點,究竟是真是假,我們主要考慮到為了顧及你的影響,還沒有做深入的調查,先把你叫來談一談,最好是能夠當面溝通。明達書記,你說是不是?」

許少峰心裡不覺打起了鼓,汪正良的話真是點水不漏,你可以這麼想,也可以那麼想,怎麼想都能講得通,反而讓人感到有點深不見底。講到了關鍵處,他又適時的把話題交給了李明達,足見他棋高一籌,其城府之深,水平之高,許少峰不由暗暗佩服。

李明達接過汪正良的話題說:「少峰同志,剛才汪書記講得非常清楚了,你的成績,組織上是看得到的,也是大家公認的,我就不多說了。這次找你談話,主要就是一個目的,希望你能老老實實地向組織講清楚,你在個人生活作風方面有沒有出格的地方,要是出格了,又出在了哪些方面?黨中央國務院三令五申,要求我們黨員幹部加強自律,要嚴格按照準則辦事,絕不允許領導幹部在外面包養情婦,如果發生這樣的事,必須嚴格處理。我們之所以沒有調查取證先把你叫來談話,目的就是給你一個機會,讓你主動向組織講清楚。你自己講清楚是一回事,如果組織上調查清楚又是另一回事,在處理結果上是有明顯區別的。我希望你不要隱瞞組織,有什麼就說什麼,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說到這裡,李明達看了汪正良一眼說:「好吧,我們現在就想聽聽你的心裡話。」

許少峰聽著李明達的話,忍不住一陣虛汗淋漓,他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該模糊的地方一定要模糊,該明確的地方一定要明確,決不能在兩位領導面前露了馬腳。當李明達講完後,他便裝作十分委屈的樣子,尷尬地笑了笑才說:「汪書記、李書記,我首先感謝兩位書記在百忙中抽時間來和我談話。兩位領導對我的關懷與幫助我心知肚明,兩位領導的意思我都聽明白了,群眾的反映當然不是捕風捉影,肯定有一定的根源。前一個階段,也有人在我面前開過玩笑說,說我是不是與我的小姨子陳思思有一腿,我說怎麼可能呢。當然,這也從中說明了一個問題,我以後在接觸這些年輕女性時一定要注意保持適當的距離感,即使她是親戚關係,為了避嫌,也不能單獨到她住的地方去找她。不過,我可以向組織坦白地講,我與陳思思是一清二白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李明達說:「陳思思是你的小姨子?」

許少峰說:「她是我妻子林茹的表妹,排下來就是小姨子。」

李明達說:「你說在接觸這些年輕女性時一定要注意保持適當的距離,也不能單獨到她住的地方去找她,這就是說,你過去單獨找過她,而且還有近距離的接觸?是不是這個意思?」

李明達不愧是紀委書記,一旦說到這些關鍵的細節,他的思維異常敏捷,而且步步緊逼,直逼得許少峰虛汗淋漓。好在許少峰事先做了思想準備,就接了李明達的話說:「是單獨找過她本人。大概是上星期,我和林茹,還有陳思思一起吃的飯,因為陳思思多喝了兩杯酒,林茹讓我送陳思思回家,到了小區停車場,她下車後差點摔了個跟頭,就一把扶住了我。我當然很快推開了她,要是讓人瞧見影響多不好。」

李明達說:「你妻子林茹讓你去送,她呢?她為什麼不送?或者說,她為什麼不和你一起去送?」

許少峰心想,果然厲害,他腦子一轉,馬上回答說:「林茹她說要到美容院去做個護理,她就沒有跟我一起去。」

李明達說:「她去了哪個美容院?」

許少峰說:「這我不知道,我當時沒有問。」

李明達說:「還有,有人反映說,你經常拉著陳思思的手出入於怡情花園小區,在群眾中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是不是有這回事?」

許少峰本想說以我的人格,以我的黨性保證,絕對沒有的事。剛要出口,又考慮如果這樣說了,李明達再反過來讓他對前面說過的也以黨性和人格作擔保怎麼辦?這樣想著,便嘴裡一滑,就說:「這是不實之辭,我從來沒有拉著陳思思的手出入於怡情花園小區,更談不上經常,這也就不存在在群眾中造成極為惡劣影響的可能。我相信組織,也希望組織調查瞭解後還我一個公正。」

李明達還想問什麼,汪正良卻打斷了他們的問話說:「好了好了,明達,我看今天就先談到這裡吧。少峰呀,剛才明達書記的問話問得直了點,請你理解。明達是紀委書記,他的任務就是監督檢查我們黨員幹部有沒有違紀違法行為,你、我都有接受組織監督檢查的義務。明達向你提出來的那些疑問,也正是我要提的,至於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還有待於做進一步瞭解。總之,對群眾的意見,必須抱有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態度,同時,也從一個側面向我們敲了警鐘,我們平時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注意群眾影響,社會影響,都要為自己打個問號,這樣做對不對?是不是符合黨的準則?今天就談到這裡吧,你要是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也可以說,要是沒有就到此結束,以後我們可以隨時溝通。」

許少峰說:「謝謝汪書記和李書記,今天的談話對我幫助和啟發很大,以後我會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同時也希望領導隨時批評幫助我,我再沒有什麼補充的了。」

汪正良說:「好吧,那你先回吧。我和明達書記還有點事兒需要商量。」

許少峰站起身來,向汪正良和李明達點了點頭說:「汪書記、李書記你們忙。」說完才出了門。

許少峰走出市委辦公大樓,不由長舒了一口氣,彷彿硬著頭皮走過了一根獨木橋,再回首,一陣心驚肉跳和後怕。他真感謝王正才在關鍵的時刻助了他一臂之力,讓他知道了匿名信的內容,也感謝林茹通情達理,與陳思思握手言和,在他生命攸關的時刻導演了一幕假姐妹的喜劇,才讓他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應付了上級領導的盤查,如果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如果他提前沒有思想準備,他哪裡會知道對方的深淺?怕早就向組織一五一十地坦白了,而他的政治生涯怕也從此到頭了。

現在,他還不能說高枕無憂,汪書記所說的有待於做進一步的瞭解,又給他的心裡增添了一道新的陰影,他不知道汪書記所說的瞭解指哪方面,是生活作風方面,還是別的方面?讓他感覺心裡空空的沒有一個底。或者說,這只是領導隨便說的一句話,根本沒有什麼含義,是因為他自己心裡發虛所致。

是的,他的心裡是在發虛,剛才在兩位主要領導的面前,說那些自編自導的謊言時,他就感到了自己的心虛與卑微,甚至從心底裡瞧不起自己。他本來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說謊話,就不由得臉紅心跳,語無倫次。可是,這次實在沒有辦法,為了他的政治前途,為了他的官位,他不得不如此。

上了車,開出市委大院後,他突然想起了剛才的一個細節來,必須要及時告訴林茹,否則,搞不好就前功盡棄了。細節決定成敗,歷史上好多大事的成敗,都與細節有關,他不能不重視。

他打通了林茹的手機,林茹說:「少峰,有事嗎?」

他說:「我剛剛接受了市委的談話,你記住,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沒有和我一起去送陳思思,是因為你到美容院做護理去了。」

林茹「哦」了一聲說:「我明白了。」

他又說:「你究竟去了哪家美容院,你沒有給我講,我也沒有問。」

林茹說:「是的,是這樣的,是我沒有告訴你。少峰,你不會有事吧,還好吧?」

他說:「我剛從市委出來,很好的,你放心好了,晚上回家見。」

掛了電話,他感到一陣心神疲憊。雖說他給兩位書記的回答天衣無縫,能不能僥倖過關現在還很難說,一些不為人知的因素是他根本無法預測的。

車上的音樂輕輕響起,卻怎麼也驅不走他心中的憂慮。

他很想一個人到辦公室裡靜靜地待一會兒,就開車來到了文廣局,沒想到剛進大門時,正巧趕上張明華開車要出去,張明華立即搖下玻璃向他招呼說,來了,許局?他也只好放下玻璃,向他說,你出去?張明華說,我到政府裡去一趟,沒事吧?他說,沒事,你去吧!話說完,車也剛好錯過了。

就這樣,許少峰進了門,張明華出了門。

張明華是要到政府去。

剛才,他接到了常務副市長鍾學文的電話,說讓他過來一趟,他放下了手中的事就屁顛顛地趕了去。

張明華早就明白了這樣一個官場經驗,要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沒有政治靠山,光憑自己的單打獨鬥是遠遠不行的。要想活得明白,他就必須在高層權力中心尋找他的政治靠山。當然,這裡面就存在了這樣一個問題,你想把他當你的靠山,他未必願意做你的靠山,這其中的緣分是絕對不能忽視的。他知道,他能當了副局長,鍾學文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可以這麼說,沒有鍾學文,就沒有他張明華的今天,張明華自然不會忘記報答鍾學文,兩人的感情也就在這種利益交換中日漸深厚。

他與鍾學文的多次交往中能感覺到,鍾學文對許少峰早就不太感興趣了,火災事故正好是個契機,鍾學文想借此機會拿掉許少峰,讓他取而代之。他當然非常高興。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有了鍾學文的暗示,他才有膽量幾次跳出來與許少峰公開叫板。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大大出人意料,到頭來他不但沒有扳倒許少峰,反而卻遭到許少峰的暗中報復與排擠,這使他感到非常鬱悶。政治鬥爭就是這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而事物本身的複雜性又決定了它蘊含了不可預知的風險性,對形勢的錯誤估計在所難免,這也怨不得誰。

沒想到就在他節節敗退的時候,他的夫人馮海蘭卻意外地發現了一個新的突破口,使他又一次產生了柳暗花明的感覺。經過夫妻倆的精心策劃和準備,昨天晚上,他們倆帶著豐厚的禮物敲開了鍾學文的家門,沒料鍾學文不在家,他們只好與李梅花閒聊了一陣就回來了。現在,鍾學文打電話讓他過去一趟,肯定是知道了昨晚他到他家去過,也肯定看過了匿名信。

張明華這樣想著,就上了市政府辦公大樓,又敲開了常務副市長的辦公室。

鍾學文向他招了招手,熱情地說:「來來來,明華,坐。」

他一看鍾學文對他這麼熱情,心想他一定是知道了他昨晚去過他家,就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習慣性地掏出煙,剛要抽,突然想起鍾學文不抽煙,又把煙裝進了口袋中。

鍾學文與他閒說了幾句工作上的話,就把話題轉到了許少峰的事情上來。

鍾學文說:「明華,最近我收到了一封舉報信,反映許少峰在外面包養情婦之事,聽說市委有關部門也收到了這樣的信。我叫你來就是想瞭解一下,信上反映的這些情況是不是屬實?群眾對許少峰同志的個人生活作風方面有什麼反映?」

張明華心裡一喜,就趁機說:「他這個人做事比較詭秘,很少給人留下把柄。他是不是包養情婦我不好確定,我只是風言風語聽人說過,他好像與一個姓陳的女人有來往,那個女人很年輕很漂亮,別的我就不知道了。看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能瞞過組織,卻瞞不過群眾。」

鍾學文一聽,心裡不覺暗喜,上次為工程的事,許少峰在他面前玩了太極八卦之後,他就想著找個機會拿掉他。既然你不為我所用,我就放個我能用的人。他正在為這個事兒傷腦筋的時候,沒想到他的案頭上出現了一封有關許少峰的匿名信,這無疑是瞌睡遇到了枕頭,成了拿掉他的有力說辭,就說:「市委最近可能要對各部局的班子做一次調整,對於你提出的調動要求我再三考慮過,如果現在調只能是平調,調到別的單位你還是副局長。明華呀,我在想,許少峰包養情婦的事兒要是真的,那他的局長也算當到頭了,如果局長這個位子空出來了,我就想辦法給你爭取爭取。」

張明華聽著,兩眼頓時光亮了起來。他明顯地感到了鍾學文的傾向性,也感覺到了他對他的暗示。取代許少峰當上局長,何嘗不是他的夢想?他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高興地說:「謝謝鍾市長對我的關心,我能有今天,全仗你的栽培和提攜,如果真的有這種可能,希望市長幫一幫,我張明華今生今世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將會一輩子感激不盡。」

鍾學文想,如果真的能拿掉許少峰讓張明華當局長那自然是一件好事,這樣既還了張明華一個人情,還可以不費任何周折拿到那項工程。於是,就呵呵一笑說:「明華呀,感激不感激的話就不說了,你是我一手提起來的幹部,如果有這種可能,我不用你還能用誰?現在問題的關鍵就在於舉報信中所反映的許少峰的問題是不是事實,要是事實,問題就好辦了。也只有拿掉他,你才有機會。」

張明華說:「市長,任何事都是無風不起浪,他沒有情婦,別人也不會假造一個情婦給他,只要紀委順籐摸瓜地查下去,肯定會查清楚他們的關係。」

鍾學文說:「這樣吧,你可以從側面瞭解一下,如果有什麼新的發現,隨時給我匯報。至於你的事,你放心,無論怎樣,一旦有機會,我都會為你積極爭取的。」

張明華急忙說:「謝謝市長,現在我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請市長看我以後的表現就是了。」

告辭出來,張明華才感覺到今天的天氣原來這麼的美好,陽光明媚,滿目翠綠,心裡一下亮堂了起來。他知道,現在的鍾學文不是過去那個僅僅分管文化口的副市長了,他現在是常務副市長,是市委常委,他要是真的為你爭取,不是沒有可能。看來,昨天晚上去他家是去對了,有一分耕耘,必有一分收穫,只有付出,才有希望得到。他想,等到鍾學文真的給他辦成了這件大事,要再好好重謝一下。

3.表演雙簧

次日早上,陳思思剛上完了課,正準備回家,卻被陽光會所的老闆周大姐叫住了,周大姐說,思思,紀委來了兩位同志,在我的辦公室裡,他們要找你瞭解一些事兒,你跟我來一下。陳思思一聽是紀委的,就知道他們找她來是為了什麼事,就跟了周大姐去。

自從那天中午許少峰向她透露了匿名信的事後,她的心裡一直憤恨不安,她幾次想到小區的物業管理處去問個究竟,公民的合法權力還受不受保護?但是,考慮到為了維護許少峰的聲譽,又不得不忍氣吞聲,想過了這一關後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最使她感到擔心的還是許少峰,她真怕因為她的原因而斷送了他的前途,如是這樣,她將會譴責自己一輩子。過去,她一直對許少峰的小心謹慎不以為然,總覺得他的膽子太小了,一直到她看到了那封恨不得將許少峰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匿名信時,她才知道不是許少峰太小心謹慎,而是這個社會太複雜了。唯一使她感到非常慶幸的是,在維護許少峰的名譽問題上,林茹竟然能與她達到絕對的一致,這是她沒有想到的,林茹的確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女人。現在,當她聽到紀委的同志要找她,她就悄悄給林茹發了一個手機短信:「紀委的同志到陽光會所來找我,你最好能來一趟。」她非常清楚,在這個時候,她特別需要自己的同盟者,只有林茹坐在她的身邊,她才好從容地面對紀委的同志,否則,她總感覺底氣不足心裡發虛,生怕自己應付不了。

很快的,她就收到了林茹發來的手機短信:「好的,我馬上就過去。」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跟著周大姐來到了她的辦公室。

紀委來的是紀檢組處長方明和工作人員李成,他們是受紀委書記李明達的旨意,特意來調查陳思思到底和許少峰是什麼關係,她是不是林茹的親戚?那天她是不是與林茹和許少峰在一起就餐,就餐完了林茹是不是吩咐許少峰去送陳思思?李明達雖說與許少峰談過一次話了,但是,紀檢工作的性質決定了他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必須要對與之相關的人做一次全面的瞭解,這樣不僅對社會輿論好有個交待,更主要的是對當事人負責。他叫來了他的部下,講明了情況,交待了注意事項,吩咐他們先到女子陽光會所找找陳思思。

陳思思跟著周大姐進了辦公室後,紀委的兩位同志站起來跟周大姐和她打了一聲招呼,周大姐藉故離開了辦公室,她這才感覺到有點說不出來的緊張。

紀委的同志說話了:「請問你是陳思思嗎?」

陳思思故作鎮定地說:「我是陳思思,請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紀委的同志說:「我是市紀委紀檢處的方明,旁邊的這位是李成。不好意思,我們今天來是例行公務,找你想瞭解一些事,希望你積極配合。請你不要有什麼顧慮,也不要放什麼思想負擔,有啥說啥,好不好?」

陳思思說:「好,你們有什麼就問吧。」

方明說:「4月16號晚上,你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陳思思假裝想了想才說:「4月16號晚上……我好像與我表姐和表姐夫一起吃飯。」

方明說:「你表姐叫什麼名字?你表姐夫叫什麼名字?」

陳思思心裡暗想,這些人果然厲害,要不是事先與林茹溝通過了,讓人家一盤問,說不準說漏了嘴讓他們很快就抓到了把柄。想到這裡她故意假裝吃驚地說:「我表姐?她是林茹,表姐夫是許少峰,你們問他們幹什麼?是不是他們出什麼事了?」

李成說:「你不要問那麼多,只管回答我們的問題。」

陳思思有點不高興地說:「那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我有我的隱私權,我可以不回答你們的提問。」

方明看了一眼李成,才放慢語速說:「對不起,陳思思同志,怪我剛才沒有給你講清楚,你表姐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有人舉報你表姐夫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我們就是來找你查證落實一下,我希望你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要對你自己說的話負責任,這樣,不僅對你好,更重要的也是對你表姐和表姐夫好。」

正說間,聽到有人敲了一下門,李成上去打開門,陳思思一看是林茹,就站起來說:「姐,你怎麼來了?」

林茹剛才收到陳思思的手機短信後,立即打的趕到了女子陽光會所來,她真有點擔心陳思思,怕她禁不住對方問三問四說出了不該說的話,要是那樣,就麻煩了。她就是想及時趕來給陳思思壯壯膽,也想讓紀委的同志知道她與陳思思關係很融洽。此刻,她從陳思思的眸子裡,看到一縷向她尋求援助的渴望,又從陳思思的問話中,感到了紀委的同志已經涉及到了問題的實質,就馬上應對說:「我路過陽光會所,來看看你下班了沒有?一問周大姐,說你在她辦公室裡,我就進來了。這兩位是誰?」

陳思思說:「他們是紀委的領導,來向我詢問一些事兒。」然後看了一眼方明和李成說:「她就是我的表姐,叫林茹,你們有什麼事乾脆問我姐好了,或者……

我和我姐一起回答你們的提問好了,省得你們問完了我還得去找她。」

方明猶豫了一下,才對林茹說:「你是林茹?」

林茹說:「我就是林茹,在市中心人民醫院上班,請問你貴姓?」

李成說:「他是我們檢查處的方處長,我叫李成。」

林茹說:「方處長好!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擾了你們的工作了?」

方明笑了一下說:「也好吧,你既然來了,就不妨坐下來聊聊。」

林茹應了一聲,就坐在了陳思思旁邊的沙發上。

方明說:「林醫生,我可以首先向你申明,我們不是針對你和你的表妹,主要是為了調查落實另外一件事,不得不找陳思思瞭解一些情況,你來了也好,也請你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可以隨便談,請不要有什麼顧慮。」

林茹說:「好好好,有什麼需要問的,凡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

方明說:「4月16號晚上,你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林茹想了一下說:「4月16號晚上?哦……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們倆……」她輕輕拍了拍陳思思的肩頭說:「還有我家那口子,他叫許少峰,可能你們認識吧?我們三個人一起在新海岸吃的飯。晚飯後,我表妹多喝了幾杯酒,我說別開車了,她非要開車回去,我不放心,本來想去送她,因為我事先約了時間到女人坊去做美容,怕錯過了時間,就讓許少峰隨後開了車去送。」

方明「哦」了一聲,又對陳思思說:「你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為什麼還要駕車,你難道不知道那是違反交通規則嗎?」

陳思思因為有了林茹來給她壓陣,心裡一下坦然了許多,就想索性說開了,免得他們再拐彎抹角地向她費口舌,就嘿嘿一笑說:「下不為例,下不為例。那天本來覺得沒有什麼事,沒想到回到我家的地下停車場以後,才發現有點暈,要不是我姐夫扶了我一把,差點兒就摔倒了。」

方明問:「你們那天喝的是什麼酒?」

陳思思說:「是我表姐從家裡帶來的酒,長城干紅。沒想到剛喝時口感不錯,後勁卻特大。」

方明說:「喝了多少酒?」

林茹說:「一共帶了兩瓶,我們都沒怎麼喝,光她一個人就差不多喝了一瓶。酒量不行,還貪杯。要是貪杯倒也罷了,喝過了酒還不愛聽別人的勸告。」

陳思思就嘿嘿笑了一下說:「姐呀,你別說了,說得我都怪不好意思了,以後我多注意一點不行嗎?」

方明也呵呵笑了一下說:「你們吃什麼菜?」

林茹說:「就是家常菜唄,好像點了一個老鴨湯,一條桂魚,一盤子沙蝦。還有什麼……」她碰了一下陳思思說:「我記不起來了,你說,還有什麼?」

陳思思說:「還有一盤子蛤蜊,一個上湯青菜,還有一盤子螃蟹,一個素炒苦瓜。」

方明說:「還蠻豐富的。陳思思,你家住在什麼地方?」

陳思思說:「住在怡情花園小區。」

方明說:「是租房,還是你自己買的?」

陳思思說:「是我自己買的。」

方明突然有點警覺起來,又問:「哪年買的?」

陳思思說:「前年買的?」

方明說:「多大平米,多少錢?」

陳思思說:「100平米過一點,總價120萬。」

方明說:「你是一次買斷了,還是按揭?」

陳思思猶豫了一下說:「一次性買斷的。」

方明的臉上露出了一縷不易察覺的譏笑說:「你還是很有錢的,又是買房,又是買車。」

林茹一聽這話,心裡一下慌了,這種問話的方式是多麼的技術,不顯山不露水,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蘊藏著無限的玄機,如果你跟上他的問話一直答下去,說不準就不知不覺地進入到對方給你設計的套子裡。她非常清楚,幾十年的老革命,辛辛苦苦上了一輩子班,恐怕都沒有這麼多的資產,你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憑你上幾節瑜伽訓練課哪裡能掙到那麼多的錢?很顯然,她肯定是從許少峰那裡得到了實惠,否則,她也不可能牢牢抓住許少峰不放。可是,現在林茹已經顧不上妒嫉陳思思了,只擔心陳思思說露了嘴,讓紀委的同志抓住把柄,從清查她的個人資產開始入手,順籐摸瓜,拔起蘿蔔帶起泥,把許少峰牽扯了進去。就急忙插言說:「她哪有錢?都是這裡借一點,那裡湊一點才湊起來的。」

陳思思剛說完了這句話就有些後悔,但是,不這麼說又能怎麼說?如果你要是說按揭的,他們到房產局查出來是一次性買斷的反而不好自圓其說了。讓人家覺得你心裡沒有鬼,為什麼要欺騙組織呢?可是,要說一次性買斷的,接下來你就得回答錢的來路,又怎麼回答?你總不能說是從許少峰那裡得了幾項工程,從工程中吃的回扣吧?那豈不是把許少峰給出賣了?要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他們肯定會懷疑你。沒料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林茹及時給她解了圍,讓她有了一個緩衝的機會,才接了話說:「是呀,我哪有那麼多的錢?主要是家裡給一點,向親戚朋友借一點,七湊八湊,才湊夠了買房的錢。」

方明顯然對她的回答有所置疑,就呵呵笑了一下說:「你也夠會超前消費的,買房借了錢,還沒有還掉,又來買車。這車是你自己的錢吧?」

林茹頭皮子不由一緊,對方真是太老到了,看似不經意,卻是話中有話,隨便拋過來一個球,力不大,卻暗藏玄機,接不好,必會露出敗相來。她沒有等陳思思回話,就搶過話頭說:「哪裡呀,買車時,還死磨賴纏要向我借錢,我哪裡有錢?只好給她湊了八萬元,否則,她哪裡能買得起車?現在的年輕人呀,真會享受,只要能借就借,借來先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瓦上霜。我也勸過她有多少錢就辦多少錢的事,一步一步地來,不要一嘴吃個大胖子,可她總是不聽,氣得我也拿她沒辦法,她們這些人跟我們那一代的人消費觀念截然不同。」

陳思思呵呵一笑說:「姐呀,以後我連本帶利還給你還不行嗎?」

方明看了一眼李成。

李成呵呵一笑說:「你欠了這麼多的賬難道不發愁嗎?這要什麼時候才能還完欠款呀。」

陳思思剛才聽了林茹的話,無疑給她打開了思路,現在一聽李成的提問,便知道怎麼應對了,就說:「其實,我過去在股票上賺了一大筆錢,才敢買房買車,否則,我哪敢呀?現在還被套著,等回升後取出來就可以償還了。」

林茹一聽,這才不覺鬆了一口氣。

方明看了看李成說:「你還有什麼要提問的沒有?」

李成搖了搖頭。

方明這才說:「那好吧,謝謝你們二位,耽誤了你們不少時間,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如果我們還需要瞭解什麼,還得麻煩你們。」

林茹說:「沒事兒的,有什麼需要問的,你們隨時可以問。」

說完,大家都起了身,相互謙讓著走出了周大姐的辦公室,趁著紀委的同志與迎面而來的周大姐打招呼的當兒,林茹輕輕碰了一下陳思思,陳思思馬上明白過來了現在還沒有散場,自己不能走得太快了,也不能與林茹太疏遠了,就有意放慢了步子,裝出一副親切的樣子與林茹並肩走在了一起。

下樓來到外面的停車場,方明和李成向她們倆打過招呼後,陳思思看了林茹一眼,示意與她一起上車,林茹也沒猶豫,很自然地打開車門,上了車。

坐在車上後,兩個人這才不由得長長透了一口氣。

車啟動了,陳思思說:「你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林茹說:「不用了,到前面的路口處放下我,我打的回去。」

陳思思覺得林茹今天真是給她解了圍,否則,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應付!這幫人真是太厲害了,話中有話,要是自己一不留神,就有可能給他們留下把柄。現在,終歸用她們的假姐妹關係把他們蒙騙過去了,她為此而非常感謝林茹,本想把她送到單位去,沒料林茹卻不讓她送,心裡不免有點歉意,就說:「謝謝你來得及時,給我幫了大忙。」

林茹一上這輛車,就從虛擬的表姐妹關係中回到了現實,心裡極不舒服。尤其是坐在這輛車上感覺越舒適,她的心裡就越不平衡。她知道,憑陳思思的收入,哪裡能買得起房和車,這肯定是許少峰在暗中操作,才使她擁有了房子,也擁有這台靚車。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地坐公交車上班,讓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享受著奢侈的生活,現在出了事,還得她來為他們打圓場,心裡老大不快。要不是剛才為了避嫌,打死她也不會上這輛車。現在,當她聽到陳思思說她幫了她的大忙的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反感,就反駁說:「給你幫忙,誰給你幫忙?要說幫忙,是幫我自己的忙。要不是你牽扯到了我家許少峰,我才懶得出面向他們做解釋。」

陳思思說:「要不是這件事影響到許少峰的前途,我也懶得求你來。」

林茹說:「你明知這樣下去是玩火,是斷送許少峰的前途,你還不知道退出去?」

陳思思本想爭辯幾句,念及剛才她對她的關心,就忍了忍,再加上車已到了前面的大路口,就放慢了速度說:「我再送你一程吧。」

林茹說:「不必了,就在這裡下車。」

陳思思只好停下了車。

林茹下了車後,在關門的剎那間,又回頭丟下了一句話:「他們如果再找你,說話時多留個心眼兒。」

陳思思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心裡卻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自責來,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是一個女人,無意中傷害了另一個女人才有的滋味。

《官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