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聽著這番話,我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怎麼抽個煙,還有這麼多大道理,正準備說話,那范老先生朝我罷了罷手,問:「你明白我話裡的意思?」
我搖了搖頭,說:「不明白!」我說的是實話,我是真的不明白他這番動作的意思。
「萬事循規蹈矩,不可急功近利!」他好似有些失望,站起身,在我肩膀拍了幾下,說:「今天夜裡,我睡在車裡,明天需要我的時候叫一聲!」
我木訥的點了點頭,心中就在想,他這話是在暗示我?
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就跟他匆匆地告了一個別,正準備回村。
那范老先生從貨車上跳了下來,他手裡拿著一個紙紮的箱子,巴掌大,上面有把紙鎖,說:「陳八仙,等等,這箱子裡面裝著房屋的鑰匙,這是箱子的鑰匙!」
說著,他揚了揚另一隻手。
一聽這話,我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把那些紙紮房子的鑰匙故意放在這箱子裡面,圖的就是討紅包。不過,雖說這樣有討紅包的嫌疑,但,自紙紮品興盛時,都有這麼一套規矩,就是將紙紮的房屋跟鑰匙分開,至於為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摸了摸褲兜,錢倒是有點,可,沒紅包紙,畢竟,正常人誰沒事踹空紅包紙,就在週遭看了幾眼,發現不遠處有個紅色塑料袋,撿起,包了十二塊錢,折成紅包的樣式,說:「一點心意還望老先生莫嫌棄。」
他點了點頭,說:「一紙如萬將,代代將門星,紙下陰間門,陽人萬代興。」
說完,他一手接過紅包,一手將紙箱跟鑰匙交給我,說:「看在你師傅的份上,送你四個字,印七、七印。」

第426章印七(51)
聽那范老先生這麼一說,我心中一驚,他怎麼知道印七?難道是老王告訴他的?不對,老王不是那種八卦嘴,應該不會跟他講,那他是怎麼知道印七?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說話都結巴起來了,「您…您…您怎麼知道印七?」
「你認為呢?」他呵呵一笑,指了指遛馬村堂屋的方向,說:「一般喪事很少用到紙紮,你讓老王在我店子買了這麼多紙紮,又把我請了過來,若是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在聚集『五花八門』十三人。」
聽他這麼一說,我點了點頭,想想也是,這范老先生六十多歲的年齡,又是從事扎紙匠,也算是吃死人飯,比常人自然要懂得多些,知道印七也不足為奇,反倒是我大驚小怪了。
不過,我心中另一個疑惑又升了起來,他說,印七,七印,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有先前說的循規蹈矩又是什麼意思?
我將心中的疑惑跟他說了出來,就讓他直接言明。哪裡曉得,他罷了罷手,說:「一名合格的八仙,不是靠別人指導,而是靠自己去悟,只有自己悟了,懂了,才會記到心裡,才能長記性。」
說完,他回到貨車上,閉目養神。
一連叫了他幾聲,也沒理我,反倒是眉毛越皺越重。見他這副表情,我知道就算再叫下去也沒用,朝他道了一聲謝,捧著紙盒子就準備回村。
就在這時,老王走了過來,說:「九伢子,紙紮都搬回村了,還需要準備什麼東西?」
我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掛在天空正中間,就說:「先找花嫂要頭公豬宰了,趁現在陽氣正盛,用豬血敬神,為明天的喪事準備一番,對了,一定要公豬,沒那啥過的最好。」
「什麼?」老王好似不懂我的話,滿頭霧水的問我。
我朝那老王瞥了一眼,這老東西怎麼可能不懂我意思,估計是故意消遣我,於是,我沒好氣地問罵了一句:「就是沒交配過的公豬。」
「好叻,好叻!」那老王哈哈一笑,說:「九伢子,沒想到你還懂得講交配叻,你自己咋沒想過找個媳婦,讓你父母早點抱個胖孫子?」
「老不正經的東西,小心我回去告訴嬸子。」我威脅一句,正準備撒開步子朝遛馬村走去。
那老王一把拉住我,說:「九伢子,你跟我說句掏心窩的話,你對那溫雪姑娘咋樣?想沒想過娶回去?我可跟你講咯,那姑娘好,屁股大會生養,nai水也足,以後奶粉錢都省了,只要把她娶回去,你父母鐵定高興!」
聽老王這麼一說,我特麼想抽他,瑪德,上次那喬伊絲他也是這番說道,現在這溫雪又是這番說道,就好像生怕我娶不到媳婦一樣,我甚至懷疑過,他是不是我父母派來的臥底。
這也沒辦法,在我們農村,很多男的,十七八就討老婆了,二十三四歲算晚婚了,我今年十九歲,按照我們這邊的風俗,正好是娶媳婦的年齡。
那老王見我沒說話,又說:「九伢子叻,我跟你開玩笑,我是講真的叻,你父母跟我講好幾次了,讓我遇到合適的姑娘,就跟你說個媒,我看那溫雪姑娘就不錯,咋樣?我替你去說個媒?」
「老王…」我有些火了,瑪德,現在正在辦喪事,哪有時間說什麼媳婦,再者說,我心中已經有了程小程,對那溫雪壓根沒任何感覺。
於是,我就對那老王說:「老王,咱們在一起辦了不少喪事,能不能正經點?萬一得罪死者,誰來承擔這責任?」
我說得是實話,辦這種白喪事,最忌諱提紅喜事,搞不好就會相沖,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那老王好像故意提這事。
那老王聽我這麼一說,尷尬的笑了笑,說:「我也是跟你隨便說說,並沒有打算現在就去說媒!」
見他這麼說,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就隨意的說了他幾句,便跟著他回了村子。
路上,那老王有意無意的都會提到溫雪,這讓我惱火的很,他從鎮上回來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雖說平日裡,老王也會偶爾關心我的婚事,但,像現在這麼積極還是第一次,這令我著實想不明白。
眼瞧就要進村,我怕老王繼續說那溫雪,就對他說:「老王,身為八仙,在喪事期間,請以喪事為主。」
他哦了一聲,眼神中有幾分失落,也沒再說什麼,就讓我考慮清楚,說是八仙娶個媳婦不容易,能娶個像溫雪那樣漂亮的媳婦更是難上加難,讓我切莫辜負那溫雪。
聽著這話,我感覺莫名其妙的很,只好點了點頭,隨著他進了村。
進村後,堂屋兩側站滿人,左邊是遛馬村那些婦人,右邊是『五花八門』中的十二人,那琴兒也在其中。由於老王一直跟我提溫雪,我在人群中找了那溫雪一下,令我疑惑的是,那溫雪居然不在其中,她去哪了?
那些人見我跟老王進村,先是問了一些喪事的事宜,我跟他們說了一些大概,就將紙盒子放在堂屋的左側,讓高佬他們清點一下紙紮品有哪些東西,然後按照一套一套地分配,用白紙記錄一個清單。
弄好紙紮品,那老王找到我,說是花嫂找了一頭公豬,問我是不是可以殺豬了。
我點了點頭,就說:「五花八門中有屠夫,讓那屠夫殺豬就行了!對了,一定記得用豬血圍著棺材附近淋一圈。」
他嗯了一聲,說:「這個我知道,有沒有其它事情需要講究?例如,讓這五花八門的人燒點黃紙給死者?一則可以讓死者眼熟他們,二則也算是禮儀。」
我想了一下,老王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五花八門』十三人,在印七中很重要,讓他們給死者燒點黃紙也好,我便同意下來。
隨後,我朝堂屋外喊了一聲,將那十二人叫了進來,至於范老先生,他是扎紙匠應該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跟死者打招呼,倒也不需要我操心。
待那十二人走進堂屋,我給他們每人發了三柱清香、七張黃紙,讓他們站在供桌前給死者作揖,燒黃紙。
我本以為這事應該沒啥問題,哪裡曉得,就在這時,居然發生了意外。
「陳八仙,你幾個意思?我吳某人跟死者無親無故,憑什麼讓我向他作揖?」說話這人,四十來歲的年齡,滿臉絡腮鬍,右側嘴角有顆黑色的肉痣,正是五花八門中的屠夫。
我微微一愣,說:「活人給死者作揖,這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妥?」
「呵呵!」他冷笑一聲,說:「先前那群娘們來請我的時候,可沒說作揖,只是讓我參加一場喪事,就給一百塊錢,你現在讓我作揖算幾個意思,要知道這作揖就相當於下跪,我吳某人打娘胎起,跪天跪地跪父母,從未給任何人下過跪!」
說著,他從腰間摸出一把殺豬刀,蹭亮蹭亮的,一把摔在地面,繼續說:「想讓老子作揖也容易,再給二百塊錢!」
瑪德,聽著這話,我算是明白過來了,這吳屠夫是訛錢來了,我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就說:「人生在世,你可知天地君親師這五字,死者仙逝為君,而君在親前,有何不值得作揖?」
我這話一出,那吳屠夫愣了愣,摸了摸嘴角那肉痣,說:「你說什麼?為啥我聽不懂?」
瑪德,遇著這吳屠夫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正準備開口說話,老王從門口的位置走了過來,拉了我一下,附耳道:「九伢子,這吳屠夫是外村人,平常蠻橫的要命,給他二百塊錢算了,等會還指望他殺豬叻!」
「不行!」我這人認死理,在人際交往這一塊,更是木訥的很,就說:「周公之禮,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為人事,止於禮,既參加這場喪事,就應當按禮而論,讓他作幾個揖,燒點黃紙有何不可?」
「九伢子,你這是食古不化,現在都是新社會了,哪還興周公之禮,再者又說,那吳屠夫大字也不認得,你跟他講周公之禮,這不是對牛彈琴麼?」老王壓低聲音道。
那吳屠夫好耳朵好似挺靈敏,一下子就聽到老王的話,怒道:「獨眼龍,你t娘的說什麼,誰告訴你老子不認得字?」
說著,那吳屠夫就衝過來要打老王,我特麼也是徹底火了,誰把這人請了過來?這不是來搗亂麼?正準備發火,就見到那琴兒走了過來,擋在老王身前,朝那屠夫拋了一個媚眼,說:「吳哥哥,奴家最怕打架了,你就聽八仙哥哥的話,作幾個揖,燒點黃紙唄!」
聽著這話,我感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有時候我就想不明白了,為何男人都吃這套?
這不,琴兒話音剛落,那吳屠夫渾身一陣激靈,立馬換上一副笑臉,yin道:「妹妹說話的聲音真好聽,比那小子強多了!」
那吳屠夫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朝琴兒手上摸去,眼前就要摸上了,那琴兒將手一縮,嗲聲道:「吳哥哥,先作揖燒黃紙嘛!等會小妹再跟你好好絮叨一番,要心誠哦,不然小妹可不認賬喲!」
「好…好…,別說作揖,就算下跪也沒有問題!」那吳屠夫面色一喜,二話沒說,拿起黃紙、清香點燃,立馬跪了下去,那態度誠懇的要命,就我估計,那吳屠夫親爹死了,都沒這麼慇勤。
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句,有些男人在面對美se時,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統統拋在腦後,眼中只有美se、美se、美se,卻忘了本身所承擔的義務,不知是社會將那些男人改變,還是那些男人將這社會同化。
隨著那吳屠夫作揖,另外那些人也跟著開始作揖、燒黃紙。
待他們燒完黃紙,我感激的看了琴兒一眼,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了一句話,由於我左耳已經聾了,聽的不是很清楚,就問老王。他說,琴兒姑娘讓你不要言謝,她還要感謝你給她這次機會。
我嗯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就讓那十二人先出去休息,又讓那老王領著吳屠夫去殺豬,我則將高佬一眾八仙叫了進來,打算處理那女乞丐以及小女孩的屍體。
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小老大說話了,他說:「九伢…陳八仙,作為喪事主家,我能不能提個要求?」
聽著他的話,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產生隔閡,這也沒辦法,那夢太真實,我不得不保持幾分警惕,哪怕小老大跟我稱兄道弟,在喪事面前,我都是以喪事為重,或許,這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敗筆。
「什麼要求?」我問。
「舅媽一生苦不堪言,我想給她單獨辦場喪事,至於金錢方面,我會盡量去湊,保證不會少你們一個子。」短短幾天時間,小老大好似成熟不少,再也沒了以前那股老大派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請求的意思在裡面。
我想了一下,沈軍的死亡時辰有問題,注定要做『鬼』一百天,若是在這一百天內再辦喪事,恐怕有些難搞,甚至會再生禍端,為今之計,只有讓女乞丐跟沈軍的喪事一起辦,這是上策。
「恐怕不行!」我朝他歉意的笑了笑,說。
「哦」他淡淡地回了一句,雙手握拳不由緊了緊,說:「那…那…能不能辦舅舅喪事的時候,替舅媽開個小灶,她一生真的太苦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湊足錢,求你了!」
我愣了愣,就跟他解釋道:「小老大,這不是錢的問題,你也知道,喪事都講究一個禮。夫妻倆的喪事,必須以男主為主,不然,就是亂了禮,容易出事,更加別說你舅舅的喪事需要印七,一旦開小灶,不止我們這些辦喪事的八仙要倒霉,就連遛馬村的村民也會受到影響,輕則六畜不安,養豬,豬不肥,養狗,狗不壯,養雞,不下蛋,重則會鬧人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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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印七(52)
那小老大臉色一變,神色萎了不少,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我愣了一下,這印七不是開玩笑,容不得半點閃失,就搖了搖頭,說:「沒有!」
說完,我怕小老大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纏,就說:「這場喪事只能這樣,不能改,除非你想遛馬村的村民跟辦喪事的八仙出事。」
那小老大聽我這麼一說,也沒再說話,便找了一些黃紙燒在那女乞丐屍體旁邊,一直跪在那旁邊,我叫了他好幾次,他也沒理我。
見他這副表情,高佬還想說些什麼,我罷了罷手,就讓他找些八仙再另外抬一副棺材進來,準備將女乞丐跟小女孩的屍體裝入棺材。
就這事,遛馬村的那些婦人有些意見,說是按照習俗小女孩的屍體不能入殮,對此,我不好說什麼,畢竟,我們這邊的習俗的確是這樣,小孩只能用涼席裹著埋了。
那小老大一聽她們不同意,二話沒說,對著那些婦人就跪了下去,好說歹說,才讓那些婦人同意小女孩的屍體隨同女乞丐一起入棺。
不過,那些婦人提了一個要求,不能讓女乞丐的棺材葬到祖墳。
本來那小老大不同意,說他舅媽是遛馬村的人應當葬在祖墳,後來,高佬做了中間人,勸了那小老大一番,才將這事商定下來。
待這事商定後,八仙們去抬棺材,我則準備開始擦拭女乞丐屍身上的污穢,由於那女乞丐是女子身,我有些不方便清理,就讓遛馬村的那些婦人幫忙。
哪裡曉得,那些婦人一個個怕的要命,說是女乞丐死於非命,會找替身,死活不願意。
對此,我也是醉了,我一男人若是替那女乞丐擦拭身子,有褻瀆的意思在裡面,於禮不合。
就在百般為難的時候,堂屋門響起一道聲音,「讓我來。」
聞言,我扭頭朝門口看去,就見到溫雪站在門口,她手裡拿著一塊淡藍色的毛巾,那毛巾有些特殊,是圓形的,繡著金線邊。
「你行麼?」我疑惑地問了句。
她白了我一眼,說:「我在火葬場工作快三個月了,見過的屍體不比你少!」
說著,她走了過來,在我旁邊蹲了下去,捋了捋那女乞丐的頭髮,說:「去打盆清水來,無根之水最好!」
一聽這話,我知道遇到行家了,一般女性的屍體抹屍較為講究,不能像男性屍體那樣,只要是清水就行,女性需要遵循一個道理,盡量避開陰性物體。
那清水正好屬陰性,按照喪事禮儀來講,是不能用它擦拭女子的屍體,而那無根水,往大點說,是天地之間是靈水,往小點說就是沒有佔地氣,介於陰陽之間,用它擦拭女子的屍體,能減少死者不少怨念。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