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杜金娥智殺韓虎

  佘太君帶楊門女將和遼國開仗,都被打敗了,太君叫人去找楊排風。
  排風在行軍路上連累帶受涼,病倒了,好幾天沒上帳。等把排風叫來,見她眼窩深陷,走道都直打晃。她來到太君跟前:「奶奶,我不行了,要死了,身上關節哪都疼呀!」太君伸手,一摸排風的腦袋,發燒燙手。太君很心疼:「來人,把排風攙下去,讓她好好休息。八姐、九妹,你倆隨本帥出兵。」眾媳婦看婆婆要去打仗,心裡難過:婆婆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兩鬢皆白,怎還能掄刀打仗?大媳婦張金定急忙攔阻說:「您是主帥,萬一敗仗,定會挫傷軍中士氣,不宜出軍。再說,您偌大年紀,如有閃錯,我們這些人依靠何人?」「不出戰又當怎麼辦?」「等排風病好了再開仗。」太君覺得有理:「把免戰牌掛出去。土城上多準備灰瓶、炮子、滾木,防備韓昌偷營。」遼國兵將更逮著有理的啦,天天罵陣。一連數日,宋營外掛了七道免戰牌,老太君急得如火上房。
  過了幾天,楊排風的病情見好,能上帳伺候元帥了。老太君正打算讓她出陣迎敵,突然軍兵來報:「營外來了位小姐,口口聲聲要見元帥,說有話要講。」佘太君想:來個女子找我,有什麼事呢?也許是救兵。「走,去看看。」老太君帶眾將宮和八組、九妹出帥帳,上了土城。土城不高,居高臨下,看得挺真切。只見那裡有匹桃紅戰馬,得勝鉤上掛著口刀,旁邊站著一位小姐,二十來歲,長一張上寬下窄的瓜子臉,面似挑花,兩道彎眉,一對大眼,長睫毛,跟一汪葡萄水似的,鼻如玉柱,唇似塗朱,頭上青絲高挽,迎門扎蝴蝶結,前邊留著發簾兒,身穿淡青色衫子,上繡著朵朵黃色團花,肋下佩帶寶劍,長得美貌大方,雖然嬌滴滴,卻又透著殺氣。這些少夫人看完後,紛紛交頭接耳:「喲,哪來這麼個美人?長得真俊,能趕上我們六夫人柴郡主了。」「可不是嗎,還是個武的。」老太君一看這個沒見過的姑娘,忙問:「姑娘,你從哪裡來的?到前敵有什麼事呀?」這姑娘抬頭一看,城上全是女將,一個個評頭論足,不由地臉一紅,粉面含羞:「不知城上老人您是哪位?」「老身佘賽花。」姑娘聽了,又驚又喜:「婆婆在上,不孝兒媳給您磕頭。」這句話一出口,城上女將全愣了。老太君腦袋發脹:「你是沒出閣的閨秀,為何這樣稱呼老身?」「婆婆,我……我來找七將軍來了。」「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杜金娥。您把我忘了?」接著,就把她爹如何被貶原籍,母女如何上山,以及巧救七郎的前前後後講述了一遍。因為口羞,沒好意思說已同七郎成了親。然後,又說:「七將軍走後,叫我在山上等著。我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轉眼幾個月了,音信皆無。前三天,聽說楊家和韓昌在這兒開仗,我急忙辭別母親,到前敵找七將軍。婆婆,您速開城門,放我進去!」
  來的是七郎之妻杜金娥。楊延嗣被潘仁美害死,她一點也不知道。過後,慢慢發現自己懷有了身孕,她天天到桃林張望,盼七郎回來。誰知,一直未見七郎的蹤影。如今身懷六甲已有九個月,杜金娥著急了:小孩生在娘家,楊家不認怎麼辦?一打聽,得知楊家和遼國正在開仗,金娥想:丈夫定是沒工夫接我,我找他去吧。杜金娥和她娘一說,老太太答應了。杜金娥半夜悄悄騎馬下山,來到這裡。
  老太君一聽是七兒媳,她將信將疑,說:「分別的時間二久,老身認不出來了。我來問你,你說你見著七郎,有何憑證?」「七將軍走時,給我留下了別頂的金簪子。」「拿給老身看看。」金娥從懷裡拿出個小包,打開綠綢子,裡邊是個白綢子包,再打開白綢子,裡邊是個紅紙包,打開紅紙包,從邊拿出根金簪。這東西在姑娘身上珍藏著,今天用上啦!小心翼翼地用手捧出。這時,宋兵從土城上用繩子系下一小筐,杜金娥把簪子放在筐裡,讓軍兵吊上去。老太君拿起簪子一看,上邊有七郎的名字,正是兒子的遺物。見物同見人,物在人不在,觸景生情,委時,全哭了。太君老淚橫流:「兒呀!」杜金娥著急了:「婆婆,您倒是開城呀!」老太君含悲忍淚,看著姑娘:「我那苦命的孩子,當初你和我七兒的親事,是你娘和我作的主,指腹為婚。只說是你們小夫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定能白頭到老。誰想到天不作美。你回家和你娘說,這門親事退了,你可另行嫁夫找主。這根金簪給我留下,我給你五十兩黃金,孩子,你快回家去吧。」姑娘聽了這話,愣住了:「婆婆,您說什麼?為什麼退親?」「苦命的孩子,七郎他,他……死了。」杜金娥嚇得顏色更變,站立不穩:「他是怎麼死的?」「金娥呀,上次七郎從兩狼山衝出,到幽州找潘仁美搬兵,可恨老賊官報私仇,將七郎抓住,綁在百尺高竿之上,射了一百單三箭,其中七十二箭從前胸穿過,將我那七兒活活射死。他已死,哪能連累姑娘你呀!」金娥聽完,像當頭挨了一棒,差點昏過去。半天才穩住心神,不覺淚如雨下,悲痛萬分,她心裡暗暗叨念七郎:夫呀,你可坑死奴家了。自桃柳林夫妻分手,我天天想,夜夜盼,盼望著夫妻團圓,哪知道你卻被賊人害死!早知這樣,我可與你一塊去幽州,我們夫妻同生死、共存亡。唉!將軍到山寨那天,娘成全你我完婚,那天,滿山寨歡歌陣陣,笑聲朗朗,我們夫妻如魚得水,情深意重。雖然只是一日夫妻,可稱一日夫妻百日恩德呀!如今棒打鴛鴦兩分開,狂風吹斷並蒂蓮。不能同生,但願同死,我不如隨你到地下。想到這,手扶劍柄,拔劍就要自刎,忽然,腹內一動,金娥大驚:慢!我死了,這苦命的小冤家他也完了。這是七將軍的骨肉呀!不如把他生下來,撫養成人,也算對得起死去的丈夫。想到這,金娥磕頭碰地:「婆婆,我遠路到此,沒想到七將軍不在了。不過,我不能回家了,活是楊家人,死是楊家鬼。請您開門,我要為他守節,替七將軍盡孝。」幾句話一出口,城上的寡婦、太太受不了啦:「這麼多寡婦,又來一個。」太君不知金娥己和七郎成親,又沒看出她懷揣六甲。哪能叫姑娘來守寡?「金娥呀,你可知守寡如守冰,老身萬萬不能收留你。」「那些嫂子怎麼守寡呢?」「他們夫妻成親多年,歲大了,不走就不走吧!你還是個姑娘,老身怎忍心讓你守望門寡?」杜金娥急得想說:婆婆,我孩子都快生了,還叫什麼望門寡?但,一看城上那麼多人,連男帶女不好說出口,急得她就哭:「婆婆呀,我不後悔,快開城門放我進去!」「你說什麼也不行,你給我快走!」「婆婆,我還有什麼臉回去?把您穿剩的粗布衣給我一件,吃剩的粗茶淡飯給我半碗,我樂意在您的床前床後伺候您老人家。直到老死,我也決不後悔。」八姐、九妹聽罷,全哭了:「娘呀,就收下七嫂子吧!」太君把眼一瞪:「你們懂什麼?還嫌寡婦少嗎?」金娥說:「娘,再不收,我就死在您眼前,和七將軍搭伴同行。」大媳婦張金定心軟了:「娘呀,收下吧!」「留下怎麼辦?」
  她們婆媳正在舉棋不定,突然金娥身後一陣鼓響,遼國軍隊亮兵了,又來討敵要陣。
  原來,韓虎早得信了,聽說宋營又來了一員女將,佘太君在城頭上,兩廂說話,不知道幹什麼。韓虎覺得這是個機會,忙帶兩千人衝出營門,遠遠看見杜金娥,領兵就殺了過來。城上太君著急了,怕她有個閃錯,忙叫城上軍卒準備弓箭,保護金娥。楊排風著急了,忙說:「七奶奶,後邊來了敵兵,沒法開城了,一開城,敵兵准要乘機而入。我看你不如出馬臨敵,若退了敵兵,太君準能收你。」太君說:「排風多嘴!金娥別聽她的,快走!」杜金娥一想:老楊家不收我,這孩子又要降生?我還能回到娘家嗎?人活百世也是一死,我不如拼了,若死在疆場,就和我丈夫一塊去。想到這兒,杜金娥奔遼兵衝去。太君可嚇壞了:哪能叫人家拚命呀!「八姐、九妹火速點兵,給杜金娥壓陣。」排風說:「我也去,給七奶奶幫個忙。」說完,下城點兵兩千,隊伍衝出土城。排風跑到金娥面前說:「七奶奶,戰敗敵將,我接你進城。」杜金娥想:要是平時,打個三陣五陣算什麼?怎奈我身子不便,到疆場,我要見機行事。她往對陣觀看:只見遼軍衝來兩千多人馬,各個手擎兵刃,擰眉瞪眼。隊前一員大將,身高八尺,金盔金甲淡黃袍,手拿狼牙棒,往臉上看:大塊紅斑、小塊白點,斑斑點點,長得不光溜,滿臉的疙瘩。杜金娥用刀點指:「敵將,通名受死!」「我乃大遼國元帥韓昌的兄弟韓虎是也!你是誰?」杜金娥一報名,韓虎見她年輕貌美,便哈哈大笑:姑娘,你還能打仗呀!大宋朝沒人了,今天怎麼又派個女將?姑娘,我不忍下手呀,跟我走吧,我韓虎今年二十六歲,給我當個二房夫人吧。」杜金娥聽罷,氣得渾身顫抖,掄刀就砍。韓虎沒使勁,用兵刃一崩,震得金娥在馬上晃了幾晃,手中刀差點出手.這一震不要緊,她剎時腹內疼痛難忍。心想:壞啦,小冤家,你早不降生,晚不降生,偏這陣兒你要降生。韓虎嬉皮笑臉地說:「姑娘,投降吧!」金娥想:難死我了!婆婆不收,小孩要生,敵將又羞辱我,我可怎麼辦呢?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對韓虎說:「將軍,我本不想出戰,佘太君逼我上陣。你如果看上奴家,我願意以身相許。這麼辦,你讓我幾招,咱倆假打假戰,你前邊敗走,我佯勝而追,一追我就不回城了。跟你走,怎麼樣?」韓虎一聽,樂壞了:「妙計呀妙計!只要答應我的親事,你隨便砍吧!」說到這,只見杜金娥強打精神,催馬掄刀,要巧贏韓虎。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