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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話記塔忠武戰馬,又有陳都督義馬,亦可傳也。道光辛丑,英艦犯廣州,都督陳建升御之沙角之炮台,死之。馬為英軍所得,飼之他顧不肯食;乘之,蹶◇是弗克止;棄之,悲鳴跳擲而死。三水歐陽雙南為賦《義馬行》云:

  有馬有馬,公忠馬忠。公心唯國,馬心唯公。

  公殲群丑,馬助公鬥。群丑傷公,馬馱公走。

  馬悲馬悲,公死安歸。公死無歸,馬守公屍。

  賊牽馬怒,賊飼馬吐。賊騎馬拒,賊棄馬舞。

  公死留誇,馬死留髁。死所死所,一公一馬。

  滬上愚園有長短人各一,短人非甚短,長亦未足為長。按:宋岳珂《桯史》云:「姑蘇民唐姓者,兄妹俱長一丈二尺。」又《五雜俎》云:「明時口西人,長一丈一尺,腰腹十圍,其妹亦長丈許。」倘愚園之長人見之,殆猶不敢望其項背矣。

  歐洲各國,僧皆娶妻生子,與常人無異。吾國亦有之。《五雜俎》云:「天下僧,唯鳳陽一郡,飲酒食肉娶妻,無別於凡民,而無差傜之累。相傳太祖湯沐地,以此優恤之也。至吾閩之邵武汀州,則僧眾公然蓄髮,長育妻子矣。寺僧數百,唯當戶者一人削髮,以便於入公門,其它雜處四民之中,莫能辨也。按:陶

  榖《清異錄》謂僧妻曰梵嫂。《番禺雜記》載廣中僧有室家者,謂之火宅僧,則他處亦有之矣。又《百粵風土記》云:「僧多不削髮,娶妻生子,名曰在家僧。」

  《四庫全書總目存目.交友論》一卷,明利瑪竇撰。萬曆己亥,利瑪竇游南昌,與建安王論友道,因署是編以獻。有云:「友者過譽之害,大於仇者過訾之害。」此中理者也。又云:「多有密友,便無密友。」此洞悉物情者也。自余持論醇駁參半。西洋人入中國,自利瑪竇始。利瑪竇所著書,又有《二十五言》一卷。西洋宗教傳中國,自《二十五言》始。

  東坡樂府《菩薩蠻·詠足》云:

  途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凌波去。只見舞回風,都無行處蹤。偷穿宮樣穩,並立雙趺困。纖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

  按:詩詞專詠纖足,自長公此詞始,前乎此者,皆斷句耳。

  吾國人精建築學者,嘗匯記之得數事。宋時木工喻皓以工巧蓋一時,為都料匠,著有《木經》三卷,識者謂宋三百年一人而已。皓最工制塔,在汴起開寶寺塔,極高且精,而頗傾西北,人多惑之,不百年平正如一。蓋汴地平無山,西北風高,常吹之,故也。其精如此。錢氏在杭州建一木塔,方兩三級,登之輒動。匠云:「未瓦,上輕,故然。」及瓦布,動如故。匠不知所出,走汴,賂皓之妻,使問之。皓笑曰:「此易耳,但逐層布板訖,便實釘之,必不動矣。」如其言,乃定。皓無子有女十餘歲,臥則交手於胸,為結構狀。或雲《木經》,女所著也。

  明徐杲以木匠起家,官至大司空,嘗為內殿易一棟,審視良久,於外別作一棟。至日斷舊易新,分毫不差,都不聞斧鑿聲也。又魏國公大第傾斜,欲正之,計非數百金不可。徐令人囊沙千餘石置兩旁,而自與主人對飲。酒闌而出,則第已正矣。以伎倆致位九列,固不偶然。

  又唐文宗時有正塔僧,履險若平地,換塔杪一柱,不假人力。傾都奔走,皆以為神。宋時真定木浮圖十三級,勢尤孤絕,久而中級大柱壞欲傾,眾工不知所為。有僧懷丙,度短長,別作柱,命眾維而上,已而卻眾工,以一介自隨。閉戶良久,易柱下,不聞斧鑿聲也。明姑蘇虎丘寺塔傾側,議欲正之,非萬緡不可。一遊僧見之曰:「無煩也,我能正之。」每日獨攜木楔百餘片,閉戶而入,但聞丁丁聲。不月餘,塔正如初,覓其補綻痕跡,了不可得也。三事極相類,而皆出遊僧,尤奇。

  至於浙人項升,為隋煬帝起迷樓,凡役夫數萬,經歲而成。樓閣高下,軒窗掩映。幽房曲室,玉闌朱◇,互相連屬;迴環四合,曲屋自通;千門萬牖,上下金碧。金虯伏於棟下,玉獸蹲於戶旁。璧砌生光,瑣窗射日。工巧之極,自古無有。人誤入者,雖終日不能出。帝大喜,因以迷樓目之云云。則雖失之導淫逢惡,然其經營締造之窮工極致,要亦迥乎弗可及矣。

  竊意西人之於建築,唯是高堅巨麗,是其能事;若夫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鉤心鬥角,藻周慮密,則吾中國古之良匠,殆未遑多讓焉。乃至喻皓、徐杲輩之神明變化,不可方物,不尤古今中外所難能耶。

  世俗稱美人之材勇,輒曰十八般武藝,無一不精。斯語也,傳奇演義家多用之,蓋在百年或數十年前。迄今滄桑變易,火器盛行,往往一彈加遺,烏獲孟賁無能役,快劍長戟失其利,即斯語亦等諸務去之陳言矣。考明英宗正統乙巳夏,詔陳懷井源等練京軍備瓦刺,招募天下勇士。山西李通者,行教京師,試其技藝十八般,皆無人可與為敵,遂膺首選。十八般之名,一弓、二弩、三槍、四刀、五劍、六矛、七盾、八斧、九鉞、十戟、十一鞭、十二簡、十三槁、十四殳、十五叉、十六杷頭、十七綿繩套孛、十八白打。

《眉廬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