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鮮血爆出,只留下刀把兀自顫動著。
脖子上的壓力忽然消失了,月野像是斷了線的木偶,漆黑的眼睛急速收縮,恢復了正常,只是眼神迷茫,怔怔地看著我,身子晃了幾晃,倒在我懷裡。
十七
「月餅,你怎麼就那麼相信我能把軍刀踢准,幹掉傑克。」我靠著牆,抽了口煙,吐出一個滾圓的煙圈。
「我不是相信你,只是當時也沒什麼好辦法,死馬當活馬醫。」月餅摸著下巴,「黑羽這小子勁兒真大,差點把我下巴推斷了。」
「看來在泰國閒得無聊加入籐球社團居然是件好事。」我又吸了口煙,被月野差點掐碎的喉嚨火辣辣地疼。
黑羽和月野躺在賓館的兩張床上,我和月餅肩並肩靠著坐在地上抽煙。
傑剋死了,死得很簡單,被軍刀貫穿左眼,直入大腦。
我們仔細檢查了半天。確定他是真的死亡,又把放映室裡被傑克催眠的放映師從安全通道送出,才將幾具屍體都堆在舞台上,放了一把火。
趁著天黑,我們背著黑羽、月野上車時,也沒什麼人發現。
這已經是第三天,兩人依然處於昏迷狀態。我不知道傑克的催眠能力到底有多麼霸道,可是長時間的昏迷,卻讓我越來越緊張。昏迷時間越久,大腦皮層活動就會越緩慢,意識、智商、辨識能力都會受到極大的損害,甚至變成白癡。
我想用銀針做些嘗試治療,被月餅阻止了。這種純意識性的損害,用針灸渡血也管不了多大事,就看兩人意志力的強韌程度了。
「唔……」黑羽的手指動了動,我們彈身而起,屏住呼吸,緊張地注視他著。
黑羽的眼皮飛快地顫動,良久,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眼神渙散,茫然四望,對焦到我們身上:「這是哪裡?」
我噓了口氣,黑羽恢復正常了!雖然月野仍在昏迷,但是起碼有了一個好消息。
接著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月餅對黑羽詳細講述著發生的事情,只是故意把他哥哥被狙殺的事情略過不提。誘黑羽極有耐心地聽完,難得地笑了:「謝謝你們。」
「清田,你去哪裡了?」月野忽然說道。
在講述事情的經過時,我們三個沒注意到月野,以至於她什麼時候醒的都不知道。
我心裡一陣狂喜,回頭看到月野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恐懼地四處張望。
「你們是誰?我在哪裡?清田……清田呢?」月野驚恐地蜷縮到床角,緊緊抓著被子,不停地顫抖著,如同受驚躲在草叢裡的小兔。
「月……月野,是我們啊。」我心裡一沉,柔聲說著,試圖靠近她。
沒想到月野觸電般從床上站起,指著我驚道:「你別過來,你……你們是誰?」
「彭!」她向後仰退時,後腦撞到了牆壁,竟然又暈了過去。

關心則亂,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月餅扒開她的眼皮,奇怪地「咦」了一聲,又立刻扒開另外一隻眼睛看著,疑惑地皺著眉。
在他扒開月野眼睛的時候,我也看到了!
月野的每個眼球裡面,都有兩個並排的瞳孔!
她,出現了四個瞳孔!
「眼球中有兩個瞳孔的人,代表前生的靈魂寄存在今生的身體裡。我想,或許是傑克的催眠,喚醒了月野前生的記憶。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今生,只記得前生的事情了。」黑羽眼中帶著淚水,「傑克這個畜生!」
我心裡如同被刀子狠狠剜了一塊肉,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有辦法嗎?」
黑羽遲疑片刻:「只能等她醒過來,聽她講述前生的故事,或許還有辦法。」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煙灰缸裡的煙頭越來越多,血絲爬滿了我們三個人的眼球。不知道過了多久,月野終於又甦醒了。
「啊!」看到我們三個人,她又驚叫著。
「不要害怕,我們是清田的朋友,他委託我們照顧你。」月餅故作輕鬆地笑著說。
月野稍稍安靜了片刻,又瘋了般尖叫:「不可能!清田已經死了!他是在一片大火中,被活活燒死了!你們騙我!我為什麼穿著這麼奇怪的衣服,這到底是哪裡,你們是誰?」
「我們真的是清田的朋友,請相信我們。清田是怎麼死的?告訴我們好嗎?」月餅真誠的表情帶著讓人無法不相信的誠懇,月野將信將疑地看著我們三個人,忽然伸手指著我:「你……你是……」
我一瞬間以為月野恢復了正常,認出我來了。可是她接下來的舉動,讓我震驚不已!
「清田,你的頭髮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是清田?
2008年,號稱「日本歌舞伎之寶」的靜岡大劇院,於夜間十九點二十七分發生莫名火災。消防隊將大火撲滅後,發現舞台上的殘骸裡有三具已經燒焦無法辨認的男屍,其中兩具經過DNA識別,確定為歌舞伎演員,另一具屍體卻身份不明,與此同時,警察還發現了昏迷在安全出口外十米的放映師,但是無論如何詢問,放映師卻只重複一句話:「血……血……都是血……」
當靜岡大劇院重新修建,再次對外開放,歌舞伎演員總是會在表演一次之後,拒絕再次表演。究其原因,無人知曉。
後來有一名歌舞伎透露,在表演時,眼前總會出現一個金髮少年的鬼魂,站在他的身邊,好奇地看著表演。
有人說,一把大火,解除了禁錮美女阿國靈魂的封印。仔細觀察被稱為「靜岡十傳說」之一的靜岡大劇院外觀,奇特的外形極像日本陰陽師常用的「紙鬼符」(一種紙質鎮邪物品,形狀像一枚象棋)。
第十一章 鬼咒
日本的人口自殺率一直為各國之首。自殺方式更是五花八門,切腹、摸電門、喝毒藥、臥軌、跳河更是數不勝數。其中最奇怪最難解釋的,當屬浴室高溫燙死者。這種自殺方式說起來異常變態,可是據說此類自殺者死時都面帶微笑,彷彿很享受這種狀態,這實在叫人難以理解。
不過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這些自殺者被燙爛的身體上還會出現許多紅腫印記,類似於人類的指印,這被稱為「鬼之血咒」!
日本是一個禁忌很多的國家。
在房間的四面牆壁上都貼滿海報,就比較容易被鬼壓床。這是因為幽靈無法從房間出去的緣故。睡前看著房間的四個角落之後再睡,就會被鬼壓床無法動彈。三個人一起照相,中間那個人會早見。浴室天花板的四個角落有很多幽靈,據說它們會趁人在洗頭、頭髮覆面睜不開眼的時候,上身殺人。
最恐怖的一個禁忌,就是在午夜兩點,千萬不要在浴室把兩面鏡子對放。這樣就可以看到自己現在的臉,還有好多張不同的臉,其中第十三張臉就是自己將來去世時的遺容……


1988年8月5日,清晨七點三十分,岐阜縣,熟睡初醒的人們打著哈欠,拎著公文包和便當盒,無精打采地等著公交車。
岐阜縣南部緊靠日本萊茵河,早晨的空氣都帶著清甜的河水味道,不過這並不能讓清田信長覺得舒服。昨天晚上和妻子真召溫存之後去衛生間簡單沖洗,讓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至今仍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幻覺。
本來想和妻子聊聊,可回到臥室時,真召早已睡去,只好一夜輾轉反側,做了無數稀奇古怪的夢。清晨,他終於被噩夢驚醒,猛地睜開眼睛,心有餘悸地盯著臥室的四面牆壁,才發現真召不見了!
廚房飄出飯菜的香味,他才放下心來。
擠上公交車,挨著窗戶坐下,玻璃中映出一張模糊的人臉,像他的,又不像他的臉。
這又讓他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抹上洗髮露,花灑流出溫熱的水,頭髮連帶泡沫讓他習慣性地閉上了眼睛,忽然,他感到有人摸了他肩膀一把。
「真召,別鬧了。」他一邊搓著頭髮,一邊懶洋洋地說。真召經常趁著他洗頭的時候偷偷進浴室嚇唬他,習慣成自然,就沒什麼好害怕的。
可是這次不一樣,真召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笑著說:「又讓你猜到了!」浴室裡只有水花濺落的聲音。他有些奇怪,用力搓了搓臉,沖乾淨泡沫,睜開眼睛,卻發現只有他一個人。
幻覺?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工作壓力實在太大,又趕上金融危機,公司近期要裁員,他的心裡苦不堪言。
正當他為自己小小的恐懼找借口開脫時,卻從鏡子裡面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真召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鏡子對面的牆壁上也掛了一面鏡子。他從面前的鏡子裡能看到身後的鏡子裡自己的背影,兩面鏡子的光線折射,又可以從鏡子中繼續看到鏡子中的鏡子,來來回回重疊,無數個鏡子裡面有無數個自己的面容和背影。
這種層層疊疊的視覺狀態讓他覺得很詭異,他急匆匆刷完牙,打開水龍頭又洗了把臉,用毛巾擦了擦,準備回臥事睡覺。心裡打定主意,下班回家一定要把牆壁上的鏡子摘掉。
這麼想著,他不自覺地又看了看鏡子,突然覺得鏡子裡的人有些異樣。
鏡子裡,每一張他的面孔,都有些不太一樣。微笑的、憤怒的、疑問的、恐懼的……隨著鏡子越來越小,面容也越來越小,但是他仍然清晰地看見了一張恐怖的臉。
臉上滿是透明的水泡,從皮膚裡鼓出,爆裂,淌水,肌肉收縮,臉像核桃似的滿是皺紋。
這一奇怪的現象讓他的視線無法移動,既恐懼又奇怪。他數了數,那張可怕的臉,是第十三面鏡子映射出來的。
清田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告訴他的傳說,全身打了個冷戰,顧不得擦乾身子,跑回臥室!
臥室裡貼滿了高倉健、山口百惠許多明星的海報,由於極度恐懼,他好像看到這些人都活了,「嘿嘿」笑著,隨時都會從海報裡爬出來。
看來明天要把這些海報也摘掉了!清田閉上眼睛,努力不去想這些奇怪的事情。熟睡的真召發出輕微的鼾聲,這讓他略微感到踏實,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兩個赤身裸體的人躺在床上。
熟悉的床,熟悉的身體,這明明就是他和真召。而清田這才發現,他居然是在天花板上往下看的!床上躺的他是誰?天花板上的又是誰?
真召翹著嘴角,帶著做美夢的笑容。他蜷縮在床上,像只煮熟的蝦。忽然,他看到真召的嘴角越裂越大,漸漸裂到耳根,蒼白的牙床鑲在暗紅色牙肉裡。
他驚恐地大喊,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出聲,房屋的四個角落裡,靜靜地站著四個白影……
胸口越來越悶,好像有人壓到了他的身上,窒息的感覺異常強烈,但是他卻完全不能動!
就在這時,他醒了。

「就當是個噩夢吧。」下了公交車,站在公司門口,禮節性地和同事們相互鞠著躬,清田心裡暗自想著。
「嗚……嗚……嗚……」,運送屍體的靈車呼嘯而過,在空氣中殘留著淡淡的死亡氣息。
大清早遇到這種事情有些不吉利,不過清田倒是不以為意。日本是老齡化嚴重的國家,年齡超過八九十的老人實在太多,而且淡漠的人際關係使得這些老人根本無人照顧,經常會出現老人在公寓自然死亡沒人發現的情況。直到屍臭滿樓的時候,才會有鄰居報警。
上個月隔壁公寓樓裡抬出的屍體,馬上要抬上靈車時,屍布突然脫落,在地上四處亂動。圍觀者看到屍體腐爛得沒有人形,完全就是一堆淌著黃水的爛肉,屍布詭異地跳動著時,眾人無不嚇得紛紛後退。倒是經驗豐富的收屍人一點沒有緊張,對著屍布狠狠踩著,再掀起的時候,裡面是一具被踩爛的老鼠。

「清田君,見到靈車一定要把大拇指藏在掌心裡啊。否則親人會死得很慘。」
清田看了看,新來的女同事櫻井正幽幽地盯著他的手指。
「哦,櫻井君,早上好。」清田對這個女孩子本來挺有好感,可是這番話說得讓他心裡很不舒服,出於禮貌鞠躬問候著。
櫻井上下打量著清田:「清田君昨晚沒有睡好吧?黑眼圈很重呢。不過我們鄉下有個說法,看到了不乾淨的東西眼圈就會特別黑呢。」
「櫻井君,請注意你的措辭和禮貌。」清田強壓著一肚子火氣。
櫻井擺了擺手:「不好意思,剛才說的話給清田君帶來了困擾,請原諒。不過,剛才清田君確實沒有把大拇指藏在手心裡啊。回家一定要把大拇指插進糯米糰子裡去掉惡靈,再把糯米糰子扔進馬桶沖掉才可以哦。」
「夠了!櫻井君,如果你是個男人,我會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到你的臉上!」清田的額頭青筋畢現,他再也控制不住怒火。
櫻井吐了吐舌頭:「我這可是為你好才這麼說的。」說完踩著高跟鞋,一溜煙進了寫字樓。
清田惡狠狠地看著櫻井左右搖擺的屁股,嚥了口唾沫,掏出煙剛想點上,看了看時間,又把煙收起,走進了寫字樓。
「啪」,一聲巨響從身後響起。回頭一看,一個花盆碎在自己剛才站的地方。他急忙抬頭,他工作那層女衛生間的玻璃窗剛剛關上。
正要進寫字樓的上班族們紛紛罵了起來,藉著這件意外事件宣洩著高強度的工作壓力。
《日本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