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搜楊府王強中計

  眾人接靈車進京,王強跟到楊府。楊六郎剛下車,就叫王強拽住了。他使了個詐語:「六弟,可把為兄想壞了!」楊六郎嚇了一跳,急忙扭過頭來。這一來,把王強給鬧懵了:見這人臉上貼了好幾塊膏藥,光露出兩隻眼睛、鼻子和嘴。王強想:這個人長得太像六郎啦!他臉上貼滿膏藥,是遮人耳目,怕人認出來。「賢弟呀,我以為你真死了,原來沒死呀?!」他拽著楊景死不撒手。楊景被他叫得一時無言答對,不知該如何是好,一發愣,王強更不撒手啦。
  寇准在門口看著呢!他專門盯著王強,怕別生枝節。見王強抓住一個人不放,知道不好,急中生智,忙小聲對宗勉:「孩子,王強管你任叔叔叫楊景,又給你找個爹,這是存心寒摻你們哥兒們呀!」宗勉一聽火了:不是王強到雲南要人頭,我爹還死不了呢!今日又來找彆扭啦。他連跑帶蹦,幾步到近前,照王強手背「吭哧」咬了一口,把王強疼壞了,忙說:「啊!幹什麼?」王強疼得手一哆嗦,鬆開了六郎。這時,宗保乘勢拉著楊景就要進院:「任叔叔,走,不答理他。」王強又要追來,宗勉扭回頭大罵:「老東西,你不是人。我爹叫你給逼死了,又給我找個爹。今天非揍你不可!」王強說:「宗勉不要無理,老夫怎麼得罪你了?」小孩不聽這套,往上直撲,連踢帶打。這王強會些武功,連忙左躲右閃,宗勉輕易打不著。正巧,宗保出來了:「宗勉,你為什麼打王司馬呀?王司馬,他是小孩,別和他一般見識。」說著,故意上前抱住王強。王強動彈不得,宗勉得勁了,連踢帶打:「你賠我爹,你賠我爹。」宗保拉偏架,王強倒霉了。寇准還在一旁出主意:「孩子,打人別打臉呀!」宗勉一聽,單往臉上打。「孩子,可別揪鬍子,揪鬍子可不好受呀!」宗勉又去薅他鬍子:「叫你壞,叫你壞!」來了個活摘毛。
  外邊這麼一亂,門口圍了很多人。寇准告訴家人:「快去找八王爺,王司馬打宗勉呢!」
  八王聽說打他御外甥,氣壞了,連忙跑了出來。寇准見八王來了,告訴宗保:「快鬆開,你皇舅到了。」宗保、宗勉趕緊鬆手。王強讓小哥倆折騰得夠戧,他沒聽清寇准說什麼,見宗保鬆了手,氣惱中,一下子把宗勉按在地上,舉拳剛要打,正好八王一步趕到。一看宗勉被按倒了,氣不打一處來:「王強住手!你身為司馬,打人家孩子,成何體統?」「千歲,是他打我,老夫的鬍子都叫他揪去一把,我沒打他呀!」「我看你按倒孩子,你還敢嘴硬?」「這……」宗勉說:「皇舅呀,我任大叔一下車,他就抓住不放,硬說是我爹。我能讓他嗎?我過去問他,他就把我按到了。」宗勉也夠鬼的,先告了王強一狀。八王一聽,更急了:「王強,你看楊家慘到了何等地步?死喪在地,你還來轉彎子害楊家?」「千歲,我可沒那樣。我和賢弟有交情,想必我眼睛不好使,認錯人了。」「你滿把鬍子,和個孩子打架,真是豈有此理。」說完,一甩袖子走了。宗勉攥著拳頭,也跟了進去。寇准在一旁幸災樂禍,看了王強一眼,樂呵呵地也走了。
  王強心裡生氣:今日之辱,一定得報。忙點手叫過個隨行的家人。這家人名叫懷忠,外號叫「壞種「。王強悄悄對他說:「你以幫著楊家料理喪事為名,在府前府後轉轉,盯著那個任堂惠,看到底是不是楊景?看準了,定有重賞。」「是。」懷忠找空溜進楊府,王強窩窩囊囊地走了。
  天波楊府辦喪事,親朋好友都來弔祭楊六郎。幫忙的人太多了,出出入入,裡裡外外,忙成一片。直到天黑,各府大人都走了,光剩下幫忙的了。前邊剛靜下來,老太君就在銀安殿把兒媳婦都找來,問郡主在雲南之事。郡主先把在雲南見到哥哥柴勳以及六郎殉難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然日說:「返回京都這一道上,多虧任賢弟照料。沒有他,我們也回不來了。」「我怎麼沒見著他呢?」「他路上受風,病倒了,現在後邊歇息。」「楊洪,去看看任恩公身體好沒好?若好了,就說老身有請。」「是。」
  楊景進府以後,在西跨院找個屋藏起來了,怕出來找麻煩。這陣外邊靜下來,心裡也踏實了。膏藥糊得臉太難受了,用手全揭下來,把臉洗乾淨。這時候,楊洪進來了。他看見六郎,嚇了一跳:「這不是六少爺嗎?」楊景趕緊學任堂惠的口音:「哎呀,楊洪老哥哥,你認錯人了。十幾年前,我到過你家。我是任堂惠呀!」「啊,是任員外呀!老奴眼神不好使了。老太君請你,叫你到銀安殿去一下。」「好呀,頭前帶路。」
  楊六郎跟著楊洪來到銀安殿。六郎往裡一走,除了柴郡主不感到意外,那些個夫人全愣住了,心想:這不是六郎嗎?哪是什麼任炳?老太君也欠身離座,仔細觀看楊景。六郎見到老娘,心裡發酸:生身老娘我也不敢認呀!一旦走漏風聲,任賢弟白死了不說,楊家又要遭滅頂之災。所以,他忙說:「哎呀,老盟娘一向可好?任堂惠給您磕頭了。」他一「哎呀「,寡婦太太們全哭了,太君一陣悲痛:「任炳!」「盟娘。」「聽我六兒媳說,他們一路之上,多虧你照料。」「那是我應該做的,當初六哥哥還救過我的命呢!」「你多費心了。我本應該多留你住幾天,但是,不見雕鞍,不思駿馬。見你,想起六兒了。我家又全是女將,你在這多有不便。因此,再過兩天,你收拾收拾回去吧!」六郎愣住了,心說:娘呀,我好不容易到家,你怎麼還攆我?叫我回哪兒去呀?「盟娘,我不走了,替我六哥哥,在您跟前盡孝。」「那可不行。你長得太像楊景,郡主見著你更傷心了。住兩天就得給我走。六郎哭了:「盟娘呀,我不能走。」老太君見任炳死活不想走,又見任煩的舉止、行動與楊景一般無二,她也越來越猜疑起來。片刻,對任炳說:「也難得你這一片孝心,我給你梳梳頭。」六郎明白,哪是梳頭?分明是要看真假。「哎!」六郎臉沖外,跪在大君眼前。楊排風拿過木梳,太君取下金簪,打開頭髮給他梳頭。太君見他頭頂有一繕紅髮,心裡一驚:這不是我六兒嗎?當時心裡怦怦直跳,暗中高興:我兒沒死呀!剛想到這兒,突然,她又面沉似水,不用問,替死的一定是任堂惠啦。為救六郎,他捨命全交,令人傷心呀!此時,太君心裡更難過了。一邊梳頭,一邊眼淚一對一對往下落。寡婦太太以為老娘是見著任炳想六郎呢,也都跟著哭了。太君把頭梳好,給六郎插好簪子。「多謝盟娘。」「去吧!今天歇息,明天歸攏東西,後天早晨送你走。」六郎想:娘該認出我呀!為什麼非攆我不可?他走出銀安殿,來到後院,在屋外轉來轉去,看著家裡的一塊磚瓦、一塊木頭都特別親切,怎忍心離開?一直轉到天亮。
  六郎在院裡徘徊,王強的家人懷忠,在暗中看得真真的。他想:六郎沒死啊。懷忠急忙跑出來,奔司馬府給王強送信。見到王強後,把看見六郎的事一說:「王大人,這回我看準了。他把臉上的膏藥揭下來了,確是楊景楊延昭。」「好!我馬上到金殿本參佘太君。你速回楊府看住楊景,要寸步不離。」「是!」
  王強備馬急奔午門。此時,天子沒升殿,大臣在朝房裡;等候。那王強著急,出朝房,奔宮中去見天子。王強是皇上的老師,可隨便進宮。他往裡慌慌張張一走,正叫寇准看見了,心說:這個老賊,慌慌張張奔後宮,又出什麼壞主意了?連忙上前攔住:「王大人,你幹什麼去?」「我見聖駕。」「見萬歲可有什麼事情?」「這……」王強想:寇准向著老楊家,不能告訴他。寇准也在想:好事不背人,背人沒好事,是不是他發現楊景沒死呀?他要發現了,可就壞啦。我得拿話套他:「王大人,我有急事正要告訴你。」「寇大人,有什麼事?」「你真是不知死的鬼,腦袋要掉了,還不知道?」「寇大人,什麼事情?請當面指數。」「王司馬,你有殺頭之罪。」「我怎麼了?」「你和我不貼心!你先把事告訴我,我才告訴你呢。」王強心想:難道我真的犯了殺頭之罪?急忙拉住寇准,小聲說:「天官大人,我告訴你!余太君欺君罔上,楊六郎又詐死埋名了。」寇准問:「你是怎麼知道的?」「昨天接靈車時,我府墾的家人懷忠親眼看見了。送郡主回京的任炳,乃是六郎楊景。」寇天官想:太險啦!多虧叫我先知道了。要想辦法給楊家解圍。「王大人,我也是為這事著急。當初,你跟你徒弟到雲南去追殺楊景,弄個假人頭進京,你們愣說是真的,這不是欺君之罪嗎?還不該殺頭嗎?」王強一想:對呀!忙說:「寇大人,你看我怎麼能免去罪過?」「夠戧呀!我看你印堂發暗,抬頭紋都開了,要倒霉。」「寇大人,幫我想個主意呀。」「說六郎死了,是你說的,說他沒死,又是你。萬歲能信嗎?再說,老太君也不是好惹的,能答應你嗎?」王強聽寇准說得句句在理:「寇大人,你不是也看見楊六郎了嗎?」「看見了。太好了,你當證人,咱倆一齊本參老楊家,怎麼樣?」「這個主意太好了!你奏本頭,我奏本尾,我給打干證。然後,再去搜府。搜出楊六郎,不就是憑證嗎?」王強高興:這寇准,他可真會看風使舵。見楊家大勢已去,又向著我了。「走,請萬歲升殿!」王強忙打鼓撞鐘。寇准趁著王強不注意,叫來寇安,低聲說了兩句話,寇安急忙去了天波府。
  天子升殿,二人參王拜駕己畢,王強動本:「萬歲,楊景詐死,改名任炳,現在楊府,請萬歲速速派人搜府,捉拿犯宦歸案。」皇上不信:「王愛卿,六郎已死,金殿驗過人頭。怎麼又出來個楊景,你見著了嗎?」「是我家人懷忠親眼瞅見。另外,還有人作證。」「誰作證?」「天官寇准。」皇帝一愣:「寇天官!」「在。」「你可看見楊六郎了?」「看見了。」「樂意給王大人作證?」「樂意。」皇上一聽六郎真沒死,當時就火了:「好啊,楊六郎!你好大膽子,竟敢詐死埋名,欺騙寡人,這還了得!寇大人,命你和王大人一塊去搜楊府。」「為國盡忠,理應前往。」皇上高興:今天寇准怎麼了?挺痛快!「好!王大人,你可帶兵搜楊府。」「遵旨。」
  兵部司馬王強到外邊點了三千御林軍,和雙天官寇准到了天波楊府,軍卒離老遠就把楊府包圍了。這時,懷忠過來見禮。王強問:「怎麼樣?楊景可曾離開楊府?」「沒有。剛才還在院裡轉悠呢!」「請太君接旨。」寇准說:「你一告訴太君,她就有所準備了。要是把人藏起來,上哪兒去找?咱來個迅雷不及掩耳的辦法,你以參靈弔孝為名,進府偷偷搜查,準能查出。等找出楊景,再見太君不遲。「王強一想:這個主意挺對。忙說:「寇大人,咱二人一同前去。」「我在門前看著,防備他逃跑,你進去吧!」王強想:這麼大個楊府,別說藏一個楊景,就是藏十個八個也不好找呀!我該咋辦呢?咳,別管這些,反正他在府裡。於是,由懷忠領道進府。家人看見了:「王大人來了,有事嗎?」「祭奠亡靈。」「請太君吧?」「不用了,一會兒我自己去拜見。」「那好。靈棚裡有人,您去吧!」說完,懷忠帶路,王強來到靈棚一看,見全是楊府的家人,穿白戴孝,正哭呢。王強忙離靈棚,問懷忠:「你在哪兒看見楊六郎了?」「我看見他奔後院去了。先往右走,後往左拐!」「你在這兒盯著,我進去看看。」
  王強往後轉,來到角門前,往裡一看,院裡挺雅靜。再往裡看,見竹林旁邊站著一位穿白的將軍,臉沖裡,看見個後影。王強一看,認出來了:這不是楊六郎嗎?忙喊:「賢弟!」那人聞喊,往裡就走。王強在身後邊追邊喊:「賢弟,為兄來了。」那個人也不回頭,一直往後走。王強一提袍襟,在後邊緊迫不放。他追得快,那人走得快,追得慢,那人走得慢。拐過兩彎,沒影了。王強定睛一看:邊上有個月亮門,青磚院牆,磨磚對縫。再往裡一探頭,見院裡栽著花草,有木本的,有草本的,花朵鮮艷,香氣撲鼻。前邊是幾間小房,修得玲瓏剔透。花隔扇門窗,門前掛著鳥籠子。王強想:楊府還有這麼漂亮的宅子,楊六郎準是在這兒住。他攝腳潛蹤,進了月亮門,上台階,剛想用手推門,又猶豫了:慢!楊府淨是寡婦,走錯門可糟了。剛想回去,「吱扭」一聲門開了,從裡邊出來一位少婦。這少婦雖然三十已過,看去卻像二十五、六歲,清水臉,不捺腦脂,自來俊俏,天然秀麗,自然端莊。這女子穿一身孝服,格外美。
  「王大人,你上這兒幹什麼?」這一說話,王強嚇傻了,出來的正是柴郡主。王強想:我怎麼跑到柴郡主的院子啦?這可了不得,快走。二話沒說,扭頭就走。剛到月亮門,新聽有人喊:「抓賊呀!」「嘩啦」一下子,來了一幫女子,手中拿著大棒。頭一個是大郎之妻張金定,後邊跟著八姐和九妹。張金定把袖子一挽,眼睛一瞪:「好呀!王強,老不要臉的東西,竟敢跑到我六弟妹的院子裡來,真是衣冠禽獸,我說二位妹妹,給我著實地打!」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