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你問這個幹什麼?」龍德政不解的看著他。
「據我老爺說,蠱壇中的神偶,必須要定期給它洗澡,那神偶極愛乾淨,如果不洗澡就會很難受。」楊致將信將疑的解釋道。
「山中好幾處地方都有水。」龍德政看著屋後的大山,一一的給莫易兩人指出了有水存在的位置。
記住後,莫易和楊致開始往那些地方出發,龍德政則回到了屋裡。
或許是因為這裡住了王婆的緣故,山上很少有人到過的痕跡,到了山腰,一路上,不時的可以看到枯死或者半死的樹木。
楊致停下腳步,仔細的看了一會,突然伸手將一棵枯死的小樹連根拔起,只見那樹的根須已經腐爛,皮葉全被黑死。

「這棵樹怎麼了?」莫易問。
「果然。」楊致驚歎道,「這棵樹是被蠱蟲弄死的。相傳如果蠱婦給人放一次蠱,可以自保無病三年,給牛放一次,可自保一年,給樹放一次,可自保三個月,如不放蠱,蠱婆自己就要生病,連續三年不將蠱放出去,蠱蟲不得食就會傷害蓄蠱人。動物之中唯有狗不能放蠱,蠱婆怕狗也不吃狗肉。這麼說來,王婆的蠱,還不是那種最陰狠的。至少她的蠱能靠樹木存活。不過,這也應證了龍德政的話,她從未施蠱於人,當然,除了龍德政。有些蠱蟲,樹木無法滿足它們的需求,而必須要血肉,所以,蓄蠱者只能以家畜牲口餵養。那些最是恐怖的蠱,像金蟬蠱,據說很有靈性,養這種蠱能讓人發家致富,但蓄蠱者即便富起來,也得在蠱壇面前裝窮,哭窮。永遠不能讓金蟬知道你富裕了,否則,金蟬的貪慾就會漲大,它不再滿足於蓄蠱者用動物的血肉供養它。」
「那它想要什麼?」莫易滿臉恐懼的望著面前的死樹,驚問。
「人。」楊致答道,「它就會要蓄蠱者找人來供養,否則,就會噬主。」
「真他娘的恐怖,可是,你明明富裕,卻要裝窮,金蟬怎麼會不知道?那蓄蠱者豈不是等死?」莫易突然笑了起來,他覺得蠱這玩意,雖然邪門,卻很有意思。
「既然懂得養蠱,當然不會等死。」楊致笑了笑,說,「到了那時候,蓄蠱者知道他和這金蟬的緣分已盡,便會在夜深之際,等金蟬睡著後,偷偷的將金蟬用盒子裝著送到很遠的陌生地方,那樣,金蟬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如果哪個人有緣,就會撿到金蟬,當然,是窮人最好。人的貪慾無限,金蟬的禍害就會無窮,總之,養蠱不是好事。」
「明白了。」莫易點頭應道,暗想通過今天的對話分析,倒是認清了草鬼婆的特徵。腦海中粗略的總結了一下,彷彿是屋子中間要擺一盆清水,那是用來給蠱蟲喝的,還有就是草鬼婆的眼珠帶著硃砂紅,不過,有些地方莫易一直想不通,按照楊致的話,蠱蟲應該是附生在草鬼婆的體內,那麼,草鬼婆設置蠱壇,做一個神偶的目的又是什麼呢?而那蠱蟲,又是什麼樣的東西?神偶,真的附帶了草鬼婆的生魂嗎?
隱隱的,莫易感覺到這蠱毒之術,其中確實是大有文章,如果哥哥莫古在這的話,肯定會認真的探究,找出其中的真相。
兩人邊走邊說,不多時,便聽到了水流聲。轉過一道山梁,只見前方有一條不是很大的山間小溪。
楊致見狀,開始和莫易在溪邊分頭尋找,一直沿著溪水找到山腳處,找遍附近的所有地方,卻哪裡能看到什麼蠱壇的影子。
「你說,那蠱壇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能見天光不?」莫易問。
「我覺得應該不能見光,如果藏在山裡,極有可能會搭著棚子,或者說放在山洞內,不但不能見光,還不能雨淋。神壇嘛,應該不是很大,這蠱毒乃是巫術,我想,主要作用還是用來祭拜,所以,神壇附近必然會留下香燭紙錢燒過後痕跡。」楊致搭手在山中四處瞭望了一陣,示意莫易繼續往下一處地方尋找。
兩人在山林中搗鼓了大半天,竟是沒有任何發現。這王婆,究竟把蠱壇藏在哪裡?此刻,楊致恨不得自己變成孫悟空,將本處的山神土地召喚出來問個究竟。
楊致知道如此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收穫,只好和莫易下山返回。
回到王婆家中,龍德政已經苦候多時,看到兩人失望的神情,便知道了結果。
小水蔫蔫的坐在木椅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看到莫易,她有氣無力的說:「你回來了啊?」
莫易點點頭,問道:「怎麼了?水丫頭,是不是生病了?」
小水搖頭否認:「就是有點頭暈,沒別的地方不舒服,可能是在沱江上著涼了。」
見天色不早,楊致不想在這裡過夜,當下便和龍德政、王婆告別,並約好明天再來拜訪。
臨行的時候,王婆拉著小水的手說:「閨女,其實我真的捨不得你走,你要注意身體,別再染上其他風寒,如果過幾天頭暈還是沒好轉,到時候婆婆再親自找些藥給你。」
莫易沒有說話,出了山溝,問小水:「那王婆怎麼叫你閨女了?想到她是草鬼婆,這麼叫你,我總覺得很寒磣。」
小水無力的答道:「她其實沒你們想像的那麼邪惡,真的,她今天一直教我做女紅,那些苗家飾品,的確好漂亮啊!」
「王婆好像很喜歡小水。」楊致嘟囔了幾句,自語道,「不知道這會是好事,還是壞事。」
走了兩里路,小水摸著頭昏昏沉沉坐到路旁,說:「莫易,我走不動了。」
楊致停下腳步,對莫易說:「她好像有點嚴重,你背她吧!」
莫易斜著腦袋看向楊致,無奈的吸了吸鼻子,反問道:「真的要我背她?你確定?」
「我很確定。」楊致白了他一眼,輕聲埋怨道,「女孩子,不會無緣無故的和你過不去,你倆沒有大過節,平時吵吵鬧鬧,你難道記恨在心了?這可不是你的為人,還有。」
「還有什麼?」莫易不解的問。
楊致笑了笑,附到他耳邊低聲說:「打是親,罵是愛,我覺得小水喜歡你,白癡。」
「我靠。」莫易猛的就地跳起三尺高,轉身瞪著昏沉欲睡的小水,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她,可是說過要招個小鬼來整我。」

「唉,白癡啊!」楊致歎了一口氣,不想再理會他,自顧著往苗寨方向去了。
莫易挪動腳步走到小水身旁,伸出的去手卻久久的停在面前,不知道落到小水的哪個部位,深吸一口氣後,閉上眼睛將她從地上拉起,像拎只小鳥一樣,平穩的把小水扶上了背。
「莫易,是你麼?」小水緊了緊繞在莫易脖子上的雙手,迷迷糊糊的問。
「不是我,你以為是誰啊,難道是王婆婆啊!」莫易沒好氣的說。
「是你——」
「是我怎麼了?」莫易問。
「是你,就好。」小水輕聲說。
「你快點好起來哦,別老拖我後腿。」莫易搖頭笑了笑,心中不知為何,竟然有種酸澀的感覺,當下伸手把小水的頭髮從他眼睛前扒開,見她沒有應聲,趕緊往楊致追去。
回到苗婦家中,小水的病情讓她的老公爹憂心不已,他滿臉疑雲的打量著小水,一邊找人趕緊叫鄉里的郎中過來看病。
經過診治,郎中給小水開了幾副傷風怯寒藥,囑托莫易說:「如果明天病情不見好轉,就要送到大醫院,切莫耽擱了。」
老人吧嗒吧嗒的抽著煙袋,又從櫃子裡拿出一些他自己採集的草藥讓媳婦熬製,做完後,歎道:「希望這姑娘能早點好轉,明天我們再看情況定奪吧!」
莫易點頭,眼下也只能如此。
莫易點頭,眼下也只能如此。
休息了一個晚上,莫易心中惦念著小水,天剛亮,便起床準備去探視。眼下,她身處異地,能靠的也就只有自己這個朋友。
到了房裡,那苗家老人已經侯在床邊,他把莫易招過來,說:「小水姑娘的病,既沒有加重,也沒有減輕,昨晚服下的藥,毫無起色。」
「怎麼會這樣?」莫易很不解,小水還在沉睡,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並沒有發燒、咳嗽、陰寒等病症。
兩人沉默了一會,老人問道:「你們昨天找到王婆了麼,那個阿政,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龍德政?」
「正是。」
「我們出去說話。」老人慈祥的臉上,透著焦慮。
到了院子裡,他正色道:「莫易,你把你們昨天到王婆家的經過,全部和我細說一次。」
莫易的臉色很陰沉,當下便將自己如何與那龍德政用紙條交談,又如何與楊致去山中尋找蠱壇等大小事情,全部和盤托出。
「果然如此。我早就猜出那個龍德政被王婆做了手腳,否則,這麼多年來,他一個外鄉人,怎麼會從未離開過這裡?」老人把煙鍋重新填滿煙絲,說,「龍德政用條件和你們交換,看來他也是被逼無奈,人的年紀大了,總想回到故里去看看,他心中有牽掛啊!不過,你們要小心,雖然龍德政說王婆從未害過人,但這草鬼婆性情古怪多變,如果被惹怒,指不定會鬧出大事情出來。」
「嗯。」莫易應道,「楊致也是這麼說的,在沒有找到蠱壇,拿到神偶之前,不能讓王婆知道龍德政的企圖。」
「那麼,小水呢?」老人換過話題,問,「小水昨天又在幹什麼?」
莫易笑了笑,說:「那王婆,倒是對小水喜歡的緊,很大方把她那些精緻的女紅拿出來,讓小水挑選,後來我和楊致上山,小水便與王婆一起學習女紅什麼的。」
「王婆對她喜歡的緊?」老人好像有些不信,頓了頓,沉聲道,「被草鬼婆喜歡,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啊!」
莫易總覺得這個老人對王婆心存偏見,以他的猜測,龍德政之所以要這麼做,無非是為了回去看看自己的血脈親人,但他肯定不會和王婆決絕,因為王婆不答應,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從昨日與龍德政的交談中可以看出,他對王婆並無任何恨意。
「莫易,你仔細想想,王婆和小水交談的過程中,有沒有說過什麼怪異的話?她這麼喜歡小水,讓我很不安啊!」老人打斷莫易的思緒,問道。
莫易苦想了一陣,答道:「好像有一句話,讓人有些不解。當時王婆拿出很多漂亮精緻的飾品讓小水看,還說可以讓小水挑選她喜歡的,小水當時拒絕了,王婆誇她是好姑娘。然後說了一句,你得了,我當時也聽得稀里糊塗的,不知道小水得了什麼。還有,昨天告別的時候,王婆對小水說,你的病不要緊,實在不行,婆婆給你治。現在想來,總覺得這話中另有所指。」
老人聽罷,突然噌的一聲離開座位,緊皺眉頭在院子裡來回的走了幾圈,他的異常反應讓莫易大驚,心中清楚,這其中肯定有名堂,難道,那王婆對小水說你得了?是指她將小水成功的下蠱了?

見老人沒有說話,莫易愈發的感到事情嚴重,心中一怒,臉上便漲的通紅,當下焦急的問:「大爺,小水的病,是不是被王婆施放了蠱毒後引起的?」
「不錯,小水的病,是因王婆而起,但王婆沒有給她下蠱。」老人停下腳步,睜著眼睛看向莫易,「然而,這事比下蠱更嚴重,小水,已經被王婆相中了。」
「相中了?」莫易愈發的不解。
「王婆對小水說,你得了。在過去的苗寨,無蠱不成寨,知道為什麼嗎?古苗人有青苗和黑苗之分,青苗精通藥草,黑苗則擅長養蠱施毒,但黑苗人數少,因為他們陰狠毒辣,古時候甚至被青苗圍剿,蠱毒之術,也由此悄悄流開,但卻更加隱秘,懂蠱毒的人,往往都會極盡全力的隱藏他們的這種能力。然而事情總會暴露,所以一旦被人知道,下場往往都很慘。可是,你知到這種巫蠱秘術不斷絕的原因嗎?那是因為她們會找傳人。而且,一旦某個女子被相中成了學蠱人選,你想不學都不行。被相中的時候,蓄蠱人會對她說,你得了。」
「啊!」莫易大驚,老人的一番話,讓他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如果不能阻止王婆的這一計劃,那麼,小水,豈不是會成為下一個草鬼婆?可是,她為什麼要相中小水呢?僅僅因為她是女人麼?
「我們該怎麼做?」莫易問道。
「小水的病,只有王婆親自診治才能治癒,否則,恐怕是會這樣昏昏沉沉一輩子。」老人拿起煙袋深吸一口,「蠱婆是怎麼把蠱術傳給後人的,誰也不知道。一切的傳授儀式和咒語,都在暗中進行。眼下,只有逼迫王婆給小水治療,所以,你們要想盡辦法找到蠱壇和神偶,用那個去威脅她,等下我去和幾個老人商量下,看還能給你想到什麼辦法不。」
莫易低下頭長歎了一口氣,現在要緊關頭,他忍不住想到了哥哥,想到了范醫生。如果找不到神偶,就無法完成此次鳳凰之行的任務,而且,還會搭上小水。要是他們在,肯定能找到解決之法。
折身返回小水的房間,看著她憔悴的臉,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愧疚和傷心,腦海中,又想起了和小水爭吵、鬥嘴的情景,此刻想來,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溫馨。
輕輕的坐到床前,莫易低聲說:「對不起,是我不能保護好你,但我一定不會讓你成為草鬼婆,我還要帶你到鳳凰去玩,還要和你吵架鬥嘴,你一定要堅持住,丫頭。」
「我會的。」小水無力的睜開眼睛,勉強的笑道,「我會沒事的,答應我,你不能出事。」
莫易重重的點了點頭,出房找到楊致後,兩人匆忙的往王婆那趕去。
王婆不在家,龍德政知道莫易要來,已經坐在堂屋中靜候。
莫易把小水的事情告訴他,聽過後,龍德政久久沒有答話。
「有陣子,她總是抱怨自己年老,看來,就是在為蠱術後繼無人而擔心。」龍德政起身走到門前往溝外望了幾眼,顯得很是謹慎,「可她為什麼偏偏要看上小水呢?真讓人無解。」
楊致將屋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說:「以我的猜測,既然蠱壇在屋裡和山上都沒有蹤跡,那麼,就肯定在這附近地方,畢竟王婆年紀已大,而那神偶又要洗澡,她不可能費著大力氣,提一桶水去老遠的地方,即便如此,也會過於招搖。」
楊致將屋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說:「以我的猜測,既然蠱壇在屋裡和山上都沒有蹤跡,那麼,就肯定在這附近地方,畢竟王婆年紀已大,而那神偶又要洗澡,她不可能費著大力氣,提一桶水去老遠的地方,即便如此,也會過於招搖。」
他說的有道理,不過,莫易卻有疑問,後山上幾處有水的地方,雖然都有查找過,但也可能會有疏漏之處。
「楊致,你說,給木偶洗澡,對水是不是會有要求呢?」莫易突發奇想的問。
「這個啊?」楊致摸著腦袋,盡量的回想老爺曾經和他說過的東西,過了幾秒鐘,猛然醒悟道,「我還差點忘記了。好像洗澡水不能過冷,也不能太熱,否則,要不冷死,要不燙死,對,用的是溫水。」
如此說來,莫易敢斷定,蠱壇和神偶肯定就在這屋子附近的地方。因為昨天沒有看到過任何有火燒過的痕跡,而王婆更不可能提著燒過的水上山。
「走,我們去這附近找找。」莫易激動地說。
龍德政見狀,示意莫易稍安勿躁:「她等下就會回來,要是撞上,你倆肯定會讓她生疑,所以,等她回來做好飯,我把她穩在家裡,到時候你們再出去找找。」
「這樣最好。」楊致笑了笑。
三人邊聊邊警覺著王婆,半個小時候,王婆帶著豬草進了小院。
一起吃了早飯,龍德政把王婆穩在家裡,莫易和楊致找了個借口,往院外走去。
雖然莫易對巫蠱之術知道不多,但以他的猜測,既然是一種巫術,那麼,蠱壇肯定設在陰寒之處,那些向陽的地方,陰物從來都會喜歡的。
找遍小山溝後,兩人又在溝外附近轉悠了大半日,仍是毫無所獲。
《苗湘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