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然後,他就被羅韌拉摔到地上了。
說完了看木代:「小師父,你呢?」
木代咬了一下嘴唇。
熱成像儀裡,那個女人原先是一直趴伏在地上的,木代霍然站起的時候,是因為忽然看到那個女人在地上開始快速移動。
甚至沒有站起,前臂、後腿用力,在視線範圍內極速移位,像行動敏捷的爬蟲類動物。
當時,羅韌緊急問了一句:「離誰最近?」
她答:「曹嚴華!」
只這一時應答,那女人已經到了稻禾地邊緣,身子幾乎是以腳跟為圓心劃弧驟立,從鏡頭裡,她看到詭異的一幕。
那個女人的胸腔處,熊熊燃燒好像一團火的地方,有一股接近於淡藍色的,像打出的光柱,直衝向曹嚴華的後腦。
那時候,她忘記了這是在熱成像儀裡看到的,只下意識覺得曹嚴華有危險,心隨念轉,猱身而上,借力那尊騰馬直撲過去,第一反應,想把那個女人撞倒。
掠起的時候,眼睛終於離開成像儀鏡頭,才驚覺剛剛看到的其實是溫度構成的世界,真實的環境裡,人還是人,黑影還是黑影。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收不住了,撞在那個女人身上,同時翻倒在稻禾地裡。
說到這時,聲音有些發顫,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停住了。
羅韌還以為是自己剛剛語氣重了,伸手握住她手,示意她坐到圓台上。
輕聲說了句:「沒生你氣。」
木代勉強笑了笑,然後搖頭:「不是。」
「我和她一起翻倒,在地上滾了一圈,那女人趴在我身上,我就伸手去推。」
推在她胸口,心臟的位置,完全沒有料想到的,居然推進去了。
那層穿在外頭的,擋住胸口的布料,也只是一層偽飾的布罷了,手推進去了,感覺上,那是凹進胸腔的一個洞。
隔著衣服,感受到手底的溫度,非但有溫度,還有有節律的起伏,像是心跳。
砰,砰,砰。
腦子裡一片空白,連那個女人驟然逃離她都沒想到要去阻攔,在地上躺了好一會,手還保持著前探的姿勢。
曹嚴華聽的半天回不了神。
他看一萬三:「這應該是凶簡吧?」
一萬三沒吭聲,這當然是,跟鳳凰鸞扣給的提示已經對上了,那個有節奏律動的洞,還有那股怪異的風。
羅韌說:「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曹嚴華不相信:「你這就明白了?」
「有一些是推論,但是,我有九成把握。」又看一萬三,「還是你提醒的我。」
一萬三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提醒了你什麼?」
「你說,這好像一個古時候的祭台。」
羅韌看向騰馬雕台:「這個騰馬雕台,關於它有一個所謂的恐怖故事,圍繞這個故事,又要玩一個遊戲,半夜裡,孤身一個人,到圓台邊,把耳朵貼在水泥台上,會聽到心跳聲。」
「大眾未必對騰馬雕台感興趣,但是他們會熱衷於遊戲,遊戲是刺激的、可以對外吹噓——試煉膽量、打賭、惡作劇似的懲罰,很多人會因為上述種種理由來到這裡,比如馬超、張通、宋鐵、孫海林。」
木代一下子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那些陷害我和一萬三的人,那些信口胡說的人,他們都來過這個騰馬雕台?」
羅韌點頭:「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聯繫。他們職業不同,年齡不同,生活中可以素不相識,但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來過騰馬雕台。」
曹嚴華喃喃地、下意識地接下去:「然後在這片稻禾地裡,半夜,會出現剛剛那個詭異的女人?」
羅韌說:「用『出現』這個詞不大貼切,確切地說,應該是『等著』。」
一萬三心頭激了一下,沒錯,或許是「等著」,那個女人發現有人來,於是靠近,屏息,等待。
「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圓台,來的人屏息靜氣,耳朵貼附著去聽所謂的心跳,更像是一種虔誠的儀式,比如遠古時候,當時的人前往祭台,去傾聽冥冥中神靈的指示。」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會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也許是凶簡的力量,她有能力去影響別人,就好像……」
羅韌思忖了一下形象的說法:「就好像,給你注入了一種無傷大雅而又等待時機發作的病毒。」
「感染的人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如常吃飯、睡覺、工作,再然後,在必要的時候,忽然成為目擊者,或者,是被忽然安排著,同心同德的,去促成同一件事情。」
木代喃喃:「所以,聽到了心跳聲,又有忽然刮來的那股風,是……感染的前奏?」
羅韌點頭:「這中間,發生了一些異常,木代是第一個。」
她跟著張通來到騰馬雕台,有樣學樣的去聽心跳,忽然覺得有風直衝後頸,下意識伸手去擋。
那股風忽然間就消弭無蹤了。
羅韌說:「你身上有鳳凰鸞扣的力量,那股風奈何不了你是有原因的——但是這也立刻讓你暴露了。」
木代笑:「所以她要對付我?」
「當天晚上,那個女人應該也在附近,你離開之後,她很可能跟著你,看清了你的樣貌,所以後來,在大橋上,張通出事之後,那些所謂的目擊者腦子裡出現的兇手,是你當晚的樣子。」
一萬三有點心驚:「我是第二個暴露的?」
羅韌點頭:「你的血讓馬超大失常態,但這裡有一個巧合,也就是說,當時那個女人恰巧也在那條街附近出現,臨時對你不利,但這種倉促的安排破綻最多,所以監控視頻一出,你也就脫身了。」
「這期間,武玉萍是一個意外。她是唯一一個沒碰過我們的血虛假記憶就開始消退的人,也不大可能來過騰馬雕台。所以我想到,馬超說,武玉萍騎車到橋頭一側時,忽然摔了一跤。」
「那一跤,很可能是人為的,那個女人可能故意造成武玉萍的這起小意外,然後短暫影響了她。但是因為這種影響不是在騰馬雕台發生的,所以武玉萍的記憶很快消退,無法持久。」
曹嚴華後背發涼,看看木代又看看一萬三:「我是第三個暴露的?」
羅韌沒說話,只是轉頭去看那個騰馬雕台。
那個檯子上有多少人名,就有多少個被第四根凶簡「感染」的人。
這種感染不致命,不暴力,不血腥,甚至文質彬彬。
只動動嘴皮子,說,我看到了,就是他,他那時從那經過,他推了他,諸如此類。
前三根凶簡都會搭建出場景,這一根其實也在搭。
只是這場景是一直發生著的,在南田的天空下,青天白日之間發生著的。
那個女人,應該就是項思蘭吧,羅韌覺得,其實應該感謝她,她並不是一個高智商的犯罪分子,思維並不縝密,佈局偏於粗暴,總有缺陷。
但是,騰馬雕台上的每一個名字,都對應著南田縣某一個具體的活生生的人,三兩個人陷害,你尚能抽絲剝繭逐個查驗,如果每一個人都在說呢?
如果其中,正好有人就是警察,就是負責監控視頻的人,就是具有推動力量的人,就是可以拍板決定的人呢?
他們現在並不安全,不能迎接一場排山倒海似的陷害和栽贓。
得馬上找到那個女人,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誤。
☆、126|第3?章
項思蘭如果能夠經常性的夜間在騰馬雕台出沒,那麼她的住處一定不遠,她不會希望自己的怪異狀態被旁人知曉,一個人獨住的可能性很大。
站上圓台四下去看,這裡雖然空曠,四面疏疏落落,還是有住戶的。
分開尋找的話,不定的危險因素太多,於是幾個人一起行動,先去最近的那戶人家。
敲了好久的門裡頭才亮燈,羅韌思忖著該怎麼入手:深更半夜,恁誰被陌生人吵醒,都不可能有好聲氣的,想打聽到什麼,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他們幾個避開,讓木代出面。
開門的是個粗壯漢子,臉色不大好看,手裡拿了根擀面杖,大門外還有一層鐵欄防盜門,他並不開這最外道的防盜門,只是站在門裡,滿面狐疑的看木代。
原來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但是警惕心並沒有完全放下。
木代說:「不好意思,向你打聽個人。」
那人好生惱火,罵罵咧咧:「你有病嗎,大半夜的敲什麼敲!」
看情形是準備不再理她,預計下一刻就要狠狠關上大門了。
羅韌趁著這間隙的幾秒,忽然從黑暗的角落裡竄出,手臂迅速從鐵欄探入,揪住那人肩上的衣服就往門邊帶。
木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那人一聲悶哼,後背直直撞上鐵欄門,羅韌拽住他一隻手臂,從鐵欄裡拉出反擰,另一隻手摁住他下顎。
那人痛的要命,擀面杖應聲落地,嘴巴卻因為下顎被控的關係,虛張著怎麼也發不了聲。
羅韌說:「聽好了,有事問你,老實答了,大家都方便,也不會跟你為難。」
那人額上冒汗,聽到「不會跟你為難」幾個字時略微鬆了口氣,然後拚命點頭表示配合。
木代站開了些,心裡不是不唏噓的:好聲好氣打聽反而遭罵,羅韌這種方式其實最粗暴,但往往一擊致效。
聽到羅韌問:「這附近,有沒有一個女人,四十歲以上,性格孤僻,不大跟周圍的人來往?」
那人緊張的渾身發抖,想了一會之後,猛點頭。
羅韌鬆開摁住他下顎的手。
那人喘著氣,說:「是有,沒結婚好像,一個人住,平時也不大看見她……她不種地,好像會在縣城接活做,那種縫拉鏈釘扣子改尺寸的零工。」
聽上去是有點像。
羅韌進一步確認:「她還有什麼特徵沒有?」
特徵?那人估計挺少聽到這麼書面的詞兒,也不知道什麼能被歸屬成特徵,只好想到什麼說什麼:「她穿衣服老土,也不見她有朋友上門,哦,對了!」
他忽然想到什麼:「幾年前吧,聽說,她家遭了賊。」
羅韌皺了下眉頭。
遭賊這種事,很稀罕嗎?
那人卻急急說開了:「鄉下地方,賊多。尤其是家裡沒男人的,賊更敢欺負,有時候一年上門偷好幾次。幾年前那次,有個賊半夜上門,後來是自己哇啦大叫著跑了,周圍的人都驚動了……」
身後不遠處,曹嚴華小聲給一萬三解釋:「這就是做賊的大忌了,要低調,哪有自己鬧出響動來的……」
真是到哪都不忘賣弄他那點歪門邪道的專業知識。
羅韌問:「然後呢?」
「那是個慣偷,以往也被追過好幾次的,聽說那次嚇出一身病,再然後就沒人見過他了,有人說是離開這縣了。」
他說著說著,自己反而納悶了:「不就是個人嘛,有什麼好怕的。」
羅韌心裡有數了。
問:「那女人住哪?」
那人勉強伸手,示意了一下稻禾地的另一邊:「那頭,有個電線桿子看到沒?下頭有瓦房,就那。」
《七根凶簡》