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阿九,過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梁中,大家都喊他中大叔。你一直想要認識的那位不得了的建築設計師。」
「……噢,中大叔好。」
我不以為意地瞄了中大叔一眼,長得又不算很帥,還這麼老,我會有那麼想要認識他?不太可能吧。
「喲,你也是叫阿九啊,這麼巧。」中大叔淺笑道,又湊到老爺子身邊以我都能聽到的聲音耳語,「老爺子,你知道還衡地產的董事長嗎?他以前的女朋友就叫九九。」
「是麼?這麼巧。」
「可不是,挺巧的,不過那個九九可沒阿九漂亮,她是個陰陽臉。」
「咱們阿九這模樣兒啊,整個全中國怕是也找不到幾個能把她比下去的。」老爺子說起我的容貌時,特別與有榮焉的樣子。
我想起龍一說的他那些令人髮指的行為,自然對他沒太大好感,走過去訕訕地坐在了他們對面。
「老爺子,叫我來什麼事?」
「噢,是這樣的,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古墓嗎?這中大叔也很有興趣的,願意跟我們一起去探險研究。」
探險研究?
盜墓就盜墓,還用這麼一個高端大氣的詞,這老爺子果然是個老奸巨猾的主,都不知道他以前是如何算計我的。
「我不去可以麼?」我頓了頓道。
「這個怎麼行啊,你是我費盡心思培養出來的人,能不能進去就全靠你了。」老爺子忽然色變。
「噢,那你說的應該是『伏魔咒』上的寶藏吧?」我冷冷道,一旁的中大叔頓時愣了一下,狐疑地瞥向了老爺子。
「喂,老頭兒,你跟我說這事的時候可沒說那是個寶藏啊,也沒提到說給我分一杯羹啊?敢情你叫我過去就是當炮灰給你們破陣的?」
中大叔忽然間就毛了,站起來一臉怒火地瞪著老爺子,「老頭兒,不是我鄙視你,你看看你這樣子,怪不得你孤家寡人到現在,狐朋狗友都沒有一個,活該!」
他說完轉身就走開了,殺氣騰騰的,我偷瞄了眼他的背影,又斜睨了眼老爺子。唇角忍不住抽了兩下。
這兩人掰得還真快,剛才還如膠似漆的呢。
「老爺子,這……」我故作無辜地聳了聳肩。
「哼!」
老爺子一掌拍在桌上,令那茶杯都顫了一下。他陰森森地盯著我,頓了頓又道。「我告訴你阿九,你不想去也要去,我養你這麼多年,為的就是那個古墓。你膽敢阻攔我的腳步,就別怪我心狠了。」
「你這是在恐嚇我?」我霍然站了起來,火氣也騰地一下冒了出來。
「這不是恐嚇,是事實。你是我與鬼巫簽過契約的人,你如果不怕生不如死的話,就忤逆我試試看。」
他說完陰冷離去,而我愣在當場。
第110章:血屍
我離開別墅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別墅裡來了一些我並不認識的人,都是老爺子請來參加宴會的,是為慶祝我出院而設的。
但我沒鳥他們,開著那輛風騷的法拉利一路絕塵而去,龍一他們攔都攔不住。我都不曉得我怎麼會開車。好像坐上去就會了。
我並不知道誰是鬼巫,什麼是契約,但聽到老爺子那冷漠無情的話也怒火中燒。這麼一個處心積慮的老頭子,我沒什麼心情陪著。
只是,在離開那片別墅區後,我根本不知道去哪裡。
暮色拉開,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地往家裡趕。而我沒有家,我並不認為那個傀儡般的地方是家。我不曉得心裡為何會如此厭惡那個地方,好像是地獄一樣。
我把車開到金灘江邊,這是一條直接與東海相接的大江,江岸兩邊是A市最為繁華的地方,來往有不少外國人。
我找了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坐在鐵索結成的圍欄邊靜靜看著波瀾起伏的江面。上面有不少游輪和貨輪在穿行,來來往往的。
江兩岸已經亮起了璀璨了霓虹燈,映著這春色美妙絕倫。
而我惆悵萬千,對未來的生活一片茫然。老爺子絕對是最可怕的存在,他能逼得我一次次的自殺,想必我是崩潰到了一定程度了。
唉!
我舉目望著對岸的霓虹,卻根本領略不到它的美。
夜漸深時,江面開始慢慢升起水霧,由淡變濃,由遠及近。一些詭異的黑色煙霧從江面竄了出來,隨著那水霧蕩漾,搖曳,像幽魂一樣。
不,不是像幽魂,它們根本就是幽魂啊。它們在慢慢凝聚成形。在江面上飄來蕩去。
我驚恐地抓緊了鐵索,腿有些發軟,我從來不知道江裡面會有如此多的幽魂,密密麻麻的如過江之鯽。
「你在做什麼?」
忽然一個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回頭一看,嚇得一頭從鐵索上栽了下來。
這,這是個人嗎?
她渾身上下血淋淋的光裸著,沒有皮。就站在距離我不到三尺遠的地方靜靜地打量我,那唯一還算正常的眼珠子把我上下來回地掃了一遍。末了還點了點頭,彷彿很滿意的樣子。
「你,你是誰?怎麼,怎麼這麼個樣子?」我見她對我似乎沒有惡意,訕訕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後退了幾步,離她遠了些。
「你猜猜我是誰?」
她往前飄了一下,又靠近了我。我看她腳並不沾地,嚇得腳下一軟又摔了個屁股蹲。敢情這個血淋淋的東西是鬼啊?
其實我並不是特別怕鬼,剛才江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幽魂我也沒覺得過於驚悚。但他們沒有這麼恐怖,這叫什麼鬼?血淋淋的皮都沒有。
「你很怕我嗎?」她靠近我蹲下來,伸出手想要拉我。
我頓時連滾帶爬地跑回了轎車,轟著油門就飛快地逃開了。我開得很快,幾乎是在亂踩。我穿過隧道爬上高架,完全是沒有目的地亂跑。
「咦。你開著我的車去哪裡呢?」
我上了高架,正準備稍微慢一點的時候,耳邊又飄來了陰森森的一句話。
我頓時就給嚇瘋了,本來是踩剎車的,誰知道踩到了油門,跟飛一樣地竄了出去,眼看著就要撞上前面的車,我驚恐地大吼了起來。
「快讓開啊,快……」
我語音未落,車子便無法控制地撞上了高架的圍欄,活生生把那圍欄給撞斷了。這車子沖了一半出去,橫在半空中一搖一晃,像個搖籃似得。
而那血淋淋的東西卻又緩緩飄在我面前,還是那麼靜靜地看著我,彷彿在看一件由她雕琢出來的藝術品似得。
我週遭的景物好像發生了變化,變得只有黑白的顏色了,四下裡還蕩起了一股詭異的陰風,特別陰森。
「喂,這個冤有頭債有主,你到底是誰?幹嘛追我?」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會緊追著我不放?
「你穿了我的皮,變成了我,而我就變成了這樣啊。」
「什麼?」
我嚇得又是一顫,這車子差點就順著欄杆一頭栽下去了。我被安全氣囊堵在車裡,根本不敢動彈。
滿頭汗水瀑布似得滾,我覺得心臟都要爆開了。我怎麼會是穿了別人的皮呢,那麼我是誰?我的皮呢?
「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因為是我自願跟蘇清淺交換皮囊的,呵呵。」上斤溝技。
她說著咧嘴咯咯地笑了兩聲,那笑容看起來特別驚悚。而我聽到她提到「蘇清淺」三個字時驚呆了,這個女的今天下午不是才拜訪了我麼?
「那個蘇清淺是做什麼的?」我狐疑地問道。
「她是買賣靈魂的老闆娘,當然也包括各種人體器官,不過她人挺好的!」
「她……是不是鬼?」我想起了她那沒有影子的身體。
「算是吧,她是個很厲害的鬼。我渴望自由,所以就獻出了我的皮囊,穿上這個皮囊過後,你不會死,哪怕從這裡掉下去也不會,嘿嘿。」
說著她詭異一笑,飄到車邊忽然用力一掀,我就那麼連人帶車如自由落體似得朝地面墜去,我驚叫著,她卻在笑。
「轟!」
車子重重摔在地上,順勢燃起了烈火,而我卻毫髮無損,狼狽地從車子裡爬出來,嚇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這血屍又飄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我,我顫巍巍地爬起來,身子抖得跟篩糠似得。
「我說的對不對?你不會死的,你有沒有很感激我?」
「我不稀罕你這皮,你拿去好了,我當我自己不好麼。」
我一下子怒了,衝她怒不可歇地大吼,我討厭這種被人主宰的感覺。既然我穿的是她的皮,那我呢?我他媽是誰啊?
「這張皮是你自願穿上的,怎麼會是不稀罕呢。你看她多美,皮膚晶瑩剔透的,永生永世都不會衰老,因為她和鬼巫簽了契約。」
「我怎麼可能自願,沒有誰願意頂著別人的皮囊過日子吧?還有那鬼巫是誰?」
「喔,你竟然失憶了,你不記得你是誰了嗎?」她狐疑道,又朝我飄過來了一些,「奇怪,你怎麼會失憶的啊?」
「我他媽怎麼知道?你趕緊把你的皮拿走,我不稀罕。」
我不怕她了,拽著她的手要她把皮拿回去,我要做我自己,誰他媽喜歡當傀儡啊?她伸手輕輕撫在我的臉上,眸子裡透著無法言喻的悲涼。
「你知道嗎,當我用皮囊換自由的時候,我多麼義無反顧。我憎恨這張皮,因為它被鬼巫打了烙印,永遠都逃不脫他的魔爪,可你需要一張皮,因為你的皮沒了。」
「……那我的皮呢?」我沒皮了?我的皮被人剝了麼?
「你的皮被血獸之血腐蝕了,你穿上我的皮之前,就是我這個樣子。而唯一不同的是,是你還活著。」
「……」
我頓時無言以對了,看著她那血淋淋的身體,我難以想像我之前也是這個樣子。我惶恐了,沒皮的人生會是什麼樣的?
像她這樣,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生活,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出來羨慕嫉妒那些有皮的人?
我忽然間難過了,我怎麼會混到連皮都沒有呢。
「那你來找我做什麼?你都心甘情願把皮獻出來了,又為何來告訴我這些?你不覺得這樣很殘忍嗎?」
許久,我才打破沉默,再不想去看她那血淋淋露著肉的身體。我情願懵懵懂懂地過著失憶的生活,也不願意知道我是穿著別人的皮活著。
「因為我不想你被老頭子利用,他利用九個女童煉就了九星羅剎,卻萬萬想不到我為了自由把皮換了。不過,這九星羅剎的能力,不會延續到你的身上。」
「那你準備要做什麼,你之前殺不了他,現在變鬼了要殺他嗎?」我想起龍一跟我講的話,忽然覺得這個阿九不那麼可怕了,甚至有些同情她。
「他是鬼巫的人,除了鬼巫誰都殺不了。不過……」她說著斜睨我一眼,眸子閃了閃,「如果你恢復了能力,興許可以。」
「我?什麼能力?」
「你是三界之中有且僅有的鎖魂師,不但可以鎖人的魂魄,也能煉化鬼。如果你出手,興許就事半功倍了。」
「呵,你太高估我了,我他媽現在是誰都記不起來。」
我忍不住罵髒話了,我恨眼前的一切,恨對未來未知的迷惘。如果我真的如阿九說的那麼厲害,又何須頂著別人的皮囊過日子呢?
「你……應該很快就能恢復能力和記憶了。」她瞄了我一眼,確切地說,是瞄了我肚子一眼,眼神似乎透著一絲渴望。
「你,你眼神為何那麼詭異?」
我看她舔了舔唇瓣,嚇得連忙後退了一步。她卻「撲通」一下在我面前跪下,還抱住了我的大腿。我打了個寒顫,忍住了把她踹開的衝動。
「我想請你做一件事好嗎?」她昂起頭用祈求的眼神看我。
《詭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