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青龍擺尾,白虎搖頭,朱雀散翎,玄武歸位……」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隨著胖子的落針,宋林居然將這些手法的名頭喃喃道了出來。
我不由自主的推了宋林一把,湊過去小聲的問道:「林哥,你知道胖子這下針的手法?」
宋林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是一陣搖頭,他摸著後腦勺誠懇的回答我道:「我只是聽說,但沒見過,這種針法的名堂我是聽我師傅說的,師傅形容過這套針法下針時的情形,就跟強哥兒現在搖針的方式一模一樣。」
聽了宋林的解釋,我終於恍然大悟,劉國忠會知道針法的名頭,這也並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和道教不同,我們法教就是一個大雜燴,或者說,是滲透了民間每一個角落的大雜燴。
無論是江湖門派也好,或者是民清時代的黑幫組織,又或者是清末時期郝郝有名的義和團事件,都有我們法教的手藝,和咒語流傳了出去。
甚至乎,許多民國時成立黑幫的暗號,用的就是我們法教咒語的開頭:「日出東方一點紅。」。由於法教這種實修的風格,其弟子的足跡都遍踏了民間各處,除卻民間有諸多奇人盛傳的故事之外,也有著流傳出去的法術。
劉國忠這劉家拳的嫡傳弟子,幾十年的老江湖了,能知道這些秘聞並不稀奇。雖說可能沒有被封身,也不會法術。然而事實上,諸多民間老人和老江湖的見識,一點都不比新生代的法教弟子低。
胖子落針之後,又是捻,又是彈,幾種手法齊下。猶如刺蝟的揚子時而又是冷的發抖,時而又是熱的臉色通紅。半個多小時的折磨之後,揚子的臉色迅速憋成了紫青色。
而就在這時候,胖子卻狠狠的一拍揚子的胸膛,待揚子吐出一口淤氣之後,胖子居然將揚子的手腕一掰,然後割破了揚子的靜脈。
在揚子惶恐不安的眼神下,那血就這樣潺潺的流下了盆中。片刻之後,胖子口誦著止血咒,用大扁刀朝著揚子的靜脈上按了下去。
「好了……」胖子呼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濁氣,擦了擦額頭上流下的汗滴。
而這時候,揚子居然驚喜的摸了摸身上,欣狂的喜道:「唉,好了,我居然不痛了,而且我感覺腦頂上舒服多了,好像在大熱天洗過一遍冷水澡一樣的感覺。」
胖子只是咧嘴一笑,然後朝宋林招手道:「林哥兒,你把他給扶進去吧,然後將其他的兄弟給扶出來。」
待宋林起身扶著揚子回去之後,胖子這才一屁股坐在了長凳上,一邊緩緩而有節奏的呼吸,一邊閉著眼睛,養起了精神。
這時,我蹲下了身子,用手去輕輕觸碰了下盆子裡的鮮血,發現這血液的溫度有點兒不對勁,除卻比常人的血液溫度要高些之外,指頭觸碰到的地方,居然有股兒刺痛的感覺。
剎那間,我明白了這些血液應該是揚子身上的怨血,被怨氣侵蝕過的淤血。雖說表面上看來放過血之後,揚子看起來虛弱了很多。實際上,這淤血一清,揚子的身體才算是恢復了常態。
「唉,胖子,你剛才說你施針的手法叫啥四象針來著,能不能給我說說,這針是誰傳你的,我怎麼不知道呀!」心底好奇的我推了推正在閉目養神的胖子。
胖子只是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無精打采的應了句:「針是七爺傳我的,你要瞭解自己問七爺或者看抱朴子去,我沒空……」
說完之後,胖子繼續閉著眼睛養精蓄銳。
我「……」
接下來的事情便簡單的多了,胖子依照著之前的手法,一一的給這些受傷的兄弟施針放血,只是這施針的過程無比繁瑣,雖然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但依然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等所有人都治療完,胖子寫好養身子的方子之後,已經到了夜晚的七點多鐘了。八個人,花費了整整五個小時,一個下午的時間。
等治好了所有的患者之後,胖子終於拍著胸脯,舒心的緩了口氣。和大家閒聊兩句之後,滿身疲憊的胖子收拾齊全傢伙,準備跟我們一起回劉國忠的住所。
「我還以為要在紅安待多久,想不到這麼快就治好了大家。看來再過兩天,我和姑丈又得分別了。」胖子喝了口水,不捨的說道
劉國忠曾經說過,只要胖子能夠將戲班裡的兄弟治好。那麼他劉家班馬上就會離開紅安。胖子雖然性子上比較喜歡好管閒事,但我估計,他應該不會跟劉國忠唱反調。
走在胖子左手邊,我叼著一根煙,朝胖子撇嘴道:「幸好大家熟絡,否則人家還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真的想給戲班的兄弟治療,還是在詛咒戲班的兄弟晚一些好……」
話剛說完,我卻不由自主的頓住了,因為,我看到一旁的宋林有一瞬間的失神,臉上佈滿了憂愁,似乎很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推了他一把,問他說,林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呀?怎麼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像丟了個魂似的。
「啊……你說什麼?」宋林的確很心不在焉,哪怕我推了他一把,他卻還是愣了半響才回過了神。
這時候,走在前面的胖子察覺到不對勁,也及時得停住了腳步。
在我們兩人的緊緊注視下,宋林還是掩飾著搖頭說沒什麼,只不過那眉宇間的憂鬱卻徹底的出賣了他
「林哥,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大家都自己人了,雖然你和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你是我姑丈的徒弟。人家常說,徒弟好像師傅的半個兒子,我打小就沒把你當過外人……該不會,兄弟們鬧成這樣是因為你吧。」話到最後,胖子怪笑著打趣了宋林一把。
誰知道,胖子這話卻像踩著了宋林的尾巴,他一把跳起來,憋紅了臉,大聲道:「你胡說什麼,戲班那些都是我的兄弟,我宋林又不是畜生,怎麼可能去殘害自己的手足,我只不過擔心這場戲演不下去,劉家班會倒閉……」
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往往會因為沒時間去思考而透露出了內心藏著的真實話。比如說宋林,他現在就是這麼一個情況。
雖說他及時反應過來摀住了嘴巴。可事關自己的姑丈,胖子怎能不問過究竟。
愣神不到片刻,胖子便一把抓住了宋林的肩膀,緊張而急促的問宋林:「你說什麼,什麼戲演不下去,劉家班會倒閉,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第十三章  人生如戲
宋林低著頭,頹廢道:「其實師傅他老人家跟村長簽了合同,如果戲演不出來的話,就得五倍賠償,一齣戲五,六萬塊錢,如果真的按照合同來辦事的話,恐怕師傅他老人家得將整個戲班給搭上。」
在我們的窮追不捨下,宋林終於道出了實情。
胖子楞了一下,隨即朝宋林問道:「姑丈他和村長簽了合同?」
宋林頹廢的點頭道:「是的,我們也是簽了合同之後,才知道……」
「簽了合同之後才知道,知道啥?」我疑惑的問
宋林歎了口氣,接著才告訴我們說,其實這村子每一年都有請人在演戲,只不過卻沒有任何一個戲班可以演下去的。幾乎每一個戲班表演的時候都會遇上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以至於到了後來,就沒人敢在這個村子裡演戲了。
胖子越聽越不是味道,最後挽起了袖子,怒道:「明知道沒人敢來湊場子,居然還請我姑丈來這演這該死的話劇,還美名其曰的簽了合同,這不明白著要坑我姑丈嗎?」
說著,挽起袖子就準備找那所謂的村長算賬。
「其實,這也怪不了人家村長!」宋林為難道:「在商量的時候,人家村長就把這情況和師傅說了,只不過師傅當時不以為然,沒當回事,大大咧咧就答應了人家。這合同,人家村長是按照程序走的,也怪不了人家。」
「唉……」胖子歎了口氣,鬆開了攥緊的拳頭,他無奈的歎道:「這姑丈,真是的……」
胖子此刻的心情可謂是又憂又憋屈,憂的是劉家班的安危。憋屈的是這個姑丈居然對自己疼愛到了這種地步,寧願看著劉家班倒閉,也不寧願自己涉險。
「與其在這裡歎氣,不如想想其他的辦法吧!」我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安慰道:「天也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去吧,邊走邊想,完了你姑丈又得擔心了。」
胖子黯然的點頭:「也只好這樣了。」
順著幽黑的羊腸小徑,我和胖子,宋林三人拿著手電筒趕回了劉國忠的住所。
等我們回到去時,卻發現屋子裡多了幾位不速之客。
一個拄著枴杖的老頭,和劉國忠相對坐著,在這老頭的身後,還站著兩個年輕人。
剛一走進門時,我們約莫聽到了這老頭好像是在和劉國忠商討著京劇的事情,從隻言片語中,我們都瞭解到這老頭正是胡家村的村長。
「我說你們,用不用這麼欺人太甚,交戲的日子還沒到,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收走我姑丈的戲班嗎?」只聽了片言兩語的胖子怒不可遏,迅速跑到那村長的面前,狠狠的拍著桌子,對這三人怒目而視。
那胡村長被胖子的爆喝嚇了一跳,兩個年輕人迅速的站了出來,把老村長守在了身後。
「唉唉,小強,你別衝動,你誤會了老村長的意思了?」這時候,劉國忠卻伸手將胖子給拽到身後,還連聲朝那老村長道歉。
「胡村長,真抱歉,我這外甥他剛剛才來,不瞭解是怎麼的一回事。可能造成了些誤會,您大人有大量,別記在心上。」劉國忠拱手朝那老村長拱手道歉
「什麼誤會,姑丈,現在戲班交戲的日期還沒到,這老頭就急著來把戲班收走,這裡面沒鬼誰相信呀。」胖子不折不饒道
劉國忠倒是沒有生氣,只是等胖子說完之後,才耐著解釋著說:「胡村長不是來收戲班的,他是來和姑丈商量的。」
這會兒換胖子吃驚了,他望著兩人一頭霧水道:「商量,商量什麼?」
「呵呵……」這時候,對面的胡村長和藹的一笑,緩緩道:「小娃子呀,你誤會了,我老人家不是來向劉班主收戲班的。我是來找劉班主商量商量,看看這戲還能不能演下去。如果實在不行,劉班主就把多退三分之一的錢給咱們村裡得了,畢竟我們簽了合同,又花費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來幫忙搭建戲台,如果不收點違約費,村委那邊老頭子我說不過去。」
胡村長這一番話說完,胖子的臉頓時羞的像猴子的屁股一樣紅。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明擺著人家胡村長就不是來搗亂的。退五倍的違約金和三分之一的違約金,這之間的差別該有多大,明擺著胡村長只是想走走程序,應付下村裡的流言碎語而已。
片刻臉紅之後,胖子立馬回過神,將胸脯拍的啪啪作響:「村長你放心,什麼能不能演下去,我向你保證,只要日子到了,這戲一定能在村裡搭好的戲台裡演給父老鄉親們看。」
「真的」胡村長在這一瞬間卻是愣住了,陷入了一陣失神中
「閉嘴」就在胡村長愣住的瞬間,劉國忠一把將胖子給拉了過來,狠狠的盯了胖子一眼:「你小孩子知道個什麼事,別在這打腫臉充胖子。」
……實際上劉國忠這話說錯了,胖子不用打腫臉,他本質就是一胖子。
不過,這位緊張的姑丈絲毫沒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邏輯上的錯誤,他還拱手準備朝胡村長道歉。可他胡字還沒叫出口,就被胖子給一把拉了回來。
「姑丈,我沒撒謊,我已經搞清楚了作祟的原因,摸清楚了那東西的底細。收拾他,對我們來說簡單的很,你老就安一百個心吧。」
這話別說劉國忠,就連我聽的也是一頭霧水,胖子什麼時候摸清楚了什麼東西的底細。我怎麼不知道的?
劉國忠狐疑的望著胖子問道:「小強,你真的摸清楚對方的底細,真的有把握?這不是在騙姑丈吧?」
「真的……我今天看那些兄弟傷勢的時候,已經從氣息上分析出是何方妖孽在作祟了。姑丈你放心,咱們不用賠錢,這戲能演下去。」胖子朝劉國忠做了一番保證之後,又朝胡村長保證道:「胡村長你放心,只要日子到了,這戲一定能完好無缺的在戲台上亮出來。」
胡村長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甚至乎流出了激動的淚水:「小娃,你是說真的,真不是在哄我這老頭?」他緊緊的抓住了胖子的手,激動得不能自已。
「真的,所以你不能收違約金,還得把錢給準備好!」胖子同握著胡村長的手,雙眼放光道。
胡村長激動的連連擺手:「沒問題,只要你能把戲演出來,我們村不僅不要你退錢,還願意多加三成給你們?只要你能將戲給演出來,多少都沒問題。」胡村長激動的差點連舌頭都打結了。
我輕輕的推了宋林一把,有點兒納悶這村長怎麼這麼緊張。這在嚴重,也只不過是一場戲而已。怎麼我看他這一驚一乍的,起伏得不亞於人家中了彩票,然後死了老爸。
宋林壓低了聲音,附耳跟我低聲解釋道:「這村裡以前是著名的抗日村,村裡面還有著許許多多退伍的八路軍人。一來,抗日是這些老一輩的回憶,二來,老一輩們不希望子孫們忘本,希望他們知道這和平的日子是怎麼來的。希望子子孫孫都繼承先輩的意志,繼承他們的榮耀。」
「所以,他們想通過舞台劇的方式表演出來!」一瞬間我便已經明白。我說難怪村長對這戲劇這麼看重,原來裡面還有著這麼一層不為人知的含義在。想來也是,以前一直想給村民們回顧下抗日時的片段,可是卻沒有一個戲班能夠演的出來。如今胖子拍著胸脯朝胡村長保證,可想而知這村長是多麼驚喜的。
話到最後,胡村長又是朝著胖子連連說了一通感激的話,最後在兩個年輕人的護送下,臉紅精神爽的大步朝屋子外走了出去。
屋子內只剩下我們四人時,劉國忠卻版起了臉,狠狠的瞪了宋林一眼道:「誰讓你這麼多嘴的。」
宋林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劉國忠。
「姑丈,這本來就是一件小事兒,根本就不關林哥兒的事,就算他不說,我也能很簡單的將這事給辦妥的。」胖子連忙走出來打圓場
「唉……算了!」劉國忠擺了擺手,歎了口氣,雖然沒再說什麼,但看那神色我已知道他終於決定不再追究了。
「我也知道這林子的一番苦心,不忍心看著戲班倒下!」劉國忠又是歎了口氣,隨後,他朝胖子說:「今晚你留下來,咱倆好好的喝上兩杯,順道你跟姑丈說說那東西的底細。不然姑丈我的心總是懸著放不下。」
「啊……不行呀姑丈!」胖子揉著眼睛,打著呵欠,困意朦朧道:「今天治那幾個兄弟花了好半天的時間,現在我腦袋和身體都累死了,實在是打不起精神了。我想先睡了,改天再和你喝。」
看胖子這模樣是真的累壞了,劉國忠心疼之下就沒在多問,忙讓宋林領著我們兩個去房間裡休息。
宋林帶的屋子只有兩張木床,上面的草蓆破破爛爛。只不過我和胖子對這也不是很在意,選擇了道士這行,就得做好吃苦的準備,吃不了苦的練不了武,也做不了道士。
送走宋林關上門之後,我和胖子胖子各自選了一張床爬了上去。
幾分鐘後,我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朝著另一張床的胖子問道:「胖子,你給我說說,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來歷?」
誰料,胖子卻迷迷糊糊的反問我道:「什麼,什麼來歷?」
「就是那在戲班兄弟們身上作祟的東西呀?」
「我鬼知道他什麼來歷,我連他的樣子都沒見過!」
我跳了起來,張大了嘴巴愕然道:「你……你沒摸清楚底細,就貿貿然的答應了村長,這……」
胖子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鄙視我道:「你是不當家不知道財米油鹽貴,咱們要是不演,就得老老實實賠錢,五萬的三分之一就差不多兩萬了。蚊子再小,那也是肉呀!」顯然,守財奴是將賬算的極細的,那算盤敲的啪啪響。
「那……要是鬧事的是殭屍?你怎麼辦?」我有點哭笑不得
胖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看著我哈哈笑道:「我說怎麼可能,你是電影看多了吧,這世界哪有殭屍?」
我瞬間語塞……半響說不出句話。沒過多久,屋子裡傳來了胖子熟睡的呼嚕聲。而我,卻因為這個問題躺在床上半響閉不上眼。
或許,胖子說的是對的。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殭屍。
但是如果沒有殭屍的話,為什麼會有殭屍的故事代代相傳呢?
是我看電影太多多想了嗎?在普通人的眼裡,不也認為鬼神是不存在,認為畫符驅鬼是虛幻的嗎?
《陰山道士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