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我剛把煙點燃,深吸一口,劉頎朝我靠了過來,牙齒打著顫的說,「小兄弟,給我…我,點個火。」
我把打火機遞給他,他沒有伸手來接,反而看著我,說:「幫我…點燃,我…手,使不上勁了。」
我提著電筒在他身上照了一下,他好像很冷,四肢劇烈的顫抖著,我扭頭看了一眼小李子,他更甚,一屁股坐在地面,地面有些潮濕,隱約有股尿臊味。

第113章雙生花(十七)
眼前的這一幕,別說劉頎他們,就是我看到都嘔吐了。我給他們倆人點上煙,雖然這山旮旯的屍臭味特別重,但是,人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空氣中瀰漫的是什麼氣味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什麼能將心中的恐懼壓下去。
我們三人坐在地面吸完一根煙,心中的那股恐懼稍微壓了一點下去,一連抽了三根煙,舌頭有些發麻,劉頎從腰間掏出一個酒瓶,拳頭大小,他說:「喝一口壓壓驚。」
我有些疑惑,這人怎麼隨身帶著酒,也沒問他,接過酒瓶猛地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覺,又將酒瓶遞給小李子,我們三人輪流喝了一口酒。
最後,我一狠心,撕了一些白布揉成一個小團,塞在鼻孔裡,站起身,朝他們倆說:「有啥好怕的,屍體被吃的只剩下血水,我都沒有害怕,更何況這三具屍體,走!收屍去!」
他們倆人將手中的煙頭掐滅,往地面一甩,說:「都是站著撒尿的,這種場面有啥好怕的,去就去。」
我們三人站起身,誰也沒有轉身,大概等了十幾秒鐘,我緩慢的轉過身子,將電筒光照在腳下,不敢抬頭看遠處,他們倆也學著我的樣子。
走了兩三米的樣子,我眼角的餘光看到左側躺著一具女性屍體,不恐懼,死的安詳,只是身上有些血液,我鬆出一口氣,又往前走了幾步,我往右上角瞥了一眼,那屍體的位置有些隱秘,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我定晴朝那屍體看去,著實嚇了一大跳,那人躺在貨車的輪子附近,他的腦袋好像被什麼利器切割一般,沒斷,腦袋跟脖子之間有一條細微經脈,腦袋向左側微微垂著。
他整個身子,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四肢散落在屍體的四周,一根血淋淋的腸子繞在腰間,腹部被隔開一條很大的口子,有幾隻烏鴉正在啄食腹內的東西,屍體的上空一大群蒼蠅在盤旋著。
我心裡害怕極了,但是,我不敢叫出聲,我怕一叫出聲,身旁這倆人恐怕轉身就會離開,只能用手死死地扣住大腿,強烈的疼痛讓我心中那股恐懼淡了下去。
他們倆人好像發現我有些不對,劉頎在我肩頭拍了一下,說:「陳八仙,你咋了?」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緩,說:「沒事,你倆在這待會,我去燒點黃紙跟清香!」說這話的時候,我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說完,我沒管他倆的反應,掏出一些黃紙,清香,雙腳朝貨車的方向跪了下去,點燃黃紙跟清香,嘴裡說:「我姓陳名九,乃東興鎮坳子村人士,今日受柳楊鎮派出所劉頎所托,前來替三位收屍,擇吉日下葬,還望三位海涵,切莫作怪。」
念完這段話,我朝三具屍體的方位,各自插上三柱清香,燒了一些黃紙,最後又磕了幾個頭。
有些事情說起來真的有些怪,我做好這一切後,山旮旯的那股屍臭味相比先前要淡了很多,我朝三具屍體瞥了一眼,發現那小孩子的眼睛不知咋回事,竟然閉上眼了,我心頭一鬆,果真是禮多人不怪,鬼神也不怪。
他們倆好像也看到那小孩屍身的反應,被嚇了的一大跳,轉身就想跑,我一把拉住他們,說:「別怕,按照屍身的反應來說,他們已經同意我們三人來收屍了。」
劉頎好像不相信我的話,他顫音問我:「為什麼?」
我說:「這種枉死之人,他們最擔心的是沒人收屍,我剛才已經告訴他們,我是來收屍的,所以,那小孩的眼睛才會閉上,你們再聞聞這山旮旯的氣味,那股屍臭味是不是淡了很多。」
他倆把鼻孔的白布扯了出來,吸了幾口氣,劉頎說:「還真的淡了許多,這麼邪門。」
「不對啊!」小李子在旁邊叫了一聲,說:「劉建平的屍身沒看到啊!」
我怕他倆看到劉建平的屍體會反胃,也沒打算將位置告訴他們,就說:「劉所長去收那小女孩的屍體,小李子去收那婦人的屍身,我去收劉建平的屍體,收屍之前記得自己額頭點三下,再在死者的額頭點一下,嘴裡說一句,『收屍上山,心懷三善』。」
劉頎疑惑的問:「為什麼要點三下?」
我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他現在的神色比先前好多了,想必是適應了這種恐懼,我說:「人有三寶,一為精,二為氣,三為神,三者合一方為人之生氣,這種生氣對死者的煞氣有著克制的作用,具體什麼原因,無從考察,照做就行了,記住,要用畫了卍字那支手去點。」
他們半信半疑的看著我,點了點頭,劉頎不懷好意的說:「陳八仙,咱們連劉建平的屍身都沒看到,你咋替他收屍?」
替他倆著想,還特麼懷疑我偷懶,我沒好氣地說他們倆說:「這個你們別管了,快去收好他們母子的屍體就好了,別落下殘臂斷腿,以後會對你們有影響。」
「小兄弟,咱倆商量一件事唄!」劉頎向我身邊靠了靠,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說:「我替劉建平收屍,你替那小女孩收唄,她那屍體那恐怖了,我怕等下反胃!」
人就是這樣,總覺得未知的東西,肯定是好的,既然劉頎這樣要求,我也不好拒絕他,就問小李子,「你要不要換?」
小李子腦袋像撥浪鼓的搖了搖,說:「我覺得那婦人的屍體還算完整,你跟劉所長換就好了。」說著,他提著白布,麻袋就走了過去。
待小李子走後,劉頎見我沒表態,他從口袋掏了三百塊錢出來,說:「小兄弟,你是不是覺得吃虧了?哥哥給你三百塊,你收小女孩的屍體,我去找劉建平的屍體。」
我一聽這話哭笑不得,這劉所長真以為他吃虧了,我心中一想,像劉頎這種兵痞子應該給他點教訓,不然還真以為每個人都那麼忽悠,我對他說:「你確定要收劉建平的屍體?」

第114章雙生花(十八)
劉頎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肯定的說:「我要收劉建平的屍體。」說著,怕我後悔一般,把三百塊錢塞到我手裡,提著電筒就準備去找屍體。
我笑瞇瞇地把錢收了起來,剛好窮的要死,有人送錢來,肯定要。
「劉所長,我知道劉建平的屍體在哪。」我朝他喊了一聲。
他回過身子,疑惑的問我,「在哪?為什麼我們先前沒看到。」
「貨車輪胎下!」說完這話,我默默地轉過身,怕等會聲音太刺耳,我伸手摀住耳朵。
大概等了二十幾秒鐘的樣子,身後傳來一道淒厲的尖叫聲,那聲音特別刺耳,好在我早準備。緊接著,就是一道辱罵聲響起,「陳九,你個天殺的,坑老子。」
我轉過身,抬眼就看到劉頎雙腿發軟的走了過來,臉色特別白,嘴唇發紫微微顫抖,額頭上的汗水巴拉巴拉的往下滴。
我心裡一陣好笑,打趣道:「劉所長,咋回來了?你不是說要替劉建平收屍嗎?」
「不…不…不收了,還是請…您去收吧!」
要說這劉所長也挺會做人的,他估摸著我不會輕易同意,挺乾脆的掏了三百塞在我手裡,說:「這是三百,買回我先前那個賭注。」
若不是天色不早了,我真想再逗他玩會,但是,眼前最要緊的任務是把這幾具屍體背上去。我怕剛才那一幕怯了劉所長的膽,我給他點燃一支煙,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他才恢復過來。
不過,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了,先前是很隨意的那種,現在變成了恭敬,足見剛才那一幕把他嚇得不輕。
待他吸完那支煙後,我怕了怕他肩膀說,「別再忽悠人,小心得報應。」說完,我抬步朝貨車輪胎的位置走了過去。
或許是我的腳步聲驚到那幾隻正在進食的烏鴉,『騰』的一下就飛了,連帶著那群蒼蠅也一擁而散,看著劉建平的屍首我不知道如何下手,要說直接背上去,這腸子都出來了,估計沒辦法背。
最後,我決定用麻袋背上去,我先在一旁撿起他的四肢塞在麻袋裡,他四肢特別軟,上面的皮膚用手指輕輕一摁,手指就會陷進去。
說句心裡話,在揀四肢的時候,我胃裡翻騰的特別厲害,好幾次要嘔吐出來,都被我活生生的壓了下去。我們這些當八仙的就是這樣,無論怎樣的屍體都需要人去收拾,假如每個人都嫌棄屍體,那枉死之人的屍體咋辦?拋屍荒野?所以說,當八仙的真心不容易,要面臨的東西特別多。
撿好劉建平的四肢後,我後背都是濕漉漉的,看似十分輕鬆的工作,只是撿個東西,可這心裡壓力真不是一般大,好在我走進八仙有段時間,不然的話,別說用手揀了,就是看到這些殘肢斷臂,我扭頭就跑了。
我深呼一口氣,看了看自己雙手特別臭,用白布擦拭了翻,抬手擦掉額頭的汗水,轉身向劉建平的屍體走去,我先把他的場子塞到肚子裡,黏糊糊的,沒有血腥味,但是特別臭。
他的腸子好幾處地方被烏鴉給啄食了,變成一節一節的,我仔細尋找了一番,盡量屍體保持完整,這是對死者的尊敬,也是八仙的職業要求。
塞完腸子後,我在屍體附近找了一會兒,生怕死者的某部分器官沒有找齊,讓他死後得不到安寧,找了大概兩分鐘的時間,我發現輪子下面有一截被壓扁的小拇指,卡在輪子的龜裂紋裡面,看那樣式好似被風乾,讓人分辨不清是男人的手指還是女人的手指。
我愣了一會兒,先前揀四肢的時候,死者雙手的手指雖然有些潰爛,有一根手指甚至掉了半截,像這麼完整的手指,應該沒有從死者身上掉下來。
想到這裡,我打開麻袋看了看,事實正如我所想的那樣,死者十指健在,並沒有缺少,那就奇了怪了,這根手指頭是誰的?
這收屍也有些講究,不能亂拼,不能將不屬於死者的肢體或器官跟死者的屍體放在一起,這樣會造成死者死後得不到安寧,從而出現一些怪事。
我朝劉頎他們倆喊了一聲,「你們那邊的屍體,有沒有少手指頭?」
他們說,沒有。
這下,我心頭更加疑惑了,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多一根手指頭出來?想了好長好幾分鐘時間,最終,我得出一個結果,這手指頭極有可能是劉建平撞死那人的。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劉建平這車禍出的就不冤了,也難怪會沒有痕跡的摔下來,車輪子底下壓著車禍死者的手指,要是不出事,那才是怪事。
要知道,死者的遺體一旦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死者死後得不到安寧,它就會出來行怪,像劉建平這樣的肇事者,死者對其的怨恨可以說達到了極點,再加上手指被壓在車輪下,可真是火上澆油了。
當然,這也不是說,劉建平翻車了,完全是死者的關係,我只能說,這翻車翻的很奇怪,具體怎樣翻得,為什麼會翻?我的解釋是死者作怪,而公安的解釋就需要考察現場,再根據痕跡來判斷,在不違背職業道德的情況下,我是相信科學的,也願意去相信科學,但是,有些事情,真的就是這麼怪異。
既然是車禍死者的手指,那麼另外一個問題就來了,這根手指頭該怎麼處理?隨便丟在這裡,那是對死者不尊重,這種事我做不出來,讓這根手指頭物歸原主,我又不知道那人的墳頭,最後,沒辦法,我撕了一小塊白布,將這根手指頭包了起來。
我怕裝在褲袋會掉了,掏出煙盒打開,看了一下,還有一根煙,我掏出煙含在嘴裡,然後將手指頭放進煙盒,裝在褲袋裡。
說句心裡話,我真心不想這樣做,但是,除了這個辦法,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無奈之下才用這辦法。現在想想,幸虧是我來收劉建平的屍體,換作劉頎的話,這根手指頭,可能會永遠的壓在車胎的龜裂紋裡,那,後面所遇到的事情就會變得更加詭異。

第115章雙生花(十九)
收好手指後,我在死者身上打量了幾眼,他腦袋隱約有斷掉的趨向,若是直接裝進麻袋,脖子連接腦袋那根經脈肯定會斷了,到時候,一旦得罪死者,肯定會找我麻煩。
思考了良久,我找來一些樹籐,在死者腦袋繞了幾圈,再往胸前的位置拉了一下,讓死者的腦袋緊緊連著脖子,隨後將樹籐繫在死者的腰間。
我怕發生意外,又用白布在死者脖子的位置繞了三圈,再繫緊,乍一看,應該不會斷。
隨後,我用白布裹在死者的身上,抱起,輕輕地裝進麻袋,整個過程,我一直是小心翼翼,就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們三個人小李子最先弄好屍體,他剛弄好就朝我這邊跑了過來,說:「陳八仙,需要幫忙嗎?」
我有些詫異的看著他,他膽子是我們三人當中最小的,現在竟然主動來幫忙,只有兩種可能:一,他瘋了,二,他有事求我。
前者肯定不可能,那十之**就是後者,我搖了搖頭,說:「小李子,我是個爽快人,你有啥事直接說就行了,能幫的到你,我一定幫你。」
什麼樣的所長就能帶出來什麼的手下,他跟劉頎一樣,是個乾脆人,直接掏出五百塊錢,說:「你替我把那具屍體背上去,這錢就是你的。」
我疑惑的看著他,問:「為什麼?」
「一想到那屍體伏在我後背,我就怕!」他說了一句大實話。
我急需錢還債,想也沒想,接過錢,點了點頭,說:「行,你在後面給我打電筒,我替你把那屍體背上去。」
我們倆商量了一會兒,決定先將劉建平的屍體背上去,再下來背那具女屍,就在我們商討的時候,劉頎提著麻袋走了過來,我問他,小女孩的肢體都找齊了沒,他說,找齊了。
我不放心他,打開他手裡的麻袋看了看,好像沒少什麼,我這人做事,講究的是一絲不苟,雖然感覺沒少什麼東西,但,我還是讓他們在下面打著電筒,一個人爬到貨車的頂篷看了看,附近的確沒有多餘的屍骨。
就在我準備跳下貨車的時候,看到不遠處躺著一頭水牛,我心下一愣,跳下貨車,掏了一些黃紙、清香在那水牛面前燒了起來。無論是人還是畜生,死後,都該得到該有的尊敬。本來想刨個坑將水牛埋了。但,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10點多,沒有更多的時間,只好暫時罷手,等哪天有時間再下來一趟。
做完這一切,我們三人面前,三個麻袋,也沒有多說廢話,我跟劉頎在身上裹了一層厚厚的白布,一人背著一個麻袋就朝山上爬去,小李子在後面提著兩個手電筒,給我們照明。
上山不比下山,特費體力,更何況背後還有一具屍體,爬到半山腰的時候,我已經是喘氣連連。反觀劉頎,他比較輕鬆,時不時還要埋汰我幾句,說啥,陳八仙啊,論體力,你肯定比不過我,老子當年在警校,可是精英,比那郎高都厲害多了。
我沒好氣的跟他說,你體力好,咱倆換著背。他尷尬的笑了笑,也不說話。我們在半山腰找了一塊乾淨石子,將麻袋放在旁邊,坐在石子上休息。
做我們這一行,一旦閒下來,嘴裡總想抽口煙,我口袋的煙已經抽光了,就問他倆誰身上有煙,小李子笑了笑,掏出煙,給我和劉頎倆人派上一支,點燃。
說句實在話,抽煙這東西,能讓男人心中的一些無奈跟恐懼,隨著吐出去的煙飄走,他倆是不是這樣,我不清楚,但是,我絕對是這種男人。
一支煙抽下來,我不但力體恢復了一些,就連心中的那絲恐懼也消失了,沒再說啥話,我們站起身,背著麻袋往上爬。
爬到馬路上的時候,我讓小李子用一塊白布鋪在馬路側邊,再將麻袋放在白布上面,就準備下山去背另外一具屍體。
我一想,這深更半夜的,萬一有人就過來,看到兩個麻袋,好奇的打開,估計會被嚇個半死,總需要一個人守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當真嚇到別人,那可是我們的罪過了。
我讓劉頎在旁邊守著屍體,別讓人過來了,他說守著屍體害怕,要跟我一起下到山旮旯背另外一具屍體。
我跟他倆人說了老半天,死活沒人願意留下來,都說要跟我下去背屍。最後沒辦法,我就讓他倆把警車上的警燈拉亮,再把車子往後退一些,用車燈正好照在兩個麻袋上,旁邊放了一張紙,用石子壓著一角,上面寫著,『死者在此,生人勿近』。
做好這一切後,我們下了一趟山,又上了一趟山,這期間非常安靜,就連平常夜晚的一些蟲鳴鳥叫聲都沒有,我們再次回到馬路的時候,兩個麻袋還是原樣,顯然沒人來過,我們心中送出一口氣。
想想也是,在鄉下看到警車的警燈閃著,別說來過來看,恐怕會繞遠一公里的路,也不願意從警車旁邊經過,要說為什麼,我只能說,公安在農村的影響太大了。
我將第三個麻袋放在白布上,緊挨著另外兩個麻袋,也沒來得及休息,就問劉頎,「這次喪事的主家是誰?我需要一個準確的主家,不然接下來的事情不好弄。」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