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我點了點頭,說:「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場喪事遇到的怪事。」
他聽我這麼一說,沉默了一會兒,掏出煙,給我們一人派了一根,沉聲道:「那明天贖魂,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應該沒有,就看鬼差對死者是怎樣一個態度,能將死者的魂魄贖出來最好,不能的話,也只好作罷!」青玄子說了一句實在話。
聽著這話,我有些急了,這場喪事會鬧成這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若是連死者的魂魄都贖不出來,當真是愧對死者了。
當下,我立馬說:「倘若不把死者的魂魄贖出來,這場喪事不是白忙了麼,浪費這麼多人力財力,就為了將死者的屍體埋入地下?」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我們要量力而為,不能強行為之,一旦招來鬼差的不喜,我們這些人也會隨之倒霉。」青玄子瞥了我一眼,說:「小九,你必須收起你那倔性子。」
我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看他們臉色不對,便將話壓了下去,心中卻多了一絲執念,無論如何也要把死者的魂魄贖出來,這是欠他的,我必須要還。
想到這裡,我站起身,抖了抖有些麻木的腿,問了一下老王什麼時辰了,他說,剛過子時,是不是要封棺了?
我點了點頭,叫過來幾名體力還算可以的八仙準備封棺,由於沈軍壓根沒什麼親屬,又沒後人,這封棺儀式簡單的要命,只是在棺材內放入一床單薄的子孫被,便鉚入五根壽釘,左邊三根、右邊一根,一根鉚入棺材頭部的中線位置。
相比沈軍的淒涼,那母子棺反倒要厚重一些,遛馬村湊了一些錢財,買了幾床還算可以的子孫被。至於原因,據遛馬村的婦人說,沈軍媳婦沒瘋之前,對同村人還算可以,那沈軍不同,對同村人非罵即打,沒人願意湊錢買東西。
肯定有人會說,既然遛馬村的村民這麼不待見沈軍,為何他的喪事卻還有這麼多人來幫忙?
原因很簡單,在我們衡陽這邊,只要是同村人,無論生前有任何恩怨,一旦死了,後人沒能力承擔喪事,都是由村裡湊錢辦喪事,將死者送上山。
而放入棺材的子孫被,不同於喪事,是根據死者生前的行為決定,有些死者生前為人和善,村民或許會善心打發,給其添加一些陪葬品,像沈軍這種生前作惡多端之人,無論放在我們這邊任何一個村子,都會落個這樣的下場。
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句,風俗這東西就是如此,有人性的一面,也有陋習的一面。不過,人嘛,就是這樣,一直活在矛盾中,死在矛盾中。
隨後,我將遛馬村送的子孫被放入母子棺,便準備徹底合上棺材蓋,一旁的范老先生拉了我一下,說:「小九,小女孩已經找過你一次,老夫擔心她以後還會找你,倒不如在她的屍體上放一把殺豬刀,一則能鎮住她的煞氣,二則也是為了你以後考慮,畢竟,活人比死者重要。」
一聽這話,我臉色唰的一下就沉了下來,說:「范老先生,您也是吃死人飯的,您應該知道放入殺豬刀下葬這意為著什麼,她才六歲,您老怎能提出這種意見。」
「老夫當然知道放入殺豬刀下葬意味著什麼,這也是無奈之舉,一旦小女孩再次找上你,恐怕就是你喪命之時。小九,老夫奉勸你一句,在這件事上,不要再堅持。」他抽了幾口煙,說。
「呵呵!」我冷笑一聲,說:「放入殺豬刀,就是徹底斷了小女孩的來世,您讓我如何同意?」
「這…老夫也是為你好,你自己考慮就行。」那范老先生微微一愣,嘀咕道:「跟你師傅一樣的臭脾氣,把死者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真是食古不化。」

第456章印七(81)
聽著這話,我心中苦笑不已,沒想到我那不知何方神聖的師傅,竟然跟我性子差不多。
念頭至此,我也沒問他我師傅到底是誰,反正問了也是白問,倒不如省點氣力,先將母子棺弄好。
當下,我讓八仙們將棺材蓋徹底合上,鉚入五根壽釘,右邊鉚入三根,左邊一根,棺材頭部的中線位置一根。
封好棺材後,按照喪事風俗,應該是孝子對死者的遺體告別,奈何死者沒有子嗣,這儀式不得不用哀樂代替。
這哀樂一放就是大半夜,直到堂屋外有了一絲光亮,我才將哀樂關了,也算是用哀樂代替哭喪。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為何幾千以來,中國的風俗都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想想沈軍喪事的淒涼,任誰都想生一兒半女為自己料理後事,不圖別的,只圖封棺那一下,有人拍打棺材板。
剛關掉哀樂,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八仙立馬有了精神,就問我是不是準備抬棺材了。
我沒有直接他們的問題,而是問了一下老王時間,他說五點了。我算了一下沈軍的八字,又算了一下他媳婦的八字,這兩人的八字適合早晨五點半出門。
這半個小時,我沒有閒著,開始安排送葬的隊伍,我先是問了一下花嫂他們村子有多少人願意送葬,她尷尬的笑了笑,說:「連我在內一共五個,都是看在沈軍媳婦的面子才送葬,其他人不願意送葬。」
對此,我也沒不好說什麼,就讓她們五個人幫忙拿一些小型的紙紮品,那花嫂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
隨後,我又開始安排抬棺材的八仙,因為有青玄子這位道長在,我讓他做那領路道士,我則加入八仙行列,我跟老王以及另外六名八仙抬沈軍的棺材,高佬跟瘦猴他們八名八仙抬母子棺。
由於母子棺裡面躺了兩具屍體,我又安排另外兩名八仙在一旁搭手,至於那些紙紮,我原本的意思是先將棺材抬到墓穴,再回來搬紙紮品。
對此想法,那花嫂不願意,說是紙紮品跟棺材必須同時抬出堂屋,不然會影響他們遛馬村的風水。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不好強求,畢竟,她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喪事這東西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吉字,若是棺材出門,堂屋內還留著紙紮,的確有些不妥,倒是我考慮失當了。
無奈之下,我開始思索起人手問題。那紙紮人,連同堂屋門口兩個,一共十四個,紙紮的房屋七棟,紙紮的傢俱若干,要想將這些東西一次性搬到墓穴,少說點需要二十人。(註:紙紮的房子一般是兩人抬著走。)
由於那些紙紮品這些天搬來搬去,很大程度上破損了一些,真正搬起來,恐怕至少要二十四人。送葬時,需要一人撒黃紙,一人放鞭炮,再加上印七是在墓穴,需要搬一般柳樹枝、桃木杖、簸箕,總共需要二十七人。
而眼下的八仙,均已安排抬棺材,唯獨那五花八門十三人閒著,又因那琴兒身懷六甲不能送葬,十三人只剩下十二,還有那范老先生,以他的性子,讓他搬紙紮品肯定不會同意,如此以來,又需要去掉一人,只剩下十一人,還缺十六人。
我將人員安排大致上跟那花嫂說了一下,希望他們看在與死者是同村人的份上,安排十六人送葬。
那花嫂聽完的話,沒有立馬答應下來,而是跟那群婦女商量了一會兒。
大約商量了七八分鐘時間,那花嫂走了過來,說:「剛才跟我姐妹們商量了一下,讓她們送葬也可以,不過,你需要給她們每人一個紅包,算是扛花圈的喜錢。」(那時候的扛花圈的喜錢是2塊錢,有錢人一般會給五塊或十塊錢。)
話音剛落,一旁的老王急了,怒道:「哪有讓我們給紅包的道理,這沈軍是你們遛馬村的人,紅包應該由你們自己承擔。」
「老王,話也不能這樣說,她們要個紅包並不是圖你們那點錢,而是討個吉利,你也知道沈軍跟我們村子的關係,能答應搬紙紮品已屬不易。」花嫂耐心地解釋道。
「呵呵!討吉利!」老王冷笑一聲,說:「若是讓我們給紅包就意味著我們是喪事主家叻,這不是詛咒我們家裡死人麼?」
「那隨你們自己考慮!」花嫂面色有些不喜,便朝遛馬村那些婦人走了過去。
「等等!」我出聲叫住她,說:「這紅包算我的!一人兩塊錢夠了吧?」
「九伢子,你腦子進水了吧?」老王一把抓住我手臂,怒道。
我朝他罷了罷手,說:「反正好運已經與我無緣,就算再不吉也沒多大關係,頂多是我倒霉些。」
那老王好像還要說什麼,我連忙制止他,說:「老王,我身無分文,先借我幾十塊錢,等有錢了再還你。」
「你…你…,九伢子,我非被你氣死不可!」說著,他掏出十來張票子,都是綠油油的兩元鈔,也沒急著給我,而是愣了一會兒,方才遞了過來。(註:06年,市面上有兩元鈔,80後請無視這話。)
我沒有伸手接錢,哪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愣一會兒,就說:「你少做了一個動作!」
「別說了,這錢算我的!」他瞪了我一眼,將錢往我這邊推了一下。
「老王,別爭了,快到吉時出殯了。」說著,我讓老王將那十幾張兩元鈔放在地面,用腳踩幾下。
他聽我這麼一說,在我身上盯了一會兒,最終將錢仍在地面,象徵的踩了幾腳,也沒再說話。
我之所以會讓老王做這番動作,是源於我們這邊習俗就是這樣,若是借錢辦喪事之類,都會做上這麼一番動作,意為,那錢與本人無關。
我彎腰將那些錢撿了起來,找來十幾個紅包袋子,將錢裝了進去,再將紅包袋子塞進口袋。
弄好紅包後,我看了看時間,快五點半了,便找花嫂要了一面新簸箕放在堂屋門前,又跟八仙們將龍架綁在棺材上,萬事俱備,只差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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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印七(82)
在堂屋內又等了一會兒,這期間,我們誰也沒說話,一雙眼睛都盯著前方,雙手緊抓一旁的龍架。生怕這次抬棺會出現啥問題,直到放鞭炮那八仙喊了一句,『吉時到』,我們所有人才稍微放鬆一些,立馬將龍架放在肩頭。
隨後,那八仙點燃一卷大地紅鞭炮,辟里啪啦的聲音響徹整座遛馬村,鞭炮燃燒的煙霧瀰漫了堂屋,令我們都難以睜開眼睛。
好在這鞭炮不是很長,放了一兩分鐘的樣子,便停了下來。緊接著,就見到那青玄子身著一套黑色道袍,左手持招魂幡,右手持一瓦罐子,嘴裡振振有詞得念著。
約摸念了一分鐘的樣子,他將那石灰罐子高舉於頂,嘴裡喝道:「天無風,日在曬,日光如水流逝快,今有棺材朝去西去,各路鬼魅速速閃。」
喊完這話,他將手中的瓦罐子一把摔在地面,那瓦罐子應聲而碎。他並沒有停下來,而是朝我們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抬步朝坪地走去,撿起新簸箕,嘴裡念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再將新簸箕朝前推去。
他這番動作,我知道,好像是一種預示,很多地方出殯前都會在堂屋前滾簸箕。
假如簸箕倒在左邊就預示著一年之內,這堂屋左邊會有人仙逝,假如倒在右邊,則預示著一年之內右邊會有人仙逝,假如簸箕直接滾到最前面,則預示著這村子一年之內不會有人仙逝。
而青玄子所滾的那簸箕,正好是第三種,直接滾到坪地最前面方才停下來,這讓遛馬村那些婦人著實送了一口氣,就連我們這些抬棺材的八仙也是送了一口氣,這場喪事,總算吉了一次。
隨後,那青玄子站在坪地中間念了一些咒語,最後拉長嗓門喊了一聲:「起…棺!」
隨著這一聲起棺落音,又放了一些鞭炮,我們一眾八仙將龍架放在肩上,兩兩搭肩,相互作樁,由老王打口號,「一、二、三、起!」
我們一眾八仙一齊用力,緩緩地將棺材抬了起來,令我納悶的是,這棺材算不上多重,約摸四百七八十斤,抬起來相當輕鬆。
抬眼朝那母子棺看去,也不曉得咋回事,高佬他們好像有些吃力,額頭迸出不少細微的汗水,他旁邊的那些八仙亦是如此。
這是咋回事?按棺材的重量來說,我們這口棺材要大一些,重一些,而那母子棺只是一口薄皮棺材,重量不會超過二百一二,再加上小女孩跟她母親,重量大約是,三百五六斤的樣子,比我們這口棺材還要輕上一百來斤。
我朝高佬拋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他搖了搖頭,也沒說話,就示意我安心抬棺材即可。
見他這番動作,我也不好再問什麼,便跟老王他們抬著棺材出了堂屋,高佬他們抬著棺材跟在我們身後,五花八門的人以及遛馬村那些婦人,他們抬著紙紮品走在最後面。至於范老先生,則叼著煙嘴,手裡拿了一些柳樹枝,走在高佬旁邊,那模樣好生悠閒。
說實話,這出殯隊伍放在平常,算得上豪華,奈何送葬當中沒人哭泣,更沒人敲鑼打鼓,就連鞭炮聲也是偶爾響起,便導致這出殯異常冷清。
由於出殯冷清,我們也沒啥心情說話,抬著棺材走出遛馬村,直奔那墓穴所在地。
一路上我們都悶著頭抬棺材,誰也沒說話,只想將棺材抬到墓穴,早點弄完這場喪事。
眼瞧那墓穴離我們只有一百來米的時候,就聽到後面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棺材要散架了。」
一聽這話,我整個人有些懵了,咋回事?扭頭朝後面看去,就見到高佬他們幾個人歪歪扭扭的抬著棺材,那棺材也不知道是木匠沒合好,還是怎麼回事,四周的位置有拇指大的裂縫,露出一些子孫被。
一見這情況,我的第一反應是,棺材有問題,當下,就朝前面的青玄子喊了一嗓子:「道長,歇會!」
那青玄子回過頭來,在我身上瞥了一眼,又朝後面的母子棺瞥了一眼,沉聲道:「雙棺出殯,不得歇息,就算散架也得將棺材抬到墓穴。」
說著,他嘴裡念了一長串話,我聽的不是很懂,應該是道士的一些咒語。
待念完那些話,他朝高佬喊道:「一人手裡拿一條柳樹枝,走七步抽一次棺材,切莫停下來。」
看到這裡,我愣了一下,心中不由有些疑惑,先前出堂屋時,那范老先生便拿著柳樹枝跟在高佬旁邊,而現在,青玄子恰好又說需要柳樹枝抽打棺材,這是巧合?還是那范老先生從一開始就知道母子棺會出問題?
就在我愣神這會,高佬他們齊聲應了一句『好』,便問一旁的范老先生要了一些柳樹枝,每走上七步,都會在棺材上抽一下。
說來也怪,隨著那柳樹枝抽打在棺材上,我就看到高佬他們的臉色竟然逐漸緩和了一些,腳下的步伐也變得輕盈不少,就好像那棺材忽然變輕了一般。
我本來想問青玄子是咋回事,他沒有理我,而是繼續朝墓穴走去,無奈之下,我只好壓下心頭的疑惑,朝墓穴繼續走去。
來到墓穴的時候,東邊的太陽已經升了出來,一縷縷朝陽灑在棺材上,看上去倒有幾分好預兆在裡面。然,事實卻與這天氣恰恰相反。
我們將棺材抬到墓穴,先是將沈軍的棺材放在墓穴旁,然後再將那母子棺放在一旁的墓穴,隨後又將那些紙紮品圍著沈軍的墓穴,以北斗七星陣的位置擺好。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北斗七星陣是以墓穴為陣首,以紙紮的傢俱為陣尾,中間擺上紙紮的房子跟紙人。
擺弄好那些紙紮品,我問青玄子,接下來怎麼弄。他說,先將母子棺下葬,等夜間子時,再替沈軍印七贖魂。
對此,我跟老王他們沒有異議。不過,有一個人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正是那范老先生。他一把奪過青玄子手中的招魂幡,就說:「老夫觀你這小道士,本事沒幾分,歪主意倒是挺多的。」

第458章印七(83)
聽著范老先生這話,我愣了愣,青玄子的意見符合下葬的規矩,怎麼到他嘴裡成了歪主意?
「范老先生,以您之見,這下葬應該如何安排?」我看著范老先生疑惑的問道。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