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我們將他放在村尾的空屋中。」
「他沒事吧?!」殳言心急一時脫口而出,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只好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屍身沒事吧?」
孝哥道:「當時他在你身下,我見你還有氣息,而他卻……」
殳言暗暗鬆了口氣,遂又微笑道:「謝謝大家……還不知我現在身在何處?」
「這裡是陳村,我叫孝哥,這位是我娘。」孝哥笑著摟過一個老婆婆,就是方才扶住殳言的人。「這村子,平時很少有外人來,大家知道你來了,都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希望你快些好起來。」孝哥指著身後堆滿土產的木桌說道。
「謝謝大家。」殳言笑著道,心中卻對那村尾的空屋掛記不已。
「還沒問姑娘怎樣稱呼?」孝哥問道。
「我姓殳……」——
待到那些村民都離去了,殳言才對孝哥說,自己想去那空屋看下……
可是殳言的確行動不方便,只聽孝哥道:「若是殳姑娘不介意,我背你吧。」
殳言心中還是多少有些不願,但是惦記著空屋中的蛐蛐,只能低著頭答應了。
孝哥背起殳言向村尾走去,一路上,村民們都笑著看著他們,而孝哥也走得倍感矯健。
這陳村並不小,走到村尾也耗了不少時間。此刻他們已經到了村尾的空屋前,孝哥一把推開了空屋的房門……
「放我下來吧。」殳言道。
「可是……」孝哥有些猶豫。
「謝謝你了,我想自己走進去。」孝哥聽殳言這樣說,只好將她放了下來。
殳言拖著左腿,一步一挪的走進了那間屋中——木板車上,那個熟悉的身影,除了衣衫有些破損外,一切安好……
「蛐蛐……」殳言挪到了蛐蛐的身邊,順了順他額前的碎發,喃喃道:「沒事便好,沒事便好……」只覺眼睛一陣酸澀,匆匆拭去了眼角的淚光……
「他……是你相公嗎?」孝哥問道。
殳言和以前一樣撫著蛐蛐的面頰,只是癡癡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孝哥一直陪著殳言……而殳言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孝哥,我想住在這裡養傷,可以嗎?」
「不行!」孝哥大聲說道,「你怎麼能同已死之人住在一起!」話一出口,孝哥便看到殳言那滿面的憂傷,心中不忍,又道:「大不了,以後我每天背你來,再背你回去,如何?」
殳言心中只感無奈,卻也不想讓這些村民覺得自己有何異樣,只希望能盡快養好傷,離開這裡……
「謝謝。」殳言向著孝哥點頭,算是答應了。孝哥見殳言答應了自己,心中一片歡喜。
蛐蛐,等我……很快我們便可離開這了……
入夜,孝哥的娘扶著殳言躺下,為她鋪好了被褥,小心體貼……殳言心下感激,連連道:「謝謝……」
「姑娘客氣了,咱們遇見了也是緣分不是?」孝哥的娘笑了笑,「當初孝哥花了三晝夜將你從崖下背回來,我就知道我們緣分不淺了。」
三天……
「怎麼,那山崖離村子很遠嗎?」殳言心中忽然有種異樣的不安。
「是啊……出去怎麼都有些不方便……不過我們村子比較隱蔽,沒那容易找進來,很安全,也算是個世外桃源吧。」
如果這樣,那麼蝗……
「姑娘,歇息吧。」老人俯身吹熄桌上的油燈,離開了。
殳言躺在床上,卻始終睡不著,迷迷濛濛的熬到了天光……
「娘,她醒了嗎。」
「傻小子,這麼早就來了,背她去見那個死人嗎?」
「答應過嘛……」
「你別以為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這姑娘的確生得俊,如果能夠……」
「娘,小心讓人聽見……」
殳言握緊了枕邊的床巾……忍一會吧,忍到自己能離開……——
蝗在崖下尋找了大半個月,始終不見殳言和蛐蛐的身影……
那日他匆匆下山,卻已經不見他們……縱是死了,屍首也該在啊……莫非被人救了,亦或是殳言她已經離開了……可是他分明的在崖下發現了血跡……一個受傷的女子和一具屍體又能走多遠呢……蝗始終在崖下尋找著,但卻沒有發現任何蹤跡,每天靠著一些野味和野菜將就著,如此便是一個月……——
殳言恢復的都算快,一個多月便已經能夠下床支撐著走動了。孝哥為她做了一條枴杖,殳言每天都用著它走到村尾的空屋中,直到半夜才回來。時間一久,村裡的人便開始議論了起來……他們不明白為何那具屍身,這麼久都不見一點腐敗,甚至連絲屍氣都沒飄散,更不明白那個少女的所作所為……
「孝哥,那姑娘這是不是……?」有人指了指自己的頭,小聲向孝哥打聽……
「你才有毛病呢!」孝哥總是很不耐煩。
「那具是不是屍體啊,為何都不見腐敗啊,難道是因為天氣冷?」
「就是啊,邪門。」
「孝哥,你到底打算怎麼樣啊?」
「娶了她吧,孝哥,村裡可沒有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
「對對,然後趕緊把那屍體埋了!」
孝哥低頭想了想,轉身離開了……——
村尾的空屋,房門緊閉……孝哥知道,她在裡面……
輕輕推開那房門,孝哥居然看見少女的紅香落在那具屍體的唇畔!
「你在幹什麼!」孝哥一把將少女拉了起來,大聲質問著,「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少女拭了拭自己的嘴唇,幽幽笑道:「我知道。」
隱隱的,孝哥看到少女那有點妖異的笑容,迷人卻又讓人心涼,她的嘴角浮現著點點瑩亮的藍色,讓那個笑容在孝哥眼中愈發迷離了……
「你晚上記得回去吃飯,娘做了好菜等你……」孝哥輕輕鬆開殳言,離開了……——
「娘……」
「什麼事?」母子倆擺放著桌上的飯菜,等著殳言的回來。
「我要娶她,一定!」
老人眼中漫出驚喜的光彩,似乎這句話她已等待了許久……
「我這就去準備!」老人放下碗筷,在裙邊抹了抹自己的雙手,走了出去。
孝哥坐在了桌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樣說,只是有種很強烈的慾望——想將少女從那屍體身邊帶走……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殳言輕輕關上空屋的房門……
「再見,明天我再來看你……」她笑了笑,拄著枴杖離開了……
村中的各戶紛紛點起了夜燈,從各家各戶中不時傳來歡笑聲……殳言聽在耳中,卻覺那笑聲始終離自己很遙遠——自己始終與歡樂無緣……殳言想著,腳下一絆,向前倒去……
「你怎麼不等我去接你?」
孝哥……
殳言稍稍站直了身子,抽開被孝哥扶住的手道:「總是麻煩你……更何況,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孝哥亦沒有多說些什麼,伴在殳言身邊往回走去……
就在孝哥家房門口,殳言忽然看到有個黑影急匆匆的向村外跑去……
「那個人……好像是泉伯?」殳言自語到。泉伯是村上的生意人,經常出外置辦一些貨物,也幫村裡人帶些外面的東西回來……可是如今入夜了,他這麼匆匆的跑出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
「沒有人啊……?」孝哥道。
殳言再看了看,的確已經不見蹤影了,怕是出了村子……殳言不願多去顧慮別的事情,只道也許是自己看花了眼,進了屋中……
孝哥的娘已經笑著坐在桌邊等候著了,桌上是豐盛的飯菜……老人扶著殳言坐定,便開飯了……
殳言吃著那鬆軟的米飯,喝著可口的熱湯,心中不禁感激起來……
只可惜……這種平靜的日子,卻不是和蛐蛐一起……
蝗一直在崖下守著,只因他曾經上到崖上打聽過……那些人懼怕蝗身上的血色,皆不敢有所隱瞞。從他們口中,蝗得知這崖下確實有個村莊,只是與世隔絕,沒有人知道它到底在何處……
我就不信,他們一輩子老死在裡面!
蝗每天都在崖下走走看看,可是一個多月來,仍然沒有見著半個人影……
蝗的擔心與日俱增,忽然,身後傳來草木倒下的聲音,蝗下意識的在一旁隱藏了起來——只見一個背著大包裹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走了過去……那包裹中露出了些許紅色的衣角,還有……鳳冠的寶珠……
哈,原來是要成親,才憋不住出來了嗎?
蝗唇角一揚,悄悄的跟在了那人身後……
緩緩睜開自己的雙眼,殳言發現周圍一片紅色,狹窄的很……
這是哪?
殳言用力甩了甩頭,卻覺頭中像釘了木樁一樣,又疼又沉……
慢慢的,耳邊的鑼鼓嗩吶聲越來越清晰……
扯下蒙在頭上的帕子……居然是鴛鴦蓋頭!
「你們要幹什麼!放我出去!」殳言用力喊著,卻出不來一絲聲音……對了,那晚喝了湯便睡下了……莫非!?……
殳言在身上摸著符咒,卻發現紅袍下的自己居然一絲不掛,更別說什麼符咒了……
「可惡!」殳言咬牙想要撞開轎門,可是轎門卻被釘得死死的,而殳言全身乏力,即使撞破了頭顱也是徒勞……只能神智不清的等待著從這狹窄的花轎中出去……
按照村中的規矩,娶親要圍著村子轉上三圈……此時的孝哥紅光滿面,騎著那頭黑黝黝的小毛驢,走在前面,向著迎上前來祝賀的人們揮著手,道著謝……
「孝哥……」一個打鑼的少年附到孝哥耳邊道,「那個外人怎麼辦?」
「不去管他,泉伯不是把他打暈了嗎?」孝哥依舊看著村民笑著說道。
「可是……那人的樣子雖然恐怖,但是和新嫂嫂的裝扮極其相似,會不會是嫂嫂的親人,如果是……」
「本人再去給他負荊請罪!」孝哥有些不耐煩了,埋怨那少年壞了自己的好心情。少年見孝哥臉色有變,顧自敲著鑼,沒有再吭聲。
「你們用什麼東西打的我的頭!」一個聲音攔住了喜隊。
那人全身雪白,只是胸前後背暈著大片的深紅色血跡,髮絲有些凌亂,卻也遮不住眼中的怒火……
「有什麼事情,等我成親以後再說。」孝哥向著那人喊道。
「什麼!?」那人走了過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紅了手掌……「你說我的血能等到那個時候嗎?」他將鮮紅的手掌伸到孝哥面前,面上帶著幾分挑釁的笑容,卻似感不到疼痛般……
《屍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