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譚教授微微一笑,對於燕燕輕聲道:「謝謝,晚安。」她鑽進睡袋,很快便沉沉睡去。
譚教授無論在哪裡,總能保持一種高貴的氣度,這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於燕燕大概也感受到了這點,向我吐了下舌頭,「我喜歡她。小美眉,我也睡啦。」
於燕燕在不當指揮官的時候,有很可愛的一面。
一旦她穿上軍裝,神情嚴肅的時候,就成了讓人畏懼和有距離感的一個人。
第一夜,我睡的很不踏實。混亂的做了很多夢,夢見媽媽,夢見范教授,夢見周謙,最不幸的是還夢見了黑衣女子。當我在夢中驚醒,渾身是汗,喘息連連的時候,忽然看見譚教授貓著身子,輕手輕腳的起來了。
這頓時成了一道兩難的選擇題,答案A是繼續留在溫暖的睡袋裡睡覺管她誰出去了,答案B是起來悄悄跟在譚教授身後看看她要去幹嘛。
答案A的風險是我可能會因為貪圖睡覺而錯過一些秘密信息,這些信息必定與譚教授和營盤遺址有關係;答案B的風險是很可能譚教授只是出去上廁所根本沒什麼秘密可言,而我將不得不離開溫暖的睡袋並且可能冒著被譚教授發現而產生的尷尬。
僅僅是幾秒鐘裡我的腦海中萬馬奔騰,並在電光石火間忽然理解了薛定諤的貓理論為什麼會成為哥本哈根學派物理學家的噩夢。貓的死活必須在開箱的瞬間才能決定,而我終於也下定決心躡手躡腳的從睡袋裡爬起,套起外套,遠遠的跟隨譚教授。
帳篷外不遠處有一位戰士在輪值。譚教授向他點頭致意,大概說自己要上廁所,戰士便揮手讓她去了。那晚風平沙靜,月亮大而圓的掛在空中。藉著月色,看到譚教授的身影在黑暗中隱去了。我急急忙忙跟上她,跟哨兵打了個手勢,哨兵有些尷尬的點頭,揮手示意讓我和譚教授一起去WC。
儘管風很小,空氣仍然非常寒冷。原本迷迷糊糊的睡意被夜晚的涼氣一激,人頓時精神了很多。荒漠上沒有可以掩飾身形的障礙物,除了一些在荒漠中橫亙千年的怪石。我只能盡量保持著距離,控制自己遠離譚教授,同時不讓她脫離視線。我時刻準備著,一旦譚教授準備寬衣蹲下,立馬假裝夢遊調頭回營地睡覺。
譚教授沒有停留的意思,一直向東北方向行進。大概走了0.7公里以後,我心裡越來越發毛。周圍寂靜的空氣像是隱藏著千年不散的羅布泊亡魂,用各種方式低低耳語。我再也按捺不住,如果不是譚教授停下腳步,我一定會跑上去叫住她,無論如何拉她回來繼續睡覺。
幸好,譚教授似乎到達了目的地,站了下來。
我隔著一道高不及30厘米的小沙包看著她。皎潔的月光清涼如水,照耀著一望無際的荒漠。如果沒有在這樣的大地上站立,仰望星空,我想我永無機會體會那種激越,感動,恐懼,敬畏交織在一起的複雜心情。這曾是生命和繁華覆蓋的土地,也曾是一夜之間被人神共棄的土地。就算為了這一夜月光,我此生也不後悔為它所承受的一切。
我緩緩的向譚教授走近了一點,她面前的景致清晰起來。
那是一座遺棄的古城。
我在夢中、幻想裡、言談時無數次勾勒的古墨山國遺址,此刻措不及防出現在眼前。部分古城圍牆依然靜靜佇立,整座城像是一個刻度精準的圓盤,荒棄破敗的建築依然可以推測出曾經的繁華。晚風微微掠過時,它彷彿依然活著,那些包裹著風沙的斷桓在荒漠裡呼吸著,像是受傷的巨獸潛伏利爪。
譚教授在古城前站了不知多久,緩緩跪了下來。我看到她伏下身子,把臉埋在沙子上,貼在這片飽受磨難而又神秘莫測的沙土上。她的肩膀微微聳動,嗚咽聲毫無遮擋的傳來。她與往日威嚴的形象判若兩人,像是一個少女回到故土,又似一個朝聖的信徒歷經千辛萬苦後終於到達聖地,嗚咽聲中既有狂喜也有心碎。
我踟躕片刻,走到譚教授身邊,輕輕喊了一聲:「譚老師。」
譚教授似乎並不驚訝。我從未見過她驚慌的樣子,即便是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我陡然冒了出來,她也僅僅是淡淡說了句:「很美,是嗎?」
我在譚教授身邊也跪了下來,月光下她風韻猶存的臉上淚光晶瑩。她的手指中都是沙子。
「時間是一條流動的沙河。我常常感覺到,歷史永遠不可能成為定量分析的科學,歷史不可複製,不可重現。梁珂,」她悲傷的望著我,「我們在追尋的是一個夢境。一個很美,卻永遠無法再現的夢境。」
「老師,孔子說但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去做能做的事情,其餘的,交給命運吧。」
譚老師搖搖頭,望著我。
「你還小,不應該去思考這些存在主義的悖論。」她的目光轉向荒棄的古城,目光變得狂熱起來,「在我們凡人眼中,這片沙土掩埋的是一段歷史,一段可以通過考古發掘、文獻解讀的秘密。可是我們都錯了。它掩埋的不是歷史。在這裡,就在這片歷經生死劫難的大地上,掩埋的是人和神之間的契約!」
我一直以為譚教授和范教授一樣,是堅定的無神論者,無產階級培育出來的知識分子鬥士。咋聽此言,我心中不由得一驚,追問道:「契約?什麼契約?」
譚教授抬起雙眼,望向月空,低聲道:「天何言?」
天何言。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更像是一個在歷經四季流轉,萬物生長死滅後的孤獨旅者的自語。
天色微亮我們就起床幹活了。
在沙漠作業和在內陸田野作業有較大的區別,首要一點就是排沙。即便有秦所等前人的排沙基礎,覆蓋在營盤墓地上的沙量依然是可觀的。這裡的沙被風帶著,隨時隨地覆蓋在任何裸露的地方。
排沙工具類似滑梯。墓葬一般都建在地勢較高的台地上,我們借助高低水平差,將沙子一捧一捧的放在排沙梯頂部,讓它們順著凹槽流下,同時有人監控流沙裡的物質,以免夾帶文物。清理工作枯燥無味,幾個小時下來,滿臉滿耳都是沙灰。
老魏和李大嘴依然沉浸在親眼看到營盤遺址的激動中。因為營地與古城遺址有0.7公里的距離,因此他們是今天才親眼看到了夢中情人。他們一邊忍耐沙塵,一邊按捺不住談論著美輪美奐的墨山遺址。
譚教授帶著陳偉將所有墓地編號核對了一遍。李仁熙跟著她,做手工繪製標記。
李大嘴冷眼看著跟在譚教授身邊李仁熙,「憑什麼這小子不幹活?」
老魏頭也不抬道:「因為他什麼都不會。」
我沒心情跟著他們閒聊,心中琢磨著昨晚的事情會不會讓於燕燕知道而導致我挨批。據我觀察於燕燕一切正常,對我的態度也是和藹可親,沒有異樣。只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於燕燕經過我身邊丟下一句話。
「第四條,不許擅自行動。我送不走譚教授,但是我能送走你。」
說罷對我莞爾一笑,笑得我心中拔涼拔涼的。
老魏湊上來探頭探腦道:「師妹,霹靂嬌娃跟你說什麼?」
我回答道:「她說如果你和老李再糾纏她,她就要把你倆送走。」
李大嘴搖頭歎道,「自古最毒婦人心。就算她長的跟我們一樣,心臟構造也一定不同。」
由於盜墓嚴重,加上一期發掘工作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我們在地表連續幾天並無重大收穫。
營盤墓地在墨山遺址城外,墓葬地表多立有胡楊木樁,從兩三根到七八根不等。這是一片山前沖積平原形成的山梁和較平緩的沖積溝地帶,整個墓地分佈東西長約一公里,南北寬250米左右。這些胡楊木樁應當是在墓室填土後,依墓室大概範圍楔入的。木樁長40厘米,直徑6-7厘米。大概是為方便楔入沙地,木樁一頭被削尖,直摜地下。
墓葬的形制有長方形豎穴坑墓、豎穴偏室墓,豎穴生土二層台墓等幾種類型。我們看著那些已經空蕩蕩的墓穴,心中意淫著自己從中挖出棺木的盛況。也許除了殯儀館的同志,只有我們這麼熱愛屍體和遺物了吧。
大概一周後,我們終於在墓地中心地帶挖出了一個完整的棺木。這個棺木的出土純屬偶然。首先它深埋地表至少6米以下,其次地表上沒有任何裸露在外的胡楊木樁作為標誌。但譚教授經過測量後認為這裡是整個墓地中心,如果無墓葬不合常理。這裡不僅應該有墓葬而且一定是葬的是部族中的重要人物。如果我們能挖到什麼,一定是條肥魚。
事實證明,譚教授的判斷完全正確。
我們輪流作業了一整天,越到下面約難挖,堅硬的鹽鹼地像是保護層,讓墓主可以安然長眠在這裡。這時體力的差別顯示了出來,先是被我被魏大頭替換下陣,然後是部隊的同志頂替了老魏和老李。挖到地下三米左右的時候,鐵鎬觸到了胡楊木樁。
令人奇怪的是,這個胡楊木樁並不類似該墓地上其他木樁,而是被精心雕刻成了槳狀。在槳狀木樁底部,刻有七條陰文線,全部用紅色塗料塗過。槳狀木樁有兩條,呈對稱狀排列。
槳狀木樁的出現極大的振奮了我們。大家跟瘋了一樣不停的挖著,連部隊同志都受到了我們的感染,幹活也分外賣力。到了太陽落下前,我們終於挖到了這位尊貴的墓主棺木。
儘管事先的功課讓我們已經知道當地使用槽形棺,個別有長方形箱式棺木(與內地漢代木棺相似),但這個新出土的獨木舟形棺還是讓我們大吃一驚。要知道著名的營盤15號墓挖出的也不過是長方形箱式木棺而已。而這個式樣奇特的獨木舟棺木對於只接觸過內陸常規發掘的我們來說,不啻於土老帽進城後看到閃電俠後羞赧而又震驚的心情。
男隊員們蹲在燥熱惡臭的墓穴內,用繩子捆在獨木舟棺上,喊著號子,費了不少力氣將棺木吊出。
棺木放在平地上後,工地上亂作一團。大家本想趁勝追擊,但於燕燕堅持收隊,我們也只好悻悻的將棺木抬回臨時搭建的帳篷庫房裡。吃過晚飯點過名後,譚教授帶著我們考古隊員進入庫房。魏大頭負責拍照,陳偉負責攝影,譚教授則帶著錄音筆,套上橡膠手套,親自操刀開棺。
棺木上並沒有像15號墓主的棺木一般覆蓋彩色毛毯,而是覆蓋了一層質地奇特的物質。因為年代久遠,我竟然沒有認出那是什麼東西。
「牛皮,那是牛皮。」
魏大頭輕聲道。
譚教授輕輕咳嗽了一下,開始了開場白:「現在是M129船形棺木的開棺檢驗。覆蓋在棺木上的物質是牛皮,我們慢慢將它揭開。」
牛皮將棺木扣得很緊,而且沒有任何鉚釘加固。李仁熙舉手道:「老師,這個牛皮是怎麼蓋緊棺材的?沒有釘子啊。」
難得說話的竇淼忽然幽默了一把,「難道我們要發現古墨山人發明了不干膠?」
譚教授搖搖頭,低聲道:「這是用現宰殺的牛,活剝牛皮,直接帶著鮮血和溫度覆蓋在棺木上的。經過熱脹冷縮後,牛皮會緊緊的包裹住棺木,千年不散。」
一時間我們都安靜了。這種覆棺方式當時我們都沒見過,匪夷所思中透著詭異。
譚老師見我們有點緊張,笑了笑道:「其實1934年貝格曼發現小河墓地時,已經發現了有類似的船形裹牛皮棺木和槳狀木樁。最為奇妙的是,那些木樁底部,也都有七道陰文紅線。」
我忍不住叫了出來,「可是小河墓地是距今3800年左右的墓群,而營盤墓地距今年代是1500年左右,這中間有2300年的差距啊,怎麼可能有如此雷同的墓葬?」
魏大頭也沉吟道:「如此說來我也聯想起和小河墓地年限差不多的古墓溝墓地,就是被俗稱太陽墓的孔雀河北岸第二台地墓群,這個墓群的奇特正圓形墓葬,與墨山遺址的圓形城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它們同樣也相差了2300年的時間,真是讓人費解。」
李大嘴嘩的一下展開地圖,用手指迅速的在地圖上摩挲著,指道:「你們看,樓蘭古城,小河墓地,古墓溝墓地在地圖上剛好成一個三角形。而營盤墓地在他們輻射範圍內,會不會是文化流動的影響?但2300年的差距……不可思議。」
譚教授道:「現在下任何結論都為時尚早。不過七道陰文線確實值得思索。6,7,11,12這些數字在古羅布泊地區顯然非常重要。我希望大家在日後的考古中留心關信息。好了,還是讓我們打開棺木,看看墓主的真身吧。」
譚教授的手像是一個外科醫生在做手術般精細而靈巧。她小心翼翼的從棺木頭端揭開牛皮,僅僅是揭了六十公分就卡住了,她不得不借助工具輕微的撬了一下。
我們屏息凝氣的看著她動作,生怕漏掉任何可以學到的知識。她一點點的將已經幾乎與棺木連為一體的牛皮緩緩剝離,漸漸露出了棺木裡的內容。
譚教授一邊揭皮一邊說道:「在營盤墓地已出土的死者,大都是單人葬為主,鮮見雙人葬。一期發掘出土了大量的紡織品,木器,銅器,鐵器骨器,金銀飾品甚至玻璃器等。死者的服飾也種類繁多,紗綺襦衣,紅白相間的百褶裙,各種袍服,顏色鮮艷,做工精良,說明當時的織造、起花、印染工藝都達到一定高度。錦類出土物的紋樣也很多,比如雲氣動物錦,四色登高錦,三色壽字錦。你們在新疆博物館看到的15號墓男屍及隨葬物品,就是這其中的典型代表。不知道M129會帶給我們怎樣的驚喜,我有預感,墓主是位女性。在小河墓地中,凡以七道紅色陰文墓葬的墓主都是女性。」
牛皮終於被徹底揭開了,露出白色羊毛質地的襯布。雖然布料已經因年代久遠而泛黃,但上面塗抹的紅色顏料依然刺眼。譚教授俯身凝視了半晌,抬起頭激動道:「誰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文字?」
大家都看了半天,最後目光落在魏大頭身上。魏大頭因為過於激動有點口齒不清,結結巴巴道:「這,這不像是佉盧文……我,我認為這是吐火羅文字!」
譚教授目光灼灼,抑制不住的興奮:「不錯,這正是吐火羅文字,發源於裡海黑海北岸的顏那亞文化。這個印歐部落千里迢迢向東遷徙到阿爾泰山南麓,隨後分化的一支南下塔里木,樓蘭的官方語言是佉盧文,但民間使用的是吐火羅文字!而現在不僅在營盤一期考古中發現了使用佉盧文的痕跡,眼下又發現了吐火羅文字!」
李仁熙緊張的看著我們因激動而扭曲的臉,困惑道:「發生什麼了?印歐部落,這什麼意思?」
向志遠搶白道:「就是說這裡埋的人可能是羅布泊土著,也可能是遷徙來的歐羅巴人種,但絕無可能是韓國人。」
李仁熙一著急漢語就不靈光,慌亂道:「我的意思是,OH MY GOD,從黑海北岸到阿爾泰山再到塔里木,這是多麼漫長的一個旅途。」
譚教授歎息了一聲:「可惜現在沒法解讀這幅喪布上的話語。吐火羅文字已經是死語言,真遺憾……我們看看墓主吧。」
譚教授緩緩揭開白色喪布,露出了讓人無比期待的墓主真身。在揭開白色喪布的一剎那,屋子裡有三個人同時臉色發白,不由自主的踉踉蹌蹌向後倒退幾步——驚懼的雙眼,顫抖的身體,緊促的呼吸,讓室內其他人不由得詫異側目而望。
這三個人不用說也猜得到:考古系的三劍客——我和魏其芳、李文常。
一個保存幾乎可以堪稱完美的女乾屍出現在我們眼前。她靜靜沉睡在前年的棺木裡。棺木的邊緣,依稀可見當時宰殺活牛時,帶著體溫的牛皮滴落的鮮血痕跡。
令我們驚悚的,並不是乾屍本身。從學考古開始,死者的奇特屍骸,陰森棺木,充滿鬼怪傳說的老墓,各類詭異狀況等我們不是沒有接觸過。單憑魏大頭千里迢迢送頭骨,李大嘴夜半智斗湘墓野狗(這個段子有空我會給大家補上),以及我不愛紅妝愛古屍的名聲就足以明瞭這個事實:我們是有一定心理基礎的、可供塑造的未來考古之才。考古系三劍客並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因為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看到了我們仨臭味相投之處。
但是眼前的狀況卻讓我們三人跌退幾步後,恐懼的凝固在原地。也許是被我們嚇到,也許真的是棺中乾屍太過詭異,室內一時間寂靜下來,眾人目光望著我們,又惴惴不安的望回屍體。
唯有譚教授氣度依舊,「嗯」了一聲,「不怪你們驚訝,黑色殯葬確實很罕見。」
棺中女子,面容栩栩如生。但她既沒有戴營盤墓地常見的羊毛帽,也沒有穿女性常見的襦衣、紗襖等等,而是全身以黑布包裹,連頭部被黑布緊緊纏繞。
李大嘴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才回陽過來,極低的聲音道:「老魏,她跟金壇那個……」
魏大頭嚥了口唾沫,磕巴道:「對,一樣。除了長相,黑布裹屍的手法是一樣的。」
對於他們來說,M129喚起的記憶不過是金壇荒墓的不解之謎。而對我來說,這個黑衣女子則是一個永恆的夢魘。我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裡碰到她,儘管容顏看不清楚,但身形實在是太像了

我們三個站在一起,盡量和M129保持著距離,好像那不是一具千年乾屍,而是一個隨時會撲向我們說吐火羅語的厲鬼。感謝老天,當時帳篷裡的人都不會讀心術。如果他們知道我們仨當時的想法,可能我們早就給遣送回庫爾勒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罕見的玄色冥衣上,只有李仁熙眼睛上下亂轉打量著乾屍。當大家終於慢慢接受了玄色冥衣這個奇特的事實,從被我們三劍客的驚嚇中逐漸恢復正常時,李仁熙忽然用手指著乾屍的頭部,顫巍巍道:「老師,你看,這個人的眼睛被挖掉了。」
我們的目光齊刷刷望向乾屍頭部,果不其然,在風化完好的面部特徵上,只有眼睛那裡是兩個窟窿。眼睛邊緣周圍十分整齊,顯然被銳器割過,沒有腐肉脫落的痕跡。
《考骨紀——北疆生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