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假使事情順利,抓到了那個女人,引來了野人,救回曹嚴華和一萬三之後,那個女人,你預備怎麼辦?」
羅韌反問:「你預備怎麼辦?」
炎紅砂沉默。
雖然從道義上說,自己也覺得爺爺罪有應得,但是從親情上,那是她的爺爺。
坦白說,她內心深處,是有著報仇的念頭的。
羅韌看向炎紅砂,笑了笑,又看木代:「我知道,你們或多或少會覺得她可憐,個人角度出發,我也覺得她很慘。但是,凶簡在她身上,我要拿走的。」
木代輕輕歎了口氣:「拿走了,她也就死掉了吧?」
「她現在,也不能稱得上是活著。」
「野人不會坐視不理的吧?」
羅韌說:「是啊,所以會有一場惡戰。」
木代不說話了。
那個女人要報仇,野人要維護那個女人,他們出於全局考慮要拿凶簡,都稱不上對錯。
但是做的事,造成的後果,卻都不那麼簡單。
她問羅韌:「我們要殺了那個野人嗎?」
羅韌說:「不一定殺得了,我也並不想殺,但是,可能會有後患。」
木代說:「我們以後,有生之年,再也不進這座山了,不行嗎?」
「木代,很多時候,後患不是加於我們自己,而是別人。不知道是不是受那個女人的唆使,我感覺女野人對人,始終帶了一定的仇視的。如果我們間接殺了那個女人……」
如果那個女人死掉,女野人會瘋狂報復的吧,即便報復不到她們身上,這十里八村,總有進山的人,到時候,說不定又有誰,像那個做了炎老頭替死鬼的老頭一樣,遭遇無妄之災。
檢視了一下武器,兩把馬刀。
再削一批甩手箭——對付野人沒用,但對付那個女人應該還是奏效的。
馬刀削甩手箭,動作多少彆扭,木代隨口問了句:「你的刀子呢?」
「那天對付那個女人,好像插在她身上了。」
木代愣了一下,低下頭沒說話,羅韌過來,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沒事,你送我的,我會拿回來的。」
「危險的話,就不要拿了,刀子而已。」
話雖這麼多,心裡到底有點悵然,嘀咕說,人生第一次的工資呢。
原來是用那個錢買的,羅韌笑:「那我更要拿回來了,這個丟了的話,以後我也別指望再能收到你的禮物了。」
木代歎氣說:「真是不懂,你們這些人,用飛刀幹什麼。」
刀子不便宜,嗖一下飛出去,拿回來也就算了,大部分是拿不回來的,對方受傷,帶了刀子就跑——一錘子買賣,有去無回。
羅韌說:「大概是因為耍起來很帥吧。」
木代瞪他:「下次我去地攤,兩塊錢一把,給你買上百八十把西瓜刀,你愛扔隨便扔,我送你的不能亂扔。」
羅韌伸手摟她:「那把刀子,救了我的命呢。」
木代瞪大眼睛。
羅韌把她擁進懷裡:「當時的情形,跟你們講的時候,我盡量簡略,其實凶險的很,我一直捨不得扔你的刀子,眼看她一爪子抓向我頭頂,躲又沒法躲,腦門上要添五個洞,我只好把刀子甩出去了,萬幸打中她了……」
木代後怕:「真的啊,那你怎麼不早說啊。刀子嘛,又不花什麼錢的。下次再送你一把好了。」
羅韌大笑,笑著笑著,又有點感動。
他低下頭,貼她香軟的面頰,說:「木代,你是這世上,最好哄的姑娘了。」
木代哼了一聲說:「只不過是我吃你這套罷了。」
☆、第23章
羅韌想了不少方案,最終決定用火攻。
傷人不是目的,先引出野人再說,三個人各有分工:炎紅砂叫陣、木代掠陣,羅韌則留在暗處,方便後續的尾隨。
黑漆漆的洞口,一眼望過去也不知道進深幾許,炎紅砂掃掇起一堆的樹葉子,乾濕分開,先用火把把堆成巢堆狀的樹枝點燃,火勢大了之後往裡混放乾濕樹葉,濕葉容易生煙,很快把她自己嗆的咳嗽不止。
木代在就近的樹上看著,真是替她著急:好在炎紅砂很快找著了竅門,外衣拿在手上,一下下扇風,把煙氣往山洞裡兜。
羅韌推測,那個女人很大可能還在山洞裡,她全身皮膚和毛髮發白,常年不見光的跡象,說明除了重要事由外,很少在外活動。
他給炎紅砂打手勢:繼續。
炎紅砂抿著嘴唇,持續重複著扇煙和加葉的動作。
一刻鐘過去了,洞口儼然煙霧瀰漫,卻還是了無聲息,炎紅砂遲疑地住了手。
可能是真的不在。
炎紅砂從火堆裡抽出火把,回頭看了一眼木代,那意思是問,要不要進洞看一下。
這是第二套方案:如果那個女人不在,就進去查看她的老巢,尋找更多線索,要兩個人同進同出,第三個在外守望。
木代給羅韌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陪紅砂進,然後從樹上跳下來。
煙挺大的,都往低處沉,人一進去眼睛就熏的厲害,炎紅砂嘟嚷說,這屬於打雁的叫雁啄了眼,設套的先把自己套了,沒熏著那女人,反而把自己搞得眼睛都睜不開。
這話……
木代心裡咯登一聲,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走在前頭的炎紅砂的胳膊。
炎紅砂奇怪的回頭,木代不說話,給她使了個眼色,拉著她後退,又退到了洞口以外。
她低聲對炎紅砂說了句:「如果她不怕煙呢?」
動物和人當然是怕煙的,科學的說法是細小顆粒阻礙呼吸道和缺氧,但是那個女人,她還有呼吸道嗎?還怕缺氧嗎?
也許她現在,就蹲守在煙霧充塞的山洞裡,如一頭蓄勢待發撲獵的獸。
炎紅砂聽明白了,同樣壓低聲音問她:「那怎麼辦?」
木代回:「不怕煙,但一定怕火。」
兩人退到火堆邊,抽出十來根燃火的火把,炎紅砂撿了一根粗的,狠狠擲向洞口。
洞口開始明暗不定,貼地的火焰躍動著,在煙霧裡辟出一方亮來。
到洞口時,又撿了兩根裡扔,光亮一路向裡,木代和炎紅砂伸手交握,謹慎地一步一停,左右頭頂,都要確認安全了再繼續。
也不知走到第幾步時,炎紅砂忽然打了個激靈,重重握了下木代的手。
「木代,你聽見了嗎?」
隱約聽見了,像是什麼刮擦石壁的聲音,木代心跳的厲害,還是強自鎮定著,又把手中僅剩的兩根樹枝向裡扔去。
這一次,終於看到點什麼了。
幽深的黑暗邊緣,右首斜前方的石壁上,那個女人居高臨下地趴伏著,白髮下垂,兩眼微微瞇起。
有了羅韌先前的描述打底,兩人雖然心裡發瘆,但好在都還不是太害怕,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一步。
炎紅砂壓低聲音:「怎麼說?上嗎?」
木代點頭,輕聲說了句:「我上,你下。」
這是要夾攻的架勢,炎紅砂有點緊張,提醒她:「通知一下羅韌。」
木代嗯了一聲,步子極緩地,向旁側挪動,同時把口哨含到了嘴裡。
她和炎紅砂,漸漸拉開距離,和那個女人,恰好形成一個三角。
隨著木代的移動,那個女人的頭僵硬地轉著,幅度很小的在石壁上挪動身子——挪動的時候,木代又聽到了金屬刮擦石壁的聲音。
那是什麼?木代皺著眉頭,卻一絲一毫都不敢鬆懈:雙方僵持的時候,時間過的似乎分外慢,看不見的弦在半空張起來,一觸即發。
說不清是哪一方先動手的,僵局突然打破,尖利的哨聲響起,頭頂風聲掠過——那個女人先撲的炎紅砂。
炎紅砂牙關一咬,就地急滾,恰好滾在先前扔下的火把邊上,想也不想,一手一根,一個鷂子翻身起來,向著那個女人當頭就砸。
那個女人對火似乎的確有些忌憚,嗖的全身伏地,迅速後滑。
地上的摩擦力其實很大,那個女人似乎是腹部發力,如在冰面,到石壁邊時像是全身長腳,瞬間又溜了上去。
木代看的仔細,那個女人沒有武器,指尖鋒利,攻擊應該主要靠手和用嘴撕咬,談不上有功夫,就是移動很快,可能是在井底長期生活練出來的,貼地上牆,的確迅捷的像獸。
這麼一分析,心裡頓時就有譜了。
其實有些時候,懼意絕大部分來自未知和自己的無限想像,一旦對方清晰可見,不管是三頭六臂還是鋼牙噴火,都覺得不過了了。
是啊,不過了了,還能再可怕到哪兒去呢。
木代一聲低斥,貼牆而上,百忙中吩咐炎紅砂:「舉火把給我照明!」
炎紅砂配合很快,兩手上舉,一腳倒踢著勾拋起地上第三根,兩手一併摟住。
憧憧火光,照亮呈拱形的石壁半頂,木代速度趕不上那個女人,腦子卻轉的極快,甩手箭一根根扔出去,不求打中,專往那女人的去勢逼——她要往上,甩手箭就向更上方招呼,逼得她只能朝下。
很快,木代將那個女人逼到了自己下放。
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她對著炎紅砂使了個眼色,忽然鬆開扒住石壁的手,向著那個女人下撞過去。
這一下來勢不小,那個女人硬生生被撞跌落地,還未及有下一步動作,木代攜未盡之勢撲下,她狠起來也是乾脆,硬生生把那女人當肉墊,膝蓋往下一頂,死死把她壓在地上,見那女人要抬頭,想也不想,伸手一把摁住她的頭,幾不曾把那個女人的臉摁到地裡去。
那個女人掙扎著想把她掀翻,木代咬緊牙關去壓,像極了上次用水缸蓋把炎紅砂壓在水缸裡——她吃虧就吃虧在體重輕,被下面掀的東倒西歪,如果是曹嚴華的噸位,大概會一壓一個准穩如泰山。
腳步聲響,羅韌進來了,觸目所及,先鬆一口氣,然後哭笑不得。
他先不吭聲,大步過來,用隨身攜帶的塑料束縛帶先縛住那個女人的腳,又拿出捆手的那根,從背後把那個女人的雙手反剪,先不急著縛,抬頭看木代。
木代還是咬著牙鼓著腮,手死死摁住那女人的頭,臉上帶著「我很厲害求表揚」的自信。
等羅韌徹底縛住那女人,她就可以鬆手了。
她跟羅韌對視了一下,很不解:怎麼還不縛呢?
羅韌示意了一下那女人的腦袋:「你不嫌髒啊?」
那個女人的白髮,濕漉漉的黏膩,觸手處下方好像是枕骨,溫熱,褶皺的頭皮挨著她的指腹。
木代毛骨悚然,尖叫著「噫」了一聲,甩著手從那女人身上跳起來。
羅韌哈哈大笑,塑料束帶一掰一扣,迅速縛住那個女人的手,那個女人雙目上翻,掙扎著回頭,臉上的表情猙獰異常,死死盯住羅韌。
羅韌說:「看什麼看?我刀子呢?」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