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楊六郎凝冰築城

  八姐、九妹要找韓昌拚命,老太君急忙阻攔:「慢!待我見見韓昌。」說完,催馬來到韓昌近前高喊:「韓元帥,別來無恙?」韓延壽一見是無佞侯:「啊!原來是佘老太君。您老人家偌大年紀還上疆場,真乃巾幗英雄!」「保國土、扶社稷,管什麼年老年少?況,老身在朝為宮,更應出力。」「有理,有理!老太君,你此番來遂州做甚?」太君說:「韓元帥,你何必明知故問?遼兵圍城,我奉聖命,前來解圍。」韓昌一聽,大眼珠子嘰哩咕嚕直轉,他看看遂州城,又看看太君的兵馬,忽然靈機一動,連忙答話:「老太君,別看你我是對立仇敵,冰炭不同爐,我敬你年高德重,親臨疆場,可以給你閃條道路,讓你大隊人馬進城。」說罷,回身傳令:「眾將官!閃條道路,放無佞侯老太君大隊人馬過去。」軍令如山倒,霎時間,大遼軍卒白動閃開條道路。
  韓昌此舉,老太君心中十分明白:哼!韓昌沒安好心。你是懼怕我們裡應外合,要把我兵丁都圍在城裡呀!她又往四週一看,只見遂州城外銀裝素裹,地凍冰封。心想:眼下冰天雪地,如若在城外紮營,多有不便。萬一他偷營劫寨,我這五萬人,也難以對付,況且若不進城,怎能送去糧草?不如先見八王和寇准,再想退兵之策。主意打定,忙說:「好罷,我們進城。韓元帥,改日疆場上見。」話音一落,傳令進城。老太君人馬順利通過遼兵陣地,韓昌哈哈一陣獰笑:「佘賽花,這回你可完了。今天天色已晚,待我明天架炮轟城。」韓昌收兵。
  老太君領兵來到遂州城下,叫八姐、九妹上前呼喊。軍卒一邊開城,一邊往裡送信。
  剛才,楊六郎在城頭一聲喊喝,嚇走韓昌,八王心中十分高興,忙把他找來,對他說:「任賢士,你今天一聲喊喝,嚇走韓昌,頭功一件。我想把你留在城裡當差,不知你意下如何?」「哎呀,王家千歲,謝你好意。我還要去找買主賣牛。」說完,回歸店房。
  寇准和呼延丕顯保護八王回行宮,八王不放心,對他二人說:「今天是把韓昌嚇跑了,明天他若再回來攻城怎麼辦?」雙王說:「可不是嘛!那韓昌狡猾奸詐,等他識破內情,一定要去而復返。再者,城裡糧草不夠,援兵又遲遲不到,咱們該怎麼對付?」二人直愁得雙眉緊鎖。唯獨寇准不在乎,他心中有數:有楊六郎在城裡,還怕什麼!
  正這時,軍兵跑來報:「佘老太君率領人馬來了!」「現在何處?」「已經到門前了,八王、雙王和寇准急忙迎到衙門外。只見眾家夫人一個個騎戰馬,帶兵刃。雖然是些女將,卻也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眾女將,像眾星捧月一樣,把元佞侯余太君圍在當中,只見她:頭戴帥子金盔,身掛金裝甲,外罩大紅斗篷,懷抱兵旗令箭。雖然是年過古稀的老人,卻精神振奮,容光煥發。後邊轎車裡是柴郡主,轎車旁是一匹白龍駒,馬上一員小將軍:頭戴束髮紫金冠,外穿魚鱗鎧,正是楊宗勉。八王心裡發酸:來的將宮,老的老、小的小,又多是女將。若有我御妹丈,何苦再叫佘太君掛帥!「佘老愛卿,一路辛苦了!」老太君下戰馬,楊排風接過韁繩。「老身有何德能,敢勞王家千歲來接?折煞老臣了。」「哪裡話來!您偌大年紀,又親自掛帥出征,前來解圍,孤心不忍。」宗勉過來了:「皇舅您好?」「你於什麼來了?」「和我娘一塊兒打仗來了。」「宗保呢?」「剛才在城外和韓昌打仗受了傷,落荒而走不知哪去了。」八王聽了,又是一陣難過。老太君見狀,連忙說道:「臣等無能,連累千歲受驚了。」「此地不是講話所在,請到裡邊一敘。」楊門女將進衙門,呼延丕顯忙騰出跨院,把州衙門倒出來讓老太君與女將們住。把帶來的糧食存入糧倉、庫房。又讓帶來的五萬軍卒在空曠處搭起帳篷駐紮下來。一切安排妥當,又忙擺酒宴為太君她們接風。大家邊吃邊談,不覺又談到當前的戰事。八王把任炳喝退韓昌之事說了一遍後,說:「人的名、樹的影呀!我們拚命廝殺,打了一天仗,也沒把韓昌打敗,假六郎報出楊景,一嗓子就把韓呂嚇跑了。」說完,還在感歎不已。老太君聽了,心裡「咯登」一下子:這麼說,我六兒楊景也在遂州呢!這孩子太不聽勸了。我叫他去雲南隱居起來,撫養任炳家眷,照顧任炳家產,他怎麼又跑到前敵來了?他是不死心呀,還惦記著打仗。唉!上次為潘仁美的事,我叫他詐死埋名,萬歲原諒了!這次任炳替他死,又來個詐死埋名,萬歲哪還能饒呀!這個奴才,太不聽勸了!寇准說:「老太君,今天韓昌用炮攻城,把城打開個豁口,現在派人正修呢!一個豁口好修,打多了,城牆成漏勺了,可怎麼辦?」「這……」「老太君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依我之見,您快找任炳商量商量吧。」太君明白了:寇准知道我六兒沒死。」「好吧。丕顯,把任炳找來。」「是。」呼延至顯忙派人去店房找任炳。寇准為便於太君勸說楊景,怕八王、呼延丕顯在場不便,忙說:「千歲,讓太君休息一下,我們告辭吧。」「好。」說著,寇准、八王和呼延丕顯退了出去。
  天色將晚,有人報告太君:「任炳到!」「叫他進來!」楊六郎進來磕頭:「娘,身體可好?」「起來。奴才,你不聽娘勸,又上前敵來幹什麼?」「老娘息怒。兒我不是特意到這裡來,在雲南因有弟妹在,處處不便。為避嫌疑,這才來販牲口。不料被困遂州,走不了啦。韓昌攻城,八王派寇准來請我,誰知竟被他將我認出。娘呀,我也反覆琢磨過了,您說任賢弟為什麼替我死?臨死他再三囑咐,叫我保住性命.北國一旦造反,就去退敵兵,保住國土。我若永不露面,任炳豈不自死了?孩兒應該在前敵立功,將功折罪呀!到那時,可將任賢弟替死之事奏明我主,討個死後追封,這才算對得起我那兄弟。娘,我之所為,您不會生氣吧?」老太君聽完,連連點頭:「我兒言之有理,為娘不怪罪於你。」「娘啊,您不該進城。邊城容易,出城難呀!」「此事為娘明白。」就把進城緣由講了一番。六郎說:「明天韓昌若再炮轟遂州,君臣、百姓、將宮、軍卒,可全活不了啦。」「孩兒,大敵當前,就該速想退兵之策,以不負任炳遺願。」「娘,容兒我到外邊轉轉,想想主意。」「你要能保住遂州,殺退韓昌兵馬,乃奇功一件。到那時,叫寇天官和我六兒媳告訴八王爺,請他轉奏聖上,將功折罪。」「但願如此!」六郎起身,佘太君也隨著他往門外走。
  今天是臘月初八。此時,快三更夭了,寒風凜冽,北風刺骨,滴水成冰。因門口台階上有冰,六郎只顧與太君講話,不小心腳下一滑,險些跌倒。六郎靈機一動:「娘,兒有退兵之策了。」「什麼?」「娘,咱來個死守遂州。」「怎麼守呢?」「我們可傚法古人,來它個凝冰築城!城牆四周,凍上冰,溜光發滑,敵兵爬不上來。韓昌縱有天大本領,也打不開此城。拖些日子,孩兒再想退兵之計。」一句話提醒佘太君:對呀,我也知道凝冰築城,怎麼沒想起來呢?「娘,您快將此事告訴寇天宮,叫他差人去辦。」太君點頭,等六郎走後,她忙把寇准找來,先把任炳替死經過說了一遍,又說:「我六兒想出守城之策,凝冰築城。你去差人辦吧!」
  寇准想:這辦法還真行。忙辭別了老太君,派人把眾軍卒和老百姓叫起來,用盆端、用桶挑,把水運上城頭。為遮人耳目,城上撤旗熄燈,摸著黑干。只見人們把水順著城牆慢慢往外倒。水倒在城牆上,還沒等流到城牆根底下,就凍冰了,然後再接著倒。就這樣,一層一層掛滿冰溜子。人多好幹活,上萬人取水築冰城,那還不容易?冰溜子越掛越厚。直到天光將亮,一座冰城,已經築成。
  天一亮,韓昌準備亮隊,要炮轟遂州。此時,番兵跑來,忙給韓昌送信:「元帥,遂州城牆沒了,太陽一照,雪白放亮,刺人眼睛,不知道什麼東西。」韓昌帶隊伍到城下一看,大吃一驚。這小子熟讀兵書,知道這叫「凝冰築城」,他們要死守此城。誰有這麼高韜略呢?一定是佘太君,別人想不出這個道道。他思謀半天,下令說:「用炮轟!點兩炮試試。」霎時,軍卒忙活起來了。」咚!」一炮上去,冰上邊打個白點,又一炮、兩炮放出去,真不含糊,打掉不少冰溜子,城牆怎麼也沒怎麼地。炮聲一停,城頭出現軍卒,高喊「一、二、三!」提起水桶,「嘩!」往下一倒,又凍在城牆上。幾十桶水倒下,剛才打壞的地方又修好了。宋朝軍卒在城頭高喊:「韓昌,冰溜子稀酥發脆,涼快敗火,留你們解渴吧!」這回韓昌真傻眼了,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好主意,只好賭氣:哼!你能守,我們能困!你裡邊人馬出不去,日久天長,糧草一斷,看你怎麼辦?再說,很快就要春暖花開,到那時,冰消雪化,你這冰城不打自垮。我先耐下性子,到時再攻城也不晚。韓昌收兵作困城的打算不提。
  韓昌攻城未遂,八王樂壞了,問寇准說:「這個主意是誰出的?」寇准說:「賣牤牛的老客。他有此韜略,咱可不能白用人呀!上次高喊一聲喝退韓昌,這次築冰城保住城池,兩次都是他救賢王呀!」「記兩次頭功,上在功勞簿上。等得勝還朝,再奏明聖上,重重加封。」「好。」「叫賣牛任老客到軍中來吧,別讓他在店房。」「他不來,嫌不方便。」
  就這樣,遂州城被困一個月了。眼看著糧食吃得不大離兒了,軍卒們人心浮動。八王有心派人回朝搬兵,怎奈沒有良將闖營。這些手下將宮,還不如楊門女將呢!這兩天,一點兒菜也沒有了,只好在稀飯裡放點鹽。八王、佘太君沉不住氣了,叫寇准去店房找來賣牛老客商量。楊景心裡也沒底:有心出馬交戰吧,單槍匹馬,敵眾我寡,難以取勝。當初有岳勝、孟良、焦贊等眾將,現在沒有幫手。所以當八王問他有什麼退兵之策時,他假裝糊塗:「哎呀,我啥也不會呀!我那些牤牛缺草少料,眼看要餓死了,你買不買?你看在我立功的份上買了吧!不然,我要賠本兒了。」八王說:「不能叫你賠本兒,要多少錢一頭?」「十兩黃金。」八王說:「不多,不多。不過,現在給不起,等回朝再說。」「那我還不賣了呢!我是不能除賬的。軍中之事,我實在無能為力。告辭了,我再找買主去。」說完,轉身出屋。
  楊六郎在回店房的路上,可真愁壞了,時令不饒人哪!春暖花開怎麼辦?怎麼能退兵呢?他思前想後,來到店房門前時,見離門前不遠的地方圍了一大圈人,裡邊還傳來哼唱小調的聲音。六郎好奇,止住腳步,來到人群外邊,往裡一瞅,只組人群當中有一個出家的老道:六十多歲,頭戴九龍道冠,、迎門按塊白玉,身穿八卦仙衣,青緞中衣,布襪孟匾履,白護領,白水袖可,往臉上看:鶴髮童顏,仙風道骨,花白鬍子,白的多,黑的少,左邊斜挎布兜子,裡邊鼓鼓素;囊不知道何物。老道往那兒一站,圓領大袖被風一吹,大有神仙之態。只見他邊敲漁鼓,邊唱道情,聲音洪亮圓潤,悅耳動聽,周圍看熱鬧的都聽得津津有味。六郎也被吸引住了。他仄耳細聽,只聽唱道:
大宋江山上百秋,
可恨北國做對頭。
皇帝閔賢龍耳栓,
害得忠良心內憂。
金沙灘裡顯身手,
雙龍會上美名留。
歎惜明珠埋糞土,
英雄受氣販馬牛。
  六郎想:哎,奇怪呀!這個老道唱的詞句,怎麼好像指我呀!嗯,這老道定有來歷。等他唱完,我得和他聊聊。老道止住歌聲,高聲念道「無量天尊!剛才這段算奉送,分文不取。天氣挺冷,眾位散了吧!明天有緣,再來見面。」眾人走了,六郎一人過來說:「仙長,天挺冷,您唱了一陣啦,請到店內喝杯茶吧!」「承蒙尊客好意,貧道愧領了。」六郎引巷道進會友店,叫夥計湖壺茶水,準備點吃的。「道長在哪座深山修行呀?」貧道雲遊天下,四海為家,沒準地方。」「您怎麼稱呼?」「出家人哪有什麼名姓,不像你們俗家人,講究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六郎長歎一聲說:「咳!人生在世,愁有千萬,還留什麼名聲呀!」老道說:「貧道觀你相貌,你可是前程無量呀!」「我一個凡夫俗子,有何發跡之時?」「不,你印堂發亮,二目有神,骨骼健壯,看來你不是一般人。」我是賣牛的老客。」「因為你賣牛,才和你結道緣。這些牛將來就是你出頭露面的引線。貧道去也。」說完,老道站起來告辭。「仙長別走,住一夜再走吧!」「後會有期。」老道說走,抬腿就走,攔也攔不住。等六郎走出房門相送,老道沒影了。六郎忙追到大門口問:「張有財,剛才那個道長奔哪邊去了?」「沒見人出去!」六郎回屋,正在納悶兒,突然間「啪「地一聲,從窗外飛進一塊石子,打破窗紙,摔在地上,石頭外邊包著一層紙。揀起一看,上邊有字,上寫:
貧道出家在終南,
姓任名亮字道安。
今日巧會楊郡馬,
你我師徒結道緣。
  六郎一看「任道安」三字,如雷貫耳。心想:提起任道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威名遠震,名揚天下。是世外高人,老隱士了。他心裡很惋惜:早知道是他,多挽留一時,盤桓一陣。正這時,忽聽後:窗戶「嘎巴「一響,從外邊扔進個東西。六郎拾起一看,是個藍布包,長方形,裡邊先是自絞子包皮,又是黃絞子包皮,最裡邊露出一部書。解開藍布套,有上、中、下三卷,每卷四本,共十立本。他打開書皮.見上寫四個篆字「牛陣全書」。他隨手一頁頁翻下去,上邊畫的全是牛和牛童,是用牛擺的陣:什麼火牛陣、水牛陣、群牛陣等等。六郎明白,這是兵書,是萬陣圖之一。心想:此乃無價之寶!它能幫我破敵退兵。他忙把書恭恭敬敬放在桌上,撩衣跪倒,沖書拜了三拜:「老恩師,多謝贈書之恩。」他洗了洗手,坐在燈下,恭敬地打開牛陣圖觀看。見中間有一頁寫的是「燕國伐齊「時,田單巧擺火牛陣的故事。其中寫了怎樣擺陣,怎樣馴牛,寫得很詳細。六郎一看,心中喜悅:正好我有這五百多頭牛,何不用它來退敵兵!
《楊家將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